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沈宴白的聲音微沉, 問道:“誰送來的?”
他低眼看向謝沅,目光帶着些審視。
謝沅的心神微動,她仰起臉龐, 輕聲說道:“應該是叔叔訂的, 他之前有講過想幫我慶祝比賽得冠軍。”
其實那比賽已經結束很久。
謝沅隐約想得到, 沈長凜應該是想為昨晚的事才送她花。
昨天她被哄騙着打了一針,又疼又羞,偷偷地哭了一會兒才睡着。
沈長凜有時很強勢冷情,但有時也是真的很溫柔細致。
謝沅高興地将花收了下來,沈宴白看着她的笑靥, 心神微微一動, 他沉默片刻, 低聲說道:“好看。”
她內斂含蓄,話也不多,難得這樣直白地表露開心。
“叔叔之前選定的那種花也特別好看, ”謝沅抱着花,柔聲說道, “就是島臺外面花壇裏的那些, 不過它們的花期不是很長, 再過段時間就要敗了。”
她溫聲細語, 捧着玫瑰花走回到島臺邊。
花實在是太多了, 謝沅抱着的是最大一捧, 餘下的還要由專門的園藝師處理, 然後再送到她的起居室裏。
沈宴白順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
窗外的新花鮮麗, 色澤濃豔, 芬芳馥郁,并不是應季的花, 應當是特意培育出來的品種。
仔細算來,或許比謝沅懷裏的玫瑰還要更為昂貴。
叔叔養謝沅養得是真精致,除卻衣食住行,連這種細節上的事也樣樣不落。
如果不是年歲對不上,沈宴白都要懷疑謝沅是不是他的私生女了。
這猜想就更荒誕了。
沈宴白揉了揉眉心,可能是之前神經繃得太緊了,他近來的思緒總是紊亂嘈雜,什麽亂七八糟的念頭都有。
“還喜歡什麽品種的花?”他漫不經心地說道,“下回我也給你訂,送到你們現場去。”
謝沅的眸光仍全落在懷裏的花上。
她專心致志,連早餐都似是不想用了。
聽到沈宴白問話,謝沅才回過神來,她神情微怔:“哥哥要送我花嗎?”
她有些無措和茫然。
沈宴白凝眸看向謝沅,一句話突然地來到唇邊:“除了叔叔,別人沒有給你送過花嗎?”
高中時她安靜少言,默默無聞,家中也将她看得緊。
升了大學後,褪去校服,換上合襯身姿的短裙,就是明知她性子沉悶的人,偶然窺見那白皙的小腿時,心中應當也會生出旖旎。
謝沅搖了搖頭,眼睫輕輕垂下:“沒有,哥哥。”
她有些局促,有些無措。
沈宴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不該問謝沅這個問題的,十幾歲的時候,她就注定要做秦家的少夫人了。
就算是有人想送她花,她應當也不敢接。
這樣問她,其實是很惡劣的。
但沈宴白也說不清楚,心底深處隐秘的愉悅是怎麽回事。
他放低聲,像個寬善的兄長般說道:“沒事,往後哥哥送你。”
-
謝沅一整天都花在照看玫瑰花上了,她跟在園藝師身邊很久,記了很多重要的東t西。
園藝師笑着說道:“小姐別擔心,具體的事宜,我們來做就行。”
“沒關系,”謝沅柔聲說道,“我也想學一下。”
她認真地學了許久,還試着自己插了一瓶花,将許久沒用過的攝像機也取了出來,仔細地拍了好多張照片,然後給沈長凜發過去。
他收到照片時,剛剛開完會。
【謝謝叔叔,花很好看。】
接着便是幾張很認真拍攝的玫瑰花,秾稠昳麗,嬌豔欲滴。
謝沅發完圖就想要按滅屏幕,但下一秒沈長凜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緊忙點了接聽。
“看到你發的花了,”他輕聲問道,“喜歡嗎,沅沅?”
沈長凜的聲音低柔,像風一樣,隔着聽筒,也好聽得令人耳尖發燙。
“喜歡,叔叔。”謝沅細聲說道,“謝謝您。”
她跟他講電話時,比在他跟前講話,總還要更緊張一些。
“身體好些了嗎?”沈長凜又問道,“不發燒了吧?”
謝沅一點也不想再回憶起,昨夜被他按在腿上光着屁/股打針的情形,但現在被沈長凜這樣一問,她狼狽的哭喊聲都又浮現在腦海裏。
“早就好了,叔叔。”她含羞帶怯,聲音也細弱起來。
謝沅依舊是輕聲細語地回應,但腔調裏卻多了分之前沒有過的嬌。
或許是越養越熟,她好像漸漸地沒那麽怕他了。
沈長凜的眉眼溫和,他柔聲說道:“好了就行,已經不早了,去用晚餐吧,晚上我要遲些回來。”
“好,我這就去,叔叔。”謝沅軟聲說道,“您也快用晚餐吧。”
他看了眼接下來的行程,含笑應道:“好。”
但挂斷電話後,沈長凜就開了視頻會議,跨國的會議是最麻煩的,時間總是遲,又很晚才能結束。
他執着湯匙,攪了攪杯中的紅茶。
沈長凜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一點,上回弄得太狠,謝沅疼腫了兩天方才好,昨夜又發了低熱,他無心再去擾她。
但剛剛進門,就見到長沙發上靠坐着的女孩身影。
謝沅穿了寬松的睡袍,小腿屈起,捧着書冊仍然在看。
她沒有開大燈,只開了沙發旁的小燈,所有的光都聚到了她一人的身上,照得她像雪一樣白。
沈宴白回來以後,謝沅很久都沒有等過沈長凜。
他昨夜沒有睡好,用完早餐就去睡,睡到下午五點才醒,然後就出去了,謝沅問沈宴白什麽時候回來,他說今晚不回來,她才放心等在這裏的。
沈家是有門禁的,但只針對她一人。
謝沅踩着的還是兔子拖鞋。
眼見沈長凜回來,她将海德格爾放在一邊,想要起身去迎他。
但謝沅還沒有走過去,沈長凜就将她給抱起來了,他聲音很輕:“這麽晚了,還不去睡嗎?”
兔子拖鞋晃來晃去,耳朵也一直在動。
“花特別好看,叔叔,”謝沅的眼眸發亮,“我很喜歡,謝謝您。”
沈長凜看向她的眼睛,聲音低柔:“所以一直等在這裏,是想帶我去看看嗎?”
小孩子真的不一樣了。
上回他把外面花壇的花全換了,每一株都是謝沅喜歡的,她也沒敢直接來告訴他有多喜歡。
今天收到消息的時候,沈長凜就有些訝然,回到家裏,聽她聲聲講來,更覺得心中柔軟。
謝沅害羞地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地應道:“嗯。”
沈長凜揉了揉她的頭發,輕聲說道:“那就帶我去看看吧。”
那日的事後,他說了重話,并讓秦承月好好去想。
兩天過去秦承月還沒給他答複,但沈長凜忽然不那麽想等他想清楚了,秦承月在感情上優柔寡斷,猶豫得令他都心煩,不過幸好秦承月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如果秦承月真那般決斷,只怕半年前就要将謝沅給娶回家。
她本來就膽子小,內斂含蓄,很多話都不敢講給他聽,現在好不容易養得開朗一點,要是再讓秦承月來攪,她只怕又要跟小烏龜似的退回去。
他們之間急不得,可如果少去秦承月這個阻礙,或許會更加順遂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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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白有段時間沒來夜場。
樂聲嘈雜,舞池裏不時傳來尖叫聲,正值盛夏,無論男女衣着都很清涼。
他一路走來,看大腿都看得膩味。
霍陽倒是習以為常,随意地撥弄着銀灰色的短發,手裏轉着車鑰匙,将浪蕩子的姿态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偏頭看向沈宴白,一邊說着,一邊開了瓶酒:“沈少心情不好呀?”
來夜場不喝酒,那就相當于去餐廳不吃飯。
但霍陽喜歡自己開車,滴酒不沾,也沒人敢灌他酒,他最大的興致就是端着一杯冰水,含笑看着衆人醉得七倒八歪。
沈宴白喝酒也少,他父親就是飲酒駕車,然後去世的。
上千萬的跑車,燃了個幹幹淨淨,連屍骨都沒能存住,在當年的權貴圈子裏,也掀起了軒然大波。
沈宴白只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才飲酒飲得兇。
旁人飲酒消愁,他飲酒可是會犯胃病的,大半夜的要是胃出血,誰也擔待不起。
是以霍陽也不敢給沈宴白開度數太高的酒,他甚至還想到,等沈宴白有醉意之後的時候,就給他全部換成白開水。
也算是養胃了。
沈宴白執着杯盞,搖着高腳杯裏的酒,少見的不多話,淡淡地“嗯”了一聲。
有什麽事能讓沈家大少爺心情不好?
霍陽挑眉看了沈宴白一眼,今次的人不是很多,都是相熟的朋友,這時候也不敢亂開玩笑。
沈宴白向後倚靠,眉眼間都帶着桀骜,哪怕是神色不悅,也依舊英俊得令人心旌搖曳。
他們坐得隐蔽,沒多時還是有女孩過來問聯系方式。
像是附近大學城的,瞧着年齡不大,裙子也穿得比旁人要保守些,純白色的,腰後還系着蝴蝶結。
女孩含羞帶怯,低聲問道:“哥哥,可以加個聯系方式嗎?”
霍陽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長得還可以,但實在算不上奪目,而且一股小家子氣,加上問的不是他,他也沒有多看。
這妹妹也是倒黴。
沈宴白本來就不喜歡這個類型的女孩,今天心情又不好,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他對待女伴還算溫柔,但對陌生人也是有些冷情的。
霍陽撐着下颌,準備給沈宴白再倒些酒,卻不想他點開了屏幕,聲音低沉:“你掃我,我掃你?”
女孩高興地揚起唇角,笑着說道:“我掃哥哥吧。”
霍陽神色微變,但他很快就調整好,揚唇說道:“別急着走呀,妹妹,再聊一會兒呗。”
真是稀奇,沈少竟然改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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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沅是接到霍陽電話時,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沈宴白走的時候,心情好像并不好。
他下樓的時候,已經快該用晚餐了。
謝沅剛剛跟沈長凜通完電話,她本來想吃的,滑動屏幕時看到照片的一朵花好像有點蔫,就起身要走。
沈宴白皺眉,問她:“你不用晚餐了嗎?”
“我有點事,哥哥。”謝沅回眸說道,“你先吃吧,我待會兒再用。”
可能是時機太差了,讓沈宴白誤以為她不想跟他一起。
謝沅當然不想跟沈宴白一起,但她不是那麽沒禮貌的孩子,沈宴白的容色微冷:“沒事,你用吧,我出去。”
他脾氣來得突然,謝沅當時滿心都是玫瑰花,沒有留意到。
她軟聲問道:“好,哥哥,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謝沅沒敢直接問沈宴白今晚是不是不回來,不過她是存了這個期許的,因為她想讓沈長凜來看花,如果沈宴白也在家,就不太方便。
但她的心思真的很明顯。
沈宴白冷聲說道:“今晚不回來了。”
如果謝沅當時留他一句,他可能就不會走,但謝沅想到能給沈長凜看花,是有些高興的,全然沒有多想,揮手就跟他說了再見。
早上七點。
霍陽給她打電話,說沈宴白又有些犯胃病的時候,謝沅心底的後悔全都要滿溢出來。
她昨天不該那樣子的。
沈長凜今天要去瀛洲那邊,早先就已經走了,謝沅換了衣裙,就立刻去霍陽發的地點,她坐在計程車裏,連聲和司機說開得再快一點。
她心裏做過準備。
但見到沈宴白時,謝沅還是霎時白了臉色。
他昨晚喝得不少,後來衆人攔都攔不住,霍陽到最後才尋得機會,給他灌了點白開水。
“小謝妹妹,真不是我們有意的。”霍陽見到謝沅就直說,“t你哥哥昨天心情不好,我們實在是攔不住。”
他的話音未落,她的眼眶就已經紅了。
沈宴白擡眼對上謝沅的目光,顏色略淺的眸裏,帶着些迷亂,也藏着些清醒。
他啞聲說道:“誰讓你們把她叫過來的?”
謝沅身上的白裙單薄,她屈膝靠近他,身軀也微微下傾,腰肢纖細,不盈一握,像是一枝在風中顫動的花。
長沙發是深色的,襯得她更加的白,肌膚柔膩如雪,又似梨花般皎潔。
但這朵柔弱的菟絲花,也是會有脾氣的。
謝沅的眼眶紅着,聲音也是啞的:“不讓我過來,你是想等到進ICU的時候再讓我過來嗎?”
之前他胃出血那次,将她給吓壞了。
沈宴白神情微怔,擡手想撫上謝沅的臉龐,擦去她将要落下來的淚水。
但她重重地打開了他的手。
“你的胃很差,為什麽還要喝那麽多酒?”謝沅哭着喊道,“叔叔會擔心,我也會擔心的呀!”
那麽長的一段話,沈宴白只聽得進去一句。
沅沅是會擔心他的。
身邊還有不少人,但沈宴白此刻卻只想将謝沅抱在懷裏,有個莫名的沖動在作響,誘得他血脈翕張。
可就在他想要不顧一切,将她拉到懷裏時,一道柔軟的聲音突然響起:“宴白哥哥,你好些了嗎?”
女孩一身白裙,腰間系着蝴蝶結,忽然走了過來。
知書達理,溫柔淺笑。
謝沅有一瞬間的愣神,還以為又看見了明願。
她僵硬地直起身,擡起眼眸,突然意識到她剛剛的情緒外溢是多麽難堪。
原來哥哥的女友也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