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歸遠來府
林歸遠來府
沈時卿進了自己的院子,這房間位于顧息野房間的西側,冬生抱着一些幹淨的被褥過來鋪上,還有些心有餘悸:“夫人厲害,竟然能從二夫人手下逃出來,還住進王爺的院子,這下府中再沒有人敢輕視我們了”。
沈時卿推開窗換氣,心思有些沉重,雖說自己是住進來了,但梁樂房肯定更讨厭自己,只怕後面有的是罪受了,想到這裏她不自覺輕嘆一聲
“夫人怎麽還嘆氣了,這是好事啊,奴婢倒希望香薷院慢點修好了”
“這幾日你要是見了她院中的人一定繞開點走,也別輕易在府中走動”,她提醒道。她得抓緊這幾日時間把心思放在顧息野身上,一定要讓他對自己刮目相看。
冬生笑笑:“夫人放心,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兩人慢悠悠的打掃起屋子,然後又回到香薷院去取了一些物件,快到傍晚時分才歇下。
第二日午時,冬生去後廚端了飯菜回來,興沖沖說道:“夫人,聽說今日二夫人來了雲通院好幾次,想見王爺都被攔在門外。剛剛我去後廚碰巧見了妍兒她們,個個紅着眼睛偷偷哭呢,連朱媽媽都被打了一耳光”
沈時卿有些不明白:“王爺今日不該去宮中嗎?”
“王爺今日告病假現在正在院中,一上午都沒見人,二夫人三次來送湯水都被拒回去了”
“為什麽不見她,人都來了好幾次還攔在門外?”
冬生憤憤不平:“聽說是王爺怕病傳染給二夫人,這才狠心不願見的,夫人也要離遠一些,萬一招惹上了可不好”
“原來是這樣”,沈時卿不禁心裏感嘆梁樂房真是命好,脾氣又大又嚣張,還能得到顧息野寵愛。她十分堅信,要是哪天她殺了人,顧息野也一定會包庇她
思緒飄到這裏,沈時卿打了一個冷顫,趕緊摸摸自己溫熱的脖子,心中立下誓言,自己以後一定要遠離這兩人!
但也只是過了一口茶的功夫,她忽然靈光一現,臉色變得很難看。只怕梁樂房今日并不是來看顧息野那麽簡單,她平時就算再嚣張,也不會膽大到當着顧息野的面坑害自己
而今自己住進來,她心中忿恨,應該是想來敲打自己本分點,卻沒想到被當衆攔在門外,這下府中的人會怎麽想她,顏面盡失?地位不保?恩寵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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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不準顧息野到底是什麽意思,但能确定的是這下自己真的成了梁樂房的心頭刺,估計明天她踏出這個院子就有一把刀朝自己劈頭蓋臉砍下來
冬生見她停住筷子,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緊張起來:“夫人你沒事吧,是這飯菜不好嗎?”
沈時卿當下沒了胃口,心裏罵了顧息野千百遍,然後讓冬生把飯菜撤了自己畫起畫來,才能勉強排解一下煩躁的情緒。
晚間一個身穿紫衣的俊朗少年大搖大擺走進了王府
這人名喚林歸遠,和顧息野幼時便相識,私交甚好,目前在朝中修葺部混了一個生科職,不算官甚至連進金銮殿旁聽的資格都沒有,但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不過是他走的一個形勢而已。
只因其父在宮中修葺部任大司官,金銮殿中站頭三排的職位,凡土木修建、水利以及各項器物修築都要經由他爹蓋印同意,權力可不算小,所以養的他難免有點驕縱。
他推開書房的門,毫不客氣地坐書案前大喊:“聽說你今日告病了,真可惜錯過一場好戲”
顧息野的聲音從左側的書架後傳出來,依舊很平靜:“本王不喜歡看戲”
林歸遠嘁了一聲,上半身往後一躺,雙腳搭在書桌上沖着外面的人喊:“本公子的果子呢,還不快拿過來,這說戲怎麽能幹說呢!”
他剛喊完就有小厮急急忙忙進來呈上一盤水果,上面喊沾着一些水,看起來青翠欲滴,十分誘人
“這才有勁兒嘛”,他挑起一個桃往嘴裏啃,津津有味地說道:“昨日晚間皇上又收到了馬士龍的折子,說是因去年冬十二月霞島海水上翻,沖倒房屋數千間,今年又連下兩月大雪,人畜凍死萬計,加之海面凍結四十餘裏,貨物無法進入島內,現在二十多萬百姓面臨饑寒之苦,請宮裏再撥銀三十萬兩。
皇上聽了大怒,這馬士龍短短半月就張口要了将近一百多萬兩銀子,半月前一百萬的兵馬糧饷還沒核對完,現在又來要錢,他一個東西不足二十裏的島竟然比40裏大的五延縣要的錢還多”。
顧息野聽完半晌才從後面走出來,他絲毫不驚訝:“海水上翻,大雪數尺,天災誰也預料不到”
林歸遠口中說的霞島乃是烨朝東邊的一處小島,其地處要沖,距北岸鄰國八十裏路,距南岸浽州五百裏,去敵國建州僅要十五海裏,是攻守用兵的絕佳之地。
也正是因為其地理位置優越,宮中特許其地開設海運,一來保證島中居民自給自足,二來每年為宮中繳納大筆稅金,并采購運送人參、鹿茸、貂皮等珍品進宮
馬士龍是島中主帥,三十歲才從軍,因表現出色被提拔為都司,再後來又因擊退建奴有功破格提拔成了主帥,被大家稱為烨朝的海上門神!
這個月關于他的奏疏多了起來,幾乎全是參他的,說他近年來對建奴來犯不僅沒有擊退,還任由其在城中搶劫掠奪,轉頭就找宮裏撥款,每年只知耗費錢糧,更有欺瞞朝廷、殺良冒功、貪腐走私等不法行徑。
林歸遠見他出來,趕緊放下腳用衣袖擦幹淨書桌,問:“那既然是天災,為什麽皇上還發這麽大火,之前西邊鬧幹旱,也沒見皇上說什麽啊”
顧息野眼神幽暗朝書案走去:“霞島孤懸海外多年,真真假假誰能知道”
“你是說這馬士龍欺瞞朝廷,故意多要了銀子?!”,林歸遠趕緊起來讓座,大聲道
“我沒說過”
“你就是這意思”,林歸遠腦子一轉就明白了,當官嘛,誰不會為自己撈點銀子,自家老爺子不也......
他沒再想下去,而是轉到了顧息野對面又拿起幾顆櫻桃在手裏:“看來馬士龍的如意算盤要落空咯”,他抛起一顆到空中又接下,吐出裏面的籽繼續說:“皇上要派人去霞島撫慰百姓,今日閻老為了自己的推舉和別人吵起來了”
“怎麽,你爹上朝把你拴腰帶上了?”,顧息野語氣輕揚損他一句,這會兒他心情還算不錯
“我爹恨不得立馬讓我接替他,什麽事都要和我說一嘴,連哪位大人臉上長了痦子都要講講,你說這種大事怎麽會不告訴我呢?”
“子承父業,天經地義”,顧息野低頭淡淡笑道,眼底閃過一絲殺氣
“但有一件事我還是不明白”,林歸遠趴在桌子上,似乎很懊惱:“今日閻老站出來推七皇子,言辭激烈說他才是獨一無二的人選,皇上聽了卻暗諷他年老自視不明,很是不滿。可閻老是兩朝老臣,以前最得皇上倚重,怎麽臨近告老反倒惹人嫌了?”
顧息野緊繃的嘴唇露出一點不易察覺的弧度,有些瘆人:“七弟穎悟絕倫,這霞島該他去,至于閻老,或許真是自視不明了吧”
“唉”,林歸遠嘆口氣,有些失望:“我還真希望是你去,七皇子雖然聰明,但人不夠義氣。這次我爹打算讓我也去,我負責監工修葺,帑藏部負責撥銀,要是跟着你我肯定飯都多吃兩碗”
顧息野掃了他一眼,心裏搖搖頭也不知是什麽心思。林歸遠從小跟着他屁股後面轉,兩人也曾經是無話不談,只是後來他去了邊關,再回來對誰都提防着,人人也都不敢接近,唯獨林歸遠沒心沒肺,腦子單純還不怕他。
“無論派誰前去都是公差,路途遙遠,風餐露宿,自然是沒有你在京中這般逍遙快活”,顧息野草草安慰他幾句
林歸遠有些頹廢:“這麽多人指責他馬士龍劣跡斑斑,皇上為什麽不直接派人卸了他官職,再另派人就職,非要搞得這麽麻煩”
“馬士龍雖性情奸詐,語多狂妄,但沒有悖逆實證,況且霞島地處要塞,他又擁兵海外多年,早就自成體系。如今建奴多次騷擾,宮中還得用他牽制,阻擋來犯,自然是輕易動不得”
顧息野一邊翻看手裏的兵書,一邊淡淡向他解釋其中的緣由:“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他看看外面的天色催促,唯一的亮光已經消下去,院子裏也點燃了燈籠。
林歸遠站起身仰天長嘆:“唉好吧,那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找你”,他走之前還不忘順走桌上剩下的水果。
房門再次關閉,書房內還未點燈,顧息野玄青色的直襟長袍隐匿在黑色中,尊貴優雅;高大挺拔的身姿散發着生人勿近的疏離氣場,若再仔細看看,便能發現那平日裏幽深至極的眼裏多了些疲倦
今日林歸遠說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閻老在殿中舉薦顧烨梁是他所為,也是他故意稱病不去上朝,目的就是為了避開這場争論。
如今朝中皆知太子不堪大用,各方勢力蠢蠢欲動,而當中屬七皇子聲名最旺,頗受衆臣親睐;自己人緣不好舉薦的人屈指可數,但這正是他要的結果。
做帝王的都怕臣子權力太大影響皇權,哪怕是皇子也不行。七皇子在朝中的聲望最高,如今連位高權重,早已不參與黨争紛鬥的閻老也都為他說話,只會引起皇上的猜忌。
這樣那些大臣越是争破頭去保舉他,皇上為了削弱其權,相互制衡,越不願用他。等到廷議結束時,再找準時機尋一個平時沉靜寡言的人去舉薦別人,就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屋外隐隐約約傳來一聲更鼓響,顧息野身形動了動,抖落披在肩上的夜色,起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