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給
第44章 不給
李桂蘭神情嚴肅冰冷, 語氣更是不容置疑,光從她的行為舉止來看,就知道, 她一定是知道王秀蓮沒有按照她的叮囑乖乖吃藥了。
在李桂蘭看來, 王秀蓮的肚子裏就是女兒,花銀子月月給她買藥喝,她不知足不說,竟然還将藥全都倒了,這明擺着就是要和她對着幹。
沒有婆婆能接受兒媳這樣挑戰自己。
“娘, 這藥又不是啥好東西,幹啥非得讓秀蓮喝, 男女不都一樣嗎?”蕭永福皺着眉,頗有些不耐煩的說着, 自從知道這裏頭是啥東西, 他看到就覺得惡心,怎麽可能讓王秀蓮喝?
李桂蘭瞬間惱了,她直接将碗摔在地上, 伴随着一聲脆響,她尖銳的聲音也跟着響起:“這怎麽不是好東西!女兒有什麽好的?兒子才能傳宗接代啊!你要咱們蕭家斷子絕孫啊!你得生兒子才行啊!”
“生生生!”蕭永福也跟着怒吼, “這才第一胎就算是女兒又咋了!秀蓮就算一輩子只能生女兒我也願意!她就算啥也不生,我也要跟她過!”
小瞎子最怕跟別人吵架, 也怕看別人吵架,這樣随時可能會爆發更嚴重争吵的氛圍, 是他最怕的。
他在自己的小土坯房待慣了,沒有争吵, 沒有煩惱,但也導致他不會和別人接觸說話, 現在遇到這種情形,就吓的要掉眼淚了。
蕭寒錦忙把他攬進懷裏,一手撈着他後腰,一手放在他肩膀輕輕拍着:“沒事,別怕,吵架很正常,這樣的事不吵不鬧才可怕。”
“那個不能喝的,香灰和符紙,不知道會不會有毒……”小瞎子額頭抵在他肩膀,揪着他腰側的衣裳悶聲說着。
“大哥不會讓她喝的。”蕭寒錦拍拍他後背。
外面的争吵不斷,生兒子在這些人眼裏就是天大的事,如果沒有兒子,就是斷子絕孫,這可真是不小的罪名。
李桂蘭坐在地上撒潑,她猛拍着胸口哭喊:“造孽啊!那可都是銀子!幾兩銀子買的藥就全都被糟踐了!我可怎麽活啊!”
“我和二弟把銀子給您,是讓你收着有體己錢,不是讓您買那些髒東西來禍害我媳婦和孩子!”蕭永福亦是氣急敗壞,“我只告訴您,若您再拿着銀子給那些亂七八糟的寺廟,我一分錢都不會再給!”
“蕭永福,你敢不孝順爹娘!”李桂蘭猛地從地上站起來,連土都來不及拍,就指着他開始怒罵,“賊老天,生兒子有什麽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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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好賴話都讓她說盡了,凡是不如她的意,不管男女全都沒用。
蕭寒錦突然覺得老天還是眷顧女子,沒投生到蕭家來,否則來了只怕也是死。
說到這份上,眼看着蕭永福拗不過她,蕭寒錦也不能獨善其身,否則來日蕭永福不給銀子,他卻照常給,也是麻煩事。
“你在屋裏,莫要出去。”蕭寒錦叮囑一句便出去了。
也幸好這時候家家戶戶都在屋裏吃飯,偶有人聽到動靜,也看不到熱鬧,便沒有往上湊,否則這時候門口恐怕要圍滿了人。
蕭寒錦站在檐下看着他們,他揚聲道:“大哥準備何時不給銀子,我也好和大哥統一時間。”
“啥?二寒,你這啥意思?你也不給娘銀子了?”李桂蘭驚的連發怒都來不及,要是二寒不給她銀子,她以後還咋給香油錢?!
“大哥說的不錯,我們給爹娘銀子,是希望你們有銀子傍身,平時采買也能有銀子,盡管家裏一應事物都是我和大哥買,該給您的銀子也從沒斷過,但您總給外人,可說不過去。”蕭寒錦淡聲說着,對她的神情無動于衷。
“我沒……兒啊!娘沒給外人,娘這不是去神母廟給你大嫂求藥了?還讓他們指點了寧哥兒,這不都是為咱家裏人花的嗎?”李桂蘭連忙解釋,生怕他們真不給自己錢。
蕭寒錦冷眼看她,字句道:“我先前每月都給娘五兩銀子,只我自己,這數月下來都有二十多兩了,再算上大哥的,娘手裏得有三四十兩,鄉下人家恐怕都得賣地才能得這些,您該知足了,從下月起,我便不會再給你銀子了,免得銀子燒手。”
他不是不願給,也不是在意這幾十兩銀子,銀子若能花到正途,他自然高興,可總買那什麽狗屁湯藥,還不如沒有的好!
聽他這樣說,蕭永福就知道是認真的,他自己雖說着不給,卻也不會真的不給,愚孝多年,一時還改不了要事事順着的脾性,但二弟說不給,那就是真的不給了。
李桂蘭當即愣在原地,這時候就算再說悔過的話也不可信,可不說,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再也沒有銀子拿。
“您也別氣惱,三四十兩給了您,莫不是數月就沒有了?尋常人家,得花五年不止!”蕭寒錦淡淡瞥她一眼。
那一眼不僅僅是告知,也是威脅,他賭李桂蘭不敢說銀子已經花光,只能吃虧。
李桂蘭就像是打了敗仗,徹底沉寂下來,蕭寒錦沒有再看她,轉身回了屋裏,蕭永福也帶着王秀蓮回去了。
雖說鬧了這一場,但王秀蓮還莫名覺得痛快,以後都不用再變着法的倒掉那些所謂的湯藥了。
第二日一早,蕭家兩兄弟便收拾妥當離開,也是因為昨日那一鬧,李桂蘭和蕭大山沒有出來送不說,連之前的場面話也沒說。
他們倒也不在意,緊趕着就離開了。
“他們若是再來,一定來喊我。”蕭寒錦叮囑一聲就進酒樓了。
他倒不是要找那些書生麻煩,只是他将蔣亦疏的話聽了進去,來日他若是離開,總要找先前書院的學生才是,總不好在大街上随便拉一個來。
江以寧和蕭永福一上午都在忙活串串兒,熬煮蘸料,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樣。
晌午時,鋪子便開門了,常客們早就算準了時辰,在外面排起長隊,各個翹首以盼,就等着能盡快買上。
前面排的幾乎都是鎮上大戶家的小厮婢女,他們最是能丢面兒的,喊的也最大聲,買不回去可是要被斥責的,丢臉算什麽?
“快!我來五十串素,五十串肉!”
“蕭老板,我也一樣!”
“蕭老板肉素各一百串,張家要!過後我們派人來取!”
…
蕭永福邊做邊應聲,江以寧也默默記着都有哪些要了串兒,免得一會對不上賬來。
這些客人都知曉串兒會在幾時賣的差不多,時間越久,剩的也就不那麽新鮮,所以總是趁早來,這會也是零星剩了幾串,江以寧估摸着那幾個書生快來了,和蕭永福說了一聲就去酒樓了。
蕭寒錦聽他說了原委只覺得好笑,這些人還知道背着人來,可見也是怕被恥笑的。
“蕭大哥,我們是寒錦兄的知己同窗,今日又來光顧你的生意——寒錦兄?”為首的書生臉色一僵,原本準備好的話也全都斷回了肚子裏。
蕭寒錦微笑:“諸位又來光顧?只是來的不湊巧,沒剩幾串了。”
為首的孫偉岸尴尬笑道:“沒剩幾串了?想來是不太新鮮了,那不如我們幾個就幫寒錦兄處理掉如何?”
“不用,都是水煮的青菜,拿回去喂牛也是一樣的。”蕭寒錦只當做沒有聽懂他們的話,“明日你們早些來,便能買到新鮮的,先前你們也買過,知道這串兒味道好。”
“是是,寒錦兄何時有空閑,咱們也好敘敘舊,書院同窗都甚是想念你。”崔志勇跟着搭腔,言語間都是客套。
書院還真沒有人會想念蕭寒錦,畢竟他成為秀才都僥幸,後來屢次不中,也就學會了吃喝玩樂那一套,平時行事作風也十分不讨喜,若不是忌憚他秀才功名,沒人願意與他多交談,除了這些狐朋狗友。
蕭寒錦自然不會信這些話,但他也不想這些白吃白喝的人過得太舒心,他微笑道:“既如此,那就明日吧?明日我休息,諸位若不嫌棄,可來荷葉軒同聚,介時看在我面子上,酒樓想來會與我們便宜些。”
孫偉岸愣了愣,以玩笑口吻說道:“寒錦兄,你這是何意,瞧你賺了大錢,合該請我們才是?”
臉還真大!
蕭寒錦呵笑一聲,意味深長的看着他們:“不如我将書院的全都請到荷葉軒做客?熱熱鬧鬧的和大家聚一聚?”
“寒錦兄,你是在開玩笑嗎?”崔志勇震驚的看着他,眼底的期盼和貪婪卻快要溢出來了。
蕭寒錦挑眉:“不是各位先與我開玩笑的?我當你們喜歡玩笑話,特說來試試,如何?可喜歡?”
兩人不說話,連一直在旁邊站着沒說話的林槐都有些尴尬,他是頭次跟着過來,原想着占點小便宜,沒想到跟着被刺了。
氣氛陡然變得詭異起來,他們甚至連提出離開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一群人只能在這裏大眼瞪小眼的,偶爾有人路過,還以為他們要打起來。
蕭寒錦如今氣勢可與從前不同,在他的注視下,孫偉岸到底還是沒忍住,他幹笑着掏出錢袋子,說道:“那餘下的串兒我們便都買了,小本生意,合該如此。”
言外之意便是,今日他會付錢,明日的聚會就當不曾說過。
“大哥,快幫他們裝好,與他們便宜些,都是朋友。”
“好。”
朋友二字,此時此刻從他口中說出,帶着揮之不散的譏諷,但若是不在意的人,也聽不出。
将他們打發走,鋪子也該關門了,時辰倒是還早,蕭寒錦想賺錢的心就再次活絡起來。
他輕啧一聲,扭頭看向蕭永福:“今晚回去與大哥商量些事,你和寧哥兒先回——”
話還未說完,衣袖便被小瞎子扯了扯。
他抱歉道:“今日有些忙,不能帶着你,你先和大哥回去可好?”
“不是……”他再次拽拽對方,示意他低下頭,然後在他耳畔小聲說道,“雲糕吃完了。”
蕭寒錦偏頭看他,就見小瞎子一臉嚴肅,眉心都緊皺着,若非知曉他說了什麽,恐怕都要以為他講的是什麽機密了。
被他表情唬住的蕭永福一顆心掉了起來,緊張詢問:“莫不是出大事了?”
蕭寒錦笑出聲:“沒事,你們先回,路上注意安全。”
見他沒事,蕭永福這才放心,将門關了,趕着牛車就帶着江以寧回去了。
這陣子不如先前煩熱,酒樓的生意也恢複從前,蕭寒錦自然也有得忙,何況明日他要休息,也得将今日的賬目看完才可。
最後和蔣亦疏聊了幾句,到家時天都黑了,他遠遠就瞧見門口有微弱的光,馬車漸進,果然看見小瞎子拎着燈籠靠在門前睡着了。
他走上前,曲起手指碰了碰小瞎子腦門,低聲:“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