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簾幕

簾幕

在品香閣鬧得太久,以至于喬行硯到家時已然到了戌時。

今夜喬懷衷與林秋娘都還未眠,可見幼子回府也終究沒有再去打擾,只覺對方出去散心一整日,想必回來也沒了精力,便不打算再同他說聖旨的事。

次日辰時,喬懷衷同林秋娘坐在廳堂,手中飲着熱茶,瞧幼子自院中走來便對視一眼,仿若在合計着什麽共同的主意。

喬行硯行至二人跟前,躬身道:“父親,母親。”

“坐吧。”喬懷衷将茶水放下,打量了一番後又道,“可是昨夜受了風寒,怎在屋內還裹着狐裘?”

聞言林秋娘也瞧見對方系着的狐裘,毛茸茸的将他的脖頸裹着,她道:“待會兒我讓張嬷嬷煮些姜湯送至你屋裏,莫要在此時落下病來。”

喬行硯颔首應好,心中想着的卻是晨起時看到的銅鏡中的自己,好在昨夜回府時行的是偏僻小巷,否則讓旁人瞧見他脖頸上的痕跡豈不得遭殃。

喬行硯方坐下,就聞院外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待看到人之後他立馬欣喜起身,轉身朝來人道:“阿姐!你怎麽回來了?”

喬婉提起裙擺跨過廳堂的門檻,打趣道:“怎麽,我封公主後便不能回喬府了麽?”

喬行硯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而是道:“阿姐先坐。”

“嗯。”喬婉坐在喬行硯身旁的位置,擡手握住自己弟弟的手,柔聲安撫道,“好啦,不過赴靖央和親罷了,又不是永遠回不來了,興許幾年後那靖央世子便可準許我回京都瞧你們一眼呢?”

喬行硯仍是沒說話,倒是林秋娘也開口跟着一起安撫道:“舟兒,你阿姐說得對,莫要擔憂,興許幾年後便可回京都了呢?”

可這話她自己都不信,又怎可能讓喬行硯信服呢。

喬婉又拍拍自家弟弟的手,用欣喜的語氣說道:“好了,不要再垮着一張臉了,你放心吧,即使我遠嫁靖央,也不會缺席你的冠禮。”

喬行硯聞言一怔,難以置信道:“什麽?”

“聖上恩準,将你的冠禮提前了。”喬婉笑道,“在和親之前。”

喬行硯随即回身看向喬懷衷,後者亦是颔首道:“聖上恩德,知曉你們姐弟情深,便看在文華的面上恩準了将你的冠禮提至十二月廿二,和親之日的五天前。”

“我本想着将你的冠禮再延後些,如此可多些時日準備,冠禮是大事,馬虎不得。”喬婉又道,“可蘭妃娘娘卻說,依照禮法,只有十二月廿二那日是吉時,若再往後延,怕是會撞了太歲,不吉利。”

“無妨,廿二亦來得及,這不是還有五天時間麽。”喬行硯心道,已經足夠了。

“對了,聽聞你昨日不在府中,那想必也不知冠禮之事我是承了蘭妃娘娘的情。和親之事定下之後,我便想着此次離京路途遙遠,歸期無定,總不能臨走前連你的冠禮都未曾出席,是以只能壯着膽子在娘娘面前提了幾句。好在娘娘宅心仁厚,亦替我在聖上面前提了一嘴。”喬婉說着說着突然從腰間取出一個玉镯,“此乃蘭妃娘娘所贈,大抵是因為我常在娘娘面前提及你與兄長,是以她便贈了我們兄妹三人每人一只玉镯。”

“這是你的。”喬婉将青底祥雲紋的玉镯遞給他,随後又從另一側腰間拿出一只玉镯,白底祥雲紋,“這是兄長的。”

喬婉言罷回頭看向喬懷衷,問道:“父親,怎不見兄長?兄長出去了麽?”

喬懷衷不知如何說,林秋娘亦是滿目憂愁看着主公,就在喬婉将要意識到不對時,喬行硯開口道:“我道為何今早聽聞兄長去蕲川的消息,原來是為了請外祖父出席我的冠禮麽?”

喬懷衷聞言立馬了然:“正是如此,離冠禮不過五日之期,蕲川路途遙遠,你們外祖父又獨自一人,我們不放心便叫你兄長親自去接了。”

“原來如此。”喬婉有些失落,“想來自和親事宜一出,便再也沒見過兄長了。”

“兄長不過是去蕲川迎接外祖父罷了,又不是往後都見不着,五日後你便可看見他了。”喬行硯道。

“嗯。”喬婉欣喜道,随即起身朝主座上兩位躬身道,“父親,母親,孩兒此次出宮時間并不多,是以只能見一面閑聊幾句,不能常伴二位左右,是孩兒不孝。”

二人聞言皆是起身走向她,林秋娘扶起對方躬身作揖的手:“母親怎會怪你呢,好孩子,是我們不好。”

“怎會呢。”喬婉笑道,“父親母親将我養得這般好,連蘭妃娘娘都誇我蕙質蘭心,我又怎會怪你們?”

四人就這麽又互相安撫閑聊了片刻,喬婉才随宮中的侍從一同離去。

而在無人共乘的馬車內,喬婉只緊緊拽着手中的繡帕,指間戴着三兩個聖上賞賜給公主的指環,着華服配華冠,就連耳墜也是上好的玉珠,可她卻無論如何也不會為此感到高興。

昨日夜間,她在宮中聽見婢子議論,說禮部尚書的長公子失蹤了,已經失去聯系許久,任誰都找不到。且據說這長公子最後一次出現是在禮州,随即便沒了消息。

喬婉幾乎是立馬猜到了,在和親消息一出便不見了兄長的身影,此時又傳出在禮州失蹤的消息,禮州能是誰呢?無非是她那所謂的情郎。

是以喬婉當夜一宿未眠,次日一早便出了宮回喬府,本帶着些僥幸心理,想着不過是婢子胡亂傳言,子虛烏有罷了。可誰知,她竟真的未見到兄長,父親母親與弟弟也支支吾吾的,恐怕前往蕲州才是謊言……

喬婉自覺愧對兄長,于無聲中垂淚。

喬婉離開後三人又重新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上,喬懷衷沉聲道:“你方才那樣诓騙你阿姐,若是五日後仍未有你兄長的消息當如何?難不成真叫她知道了真相帶着愧疚去和親嗎?”

喬行硯道:“我已加派人手前往禮州尋找兄長,但孩兒以為,單尋禮州是不夠的,倘若兄長是在歸途中遇到麻煩了當如何?”

喬懷衷已然身心俱疲,先是二女要遠赴靖央,生死未可知,又是長子不知所蹤,恐有生命危險,現如今幼子的冠禮又迫在眉睫,若出了差錯亦是會影響他的名聲。

“此事你暫且不要插手了,我自會安排人手到各處找尋,飛鴿至各城郡守再請他們幫忙。”喬懷衷道,“你現如今只需好好準備冠禮即可,五日确實趕了些,許多都還未曾準備好。左相為人剛正不阿,清正廉潔,且未屬任何一黨派,若能請他擔任贊冠,那必定是最好的。我随後便去左相府中登門拜訪,求以此事。”

“勞累父親替孩兒奔波。”喬行硯道。

“何來勞累一說,這本就是為人父該做的。”喬懷衷思忖片刻後又轉而道,“左相之子許濟鴻文武兼備,飽覽群書,乃太子伴讀,且頗得陛下賞識。此次若是有幸能請到左相為你的贊冠,那你也可借此機會多同這位許公子走動走動。”

喬行硯聞言疑惑道:“父親不是不許我同世家公子走得太近麽?尤其還是這種同皇子關系匪淺的世家公子。”

喬懷衷面上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神情,仿若在刻意隐瞞着什麽,随即又恢複正色道:“行了冠禮之後你便是真正的成人了,往後不論是讀書習字還是娶妻生子,居于京都城,總歸是該結些善緣的。我雖不贊成你入仕,卻也不是任何人都不予結交,所行之事都當先以大局為重,後求微小己利。如此哪怕有一日我們不在了,你也能為自己謀條生路,不至行不遠。”

喬行硯倏地一怔,随後勉強笑笑,道:“父親這是什麽話,莫不是因為阿姐之事才有這番想法?”

喬行硯餘光瞥見林秋娘看了一眼喬懷衷,随後又只是轉回去沒有說話。

喬懷衷嘆了口氣,沉聲道:“為父為官多年,雖不及武将上陣殺敵保家衛國,自認也是盡職盡責從不枉法偏私。那宗室禮法從未出過半點差錯,于那黨争更是能避則避,絕不沾染分毫。可即便如此又如何,掙紮一月,最終竟是以我親手操辦督察的禮将文華送走。”

喬行硯聞言只是蹙眉,并未有所言。

喬懷衷又道:“于你們兄妹三人而言,我原也問心無愧,可現如今溫元不知所蹤,生死難料,我卻只能坐在這兒幹等着。哪怕此刻真傳來他的下落,哪怕此刻……”

此刻如何?喬行硯見父親頓了未言,正要問之際就聽他又開口。

“我什麽也做不了。”喬懷衷看向喬行硯,收回面上的愁容,轉而正色道,“臨舟,你的字是你祖父臨終前為你備好的。依禮法而言,男子只有行冠禮完成三冠之後方可由贊冠賜字,可你祖父臨終前最擔心的便是你,無法看到你脫離病痛是他老人家最大的遺憾。是以我雖知禮法不可破,卻也存那半點私心,這麽多年都喚你這個字。若是以往便罷,可如今你阿姐被冊封為和親公主,你又是陛下下旨恩準特定的冠禮,五日後必将迎來京都城各家的關注。”

喬懷衷蹙眉鄭重道:“你雖平日鮮少表現出,我卻知你也是執拗性子,屆時倘若贊冠給你賜字,莫要當場否決,只将臨舟二字淡忘,以乳名告知,往後承那贊冠所賜即可。”

“可這字是祖父所留,又怎可随意淡忘?”喬行硯反問道。

喬懷衷露出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望向廳堂外無盡的天,道:“百年後我自會為我的不孝同父親請罪,可現如今要緊的是不要讓旁人抓了把柄發落。”

喬懷衷雖未言那最關鍵的一語,可喬行硯卻是心知肚明,如今喬氏二女被冊封和親公主,成為繹朝發兵靖央的最佳利器,是以陛下才會恩準這幾乎不成問題的請求。

可亦是這麽一個小小的請求,将喬氏推到了風口浪尖上,陛下能因公主和親小施以恩,往後若是大敗敵軍,和親公主魂歸故裏,喬氏必将再得一撫恤,引得朝中紛紛留意。

“父親大可寬心,孩兒自是知曉當以大局為重。”

用過午膳後,喬行硯應林秋娘所言同她一起去挑選了一番冠禮所用的華服。五日終究是短了些,他們也不打算從裁剪布料開始,只頗為感激地受了蘭妃的禮,于她送來的一衆華服中進行挑選。

林秋娘終究是為母的,在此事上也頗為用心與強硬,哪怕喬行硯已然将衣裳都試了個遍,她也還是糾結着讓對方重新再全部試一遍。

待他第二次換上其中一套素白華服時,林秋娘才又頗為滿意地颔首:“怎的娘娘這般神通,送來的衣裳全都合你的身量,倒是沒有一件是不合适的。”

喬行硯面上帶笑,心中卻是極其敷衍:“說來也是巧,想必是同阿姐詢問的。”

林秋娘思忖片刻後有些疑惑,呢喃道:“你阿姐怎會知道你的身量……”

“母親。”喬行硯再次展開雙臂,青邊素白華服的衣袖随之垂落,光照之下映出他那纖細的腰身,“您看這件如何?”

林秋娘打量一番,緩緩道:“樣式好,但顏色實在不夠吉利,怎能在冠禮之上着素白服飾呢?”

喬行硯垂下手走到她身邊坐下:“蘭妃娘娘送來的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孩兒瞧着素白華服就挺好的,素雅端方。”

林秋娘被說動了,打趣道:“确是素雅,可人卻未必端方。”

“母親。”喬行硯少有的帶着孩子向母親撒嬌的語氣喊道,“怎能這般說孩兒呢?我又不同那旁的世家子弟,成日流連于煙花之地同女子糾纏不休,如此還不夠端方麽?”

“對,你不流連煙花地,不同女子糾纏不休。”林秋娘笑道,“屆時你的娘子必然安心得很,有你這麽個端方的郎君。”

喬行硯聞言笑了笑,心中想着的卻是那位時常同他針鋒相對出言譏諷的小裴将軍,自覺那位可不是一個安分的主。

莫說流連煙花之地了,他哪天要是在路邊多看了旁人一眼,對方都會第一時間笑着關切道:“小公子當心腳下的路,莫要為了瞧人,不留心将腳崴了,屆時還未必是誰将你帶走。”

之後又在無數個夜間歡愉時福至心靈,一邊咬着他的肩頸一邊反問他:“你那時究竟為何看他?他當真如此好看?比我還好看麽?”

喬行硯越想越覺得有意思,竟還真有些想那人了。

林秋娘最終應了喬行硯的想法,将冠禮之日的華服定為了那件青邊素白紋案的,晚間派人将其送到了喬行硯院子裏。

夜間屋外仍舊刮着凜冽的寒風,文修敲門之後推開門,瞧見的是小公子正站在挂着華服的衣杆前摩挲着那衣袖一角。

“查到了?”喬行硯沒有回頭,只在對方掩上房門後冷聲道。

“查到了。”文修如實禀報,“昨日未時有一脫手镖落至主公房門上,與那脫手镖一起的是一張字條。”

喬行硯回身,文修将那字條與脫手镖遞至他跟前,他接過,看到中間裂開一半的字條上寫的內容:喬氏長公子被扣押在鎮遠軍軍營。

“東西是在主公屋內的榻下找到的。”文修道,“當是已然瞧過了字條的內容。”

喬行硯蹙眉,又開始研究脫手镖的樣式。

文修見狀道:“屬下查過了,此脫手镖确出自鎮遠軍之手,上面刻着的乃是裴氏獨有的标記。”

喬行硯沉思片刻後,轉身走向桌案:“我書信一封,你将其與這兩樣一同送至品香閣一位叫蕭津的人手中。”

文修跟在對方後面,困惑道:“脫手镖和字條都送出去嗎?”

“對。”

“可這是唯一能證明長公子在鎮遠軍手中的證據,主公若發現東西不見後定然會起疑。”文修再次确認道。

“父親不會聲張,他只會疑心朝中有人開始對他下手了,自此提高戒心。”不一會兒,喬行硯将寫好的書信遞到文修手中,鄭重道,“不論是與否,都将其與書信一起送至蕭津手中,要快。切記,只能送到蕭津手中,莫要經旁人之手。”

“是。”言罷,文修帶着東西離開了他的屋子。

燭火映照之下,喬行硯蹙眉望着衣杆上挂着的華服,竟不知幾時才能收到裴歸渡的回信,亦不知冠禮之前是否還能見上一面。

離冠禮僅剩一日,如今請帖已發至京都各大世家,樂伎請的是京都城最好的,贊冠亦在喬懷衷誠意十足的登門拜訪下由左相許商君擔任,一切都準備就緒,只待明日。

這日巳時,李管家突然來到了喬行硯的院中,說是宮裏的蘭妃娘娘依禮不能出宮到席他的冠禮,便派人送來了賀禮來。

起初他還納悶,為何蘭妃對他冠禮之事如此上心,又是玉镯又是華服的,如今甚至派人送禮至府中,倒真與他阿姐相處得好?

直到他行至廳堂,瞧見了那代為送禮之人。

喬行硯難得面上閃過一絲錯愕,随即見喬懷衷擡手為他引薦。

“裴将軍,這位便是喬某的幼子,喬行硯。”喬懷衷又看向喬行硯,“舟兒,還不快見過裴将軍。”

喬行硯面不改色,擡手作揖禮,将聲音放柔:“裴将軍。”

裴歸渡則是一改往日風流樣,正色沉聲道:“不必多禮。”

喬行硯擡頭看對方,就見對方仍在同喬懷衷說話,語氣神色都顯得有些陌生:“喬尚書,這些是蘭妃娘娘托我送來的賀禮,娘娘說她同公主相交甚歡,亦憐惜公主遠嫁不能陪同幼弟,便只好将這些留下。可說是娘娘贈予,實則全部都是公主親自擇選的,其中大半是公主自己的金銀首飾。”

裴歸渡從袖口中取出一封信件遞至喬懷衷面前:“這是公主托我交給您的親筆書信,同金銀首飾一起,說是您倘若推脫不收,便将這封信交于您。”

喬懷衷聞言愣在了原地,思緒沒有緩過來,手卻已然接過了信件:“勞煩裴将軍了。”

“舉手之勞,喬尚書不必客氣。”裴歸渡正色道,轉而又看向一旁的喬行硯,從懷中又取出一封信件遞到他跟前,“小公子,公主在宮中十分挂念你,但礙于和親之日将至,所需準備事務繁多,只能書以此信聊表挂念。”

喬行硯神色淡淡地接過:“多謝将軍。”

但很快,喬行硯又因對方于他接信時指尖刻意劃過自己手背時的觸感而瞪了對方一眼,随即将神色重回平淡。

交代清楚後裴歸渡同運送賀禮的侍從們一同離開了,喬懷衷說他大抵是軍中有要務在身,是以連多寒暄感謝的機會也不給,便頗為着急地離開了。

可喬行硯卻知,此刻那人雖然前腳方從喬府大門離開,後腳又該翻牆至喬府小公子的院中了。

是以喬行硯也以身體不适為由,不僅讓喬懷衷等人不要等他用膳,更是将自己院中的仆從全都遣散至其他院中了。

對于小公子遣散自己院中仆從這件事府中早已見怪不怪,大多時間都是因小公子需要靜養,心情煩悶時不喜聽任何聲響,是以也無人對此産生過多懷疑。

而那需要靜養的喬府小公子,卻是在推開自己房門走進來的那一刻就被人猛地一拉小臂壓到了門上。

雖說只是四日未見,卻比他們此前四月未見來的還要激烈些,裴歸渡的吻還是一如既往的毫無章法,怎麽舒服怎麽來,也不管動靜大不大,也不管對方是否真能緩得過氣來。

裴歸渡一手護着對方的頭一手摟着對方的腰,探入對方唇舌之間不斷攪弄,發出暧昧缱绻的水聲與喘息聲。

大抵是因為聽見他遣散下人的聲音,是以他不似以往的壓抑,此刻不僅是對方的喘息聲極大,自己的悶哼也跟着一起被放大,同方才板正的裴将軍相比,此刻的他反倒顯得有些色欲熏心的意味了。

喬行硯自對方吻上來那刻便下意識地雙手摟住了對方的脖頸,此刻輕輕拍了拍對方,對方這才停下來給他喘口氣的機會。

裴歸渡在對方的喘息聲中輕聲呢喃道:“臨舟,我好想你。”

喬行硯聞言仰頭,主動湊上去輕輕親他一下,見對方笑了,就又踮起腳親親他。

裴歸渡被主動親了兩下,此刻心上正甜蜜着,低頭就要繼續深吻他,可小公子卻在這時将原先摟着他脖頸的手松了開來,右手食指抵住他的嘴,左手抵在他胸前:“停,先談正事。”

随後輕輕一推他胸口,将其從自己跟前推開。

裴歸渡沒有用力攔着對方,此刻也只是在原地怔了一下,低頭笑了一聲,順手關上方才沒關的門,跟着喬行硯走了過去,揶揄道:“小公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随心所欲。”

“小裴将軍也是一如既往的喜歡偷偷摸摸親人。”喬行硯語氣微微揚起,反譏道。

裴歸渡又笑。

待二人都坐到了桌前,喬行硯才正色道:“我兄長的事情如何了?”

“人找到了,确實在鎮遠軍軍營。”裴歸渡同樣正色。

喬行硯語氣平平:“既如此,裴将軍不打算解釋一下麽?”

饒是裴歸渡平日再喜歡同對方拌嘴,此刻也只得老老實實道歉:“此事确實是我鎮遠軍同你多有得罪,我已書信将其接回,亦處置了那犯錯之人。”

“同我多有得罪?”喬行硯蹙眉反問,語氣中帶着些怒氣,“犯錯之人?将軍不妨重新梳理一番,再說一遍?”

片刻,裴歸渡又老老實實道:“此事确實是我鎮遠軍同你兄長,同喬府多有得罪,那不知死活的東西也下令處置了去,你就莫要再生氣了。”

“我生氣什麽?”喬行硯譏諷道,“你是如何處置的?”

“扣押你兄長的乃是皇帝派來的參将,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直接将他處死,但是他雖不死,我卻也是給他下了最重的罰,保準他只留一口氣喘息。”裴歸渡的語氣仿佛是在哄對方一件小事。

“你最好說的是真話。”喬行硯抿唇笑着,語氣淡然,“人我查到了,畫像亦有,倘若有一天我看到他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屆時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他。”

喬行硯停頓一刻,而後又直視裴歸渡的眼睛,輕聲道:“而後再殺了說謊的你。”

裴歸渡一怔,笑道:“還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喬行硯給自己倒一杯茶水,飲一口後放回桌上:“我兄長人呢?”

“人已經到京都城了,現在在我府上養着。”

喬行硯歪了歪頭,疑惑道:“我兄長憑什麽要在你府上養着?”

裴歸渡伸手将對方喝了一口的茶端起,轉動杯口到對方方才落嘴的地方,十分自然地一飲而盡,揶揄道:“我就喜歡喬家的公子不行麽?”

喬行硯面無表情地脫口而出道:“那你為何不将我父親也接了去?”

裴歸渡吓得險些将喉嚨裏的茶水咳出來,驚恐擡眼看對方:“臨舟,這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

喬行硯不以為意道:“那你以為你說的話我便會覺得好笑嗎?”

裴歸渡仔細想想自己說的話,笑道:“我瞎說的,我的錯,我只喜喬家小公子,旁的都不在意。”

喬行硯嘁一聲不看他,轉而問道:“那畜牲因何故将我兄長扣押于軍中?”

裴歸渡轉而亦正色:“你兄長在尋找裴寧的過程中無意沖撞了他,而他平日在軍營便不受重視,許是當時又受了氣,尋了個疑似細作的由頭将其抓了去。”

喬行硯聞言握緊了拳,看向裴歸渡咬牙道:“将軍最好真的将他打得只剩一口氣了,否則屆時我發作起來,莫要說我又無端不理會你。”

裴歸渡一怔,咳了一聲:“自然,小公子怎會無緣無故不理會我?”

“少扯。”喬行硯道,“字條又是誰送來的?”

“還在查。”裴歸渡沉聲道,“極大概率是軍中內鬥,鎮遠軍近兩年被皇帝塞了各方的人來。一來是想壓我裴氏一族的勢力,二來則是想看看究竟何方心存歹心,是以軍中此類向一方透露另一方把柄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喬行硯蹙眉,思忖片刻後譏諷道:“如此一來,倒是将軍治下不嚴了?”

“小公子有何妙計?”裴歸渡佯裝請教。

“将領頭的全都殺了便是。”喬行硯随意答道,語氣平平,可裴歸渡知道他的心中卻是真的想這麽做。

“那小公子還是先殺了我吧。”裴歸渡破罐子破摔,道,“留字條之人本意是想挑撥裴喬兩氏的關系,與此同時借喬氏之力發作在那皇帝派來的參将身上。屆時裴氏這邊不好辦,喬氏又得罪了皇帝,可謂一石二鳥。”

喬行硯當然明白留字條那人心中的謀劃,但明白歸明白,應對又是另一回事兒了,他道:“我突然間想到一個問題。”

“什麽?”裴歸渡頗為感興趣。

“我雖知曉你不會将裴氏置于險境,可倘若真有一天,你我兩家對立了,你當如何?”喬行硯以一種看熱鬧的語氣問道,仿佛這件事涉及的人根本就沒有他一般。

“什麽意思?”裴歸渡轉而收起笑臉。

“就是……”喬行硯抿唇後道,“父親讓我去結交左相之子。”

裴歸渡仔細思忖着這個人,片刻後道:“許濟鴻?”

“對。”

裴歸渡蹙眉,語氣中帶些埋怨:“結交他做甚?”

“沒什麽。”喬行硯笑了一聲,“大抵是讓我去依附他吧?”

裴歸渡沉下了臉色,冷聲道:“你敢去試試。”

喬行硯不以為意:“為何不敢?我喬氏本就不歸何派,如今既已有人起了暗算喬氏之心,我又何必再躲到角落裏任人宰割呢?”

裴歸渡只是沉着臉,沒有說話。

喬行硯看着對方反問道:“我不依附許濟鴻,難不成依附你麽,裴——将軍?”

裴歸渡沉默片刻,最後咬牙道:“我有時候真想掐死你。”

喬行硯不以為意地挑了挑眉,站起身來,走到對方面前,随後半蹲在對方身邊,仰頭看着他的眼睛,輕聲道:“來,掐吧。”

裴歸渡看到對方近乎戲弄的神色,擡起手又放下,仿若潰不成軍一般,半晌只呢喃出一句:“瘋了。”

喬行硯見對方遲遲不動手,又反問:“我就最後再問一次,真的不現在掐死我麽?”

裴歸渡看着他,語氣淡淡道:“我有病麽,掐死你我找誰去?”

喬行硯笑了一下,語氣輕輕道:“哦,好吧。那我來。”

裴歸渡還未反應過來對方什麽意思,就見對方突然起身抓着他的肩膀将他強行調轉方向,随後擡腿跨過坐在他腿上。

喬行硯看着裴歸渡有些愣神的模樣,放軟了語氣,嬌聲道:“我們不談正事了好不好,也不要說些違心的話。”

裴歸渡被對方突然轉變的模樣怔住了,雖然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卻也下意識地被對方勾得笑了出來,跟着他一起放軟語氣:“好。”

喬行硯摟着對方的脖頸,低頭輕輕親了一下對方的唇,擡頭看一眼對方勾起的唇角,又低頭惡劣地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的唇瓣,仿佛在幫他潤唇一般。

裴歸渡被對方這一舔擊得心口發麻,笑着反問道:“喬臨舟,誰教你這樣的?”

“自然是小裴将軍留下的春宮圖教我的。”喬行硯理直氣壯。

聞言裴歸渡一把環住對方的腰身,将其緊緊地往懷裏摟,揶揄道:“哦,這樣嗎?”

喬行硯又低頭撬開對方唇齒探入他口中,唇舌纏綿片刻後退出對方的領域,抵着對方額頭喘息之際道:“我想。”

裴歸渡明知故問,仰頭親一下喬行硯:“想什麽?”

喬行硯胸口微微起伏,唇角帶着暧昧的水漬,他答非所問道:“蘭妃送來的華服,是你安排的麽?”

“是。”裴歸渡如實道,“你的身量我知道,但又不好直接說明,只同姑母說是按侍衛的身量算的。”

“你怎敢如此大膽。”喬行硯帶着些埋怨的羞憤意味。

裴歸渡一笑,道:“此事還當真不是我刻意安排的,你阿姐同姑母商量時我恰巧在場,她們不知男子的身量當如何,便借我的身量大致比劃了一番,我這才順竿接下了這活兒。”

喬行硯又親他一下,随後靠在對方肩頭上,環抱住他的背。

“今日又是為何而來?”喬行硯呢喃道。

裴歸渡感受到對方在自己肩頭的力,緩緩道:“有了華服一事便有了由頭,是以今日是我主動請命來的。”

“理由呢?”

“替姑母分憂,順道調查你兄長的事情。和親之事裴氏未參與其中,是以如今随手贈禮這等小事皇帝也不會放在眼裏,大可放心。”裴歸渡照實回答。

喬行硯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起身看向裴歸渡:“你們家有什麽送禮習俗嗎?”

“為什麽這麽問?”裴歸渡疑惑道。

“沒什麽,就是你姑母又給我送了一只玉镯。”喬行硯道,“也不算給我送的,她也給了阿姐和兄長。”

裴歸渡心思沒放在這事兒上,實在想不到什麽送禮習俗,只敷衍道:“我不太關注這些,即使有,我也不知道。”

“嗯。”喬行硯眨眨眼睛。

裴歸渡仰頭深吻他,于換氣之際道:“你只當是她送給我們的新婚賀禮好了。”

喬行硯蹙眉,一把推開他,埋怨道:“誰說要和你成婚了?”

裴歸渡一怔,笑道:“我瞎說的,我登徒子。”

喬行硯更不高興了。

裴歸渡佯裝看不懂對方的反應,打趣道:“說到登徒子,我許久沒聽你這麽罵我了。”

喬行硯立馬就明白了,罵道:“裴敬淮你莫不是當真有病?”

“自然。”裴歸渡笑道,“病入膏肓了,就喜歡聽你罵人。”

喬行硯沒有說話。

裴歸渡又貼在他耳邊,輕聲道:“我最近又學了些新的花樣。”

喬行硯蹙眉,在對方背上用力拍了一下,随即從對方懷裏掙開了起身。

裴歸渡看着對方的背影有些失落,但也沒有強求,正要倒一杯茶水為自己降降火時就聽小公子頭也不回地朝裏屋走去,丢下一句話:“腰以上的所有地方都不能留印,否則這輩子都別再碰我。”

起初裴歸渡還沒反應過來,可等對方放下床榻上的簾子時他才終于反應過來,像只即将放飯的幼犬似的屁颠屁颠往前走,揚聲道:“我保證,今日必定不會在腰以上的地方留印。”

“你最好是。”簾幕之內的喬行硯冷聲道。

“只在腿上留。”裴歸渡言罷脫鞋爬上了小公子的床。

屋外的雪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落在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院落裏的枯枝在寒風下搖搖欲墜,雪落在上面片刻就化了。

小公子的屋內傳來陣陣響動的聲音,地上是淩亂的衣物,小公子骨指分明的手透過簾幕死死地抓緊了床榻邊沿。

而那主導着一切的小裴将軍在對方一聲聲怒罵中失了心神,身下的動作越來越大,除了沒在對方腰以上的位置留下印記,其餘能讓對方發怒的事情全都幹了個遍。

裴歸渡果真是一位學習的好手,不一會兒連換了好些姿勢,将平日高高在上的小公子折騰得死去活來。

這小公子平日有多端方,此刻便有多嬌媚,除了口中帶罵,其餘不論聲音還是動作亦或是神情,都透着妩媚柔弱之貌。

裴歸渡在此過程中無數次想起對方曾言十分痛,也嘗試過改正,但最終都失敗了,誰讓小公子罵他混賬呢。

裴歸渡午時來的院落,卻是醜時才走的,他原想待到寅時再走,卻不想被半夜提前睡醒的小公子給一腳踹下了床。

睡夢中的裴歸渡當即驚醒,随後被氣急敗壞的小公子趕出了門,并親自扔出了他的鞋。

裴歸渡不生氣,穿上鞋後笑着翻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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