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女胎
第48章 女胎
村裏磨面的地方在村井後的一處舊院裏, 磨面的毛驢也是村裏共同出銀子買的,因此各家各戶都能用,平時磨面, 只需要去村長那登記即可, 但這時候剛好秋收人多,就得排隊。
村裏婦人們時常拌嘴,這都見怪不怪的,起初他們也只當是拌嘴拌的厲害,可誰知過來以後, 還真瞧見了她和別人滾在地上,又抓又撓的。
“別打了別打了, 寒小子來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這樣喊了一聲,所有人竟默默地看向他, 頗有些忌憚的意味在裏頭。
蕭寒錦視線從這些人臉上一一掃過, 都是些愛看熱鬧的婦人,不知道因為什麽拌起嘴,就這樣打起來了。
蕭永福将王秀蓮藏到身後, 這才去攙扶李桂蘭,他皺眉:“娘您沒事吧?可有傷到哪了?”
“大郎你來的正好, 快把這個殺千刀的騷蹄子揍爛!”李桂蘭紅着眼指着崔紅娥,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 “敢咒我家生女兒,我還說你家崔亮不檢點, 天天逛窯子玩妓-女!呸!爛貨!”
三言兩語,蕭寒錦就拼湊出事情真相了, 無非就是王秀蓮在這裏和這些婦人碰上,又說起她的懷相可能是女兒, 被李桂蘭聽到,就這麽鬧了起來。
而那些男人則是借口不好管婦道人家的事,全都出去了,說白了也就是逃避罷了。
崔紅娥也懶得裝溫和敦厚了,扯着尖銳的嗓子罵道:“你才是爛貨,我們亮子好着呢,不知道是哪個賤-貨亂傳亂說,我們亮子是正經賣柴的!”
李桂蘭哈哈大笑兩聲:“哪不能賣柴偏要去窯子裏賣,爛貨還不許人說了,活該你家媳婦只能生哥兒!”
“李桂蘭你他娘說誰只能生哥兒!你家這個能不能生下來還是回事兒!”
“崔紅娥你個老賤婦!看老娘不撕了你的臭嘴!”
…
眼看着又罵起來,要不是蕭永福在那站着,恐怕崔紅娥就又要撲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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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寒錦聽她們吵來吵去的,只覺得腦仁疼,他有心想告訴這些人男女都是天定,但眼看着也是聽不進去,還是不費口舌的好。
他厲聲呵斥:“行了!大哥你先帶大嫂回去,叫劉大夫過去看看,別有什麽閃失。”
“好。”蕭永福點頭,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那這裏……”
“沒事。”蕭寒錦點頭。
蕭永福趕緊攙扶着王秀蓮離開了,李桂蘭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似的,站在蕭寒錦旁邊,還怒氣沖沖的瞪着崔紅娥。
“磨到哪家了?”他輕聲問。
“磨着我家呢,咋了,你還準備插隊不成?寒小子,就算你是秀才也不能這麽不講道理。”崔紅娥立刻警惕的盯着他。
蔣亦疏有些看不過眼,他微擡下巴,神情帶着鄙夷:“寒錦還什麽話都未說,你這般着急做什麽?蕭家的牛你們誰沒用,誰不準備用?竟能說出這樣自私自利的話,真是刁民!”
蔣亦疏身份不明,但看他的穿着就知道非富即貴,誰也不願得罪這樣的大人物。
這會聽他這樣說,這些婦人們也不敢吱聲,只能暗暗緊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發出點動靜。
蕭寒錦頗為不耐的看了崔紅娥一眼,他像是想到什麽好玩的,惡劣道:“花樓是什麽地方,我不說大家也都明白,常出入那裏,即便是賣柴,少不了做些其他的,何況我親眼看見過,崔嬸子也不必自欺欺人了。”
“你!”
“就是,你家那破爛貨,天打雷劈只能生哥兒!活該——”
“娘。”蕭寒錦等她說完才淡淡出聲,“家裏的糧食還沒弄完,我得回去,你就在這裏等着磨面,也別讓爹閑着。”
李桂蘭連連應聲,把他們送走,轉而得意洋洋的看着這群婦人,她家二寒出息,能給自己撐腰,看這些賤-貨還敢不敢給她臉色看!
從舊院離開,蕭寒錦就快步往回走,恰好碰到跌撞出來的蕭永福,對方滿臉驚慌和着急,嘴裏喊着要找穩婆和大夫。
王秀蓮要生了!
“大哥!我去找劉大夫,你先叫娘回去!生孩子沒有這樣快,你別着急!”
蕭寒錦這會也不忘帶上蔣亦疏,把他也拽到了村口劉大夫那,劉大夫見他們這麽着急過來,還以為王秀蓮出啥事了,到了才知道是要生了。
李桂蘭糧食也顧不上了,罵罵咧咧的叫蕭大山去看着磨面,自己則是趕回去看王秀蓮了,心心念念的都是生個兒子。
蕭家頓時亂作一團,好在生産用的東西之前就準備好了,再加上頭胎沒有那麽好出來,李桂蘭和村長媳婦就在裏面給她加油鼓勁兒,這期間還吃了碗面提神兒。
江以寧則是在廚房燒熱水,以備不時之需。
屋內陣陣哀嚎,蕭永福在外面站着,初秋的天,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大哥,嫂子不會有事的。”蕭寒錦拍拍他肩膀,“女人生産本就如同在鬼門關走一遭,大哥更該打起精神來,不能有閃失。”
“我這心裏慌得很。”
看着一盆盆的血水往外倒,蕭永福心都揪在一起了,挺大一糙老爺們,眼眶都是紅的。
蕭寒錦有心逗他,笑着打趣:“等生出來,大哥往後還有得慌呢。”
蔣亦疏也是沒想到,自己來這兩天還能看到這些熱鬧,莫名生出點無措來,只好跟着江以寧在廚房燒熱水,不願去外面露面,覺得不好意思。
“二寒現在還有心情打趣你大哥,也不怕來日-你大哥打趣他。”蔣亦疏哼笑着,将那些禮儀丢到一旁,和他話起家常,“你們準備何時要?”
江以寧像是沒聽清他在說什麽,震驚扭頭:“蔣東家說什麽?”
“罷了罷了,是我失言,不用?都知曉還得等個兩三年,他如今一門心思都是治好你的眼睛,哪裏還有多餘的心思?”蔣亦疏笑說。
“我不愛聽這種話。”江以寧低低說着,似是有些不滿。
蔣亦疏詫異扭頭,就瞧見他神情糾結,似為難又像喜悅。
他未成家,也甚少接觸別家哥兒,自是不懂其中的纏纏綿綿,只覺得這小瞎子有些奇思妙想。
他不禁來了興趣:“這是為何?你郎君這般待你好,你竟不高興嗎?”
“高興。”江以寧翹翹唇角,轉瞬間便歸于平靜,他面向熱鍋出神,“但我眼睛治不好的,我不願他做那些改變都是為我,我寧願是為他自己。”
他不需要蕭寒錦事事都為自己,對方有真誠待他的心,他已經很滿足了。
可這樣濃烈的厚愛,會讓他迷失自己。
他會想要更多,要蕭寒錦的全部,要他的視線只落在自己身上,要他除了自己再沒有別人!
蔣亦疏有些詫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言語間不像是鄉野瞎子,可見蕭寒錦将他教的很好。
他忍不住笑出聲,頗為感慨道:“二弟若是聽到你這番話,怕是要難過了。”
“他、他不會……”江以寧有些不自然的笑笑。
阿祥和阿瑞一趟趟的送着熱水,時間也分秒過去,院子裏的王秀蓮還是沒有生出來,從她的叫聲聽出嗓子都啞了。
蕭寒錦也隐約有些緊張,畢竟他也是頭次親眼目睹這樣的事,再者王秀蓮平時待他們不錯,他自然也希望對方能平安生育。
“娘!秀蓮怎麽樣了?”
伴随着蕭永福的喊聲,一道細弱的哭聲響起,緊接着李桂蘭就失魂落魄的出來了。
“怎麽會是女兒,怎麽能是女兒,這要我怎麽在村裏擡-起-頭……”
蕭永福無暇顧及她,也顧不得別人的阻攔,一甩袖子就沖了進去。
王秀蓮生了女兒的事,一-夜就傳遍了整個萬漁村,生男生女本就是天意使然,但李桂蘭先前卻一直顯擺她給王秀蓮吃過藥,一定會懷男胎。
蕭家最近風頭正盛,村裏人明面上不說什麽,但心裏總歸是嫉妒的,眼下見李桂蘭心心念念的孫子變成了不值錢的孫女,一個個都不知道怎麽偷着樂呢?
“怎麽能是女胎啊!都怪你不好好喝那個藥!要是好好喝,肯定能生兒子!我的孫子就這樣白白沒了!”
李桂蘭一晚上都在念叨着這幾句話,心不甘情不願,還時不時摔摔打打的,恨不得叫全村的都聽到她的不滿。
知道自己生了女兒,王秀蓮也怕的很,剛生完眼淚就止不住的掉,還是蕭永福一直哄才哄好。
衆人忙活了整整一天,都累的不行,夜裏燭火一吹就都睡去了,只有蕭永福院子裏,隐隐約約的燭光亮了一-夜。
王秀蓮得做月子,家裏活計都指望不上她和蕭永福了,所幸現在就是磨面這些活,帶過去磨,再拉回來的事。
李桂蘭邊搬弄面粉,邊嚷嚷:“哪家媳婦兒像她這麽金貴!紅糖雞蛋吃着,還跟千金小姐似的在床上躺着!我當初生完大郎第二天就下地幹活了,她倒好,生個女兒還金貴起來了!”
“娘,你不用幫爹去磨面嗎?”蕭寒錦走到大院,看着故意去蕭永福院子裏碎嘴的李桂蘭,“爹喜歡跟人閑聊,別把面丢了。”
“殺千刀的蕭大山!”李桂蘭罵了一聲就趕緊追過去了。
院子裏陡然變安靜,蕭寒錦這才稍微松口氣,從昨天傍晚到現在,耳朵裏一直充斥着李桂蘭罵人的聲音,聽得他惡心。
蔣亦疏恰時從屋裏出來,他很是無奈道:“二弟,我稍後回鎮上,你若是無事便送送我。”
“讓蔣兄看笑話了,這兩日事情着實有些多,待我回鎮上送你兩道菜。”蕭寒錦歉疚道,對方本是來鄉下散心的,反倒是惹他心煩了。
“這咱們可說好了!”蔣亦疏抓住他手腕和他擊掌,“不能反悔了,早飯我也不吃了,這就走吧。”
蕭寒錦知道他去意已決,便沒有多留,只是送他離開時,對方還特意給了一枚玉佩,說是賀禮,也算是看了這兩日熱鬧的歉禮。
回到院裏,小瞎子緊張兮兮的從屋裏拿出一小包東西來,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過去瞧瞧,先前好做了好多小肚兜……”
“那你去,順便将這玉佩拿過去,是蔣兄的心意。”蕭寒錦說。
因為是早産,蕭寒錦也确實沒準備禮物,等他去鎮上買就是了,或者滿月再一同送了。
小瞎子沒在那邊待多久,一炷香的時辰就回來了,他臉頰緋-紅,眼睛也紅紅的,但情緒卻很高漲。
蕭寒錦挑眉:“這是怎麽了?”
小瞎子眨着眼睛看向他,驚奇不已,口中絮叨着:“娃娃好小,軟軟的,嫂嫂說她現在還沒有長開,皺巴巴的像紅老鼠……”
“你喜歡?那咱們抱來養?”蕭寒錦哼笑一聲,忍不住打趣他。
小瞎子卻是搖頭,認真又嚴肅:“我也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