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後誕辰(下)
太後誕辰(下)
太後誕辰當日,陽光明媚,空曠潔淨的街道傳來陣陣花香,沈時卿和顧息野、梁樂房同乘一輛馬車,三人心情各異,閉着眼誰都沒說話。
很快馬車行駛到武勝門,顧息野大腿一邁率先下車同一群大臣走了,梁樂房搶在沈時卿前面下車,外面早有皇後派來的嬷嬷接應
梁樂房心情大好,頗有一副‘衣錦還鄉’的暢快和得意,她肆意勾着眼角,叫住沈時卿:“沈時卿,今日這般繁華你可要好好記住了”
“不勞煩二夫人提醒,我自會好好感受”,沈時卿遠眺前方高大的宮牆,淡淡回道。
梁樂房見她态度冷淡,不屑的哼了一聲,跟着去往皇後的寝宮。今日太後壽誕,筵席設在安泰殿中,整座大殿裏挂滿了紅色彩球和幡布,殿外擺着兩列儀仗樂隊所用的樂器,還有幾十個宮女正來回穿梭,忙碌至極
此刻離開席還有半個時辰,那些參宴的人大多都在殿西側的花園中呆着。沈時卿一個人也不認識,于是找了個偏僻的高處站着,默默尋找喬蓮的身影。
忽然她眼睛倏地一亮,右邊亭榭中圍着四個女子,其中一個身穿茶褐繡花烏驎綜裙的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往前走了幾步,看得更清晰
那女子腰間系着一個半巴掌大的鐵牌,上面刻着一個‘喬’字,喬家有三女,但有兩個已經出嫁,所以這個未挽青絲的女子必定是喬蓮了。
沈時卿心中一動,緩步上前,她嘴角噙着笑意,輕輕委身:“見過各位小姐們,不知可否與大家相聊一會兒?”
大家紛紛收住笑意,側目看她,“請問夫人是誰家?”
“謙王府三夫人,沈時卿”
她話一出口,幾人的臉色瞬間變了,有些慌張地探望周圍,生怕被人發現和她扯上什麽關系。
沈時卿倒是鎮定,她知道自己的名聲在這些貴族小姐的眼裏一直很差,又因梁樂房的關系,她們更怕和自己交好引來她的發難,所以都有些避而不及。
“原來是沈夫人,實在抱歉,我還得找母親先拜見太後,就先告退了”,一個女子紅着臉說道,其餘幾個也跟着支支吾吾找借口跑了。
喬蓮有些尴尬,對沈時卿笑笑也準備走,卻被她叫住:“喬小姐等等,若你不嫌棄,可否移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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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知道我是誰?”,喬蓮頭微微側着有些驚訝,她的聲音就好像五月的溪流,溫柔舒适。
沈時卿沒說話,眼光移到了她的腰間指了指,喬蓮這才明白過來:“夫人細心,我竟不知道這腰牌何時漏在外面了”,她撅着嘴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換了一塊黃玉挂着
“那可否占用喬小姐一些時間?”
“嗯....好吧”,喬蓮又偷看了周圍幾眼,有些勉強地答應下來,兩人來到了一處長亭的尾端,右邊有一座假山靠着比較隐蔽。
“喬小姐請勿擔心,我來只是想和你請教一些丹青技藝”,沈時卿輕柔的寬慰道
喬蓮更是疑惑:“夫人怎知我會畫畫?”。
沈時卿瞧着她這番天真,動搖了一瞬,那雙黑亮亮的杏眼中有些拘束,肩上披着瀑布般的長發,看着真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難怪會被阮鴻祯這樣的油嘴滑舌的男人騙到手。
她在心中無奈輕嘆,有些不忍,但還是咬咬牙解釋道:“半年前,在吳家夫人舉辦的游園會上,你和其她小姐一起畫了畫,我當時也在場,不過坐在角落裏沒人看見”
她心裏苦笑,其實她根本不記得什麽游園會,是昨日拉着冬生去查了一下喬蓮這半年的動向,得知她畫畫不錯,又經常被兩位姐姐拉着去參加各種宴會,這才敢堵一把的。
“哦,原來是這樣”,喬蓮并未懷疑,只是有些害羞地笑笑:“多謝夫人厚愛,不過我也只是畫着玩玩,不敢指教別人”
“喬小姐過謙,你那些花鳥畫的栩栩如生,我看了喜歡的很”
喬蓮有些失落和惆悵:“唉,畫的再好看有什麽用,也只能挂在閨房裏看看罷了”
沈時卿明白她的心情,這世道從來都是男子做天,女人為地,天上打雷,地上接着。不說這世上千萬種生意都是由男子掌握,就連這畫,也是只有男子的能拿出來供大家觀賞,而女子若想作畫,就要付出比男子多百倍的毅力和承受力。
她早就對這種事情感到厭煩和氣憤,此時語氣也不由得帶了幾分怒意:“喬小姐莫說這種消極話,這畫作不分男女,憑什麽畫畫的人就要揪出個性別來?只要你喜歡,你開興,你大可以去街上,去城牆下畫,沒人欣賞又怎麽了,自己開興就是價值千金!”
喬蓮有些怔住了,狐疑地看着她嗫嚅:“夫人好似和傳聞中的不一樣”
沈時卿一愣,然後斂下眼中的激動,擺擺雙手道:“傳聞都是經過無數張口舌編織誇大的,當不得真”
幾聲渾厚的鐘鼓響起,沈時卿見時間不多了,趕緊補充道:“喬小姐,我前幾日畫了一副月下璧人圖,只是在畫臉時遇到些小問題,若你不嫌棄,可否幫我看看,指點迷津?”
喬蓮似乎是被她的一番話寬慰到了,也不再那麽疏離和緊張,明媚地笑着點點頭:“難得夫人信任,你盡管拿來就是,我不敢說指點迷津,給些我的想法也是可以的”
“那就多謝喬小姐了,等明日我就派人将畫送到你那裏去”,沈時卿發絲飛揚,神色晴朗。
太後壽誕正式開始了,衆賓客紛紛落座,不過片刻便有嘹亮有力的樂聲傳入席間,有太監高聲通傳:“皇上,皇後,太後到——!”
衆人起身行禮問安,沈時卿也跟着站起來,她這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尊貴的人,又和他們‘頗有淵源’,難免偷偷地多看了幾眼,這一幕被梁樂房看在眼裏,十分瞧不起她這般沒見過世面。
“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禮,都起來吧”,皇上伸出手虛空扶了一下,又聽底下齊聲道了謝才算完
緊接着就有人開始陸續送上賀禮,幾乎全是名貴的字畫,沈時卿坐在位置上,聽的心尖都在發抖,這些可都是她在書裏才聽過的名字啊。
這場筵席持續了大約一個半時辰,結束後沈時卿想着先出宮,順便去街上逛逛,可人剛出安泰殿,就被叫住了,她回頭一看,是今日來接梁樂房的那個嬷嬷
“沈三夫人,皇後娘娘有請”,她十分嚴肅,像尊銅菩薩。
沈時卿心覺不對,還是事先問問清楚:“請問嬷嬷,娘娘可有說是何事?”,只可惜沒人理她,無奈只能硬着頭皮去了
進入鳳儀宮,就像掉進了金屋一般,高門大屋,雕梁繡柱極其奢華,只是氣氛低沉,只有兩人的腳步聲。
梁樂房側坐在皇後的右下首,此刻正貼心的給她捶腿,見人進來,手中的動作一頓,暗中露出一些陰險的笑來
沈時卿見了已經換回常服的皇後不敢怠慢,跪下叩首行禮:“兒媳參見皇後娘娘,娘娘鳳體金安”
“免禮,起來吧”,那不怒自威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聽的人有些發怵。
“謝娘娘”,沈時卿慢慢站起來,等着聽她問話
梁皇後懶懶地看着她,不鹹不淡地問道:“聽阿音說,你近日十分受老三寵愛?”
沈時卿心底‘啧’一聲,這梁樂房果然給她穿了小鞋,宮中的女人最忌諱哪家獨受恩寵,這明明就是來警告自己的。
“回娘娘話,王爺心慈好善,是關心我前幾日摔傷了腦子,又暫時失去了院子,這才多問了我幾句”
她有些憋屈,自己此刻竟然要為顧息野說好話,不禁暗暗呸了一聲
梁樂房一聽她故意扯到這件事上,不免又多恨了她幾分,趕忙撒嬌着打岔:“姑姑,你以後莫說我行事不乖了,昨日沈時卿還拿着棍子來我院中大鬧了一番,将我那裏砸的個稀巴爛,我倆誰也不輸誰”
沈時卿眉心緊鎖,一時也不知該說她笨還是怎麽,她将府中的事全說給皇後聽,那顧息野會如何想?皇後若是再懲戒自己,就等于是不滿他的做法,可若不懲戒,又讓梁樂房失了面子,這還....真是個好侄女啊!
皇後責怪地睇她一眼:“你莫管別人如何,你要謹記你是本宮的侄女,你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梁家和齊家,本宮自小教導你要賢良淑德,敬上接下,不是讓你像那山間的野猴一般”
梁樂房似乎沒想到自己的姑姑居然不替她說話,反倒是有些責怪,聲音悶悶的:“是,侄女知道了”。
皇後有些無奈地收回視線,坐直身子睥睨沈時卿:“沈三夫人,本宮雖不是老三的生母,但也聽他喚過一聲母親,有些話,我自然要替他說的”
她聲音逐漸嚴厲起來:“你和阿音同為謙王府的夫人,就要做到和平共處,本宮不指望你們能為老三分憂解乏,但也不可讓他勞心傷神,
你從小學到的規矩禮儀雖沒有阿音多,但也不可拿此事做借口胡作非為,否則再有下次,我即便是得罪了老三,也要替他狠狠責罰你,知道嗎?”
她的面色忽然冷峻了幾分,華貴的金釵晃了兩下,發出炫眼的光來。
沈時卿心裏嗤笑,到底還是一家人,變着法給自己找難堪呢,她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意,垂眸回道:“謹尊娘娘教誨”
梁樂房站起身道:“姑姑放心,我對王爺一直是極其上心的,絕不會給他生事制造麻煩”,她說罷停頓了一下,餘光瞥向下方的身影,語氣隐隐變得狠戾起來:“有麻煩我也會自己解決,絕不假手于人”
皇後親昵地拍拍她手,嘆口氣道:“你也要多多上心自己的事情,你嫁去王府四年,還未誕下一子,這讓我如何向你的父親交代?”
梁樂房臉立即騰地紅成一片,低頭嬌嗔:“知道了,姑姑別說了”
沈時卿微微張開紅唇,吐出一絲勞累的游氣,腳站的有些麻了。她慢慢平移着腳後跟,卻又聽見皇後嘆道:“也罷,反正老三後日就要去霞島,這一去怕又是一個月餘,你也正好呆在府中,我派太醫過去給你好好調理身子”
沈時卿聞言身形一頓,驚訝地挑眉,顧息野要離開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