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無關

第41章 無關

毒藥已經被老大夫用法子催吐出來, 又灌了好些,将腸胃清洗幹淨,這才悠悠轉醒, 醒來時對自己的處境還不甚清楚, 虛弱的四處張望。

越看越心驚,居然有這麽多人圍着他?

“你現下可清醒了?”

他正看着,就聽到一道清朗的聲音,立刻偏頭看去,就見一風度翩翩的郎君正淡淡看着他。

他微微點頭, 聲音虛飄:“出什麽事了?”

蕭寒錦立刻将發生的事全都告訴他,視線始終盯着他的表情, 他總要知道,這人是不是故意和那些人串通起來害他們的。

但對方身上的衣裳又讓他覺得不應該, 若真是鐘家派來的, 恐怕不會穿着衣衫褴褛才是。

“不是,我沒來買過,我在城外破廟住着, 有人找到我,讓我吃的……”他就是個無家可歸的乞丐, 不認識什麽鎮上人,一日三餐都是問題, 怎麽可能還會使銀子買這麽貴的東西!

白日裏他正在破廟裏躺着,突然就來了倆人, 說是見他可憐,所以才将這串兒給他吃, 他見那串兒不新鮮,只當是這倆人不想吃的, 再加上他有一日沒找到東西吃,就感激涕零的接過了,誰知剛吃了兩串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再睜眼,就躺這了。

事已至此,衆人還有什麽不明白。

兩名衙役更是當場就将帶乞丐來的男子給扣下了,勢必要從他們口中問出幕後主使來。

只是除了這裏賣串兒,便只有另一家賣,蕭寒錦不用再多想,就知道是鐘家搞的鬼了。

這得是瞧他多不順眼,即便是用這麽肮髒殘忍的手段,都要給他潑髒水!

“煩請兩位告知縣令,若需要我們協助,定不推脫。”蕭寒錦對兩名衙役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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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秀才放心。”兩名衙役都是人精,自然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無非就是要縣令嚴查此事。

蕭寒錦對縣令的脾性多少有點了解,親疏有別是常事,但縣令也是真的愛護陵陽縣的百姓們,居然發生這樣不把人命當回事的事,他定然不會松怠。

先前不能讓鐘家真正吃到苦頭,但這次下毒外加污蔑,總該讓他受教訓了。

衙役帶着抓到的兩名男子離開,但人群始終沒有散去,他們還是有些後怕,入口的東西,本就該小心再小心的。

蕭寒錦無奈:“此事已經查證,與我們福錦串沒有任何關系,但此事到底因我們而起,鋪子今日便暫停開門,諸位且先散去吧!”

“那啥時候開門?我們還沒買上呢!”

“是啊,又不是這裏吃出問題,我們還等着買呢!”

“那明日可開張?我們府上可都等着吃這口呢,這早早就打發我過來排着了,蜜果漿我還沒喝夠呢!”

倒是沒想到他們會這樣說,蕭寒錦心中略有些安慰,他笑道:“明日會照常開門,各位準時來就是,今日繁忙,不能再招待各位了。”

客人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見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便沒有再堅持,紛紛散去了。

幾人這才稍微放松些,只是這一放松,就發現各自的身上都有些塵土和傷口,小瞎子暫且不提,一直在護着王秀蓮和江以寧的蕭永福才是最慘的,甚至還有些爛菜葉挂在身上。

小瞎子默默揉着手腕,蕭寒錦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站起身說道:“先關門,我們去醫館瞧瞧,大嫂方才定然受到驚吓,過去讓大夫把把脈。”

“好好!”蕭永福這才回過神,趕緊扶起王秀蓮。

四人一路朝善德醫館走去,方才還沒有給老大夫看診的銀子,待縣令那邊查明真相,定會讓鐘家将銀子還給醫館。

把脈結束,老大夫捋着胡須沉聲說道:“只是受到些驚吓,養養便無事,若不放心,我便開帖藥方喝着,小夫郎手上的擦傷,抹點藥膏就沒事了。”

“如此便有勞大夫了。”蕭寒錦點頭。

這事弄得大家心裏都不舒服,在醫館略坐了會,蕭寒錦就讓大哥帶他們都回去了,自己則是準備回酒樓。

臨走時小瞎子有些不願不舍,遲遲拽着蕭寒錦的衣袖不肯松,蕭永福又不能強行帶他走,便僵持着沒動。

王秀蓮輕咳一聲:“二弟不妨就帶着寧哥兒?回去我和大郎還得忙活,寧哥兒手有傷,還是不累着好。”

衣袖随着這句話又被輕輕晃動,蕭寒錦無奈,攥住他的手:“也好,那兄嫂路上注意安全,晚些我會帶他回去。”

小瞎子聞言輕輕動了動手指,嘴角也偷偷上揚着,滿臉都寫着歡喜。

蕭寒錦将他帶到酒樓,只是現下自然是沒有太多精力看顧他,就讓他坐在角落的小桌裏,人來人往的,小二們都能看着他些。

他則是回到賬房繼續做事,見他回來,溫中忙小聲詢問:“寒錦兄,可還好?”

“只是些小誤會而已,無事。”蕭寒錦說,“酒樓無事吧?”

“也無事,生意甚是好,我們在這裏做事一年多,生意從未像如今這樣好過。”張元突然笑了起來,對蕭寒錦拱手,“這其中也有寒錦兄的功勞,東家都給我們漲銀錢兒了!”

蕭寒錦輕笑:“別貧嘴了,哪日有機會請你們去家中做客,快些做事吧。”

漲月銀這事蕭寒錦早就聽說了,不過他漲得早,也比他們多,所以沒聲張,這會知道他們也要漲,也實在替他們高興。

畢竟每日都在一起做事,他們兩個踏實也心善,平時言談也有趣,能說到一起去,稱得上是朋友了。

蕭寒錦平時雖也和他們閑談,但總讓人覺得無法真正接近,但今日聽他說這番話,張元和溫中兩人可真是欣喜壞了,請他們到家中,那是真将他們看做朋友了!

“那你到時給我們多做些好吃的。”溫中眼睛都亮了,若是在酒樓吃,那可是貴着呢,可蕭寒錦做的就另當別論了!

“這個自然。”蕭寒錦也沒想讓他們和自己客氣。

傍晚回家,因着蕭永福和王秀蓮早回,村裏只當他們生意好,早早就回,李桂蘭和蕭大山知道內情,卻始終高興不起來。

鄉下人總是喜歡安安穩穩的生活,有田地有糧食,就覺得滿足。

從沒有見過村裏哪家是像他們這樣做生意的,做的好也就算了,還隔三差五的總有各種各樣的事,這次更是不得了,居然還有中毒的,這對他們來說,都是天要塌了!

“要我說,這鋪子還是不開的好!”蕭大山冷哼一聲,“靠山吃水的總要比這種賣人笑臉的踏實!”

蕭寒錦沒說話,蕭大山已經和他徹底離心,就算他再如何解釋,對方也是不會聽他的,他沒必要為不屬于自己的錯誤道歉并服軟。

大概是以為他的沉默等同于理虧,原本沉默的老好人,此時卻像連珠炮似的,句句都紮人心窩。

“窮人有窮人的命,有窮人的過法,農家戶從來不會想着一腳踩天上!步子太大扯着蛋,活該!”

“人就是得學會認命,沒有那個本事就別沒事找事,到頭來叫別人看笑話,我和你娘的臉都被你們給丢盡了!”

“沒見過哪家兒子是這樣不成器的,早知道還供你讀什麽書,媳婦娶不回來,偏要娶個瞎眼的!”

“夠了!”蕭永福先忍不住怒吼,“我和二弟做買賣到現在虧您和娘一口吃的了?說這些就算了,好好的扯人寧哥兒做什麽!我和二弟月月給着您銀子,咋就還堵不上您的嘴!”

蕭永福是随蕭大山的,沉默寡言,但爆發起來也是同樣可怕。

這兩日本就事情多,做事總是不順心,三言兩語說不盡的心煩,說給家裏聽,卻連句安慰的話都聽不到,不僅如此,難聽的話卻是排着隊,叫他如何不寒心!

蕭寒錦冷眼看着,說句俗不可耐的話,距離産生美或許是真的,至少離得這樣近,好吃好喝銀子伺候着,都不能讓這兩位長輩對他們和顏悅色。

他從前竟不知,蕭大山這樣沉默寡淡的人,竟也能為了幾年不見一面的親兄弟,對親兒子不假辭色。

“我們這是造了什麽孽!都說養兒防老,我們還沒死呢,兒子就不聽話了!”蕭大山也學會了撒潑耍賴。

蕭永福還記着他兒子的身份,再怒都沒有說其他的話,只是胸膛劇烈起伏,可見氣夠嗆。

蕭寒錦想,來日若真去縣城、府城,乃至京城,蕭家雙親怕都會成為攔路虎,他是不介意帶着這一家,但對方顯然從一開始就沒想給他這個機會。

“旁的我都沒什麽好說,但若我沒記錯,寧哥兒不是自己願意嫁來的,是娘找婆子輪番去說,甚至親自去說好聽的話将人哄來的。”蕭寒錦淡淡出聲,打斷他們的話,“怎麽就怪上他了?我也算是瞧明白了,你現在是看我們所有人不順眼,不如就遂了你的願,咱們分家斷親,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二弟……”蕭永福震驚,他沒這個意思!

一句分家斷親将所有人都吓住,連江以寧都悄悄拽了拽他袖子,這樣的話不能随便說的。

蕭寒錦卻是無所謂,親人若是不能彼此提供情緒價值,每日都要遭受言語暴力和針對,即便強行過着,也是無趣。

他冷笑:“從蕭二明一家開始鬧,爹就已經不向着家裏了,你若是真惦記你的親弟弟,聽我的,去鎮上找他們過,不用每日給我們臉色看。”

蕭大山像是被戳穿心事,他擡手對蕭寒錦指指點點的,本就皺巴黝黑的臉,此刻更顯猙獰:“你就這樣對你老子?我是你爹,你敢不孝順!李桂蘭,看你生的好兒子!你敢打你二叔一家,來日就敢打我!”

胡攪蠻纏!

蕭寒錦實在是一句話都懶得和他多說,他牽起小瞎子徑直回了自家院子,今日種種本就夠讓人心累的,在自家都難以得到正面支持,還費心解釋那些做什麽?

蕭永福生怕他真因為這事就斷親,趕緊追了過去,現在分食,往後分家也是可以,可若是斷親,那就是老死不相往來了,萬漁村可從沒有出過這樣的事!

“二弟,分家且再商量,斷親這事實在是……”

“大哥,話我只先說在前頭,不管是給銀子還是建房子,我都沒二話,可我不能每日都聽這些令人寒心的話。”蕭寒錦偏頭看他,眼底氤氲着薄怒,“我夫郎何罪之有,也要跟着被侮辱?待我空閑,便會找村長見證分家之事。”

蕭永福不說話了,這些年聽過的難聽話不少,他也以為自己麻木了,可看到二弟這樣,他久違的也感受到了真切的憤怒。

分家,他是沒意見的,他也願意。

蕭寒錦現在就兩個字——後悔!

後悔沒有将三家的小院牆建起來,當初也确實想着照顧他們兩位方便,這會反倒是啪啪打自己的臉了。

“分家我們沒有意見,只是斷親,恐怕不可,你是秀才,要是爹娘去狀告,連你的功名恐怕都得被取消。”蕭永福說,他深知這功名有多重要。

蕭寒錦也知道。

秀才的功名成了他在荷葉軒做事的本錢,也讓那些衙役對他禮敬有加,縣令都能因此和他說話,若是沒了這功名,在鎮上怕是都難,更別提縣城了。

他無奈:“我明白,明日大哥還要照舊開鋪子,先回去休息吧,大嫂那邊接生婆找好了嗎?”

蕭永福見他換了話題,也就跟着順坡下了,他搖頭:“鄉下生娃要什麽接生婆,娘和前頭嬸子就會接,到時候喊過來就行。”

“也好,回頭讓鎮上大夫也來家裏,以備不時之需。”蕭寒錦說。

蕭永福壓根沒想到這些,畢竟農家生娃,都沒有叫大夫來的,但是在鎮上這段時間,他也知道了不少,叫大夫的确穩妥,他也就沒再多說什麽。

屋內就剩他們兩個,小瞎子對蕭家沒有什麽歸屬感,但他看不見,不願意在還沒好的時候離開熟悉的地方,否則他只會給蕭寒錦添麻煩。

蕭寒錦确實覺得麻煩,他無法改變蕭大山的想法,但他總得讓對方明白,現在的吃穿用以及家裏的一切,都有他和蕭永福的一份力。

正面的指責他有耳朵,可不明就裏的謾罵,他絕對不能無聲承受。

“讓你聽到那些煩人的話,抱歉。”他輕輕捏了捏小瞎子的耳朵。

“她們都這麽說,但我一字都不信的,大夫說我孕痣長得好,我能生寶寶的!”小瞎子說起這個還很驕傲,他能!

蕭寒錦眯了眯眼,微笑:“是嗎?大夫還說了什麽?”

小瞎子立刻順着出溜:“他說你要是真不行就喝藥!”

蕭寒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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