第31章 同游夜市
同游夜市
祠堂的光線昏暗,裴序借着半明半滅的燭光看裴雲照,裴雲照眼眸清亮,她把雪糕遞給裴序。
裴雲照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扯過一個蒲團,先對着牌位拜了拜,随後坐在蒲團上,一臉無奈的看着裴序。
“哥哥,先吃點東西,我有話要和你說。”裴雲照沒少來祠堂看過裴序,但都是夜間偷摸來的,楊月知道裴序守規矩,要他跪一晚上就眼睛不眨的跪到天亮,因而很少有人專門來盯他,這才讓她得空來見他。
裴序搖頭回拒了裴雲照的雪糕,這畢竟是在祠堂,不可對着祖先放肆。
“你想問什麽?”裴序側目看她,語氣平靜似水,沒有任何波瀾。
裴雲照回想起雲岫垂淚的模樣,語氣沉沉:“你可知今日的事被雲岫瞧見了,是她親眼所見,原先她就已然因你私會一事哭過了,我見着她哭得紅腫的眼睛,心裏直被揪着,哥哥不論你和那小娘子是怎麽回事,你都不要再見她了好嗎?”
“她同我交好,未來又是我的嫂嫂,我不想見她難過,何況這些事本就是哥哥做得不對,總是你與那小娘子清清白白,但也要為着雲岫想想不是?”
裴序默聲,裴雲照雙手支着下巴,憂心忡忡地道,“那好,哥哥我只問你一句,你當真喜歡那小娘子?”
裴雲照其實看得出端倪,可她不想裴序真的喜歡素玉,且不說兩人只見毫無可能,就着裴序有婚約在身,也絕不會讓二人在往來。
裴序騙得過別人,卻騙不了裴雲照,他對素玉是不一樣的。
“哥哥,你說你是不是喜歡她,我信哥哥為人正直,絕不會做出越矩之事,可哥哥你的心呢,你明知自己有婚約,為何還要——”
“翩翩!”裴序出聲呵住了裴雲照沒說完的話,“你回去吧,時候不早了,會有人來的。”
裴雲照憤然起身:“哥哥,你說也好,不說也好,可你始終是要娶雲岫的,請你不要雲岫難過,否則不用母親動手,我也會讓那個小娘子消失在汴京。”
裴序眸光一顫,回頭看裴雲照時她已然離開。
門縫中有微風吹進,桌案前的燭光忽地熄滅,裴雲照的話不是威脅,而是提醒,若他真的敢對素玉動心,那麽素玉将會面對無數危險。
Advertisement
晨光乍現,薄雲散去,大相國寺的鐘聲回蕩在寺廟內的每一處角落,僧人們陸續從寮房出來。
荷盈昨夜收好了蘭采帶來的經文,今日晨鐘一響荷盈便帶着經文去大雄寶殿,這兒是寺廟的中心,前朝佛教盛行,大相國寺內一度香火旺盛,如今官家修道,極少過問佛教之事。
殿門前祭壇寬闊,兩側種植着蒼松翠柏,袅袅升起的香煙與晨霧交織,恍若仙境。
“是淑慶公主?”
迎面走來一個身着百衲衣的老僧,他手中撚着佛珠,慈眉善目,仿佛已在這兒等了許久。
荷盈颔首稱是。
“長公主吩咐貧僧在此等候,且将公主手中的經文交予貧僧。”他看向荷盈手中用布包裹着的一疊經文。
荷盈看了眼手中經文,問道:“敢問大師從何處來?”
老僧滄桑一笑,朝着西面看去,他溫厚笑道,一言一行都讓人覺得想和安寧。
“西邊有座小山,山裏有個仙女睥睨天下世事,貧僧從那裏來。”
聞言,荷盈交出手中的經文,随後輕笑道:“那便麻煩大師了。”大雄寶殿內的僧人身着袈裟,手持經卷,齊聲誦經,誦經聲雄厚渾闊。
老僧帶着荷盈來到大雄寶殿讓其跪坐,眼前高大神聖的佛像,坐于蓮花寶座之上,佛像面容慈祥,雙眸微眯,仿佛在聆聽衆生的心願,佛殿兩側是十八羅漢的雕像,神态各異生動威嚴。
和煦柔和的金光從殿門前照着虔誠的僧人,梁柱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紋,讓這座大殿顯得更加磅礴。
素玉被鐘聲敲醒,她從客堂出來,隔間的銀竹還在酣睡,不過荷盈的房門未關緊,裏頭沒人在。
素玉本想去找荷盈,可先前她已因忘了路惹惱了銀竹,這次她又怕讓銀竹找不見,最終只留在了客堂,客堂背後有一片樹林,素玉閑來無事便在樹林邊漫步,她垂眸看着腳下的這片土地,忽然想到了什麽。
“土地聖靈,佑德佑民。”
素玉輕閉雙眸,雙手掐訣,口中念咒,不過片刻,素玉面前升起一縷白煙,緊接着出現了一個蒼蒼土地公,身形圓潤手中還拄着仙仗,一臉懵的模樣。
“誰誰誰!誰大清早的叫喚我,還讓不讓土地睡覺了!”土地仙只有素玉一半高,他半眯着眼,湊近看了看素玉。
素玉看他如此,低聲笑了起來,土地先撇嘴幽幽道:“你這小仙娥,喚我出來作甚啊?”
土地仙瞅她身上有仙氣,又能召出她來,不像凡人,在天上做神仙的,最愛的就是使喚他們。
不對,這小仙娥忽然出現在人間,殘留着微弱的仙氣兒,既不是轉世,也無收到仙谕。
“你你你你你!”
土地仙大聲嚷道:“你是私自下凡的小仙!”
素玉一聽急忙上前去捂嘴,土地仙忙往後退去,他不過說了句實話,竟還要被滅口,素玉追他,他就擡腳就跑,圓滾滾的身子像竹籠滾成的圈在樹林裏蹦蹦跳跳。
“你跑什麽!我又不吃了你。”素玉微微喘着氣,還在追着他。
土地仙道:“你這種私自下凡的仙娥,定是做了什麽壞事,你可倒好,叫我出來作甚,我不過才百年道行。”
素玉跑得累了,索性停下,口中念咒,這樣一來,土地仙跑得再遠,她也能喊回來,幾個來回來下來,土地仙喘着粗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仙娥究竟是想做什麽?”這幾趟跑下來,他累得不輕,怎麽就被輕松捏住了命根。
素玉講述了她下凡的前因後果,說完素玉心頭一酸,她這一遭可謂是比畫本子還曲折,現如今仙力低微,不知如何才能回天去。
土地仙靠在樹邊,驚嘆道:“原是如此,可我只是個土地仙,想來仙娥應當知道,我等法力低微上不得天庭。”
樹林吹着陣陣清風,素玉足尖點地飛身坐到樹枝上,倘若是月桂樹就好了,這樣她還能幻想着自己還在月宮。
剛上樹枝,素玉擡眼就看到了一老僧和服飾怪異的人在交談着什麽,二人離素玉所在地方有些遠,依稀可見老僧交了一疊東西出去。
坐在樹下的土地公,長嘆一聲:“素玉小仙,其實我也聽說過你,月桂樹生下的小仙,何其幸運啊。”
素玉垂眸想着土地仙的話,他說的那些話,其實她在月宮已聽了不下百遍,可她也日日刻苦修煉,才換得衆仙的一句仙途無量,怎得到了其他衆仙眼裏她便是天生的如此好運。
素玉回想起那時蟠桃園白狐對她說的那些話,說她不知修煉刻苦,不知成仙之路艱難,她當真不知嗎。
“土地仙,可我也只是機緣好了一點,除此之外,也就再沒別的,我自成仙以來,從未犯事一直都恪守本分,勤加修煉,從未有過懈怠,若可以,我也會像其他仙子一樣去走池鏡臺投凡胎歷練。”
三百年來,那一個仙子不說她好運,她從未反駁過什麽,可現下土地仙的幾句話,卻讓她有了想要解釋的念頭。
在人間仿佛一舉一動都是需要理由的,需要闡釋清楚她的意圖,就像當初她不該無端贈玉給裴序,引得荷盈與雲岫姊妹決裂,而今想起來素玉倒真覺得當初是不該沖動行事。
土地仙道:“原是如此,素玉小仙可有想過如何回仙界,我觀素玉小仙仙力薄弱,是否受過傷?”
“你怎麽知道?”素玉一驚,再擡眸時遠處的人已然不見,素玉躍下樹枝,“土地仙可有什麽辦法回複仙力,又或着如何才能再回仙界?”
土地仙白眉緊皺,嘶了一聲。
“凡人成仙,素玉小仙可知道是如何得道的?”
“聽過,凡人得道,在人間品行端正,有過善舉,能感動司命者便可死後飛升,不過我記得仙人歷劫,死後也是會飛升的。”素玉零星記得一些。
土地仙點頭,素玉說得大差不差但疏忽了一點,他緩聲道:“素玉小仙說的不錯,但素玉小仙你分得清,死後飛升和仙人歷劫嗎?”
“此話怎講?”素玉疑道。
“素玉小仙,不論是哪一種,你都差一點,若說你是凡人卻又還留着仙力,若說你是仙人歷劫卻又未走池鏡臺,素玉小仙,你覺得你屬于哪一種?”土地仙諱莫如深地抹了一把白胡子。
素玉冷聲道:“土地仙,你同我說廢話做什麽,我哪一種都不是,我不可能褪去仙力變成凡人,也沒走池鏡臺,哪一種都不是。”
土地仙窘迫的一笑:“素玉小仙倘若真想要會仙界,不妨多在大相國寺留幾日,這兒有高僧或許能點化仙子。”
還不等素玉發問,土地仙化作了白霧消失在了林子裏,恰逢此事寺裏的鐘聲響起,素玉沿着原路回了客堂。
此時銀竹也以醒了,見素玉走後面走來,銀竹關心問道:“你去何處了?醒來就瞧你不見了,是不是又要亂跑。”
素玉搖了搖頭:“我沒有,我見荷盈去誦經了,你又沒醒,我就在客堂後面的樹林裏轉了一會。”
銀竹有些詫異,素玉什麽時候學乖了,銀竹道:“那就好,只要你不亂走,不叫公主擔心我還是喜歡你的。”
銀竹先前因素玉擅自送玉一事氣得不輕,如今看她事事都做得謹慎,消氣了不少。
荷盈要在大相國寺為長公主祈福一整月,銀竹偶爾也會陪着荷盈去誦經,但那老僧怪得很,只讓荷盈去,說是只有親人的誦聲才有作用,這樣一來她和素玉白日只能苦苦等着。
大相國寺內每日來往的商販信衆極多,荷盈怕着素玉走丢,只讓她待在羅漢殿,寺院的前殿人來人往,銀竹不放心,但心裏又被一些新鮮玩意磨得心癢癢。
素玉進到過羅漢殿裏頭,踏入殿中那一瞬,只覺身心寧靜悠然,中心供奉着的是四面千手觀音像,慈悲憫人,與她在仙界所見的觀音極其相似。
觀音像手中持淨瓶,瓶口似有一顆露珠泫然欲滴,素玉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觀音像,即将觸摸到神像之時,銀竹忽然在她身後喊她,素玉醒過神來。
素玉身心一寒,剛才是怎麽了,她竟然想要鑽進觀音的淨瓶中,怎會如此。
“素玉你要拜觀音?”銀竹踏進殿內,看素玉癡癡地望着觀音像不由得反問。
素玉連連搖頭:“我不拜觀音。”
銀竹道:“公主說,今日歇息一日,明日再誦經,今夜我們再出去逛逛,帶你去吃張三娘家的桂花糕,還有冰雪冷元子,今天熱鬧,有各地商販來相國寺。”
上次三人在相國寺外遇到了裴序和薛淮山逛的不盡興,明日是浴蘭節,今夜的汴京熱鬧非凡,銀竹已将晚間行程安排好了,現下就等着天黑去買州橋的雜嚼,順道看看散樂百戲。
戌時一刻,荷盈正欲出門,一擡頭看去,來人不是素玉和銀竹。
荷盈訝然道:“薛衡岳,你怎麽來了?”
薛淮山一身金黃錦袍,手提一食盒,少年笑意朗然,他道:“前幾日沒記着公主在揚州說的話實是我忘了,又或是公主在诓我,今日我便拿了些酥餅來。”
“你就為這事?”荷盈關上房門,轉過身來與他相隔一丈遠。
荷盈确實沒在揚州說過不喜糕點,但她也只是不想收薛淮山的東西,他怎麽就又送了酥餅來。
薛淮山勾唇一笑:“淑慶公主說我可以向你讨一個願望,我是為此事來的。”
荷盈咻的一愣,他這麽快就想好要什麽了?
“你想要什麽?”荷盈停下步子,轉頭看薛淮山,斜陽夕照,灑在他臉上像是渡了一層碎金,肆意不羁。
薛淮山也停下來,把食盒遞給荷盈,他故作深沉,“我還未想好,只是想來問問公主是不是什麽都可以讨。”
還未想好?
荷盈順着他的話思索,手已然接過了他遞來的食盒,荷盈指尖一顫,恍然未覺,就這樣收了他的東西。
“自然,若我能做到,定然會幫薛衡岳。”荷盈手中拿着食盒,心也跟着沉甸甸起來。
兩人都在檐下,碎光傾斜,拉長了一對身影,相國寺外的鐘聲又響了一聲。
荷盈道:“薛衡岳今日可有事?”
薛淮山答道:“閑來無事,才能來一次相國寺。”
“我今夜要去州橋,薛衡岳初回汴京,估摸着沒去幾次,那今日我請你吃一次山洞梅花包子。”荷盈溫聲說道。
“好啊,這次在汴京就勞煩公主了。”薛淮山道。
闊別汴京已有五年,雖說自幼長在汴京,可去了揚州五年,好些事都已然模糊,這次回了汴京還未來得及去逛一逛,荷盈開了口他便應了下來。
在揚州時,薛淮山曾帶楊澹和荷盈去吃淮白魚,揚州時魚米之鄉,水産豐富,加之精巧的處理方式,與汴京風味不大相同,剛去揚州那段時間,他不肯吃揚州米。
後來半夜實在餓得肚子疼,才起來吃了一口冷了的團臍紫蟹,這才發覺揚州并不比汴京差,不過那夜吃了涼蟹,第二日他腹瀉不止,直到後來吃到新鮮的團臍紫蟹,才覺揚州風味一絕。
荷盈帶着薛淮山去找銀竹和素玉,二人見到薛淮山也在,都愣了好一會,荷盈說了原委,四人這才往州橋去。
薛淮山打量着街道兩旁的精致,以及叫賣的商販,和當年其實相差無幾,汴京在他眼中從未有過切實的變化,就算是平日裏汴京也是這樣熱鬧。
沿河畔的花燈順水漂流,燈籠高挂的商鋪,酒樓裏琵琶聲,還是當年的汴京。
“素玉,你想吃這個糖人嗎?”銀竹拉着素玉擠進人堆,一個個漂亮鮮活的小動物被糖漿勾勒出來。
素玉仔細瞧去,頗為有趣,糖漿焦香,在暖黃的燈火下栩栩如生,素玉道:“可以要一只小兔子嗎?”
荷盈和薛淮山站在一旁看着銀竹和素玉買糖人,這會就吃了糖人,待會前面的其他雜嚼再一吃,等到了山洞梅花包子怕是再吃不下了。
“淑慶公主自小待在汴京,去歲為何去揚州?”薛淮山側目看荷盈,這兩日荷盈待在大相國寺,身着樸素的緞子,發間只有一根碧玉釵,鬓發微卷。
荷盈目不斜視看着銀竹和素玉,她緩聲道來:“去歲心思郁結,長公主允我去揚州散心,恰巧便遇到了你和大哥。”
薛淮山站在荷盈身側,見她手中提着食盒,忽然發覺給的時間似乎不太對,他道:“公主将食盒給我,我來替着。”
荷盈遞給她,恰此時銀竹和素玉買完了糖人,薛淮山接過食盒将裏頭的酥瓊葉取了出來。
銀竹聞着味便猜出來了,她饞得流口水,卻佯裝不在意道:“薛郎君,酥瓊葉放久了松軟了可就不好吃了,接下來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不妨先去趙家食店坐坐。”
聞言,荷盈沒忍住輕笑一聲,她這算盤打得叮咚響,趙家食店離相國寺不遠,先吃會了再去州橋怕是有些晚了。
素玉道:“為何不邊走邊——”
銀竹急忙捂住素玉的嘴,邊走邊吃了就賺不到薛淮山的錢了,她悄聲在素玉耳邊說:“晚些時候我給你吃點別的好吃的,酸酸甜甜保你吃了分不清人間仙境。”
素玉微微蹙眉,什麽東西這樣好吃,讓她吃了分不清人間仙境,她是神仙怎麽會分不清人間仙境,素玉只恨不能即刻飛升。
荷盈一直垂首低笑,玉手掩唇,笑起來恬靜溫柔,薛淮山餘光一瞥,手上酥瓊葉的碟子一抖。
街巷人聲嘈雜,行人熙熙攘攘,銀竹挽着素玉往趙家食店去,荷盈則漫步跟在她們身後,薛淮山耳間微紅,初夏夜的風吹得他心悶熱。
薛淮山跟在荷盈身後,在來往過路人之中,薛淮山眯着眼看向前方,好生眼熟的一個俊秀小郎君。
“裴青士!”
薛淮山大喊一聲,素玉身子一滞,指尖撚緊了糖人的竹簽,荷盈笑意逐漸消散,她順着薛淮山喊的方向望去。
摩肩接踵的人潮中,有一人淡然溫雅,在燈光照影中格外不同,一眼便看得出此人絕非庸俗之輩。
可他在街頭鬧巷中似乎并不高興,他低垂眼睫,恹恹地走着,直到聽到了薛淮山的呼喚,裴序才愕然擡頭。
離他最近的時素玉和銀竹,而裴序擡眸映入眼簾的第一個身影也是素玉,而後才看向遠處招手的薛淮山。
“裴青士也在此游玩?”荷盈快步上前,銀竹拉着素玉退到荷盈身後,薛淮山上前勾住裴序的肩。
薛淮山笑道:“與我們一道如何?”
聞言,荷盈面上笑意漠然一僵,先前素玉和裴序一事,雖說時誤會,但誤會尚未消解,若要讓裴序與她們一道是否會不太妥當。
思忖片刻,荷盈正要開口,卻聽薛淮山先聲道:“青士,你怎麽一個人在外游玩,裴雲照呢?”不等荷盈婉拒,薛淮山已然攀過裴序往前走,看樣子她沒法說出回拒了。
銀竹低聲道:“素玉,你與裴青士私會一事雖說是誤會,但裴青士喲有婚約在身,你當少于他來往。”
素玉眸光忽閃,出神地盯着手上的糖人,燈光照得素玉眼眸似潭水幽深。
薛淮山回頭看荷盈,裴序被他押着回頭,視線總會先落到素玉身上。
荷盈舒展開笑意,眉眼輕彎,“薛衡岳在汴京可有愛吃的雜嚼。”
銀竹看素玉發愣,搖了搖她的臂彎,也不知素玉聽進了她的沒有,銀竹憤憤問道:“聽清了嗎?”
素玉眸光一亮:“我知道的,銀竹。”
“我再不會給你和荷盈帶來麻煩,日後我也不會留在汴京,因而我想多珍惜與你們相處的時日。”素玉指尖一撚,轉了轉手上的糖人。
銀竹眉頭一緊,叫她不要與裴序接觸,怎得就說起了些玄乎事。
“你知道了便好,先前我說了些氣話,心裏惱你,可我也不願見着你難過。”銀竹說起了掏心窩子的話。
人人都會是麻煩,她剛去到荷盈身邊時,也常常會做錯事,可慢慢地也就學乖了,察言觀色,一點點的悟得人情世故。
這會到趙家食店好似是個錯誤的決定,這會功夫趙遠忙得腳不沾地,銀竹撒手要見趙遠一面都難。
幾人看着店前圍着的人越來越多,銀竹也不好一直在這當着食客,她到荷盈跟前。
“公主,瞧我這急性都忘了這會子正是忙的時候。”銀竹低聲說着,本是要幾人坐下來吃酥瓊葉,現下來了這兒,坐也坐不下,吃也吃不了。
荷盈不忍責怪銀竹,溫聲細語地道:“不妨事的,今日熱鬧,到處走走看看,也是不錯的,何況我方才瞧着河邊有賣花燈的,雖說不是什麽重要日子,但也去許個願,讨個吉利。”
現下也只得到處逛逛,幾乎所有的食店都坐滿了人,她們一行人去元豐樓又太過紮眼。
銀竹像犯了錯的孩童,跟在荷盈身後,素玉則不緊不慢地走在幾人身後,幾人往汴河去,裴序不動神色地掰開了薛淮山的手,薛淮山眉心微蹙。
“你這是做什麽,方才不還好好的。”薛淮山疑道。
裴序淡聲道:“熱。”
夜裏涼快着,河邊風吹着還熱
薛淮山不解他這話的意思,他問:“你喜歡那個小娘子。”
“胡說。”裴序駁道。
“裴青士,你不會覺着我去了揚州五年,就不了解你了?”薛淮山雙手枕着後頸,散漫恣意,星眸中倒映着高挂的幾盞燈籠。
薛淮山的這些話裴序無法反駁,在薛淮山去揚州前,整個汴京只有他看得懂他,二人看似相差甚遠,實則确實能讀懂對方的人。
見裴序不言語,薛淮山眉頭擰得更緊了,心下暗道這麻煩事大了,裴序是什麽人,文武雙全,京城人稱“綠玉君”,他如何能随心而為?
若裴序心中并無中意之人,他自然也看好裴序與柔嘉公主的婚事,可他若心中有了心悅之人,他又如何能與她人共白首。
薛淮山瞥了一眼走在後面的素玉,出塵絕豔,美但卻并不庸俗,汴京的才貌雙全的美人何其多,他第一眼見到素玉之時,也為之吸引,果然能入綠玉君眼的人,絕非常人。
“裴青士,我呢,同你不一樣,你既喜歡那小娘子,我瞧着她是不會做妾的,柔嘉公主怕也不會想你有個真心喜歡的妾室。”
“汴京富貴迷人眼,我去揚州的那幾年早已看透了這汴京。”薛淮山眼眸中倒映着往來不絕的汴京,燈火達旦,夜夜笙歌。
誰人不想留在汴京?
薛淮山道:“裴青士,揚州的日子就像那城外的溪水,潺潺慢流,你雖不問我在揚州的事,想來是怕傷着我,可你想錯了裴青士,我如今便覺得這般閑着就是最好的。”
“我真想一直留在揚州。”他嘆道,随後又語重心長地說道:“裴青士,你不想把她留在汴京對嗎,會有無數雙眼睛盯着她,寧安郡主、太後、都不會放過她。”
裴序一言不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若有人知道他喜歡素玉,會是怎樣的後果,他不能喜歡素玉。
“衡岳,你既這樣說,我也有一問。”裴序停下腳步,他一臉肅然,薛淮山快步往前走,不給裴序問的機會。
“裴青士啊,淑慶公主走遠了喔。”薛淮山三兩步就消失了。
素玉迎面撞上裴序,素玉并不知該如何面對裴序,心裏又總記着銀竹的話,導致她如今見到裴序,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此時,荷盈和薛淮山兩人已走遠,人流之中見不到她們的身影,素玉急切地望向方才薛淮山離開的方向,她答應了銀竹不再亂走,也不會再她們着急。
素玉眼中劃過陣陣失落,只好跟着裴序走,她道:“裴青士,汴京的路我不熟,荷......公主已走遠,我們該如何去找她們?”
素玉自覺往後退了一小步,她的動作明顯,似乎是因上次小亭一事心裏有了結。
裴序将她的舉動看在眼裏,素玉不擡頭,微微低垂着頭,裴序聲音低沉溫和,帶着讓人不易察覺的柔情。
他道:“不遠,汴河就在前面。”
素玉輕嗯一聲,又連着往後退了一小步,“那便勞煩裴青士帶路了。”
素玉目光停在裴序腰間的玉,清瑩光潔,想來是一塊上等的白玉,镂空雕刻着雙魚,與他今日的衣袍相配。
裴序知曉素玉的此舉是何意,于是他走在前頭,任由身後素玉跟着,二人不便同行,只能如此。
人聲鼎沸,行人匆匆而過,在街頭來回吆喝,裴序放慢了腳步,望着眼前的路,他不回頭看素玉,但心裏卻在想素玉是否跟上了他。
要過橋時,素玉擡頭看路,裴序就在他前面兩人相隔一步,他的身影同當初她在紫竹林所見時的一樣,在那片竹林中的裴序,好似于她眼前看到的人不甚相同。
汴京繁華熱鬧,數不盡的瓊樓玉宇,不絕于耳的絲竹聲,素玉剛來時被拈華口中的人間所吸引,但此刻,素玉只想讓裴序回到那片竹林。
“傻愣着做什麽?對不住啊小娘子。”
身後穿短褐的閑漢着急忙慌地過橋,他手上抱着許多點心果子,他撞到了素玉卻來不及扶她,好在裴序即使轉身伸手穩住了素玉,素玉手心溫涼,不似常人。
待素玉穩住身子,裴序收回了手,素玉仰頭看他,裴序恰在此時垂眸注視他,素玉怔了一會,他眉眼如墨,如畫中仙君,或許仙界的仙君,就如他這般。
素玉抿唇,輕聲道謝。
裴序轉身過橋,兩人的距離再次複原,穿過石橋後不久,裴序便見到了薛淮山和荷盈,他跟在荷盈的身邊,總是側目看她。
裴序心想,他所要問之事應當不需要薛淮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