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沈宴白的手已然擡起, 但就在将要扣住謝沅手腕時,她站起了身。

他的心情已經不是很愉快了,視線和那突然進門的女孩對上時, 更是差到不便言說。

沈宴白大部分時候, 對女性是比較客氣的, 尤其是認識之後。

若是做了女友,那更是百依百順。

但現在沈宴白直想冷聲低喝,将人給趕出去,可那女孩的目光已經落在了謝沅的身上,兩人的衣着是有些相像的, 純白色的衣裙, 裙擺綴着蕾絲。

更相像的是氣質, 那是如出一轍的和柔。

只不過謝沅要柔弱上許多。

她的眼眸紅着,臉色蒼白,不施粉黛。

那是一種沒有任何攻擊性的美麗, 易于摧折,又經不起任何的風吹雨打, 像溫室裏的花朵。

那女孩看了謝沅片刻, 唇邊揚起淡笑:“你好, 你也是來看宴白哥哥的嗎?”

該說這群世家公子哥真是浪蕩嗎?

她才出去一會兒, 這又叫來一個。

這句問候很稀松平常, 但潛藏着的意思卻帶着點攻擊性。

沈宴白的女友基本都不太喜歡謝沅。

也不知道為什麽, 她其實挺沒存在感的, 沉默寡言, 連句話都不會多說, 但她們就是不喜歡她。

他身邊的女人來往無數。

哪怕知道沈宴白對她們沒幾分真情,霍陽還是從不會輕易開罪這些人。

沈家大少爺看似風流, 若是對一個人用上真心,那也是真的情深似海,誰知道哪天會再出來一個明願呢?

但謝沅也不是旁人能輕易得罪的。

霍陽唇角勾起,起身将謝沅拉到了身後。

“搞錯了,妹妹。”他拖着腔調說道,“這是我們沈少家裏的妹妹。”

沈宴白一直都知道,霍陽挺疼謝沅的,但看向他輕拉過謝沅手腕時,那種莫名的晦澀情緒又開始上湧。

那女孩愣怔片刻,臉龐泛紅:“對不起對不起,我真是太笨了。”

“原來是宴白哥哥的妹妹,”她看向謝沅,就要伸手,“你好你好。”

這樣的話如果由旁人來說,可能會顯得有些刻意,但是她說出來時,全然不會令人感到怪異,只會覺得親切可愛。

謝沅不是第一次見到沈宴白的身邊人。

他的女友衆多,偶爾會帶到家裏,帶到宴席上,就是她想要避一避,也很難躲開。

她垂着眼眸,細聲說道:“你好。”

謝沅的手指纖細,從長長的外套衣袖中探出,像是蔥白般瑩潤漂亮。

但她還沒和那女孩握住手,沈宴白就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從霍陽身邊拉回來,也制止了她和那女孩握手的動作。

謝沅驟地一疼,眉也蹙了起來,她無措地回眸看向他,不明所以。

沈宴白撐着手臂,眼底有一瞬間的陰鸷閃過,他聲音微冷:“我家妹妹膽小,不太喜歡和生人打交道。”

實在是太快了。

謝沅還沒看清,他的容色就恢複了平和。

沈宴白就是這樣的,他對喜歡和不喜歡的人分得很清楚,喜歡的人,就是再能如何他也樂意哄着,不喜歡的人,怎樣小心謹慎,他見了也厭煩。

謝沅一直都是後者。

但剛剛沈宴白朝那女孩開口時,用的是跟待她時一模一樣的腔調。

謝沅意識到她可能誤會了,喜歡沈宴白的人太多了,他也是不是來者不拒的。

她眼睫低垂,沒再多言語,只輕輕将手腕抽了回來。

那女孩滿心都是愕然,她有點不太明白,昨天一起喝酒的時候,這位大少爺明明是那般的溫柔,怎麽一夜過去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她強作鎮定,輕聲說道:“宴白哥哥,那還要我們送你去醫院嗎?”

昨夜她跟他們一起喝了很多酒。

那時候衆人聊得很開懷,還有人笑着逗她是不是附近大學城的,她含糊過去,他們也沒多問,繼續順着她的話題往下聊。

她跟富二代們打交道也不少,卻也是第一回做衆星拱月的公主。

這不是因為她多讨人喜歡,只是因為她身畔這個坐在主位的男人。

越聊下去,她就越意識到這群專意坐在角落裏的公子哥權勢多大,只可惜她對上層圈子的了解還是太淺薄,聽了許久也沒聽出來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但她怎麽也沒想到,這不過一夜過去,這個男人就變了面孔。

沈宴白沒理會,他漫不經心地看向謝沅。

她的手腕很細,肌膚好像是容易留痕的體質,他輕輕一掐,那皓腕上就泛起了紅痕。

沈宴白不由地想起之前有一回,他誤以為謝沅手上的掐痕是床笫間弄出來的,在叔叔沈長凜跟前還鬧了笑話。

他眸色晦暗,如果她真的被男人帶到床上,就是聖人也控制不住惡欲吧?

謝沅的眼簾低垂着,方才被擾亂了心緒,她都快要忘記霍陽給她打電話過來是做什麽的。

叔叔讓哥哥休息,是不想他太累着。

結果他抽煙喝酒,晝夜颠倒,還來到這種地方,愣生生又喝出來了胃病。

謝沅再度氣不打一處來。

“快去醫院,哥哥!”她帶着脾氣說道,“你要是再這樣糟蹋身體,我就告訴叔叔了。”

謝沅在沈宴白面前總是安靜的、乖順的。

今天好像是她第一回在他面前說重話。

沈宴白是何等桀骜不馴的人,從前沈老先生在的時候,他連他的話都不聽。

但眼下面對謝沅柔弱無力的威脅,向來不可一世的沈家大少爺卻彎了彎唇,輕聲說道:“那沅沅帶我過去。”

就是站在牆邊的人,也能覺察出來他此刻的聲調有多溫柔。

沈家這對兄妹的感情,跟以前相比好像不太一樣了,衆人暗自對了個眼神,皆是唇邊帶笑。

小謝妹妹真是厲害,讓沈宴白都能露出這種神色。

唯有霍陽的視線始終沒移開。

他倚在沙發邊,擡眼看向沈宴白,懶洋洋地笑說道:“這回我來做司機吧,哥?”

霍陽這聲“哥”喚得莫名,但又意外的順口。

沈宴白掀起眼皮,看了霍陽一眼。

-

私立醫院外是高大的法國梧桐,盛夏時節,生得郁郁青青。

謝沅不太喜歡醫院。

消毒水的味道會讓人本能地感到緊繃,但病房裏的空氣還算清新,玻璃窗撐着,還有花香會飄進來。

沈宴白胃不好,之前助理就說安排體檢。

今次剛好得空,索性一起檢查了,不過做完檢查沈宴白就睡過去了。

他連着熬了兩個通宵,作息比在國外時還要更倒轉。

謝沅在等報告結果出來,轉眼到了十點,各項結果終于都差不多出來,她沒叫醒沈宴白,輕輕地将門掩上,然後去拿報告。

這家私立醫院是沈家名下的,沈宴白的過往病歷又很清楚。

醫生們看過以後,溫聲寬慰謝沅:“沒有大礙,就是往後要注意些了。”

謝沅反應過來,是霍陽那群人沒有見識過真正的胃病發作,才将事情說得無比嚴重,見到沈宴白掩住腹部,就t紛紛大驚失色。

他愛喝酒,酒量其實也不錯,胃病并沒有那麽容易嚴重發作的。

不過沈宴白的确總是胃疼就是了。

他的胃與平常人相比要弱上許多,就是跟謝沅比,也是全然比不過的。

謝沅拿了藥,回到病房裏,沈宴白還在睡着,她看向他眼下的青影,越發确認他的真的又熬了個通宵。

事情其實和她關系不大,但她還是控制不住地感到愧疚。

昨天晚上如果她沒有那麽自私,硬将沈宴白留下來就好了。

叔叔最近本來就忙,這兩天又在瀛洲,如果讓他知道,肯定也是要擔心的。

可是這醫院是沈家名下的,也瞞不過沈長凜。

謝沅低眸看向窗外,遲疑了許久,最終是給李特助通了個電話。

那邊接起來得很快,輕聲問道:“怎麽了,小姐?”

“李叔叔,哥哥今天胃有些難受,來醫院了。”謝沅細聲說道,“已經檢查過了,沒有什麽事,你能先別告訴叔叔嗎?我怕叔叔會擔心……”

她的言辭很小心。

電話的另一邊沉默了片刻,最終應道:“好,小姐。”

跟李特助講完電話後,謝沅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他們家是這樣的,沈長凜在時,所有事都由他處理,沈長凜不在的時候,沈宴白當家,如果沈宴白也有事的時候,謝沅就要當家。

她根本不會當家,硬生生被推上來幾回後,倒也學會怎麽處理了。

只是謝沅講完電話後,就将屏幕按滅了,她沒有聽得到電話的另一頭,那道微冷的低笑聲。

沈宴白還在睡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

她坐在窗邊的小沙發上,指節叩在桌案上。

醫院是有陪護的人,但謝沅還是不放心。

她在窗邊坐了很久,肚子咕咕開始叫之後,才想起她忘記用早餐了。

私立醫院的餐飲很好,謝沅沒什麽胃口,只用了一點就用不下了,不過這裏也有果飲,她端了杯桃汁,咬着吸管慢慢地喝。

喝完以後,她回到病房。

沈宴白一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謝沅從矮書架上拿了本書,慢慢地開始翻看。

剛才是霍陽送他們過來的,但他有事沒有多留,這會兒到了正午,終于得空又開始跟她發消息。

謝沅總覺得,霍陽可能是這個圈子裏話最多的人。

他父親是那樣嚴肅莊重的性子,也不知道怎麽養出他這麽離經叛道兒子的。

霍陽讓謝沅別介意,今早那個女孩不是沈宴白女友,不過是晚上一起喝酒玩了一會兒的陌生人。

沈宴白為人風流,生得又好,在哪裏都有一堆人追着。

謝沅早先就已經習慣,在他女友們的跟前,也很注意分寸,她那時愣怔住,只是覺得那個女孩有些太像明願了。

說起來,她也好些年沒見過明願了。

當初兩人轟轟烈烈,很多人都以為沈宴白要收心,但沒想到後來的結局會是那樣。

謝沅跟她其實并不熟悉,很多事也都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的。

她是突然想到,明願也是燕城人,這些年哥哥假期不在燕城常待,會不會有可能是想避開明願呢?

沈宴白的世界實在太高了,尋常人很難接觸到,哪怕那個人是明願。

除非是他主動,編織羅網,處心積慮地去接近一個人。

謝沅搖了搖頭,不再多想,但她剛将思緒拽回來,就聽見陷入夢魇的沈宴白在低聲喚着什麽。

夢魇的滋味很不好受。

每回謝沅被魇住,沈長凜都會将她喚醒,然後把她抱在懷裏哄一會兒,等她的眉頭舒展開來,才放她繼續睡。

她從小沙發上坐起身,走到沈宴白的跟前。

他的眉頭緊鎖,低聲喚道:“願願……”

當年的事沈宴白可能真的很不甘,謝沅不太懂情愛之事,她只是忍不住地想到,如果那般放不下的話,哥哥為什麽不去将明願再追回來呢?

如果是他的話,這世界上怎麽會有女孩子能夠拒絕?

雖然是夢魇,但是出現了想見的人,就不叫夢魇了。

謝沅眼睫顫抖,輕輕地将手收了回來。

-

已經查出沒什麽問題,沈宴白就沒在醫院多待,下午三點他睡醒,連午餐都沒用便要回家。

他有些認床,在醫院睡得不舒服。

謝沅擔心沈宴白再難受,又拗不過他,只能悄悄地跟家庭醫生先發了消息。

司機過來接,謝沅想讓沈宴白靠坐得舒服些,去了副駕,他冷笑一聲,她剛想說些什麽,他就反手将車門摔上。

他身上一不舒坦,脾氣就格外差,誰都能遷怒。

謝沅沒有多言,徑直坐進車裏,然後繼續跟李特助發消息。

但她還是有點小脾氣,哥哥真是不識好人心,早知道她就不幫他瞞着叔叔了,到時候沈長凜一個電話打過來,她很想知道,沈宴白還能不能這樣?

不過現在已經瞞了,也沒有辦法再悔改。

沈長凜要是發覺,謝沅自己也逃不掉責罰,還不如一瞞到底。

半條路上栽植的都是法國梧桐,入眼盡是郁郁青青,她喜歡這種有生機的顏色,安安靜靜地看了許久,心情也漸漸放松下來。

下車後,沈宴白心情還是不好。

謝沅看着他的背影,隐約猜想他為什麽跟溫思瑜不對付。

兩個人都是大小姐脾氣,怎麽可能對付的起來呢?

謝沅跟在沈宴白的後面,慢慢地走進門,上樓時她倏然想起她忘了什麽,好在園藝師已經幫她把那些玫瑰花都處理過了。

她盤腿坐在起居室的地毯上,仔細地看過了每一株花,然後才放心下來。

晚上七點,沈宴白又敲開了謝沅的門。

他低聲說道:“下來用餐。”

謝沅起身去開門,點頭應道:“我馬上就下來,哥哥。”

她拿着一支小剪子,懷裏抱着許多束花,正在笨拙又認真地插花,也不知道要送給誰,竟然那麽仔細。

沈宴白會遷怒人,但其實很少會誤會人。

謝沅不太聰明,中學時學數學非常吃力,最後高考也沒能考到一百四。

難為她父親是數學界不世出的天才,這腦子不知道怎麽長的?

可謝沅的确是那種很認真的孩子。

她真的會為了一道題、一個公式不吃飯不睡覺。

無論是昨天的事,還是今天的事,謝沅做的都一點問題沒有,她甚至對他這個名義上的兄長,有些超出職責的認真。

有問題的是沈宴白自己。

莫名的惡欲在不斷地翻湧,讓他的血脈都不能平複。

沈宴白忽然很想将謝沅懷裏的花給奪走,就當這是送給他自己的,可低眼對上她清澈的水眸時,他只啞聲說了句:“快點。”

她連連點頭,應道:“好的,哥哥。”

沈宴白離開後,謝沅将花枝修剪好,方才下樓用晚餐。

她特意與營養師、阿姨都說過,這些天的餐食要清淡些,哥哥的胃不太舒服。

不過沈宴白對吃喝不講究,一點都沒注意到。

用完晚餐後已經是八點,沈長凜的電話打過來,謝沅将喝了一半的椰子水放下,匆忙按了接聽。

男人的聲音很輕:“沅沅,今天都幹什麽了?”

沈宴白已經上樓了,謝沅走到露臺邊,指節收緊,平靜口吻說道:“今天看書了,叔叔,還在讀海德格爾。”

“……然後,然後還出門了,”她細聲說道,“去見了霍陽哥他們。”

謝沅真的很不擅長說謊,尤其沈長凜的心思還那樣缜密。

她很想換個話題,問他今天累不累,但話題還沒有拉遠,沈長凜的問題又來了。

他問得詳細,謝沅答得吃力,額前也覆上薄汗,一不留神,前後就出現錯訛。

如果不是深知李特助的人品,她都要疑心沈長凜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她真的不是有意瞞他。

謝沅的手指越收越緊,當言辭又出現漏洞的時候,她都想幹脆坦白算了,卻不想沈長凜輕輕放過了她。

他漫不經心地說道:“明天晚上張家有個局,我可能回不來,記得跟你哥哥說,讓他過去。”

一通電話下來,謝沅的掌心都是冷汗。

她顫聲道:“好,叔叔。”

-

沈宴白張揚恣意,但真的很聽沈長凜的話,沈長凜一發話,他就直接應下來了。

翌日下午五點,他就出發了。

謝沅陪着沈宴白早早先用了晚餐,然後便不打算多用了。

沈長凜不知道何時才回來,她早早地沐浴,接着爬上床準備看電影。

二樓有家庭影院,但是謝沅實在懶得動了,她開了卧室裏的投影儀和音響,抱着t玩具熊躺在床上看動畫電影。

誰知道她在看這個,都要說她幼稚。

可是謝沅喜歡。

她把水果和飲料全都準備好了,小碟子裏還放着些冰塊。

就當謝沅準備好好開始看的時候,她卧室的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是沈長凜。

叔叔不是說今晚可能回不來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謝沅茫然地擡起水眸。

她還在想是先跟沈長凜打招呼,抑或是先将投影儀和音響給關掉的時候,沈長凜就已經走進。

他取下深色的手套,漫不經心地将門給反鎖上。

最厚重的一層窗簾,也被他用門口的觸屏開關給拉上。

謝沅腦中警鈴大作,本能地感到害怕,但她反應過來得太遲了。

沈長凜緩步走近,輕聲問道:“上一次的傷,已經養好了吧?”

他的話語多溫柔,像是風一樣,撫上謝沅後腰的那雙手也是,絲毫氣力也沒用,但就是能将她所有的恐懼情緒全都喚起。

吊帶裙很好脫,只在後頸處有一根細帶。

輕輕一勾,便全褪下去了。

可沈長凜沒有那樣做,他輕輕地吻上謝沅的額頭,低聲說道:“沅沅是乖孩子,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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