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旁觀

第039章 旁觀

司徒堇開始給賈瑚寫回信是在春天, 而司徒焞帶人出發已經是夏天了。至于賈瑚收到信,那已經是秋天的事情了。

當然,以上這些季節變化僅針對司徒堇而言。對身在赤道附近的賈瑚來說, 他天天都在過夏天。

司徒堇原是打算讓司徒焞給他捎信的, 後來發現與他同行的還有司徒堅, 立即就改變了主意。比起不太熟的二叔,他還是和堂兄更親近一些,這種私人的事情交給他辦更好一點。

司徒焞此番去南洋并沒有帶上家眷, 倒不是皇帝不放心兒子, 故意扣着兒媳婦和孫子孫女不放。而是司徒焞自己不放心南洋的環境,不親眼過去看看, 他如何舍得讓老婆孩子貿貿然就出去。

既然堂弟們暫時還走不了,司徒堇跟皇帝說了聲, 把司徒焞已經到學齡的最年長的兩個兒子打包扔進了宮學和自己的弟弟們作伴,順便給他們惡補了一番有關南洋諸島的各種常識。

從皇帝開始算下來, 司徒堇是司徒焞的大侄子。可從先帝算起來,司徒堅更名符其實。最初得知司徒堅要與自己同行, 司徒焞心裏是有那麽一點小小的不爽的,那是一種不被人信任的感覺。

誰知上船以後司徒堅告訴司徒焞, 他們不過是剛巧順路而已。司徒焞的目的地是爪哇島, 據賈瑚所說,這是南洋諸島裏頭土地最肥沃最适宜耕作的島嶼, 也是南洋行省未來的行政中心。

司徒堅則不會在南洋多做停留, 他是要繼續往西走的。司徒焞聽到這裏好奇地說了句:“大侄子, 你倒是挺喜歡出來到處轉轉的。”他記得司徒堅去年才回國的, 今年就又跑出來了。

“堂叔不也一樣。”司徒堅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遠方的海平線,并沒有轉頭看司徒焞一眼, “如果有得選,誰願意一輩子困在藩地吃喝玩樂呢。”他的聲音很輕,說出來就随風飄了出去。

“你會覺得命運不公嗎?”司徒焞鬼使神差般的問了這麽句話。從某種程度來說,司徒堅距離那個位置最近的時候可比他近多了。他是時運不濟,祖父和父親都走得太早,才與之失之交臂的。

司徒堅久久沒有作答,甲板上除了海風和海浪的聲音,什麽也聽不到。就在司徒焞以為司徒堅不願回答的時候,他聽到他輕聲道:“堂叔,人有時候是需要認命的。可有時候——不需要。”

兩人那天的談話就此結束,以後再沒聊過類似的話題。但之後司徒焞偶爾回想起來,發現自己竟然覺得司徒堅說的挺有道理,至少成功地說服了他。

是賈瑚建議皇帝派人去爪哇島的,可他本人卻不在那裏,他在蘇門答臘。

“你還真猜對了,聖人派人過來進行屯墾了,可是……”在表達對賈瑚的佩服之意同時,霍炯也被皇帝的神來之筆搞得驚訝不已,“可他怎麽把韓王給派過來了?”

“你覺得有人比韓王更适合這個位置嗎?”賈瑚也沒猜到來人竟會是司徒焞,可他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想來司徒堇從中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當初出發之前,他和司徒堇就讨論過這個事情。說服皇帝開發南洋諸島不難,畢竟這是對大盛朝有利之事。可誰來總領此事呢,人選還是比較讓人頭痛的。

願意來的人,他們擔心水平不夠,可水平夠的,不見得對這個事有興趣。如今可倒好,天時地利人和俱齊,竟來了個他們想打主意可又覺得不好打但确實是最合适的天選之人。

霍炯認真想了想,搖頭道:“我竟想不出還有誰更合适了,聖人果然是聖人。”

“所以你收拾收拾行李,去給韓王做彙報和交接吧。”賈瑚把霍炯安排地妥妥當當。

霍炯先是點點頭,随即疑惑道:“為什麽是我去?你呢?你幹什麽?”

賈瑚擡起手,指了指地圖上印度半島和阿拉伯半島的位置:“我打算去這些地方看看,之前不是耽擱了嗎?正好汝南王要去,我準備蹭一蹭他的船。怎麽?你也想去。”

霍炯聞言立即搖頭,忙不疊道:“我去見韓王,你等着汝南王就好。”

早先賈瑚跟他說,吐一吐就好了,習慣了就不會暈船了。他信以為真,結果一路暈到現在才明白,人和人的差別,其實還是挺大的。在旁人看來,霍炯現在算是不暈船的了,除非遇上特別大的風浪,不然看起來就跟沒事人似的。只有霍炯自己明白,他的不暈和賈瑚的不暈,根本不是一回事。他是湊合着能忍,人家是在風浪裏還覺得很享受。

霍炯出發數日之後,司徒堅到了蘇門答臘,給賈瑚帶來不少中原的吃食,以及司徒堇的回信。

“你們來得這麽快,我還有點沒想到。”之前船隊出海,都是間隔了至少兩年。但是這一回,賈瑚去年出來的,司徒堅今年就出來了,中間只隔了一年。

“因為太子殿下說了,船隊每次出海浩浩蕩蕩幾萬人幾十艘船,實在是太費錢了。而且每次出來就音訊全無,讓人等得憂心忡忡。如今我們在南洋有自己的基地了,完全可以降低船隊的規模,增加出海的頻次。這樣即便發生什麽事,消息傳遞也能更快些。聖人覺得殿下的話有道理,就準了。”要知道,能讓向來反對的司徒煥支持船隊出海,這本身已經很不容易了。

賈瑚聽了這話就樂了,笑得前俯後仰。他在宮學讀書那幾年,進出東宮的次數可不少,見到司徒煥的次數多得數不清,一聽就知道這是他能說出來的話。

等賈瑚止住笑,司徒堅繼續道:“殿下後來還說,如果聖人嫌棄船隊規模小了不霸氣不好看,可以允許民間船只也加入。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路上遇到麻煩順便就一起解決了。”

賈瑚這回不笑了,正色道:“其實殿下沒有說錯,次次遠航都虧錢是不能長久的,就得想辦法獲得收益才行。”至于給遠航的商船護航,那就更有必要了,多好的練兵和展示國力的機會呀。

等把正事說得差不多了,司徒堅拿出司徒堇的信交給賈瑚:“皇長孫很關心你,還讓我問你傷勢恢複得如何?宮裏這一年發生的事情特別多,他也是忙得焦頭爛額的。”

“你說什麽?”賈瑚猛地瞪圓了眼睛,直直看着司徒堅,滿臉寫着難以置信。宮裏的事司徒堅剛剛已經簡單說了說,不從巫蠱之事講起,沒法說清司徒焞怎麽就被皇帝打發到南洋來了。

可司徒堇過問他的傷勢是怎麽回事?他之前是寫過信回去,可他從頭到尾就沒提過這件事。

“我說皇長孫關心你的傷勢,有什麽不對麽?”司徒堅又沒看過賈瑚的信,完全沒覺得哪裏不對。

賈瑚也是驚訝過頭了,下意識就脫口而出:“可我從沒說過我受傷了呀?”他的傷勢不算重,又隔得這麽遠,信裏說了除了讓人徒增擔憂好像也起不到別的作用,所以他壓根兒就沒有提。

“啊?!”這回輪到司徒堅震驚了,他甚至想到了司徒堇那回莫名其妙召他進宮的事。

“他是怎麽知道的?”賈瑚喃喃自語,百思不得其解。知道這件事的人本身就不多,事後也沒誰回去京城,司徒堇就是想找人打聽也是找不到人的。

半晌,見賈瑚還是很納悶甚至有些無措,司徒堅嘗試着提醒了他一句:“也許是心有靈犀……”卻不知道自己誤打誤撞,竟無意說中了真相。

賈瑚回過神來,看着司徒堅不說話,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在有神仙鬼怪和可以行巫蠱之術的世界觀下,心有靈犀也許并不僅是虛指。

司徒堅告辭後,賈瑚把裝着信的小匣子拿出來放到旁邊,先拆看起了其他東西。因為路途遙遠保存不易,能從中原帶過來的吃食只有各色幹貨,賈瑚很快就把所有箱子都翻看了一遍。

吩咐人把那些幹貨擡到廚房後,賈瑚終于打開匣子,拿出裏面厚厚一摞信紙,走到窗邊的書桌前坐下。可他并沒有馬上看信,而是拿着信紙發了會兒呆,頗有點近鄉情怯的意思。

賈瑚之前的信是寫給皇帝的,格式內容都十分正式,不過是給司徒堇捎了兩句話。司徒堇的回信卻是直接給賈瑚的,寫得就比較随意,基本是想到什麽就寫什麽,時間跨度從春天到夏天。

當然,司徒堇随意的只是格式和語氣,內容還是很正經的。他詳細給賈瑚說了巫蠱之事的前因後果,以及他離京後朝上發生的一些大事。

賈瑚一直看到最後一頁,也沒看到司徒堇是如何知道他受傷這件事的,看來他只有日後回去才能解開這個疑惑了。不過司徒堇在信的最後說了,讓他行事務必謹慎,要多保重身體。

司徒堇到底什麽意思,有什麽話信裏不能說,卻托司徒堅帶口信。賈瑚想了想,又給司徒堇寫了封回信。之所以說“又”,是因為在司徒堅到來之前,賈瑚就寫好了新的彙報內容。那封信已經讓霍炯帶走了,以後有機會寄回去,他給司徒堇的信就附在裏頭。誰知在那之後他才收到司徒堇的回信,不再寫上一封,就完全沒有針對性了。

又過兩日,稍作調整的司徒堅一行人準備出發了,賈瑚也跟他們同路。司徒堅見到賈瑚欲言又止,可他到底還是沒有開口。既然賈瑚根本沒有想到,他又何必給他徒增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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