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溫家是典型的名門望族, 家大業大,枝繁葉茂。

溫思瑜坐在人群的正中央,容色豔麗, 衣着華美, 身邊是父親和母親沈蓉, 再遠些是一衆叔伯和堂兄堂弟。

她臉上挂着淡笑,紅唇微揚,就像是位公主。

不過溫思瑜也的确是溫家的公主。

來賓無數,盡是高朋,稱贊聲和鎂光燈的聲響此起彼伏, 但側身時她的眉卻皺了起來。

溫思瑜看向沈蓉, 低聲問道:“媽, 沅沅還沒過來嗎?”

沈蓉這次特別叮囑溫懷瑾去接謝沅,為的就是萬無一失,他接到謝沅時就發來了消息, 就算是路上有事耽擱,也早該到了。

“別擔心, ”她笑容微僵, 低聲說道, “早先你懷瑾弟弟就說, 已經接到沅沅了。”

沈蓉安慰地撫了撫女兒的手, 聲音輕柔:“你要是着急, 我讓人再去看看。”

溫思瑜皺了皺眉, 低聲說道:“算了, 媽, 再等會兒吧。”

她知道謝沅身子不好,去哪裏都常要人跟着, 但上回的事,的确也将她吓了一跳。

用過鎮靜劑後,謝沅才好轉許多,她最終是被沈長凜抱着回去的,溫思瑜遠遠地窺見了謝沅的面容,蒼白得跟紙一樣,絲縷血色都沒有。

她遙遙望着,都暗自心驚。

兩人正低聲交談着,謝沅和溫懷瑾走了進來。

深綠色的禮服輕盈美麗,輕紗上綴着無數綠鑽,謝沅纖細的腰身被勾勒分明,但更引人矚目的是那白到晃眼的雪膚,如同凝脂美玉似的。

白皙剔透,吹彈可破。

頭上是設計精巧的鹿角發飾,通體皆為銀白,點綴少許綠鑽,一瞧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謝沅的烏發披散,在末梢打着卷,她的眼眸如水,柔美的面容在水晶燈下,更顯精致。

但最令人心旌搖曳的是她神情中的懵懂。

矜貴純真,又不谙世事,像是林間的稚鹿,又像是誤入凡世的春神。

謝沅進來的時候,幾乎全場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跟着溫懷瑾一路小跑過來的,進門前才将裙擺撫平。

此刻被衆人這樣瞧着,她本就怦然的心跳躍動得更快。

溫懷瑾低聲笑道:“別怕,沅沅表妹,是你今天太好看了。”

謝沅平常很少打扮,除了出席大宴,連妝都很少化,她臉龐透着薄粉,細聲說道:“懷瑾表哥今天也很好看。”

兩人的交談聲很低,但此刻有太多人都在有意或無意地看着他們。

今天溫思瑜的生日宴席,的确有澄清之前車禍事的意思。

謝沅和秦承月的關系,一直沒過明路。

外面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圈子裏卻鮮有不知道的,他們雖然沒訂婚,可幾乎所有人都知道——

謝沅是無論如何都要嫁入秦家的。

搶了妹妹的未婚夫,嚴格來說只是一樁風流轶事,畢竟謝沅和秦承月又沒有真的有過什麽,可這種事情,是不能出現在溫氏集團的長公主身上的。

任何的醜聞,都不能近溫思瑜的身。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今天跟謝沅一起過來的是溫懷瑾。

一時之間,被謝沅容色驚豔到的衆人,也開始禁不住地做更多猜想。

早先就有消息流露,言說沈家那一位想斷了秦沈兩家的聯姻,難道木已成舟嗎?謝沅出身不算差,熟讀文史的人,絕不會不認識她的祖父。

可和如今的顯貴相比,謝家早已算不得什麽。

令人生畏的是沈長凜對她的嬌寵,那等愛重和疼溺,不像是對沒有血緣的侄女,簡直是跟待親女兒一樣。

謝沅丈夫的位子,是炙手可熱的。

如果秦承月真的要退場,接下來青年人之間少不得一番較量。

謝沅對衆人腦中的念頭一無所知。

她剛剛走得太急,呼吸還沒有平複下來,但她甫一擡起眼眸,坐在正中央的溫家人就全都迎上來了。

溫思瑜直接牽過了謝沅的手。

她長舒了一口氣,低聲說道:“等你好久,終于過來了,我還當怎麽了呢。”

謝沅有些歉然,小聲說道:“不好意思,思瑜姐姐,剛剛有點事。”

“不說這些了,沅沅,”溫思瑜笑了一下,挑眉看向謝沅,“今天是不是有句話還沒跟我講?”

謝沅眨了眨眼睛,有些懵然,須臾才緩過神來。

她彎起眉眼,柔聲說道:“生日快樂,思瑜姐姐!”

接着謝沅身邊的人,就幫她将先前備好的禮物遞了過去,在這種大宴上,最不重要的就是禮物。

溫思瑜卻徑直接了過來,笑說道:“我待會兒就要拆開看。”

溫先生也笑着說道:“沅沅有心了。”

他身畔的沈蓉更是笑容藹然,連聲說道:“沅沅一路過來,累了吧?快過來休息休息。”

謝沅很不習慣被一群人圍着。

在這種場合,又怎麽都避不開,她的臉上透着薄粉,還沒來得及推辭,就被拉着坐到了溫思瑜的身邊。

謝沅到底是代表沈家過來的。

她輕輕落座,長睫也擡起,迎上了那長槍短炮般的攝像機。

沈長凜站在落地窗邊,修長蒼白的指節間是一支細煙,他漫不經心地低眼,翻看着照片,原本略顯疏冷的容色,漸漸地柔和下來。

須臾,助理走進來,低聲恭敬地說道:“沈總,下一場會議要開始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将煙掐滅,然後從內間走出來。

見到沈長凜的容色柔和許多,助理緊繃的精神也放松許多。

大小姐過段時間就要去瀛洲,近來沈總的心情都不太好,剛剛海外的周副總彙報的事務出了問題,被沈長凜覺察,他的臉色當時就冷了下來。

沈老先生在的時候,周副總便在沈氏任職。

他能力出衆,那時候就是很強勢張揚的性子,但沈長凜掌權沈家後,他是再也沒敢冒過尖,處處都夾着尾巴做人。

周副總今次也是,數據本來就有問題,又剛好撞在了槍口上。

這簡直是自尋死路。

會議室的溫度本來就低,方才更是跟冰窟一樣。

但将要走進會議室時,沈長凜忽然輕聲說道:“之前的那位法國設計師,再聯系一下吧。”

助理愣怔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是今天大小姐穿的那套深綠色禮服的設計師。

他緊忙點頭應是,心裏卻不由地松了一口氣。

怪不得李特助和程特助将大小姐看得那麽重,每次有事也會先跟大小姐言說。

她連一個消息、電話都沒過來,都能令沈總消氣,心緒平和下來。

-

宴席過半,終于能夠放松許多。

謝沅陪在溫思瑜的身邊,笑容柔美,眸光閃動。

她私底下是個寡言少語的人,甚至可以說有些沉悶沒趣,但在人前卻很不一樣,明媚姝麗,落落大方,接人待物比溫思瑜還要更得體。

在禮儀方面,謝沅身上帶着些沈長凜的影子。

既矜貴自然,又帶着些歐式傳統貴族的意味。

沈長凜是在國外跟着外祖母長大的,那位夫人的出身極矜貴,他姿态裏的貴氣是與生俱來的,許多人想要模仿,卻怎麽也學不來。

都說沈長凜很疼謝沅,但手把手教習禮儀,未免也太過了些。

可能就是尋了相同的禮儀老師。

溫懷瑾t收回目光,看向嬸嬸沈蓉,輕聲說道:“嬸嬸,您多慮了,我們方才就是遇見一位認識沅沅表妹的客人,然後聊了片刻而已。”

“客人?”沈蓉眉尖蹙起,下意識地追問,“是哪家的?”

溫懷瑾撥了撥指間的環扣,低垂着眼簾:“我也記不清,嬸嬸可以去問問沅沅表妹。”

他的語氣平和,溫聲細語,偏嘴又很嚴,一句不肯多說。

沈蓉的笑容僵了一下,緩和神色:“那可能是沅沅之前在學校時認得的朋友。”

溫懷瑾若有所思,點頭應道:“有可能,嬸嬸。”

兩人正聊着,忽然有幾位貴婦過來,嬌笑着喚道:“阿蓉,可算找見你了,帶我們去見見思瑜吧!”

幾人言語帶着點港城口音。

沈蓉年輕時在港城念過書,對港城那邊的名流也認得頗多。

溫懷瑾溫和地笑了笑,輕聲說道:“那侄子就不打攪您了。”

他從容地離開,然後自主廳出去。

走到外間的廊道後,溫懷瑾打開手機給謝沅發了個消息,她的手機號很好記又很吉利,像是由人專門選過的。

養她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精心,才會在這麽細微的地方上也處處不落。

禮服是沒有口袋的。

謝沅的手機開了震動,由跟在身邊的侍者拿着,她覺察到後,便起身向溫思瑜說道:“思瑜姐姐,我先休息一會兒。”

宴席已經過半,謝沅的精力不太好,溫思瑜也不敢讓她累着。

溫思瑜低聲說道:“快去吧,多休息會兒。”

她輕拍了拍謝沅纖薄的後背,并讓侍者帶謝沅去休息室。

溫思瑜是今天宴席的主角,也是今天最要受累的人,但她氣色很好,眉眼間也依然帶着張揚,仍舊是那副明豔的大小姐姿态。

謝沅點點頭,然後乖巧地離開了。

走出主廳後,溫懷瑾接過謝沅,笑着向侍者說道:“剛巧我也要去休息室,讓我帶沅沅表妹過去吧。”

陪在謝沅身邊的侍者是特意安排過的,也被沈蓉提前交代過。

因此他沒有任何遲疑,就退了下去。

謝沅站在廊道裏,看着侍者離開才松了口氣。

她望向溫懷瑾,抿了抿唇,輕聲說道:“謝謝你,懷瑾表哥,這次真的是麻煩你了。”

從主廳離開後,謝沅的姿态又恢複了慣常的緘默和認真。

銀白色的鹿角頭飾精致漂亮,在夜色裏如若月華般發着光,但那樣的光芒也沒能及得上她拎着裙擺的纖細玉指。

溫懷瑾看了謝沅片刻,輕聲說道:“沒關系。”

他收回目光,帶着謝沅往和休息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明明是那麽麻煩的事,這位一點也不熟悉的溫家表哥卻說幫忙就幫忙了。

謝沅心中感激,快步跟上溫懷瑾的步伐,兩人繞過主廳,向着後方走去,然後乘上電梯進了內宅。

溫家真的很大。

如果沒有溫懷瑾帶着,哪怕他給她定位,她還是會迷路。

內宅的廊道沒有鋪地毯,謝沅的鞋跟有些高,踩在地板上時會發出響聲,但她很急,這會兒什麽都顧不上了。

到達客房後,溫懷瑾按指紋,将門打開。

謝沅以為他送完她就要走,但溫懷瑾卻沒有離開。

他站在廊道裏,輕聲說道:“承月哥喝了酒,你們只管在裏面談話,但如果有事的話,叫我一聲就行。”

溫懷瑾的言辭很委婉。

謝沅神情愣怔,卻是有些愕然。

她能感覺到這位表哥和尋常男性不太一樣,也沒有想到他會這樣細致。

溫懷瑾其實是多想了,謝沅跟秦承月認識多年,如果有什麽情感,早在許久之前就該生出來了,但是沒有。

秦承月将她當妹妹,她将秦承月當哥哥。

就這樣作為未婚夫妻相安無事許多年。

所以秦承月不可能會如何的,而且他原本就是位紳士。

但謝沅還是很感謝溫懷瑾,她向他輕輕鞠了一躬:“謝謝您,懷瑾表哥。”

說完她也沒有再猶豫,推門走進溫家的客房。

今晚見到秦承月時,謝沅的确是吓了一跳,他一身深色的西裝,看起來還是理智的,但眼睛是通紅的,身上的酒氣也很重。

他跟溫思瑜關系匪淺。

謝沅毫不懷疑他有的是辦法進溫家,但她沒有想到秦承月是來找她的。

秦承月的情緒有些激動,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偏執地想要掐住謝沅的手腕,質問她些什麽。

她的臉色蒼白,神情無措,好在溫懷瑾将秦承月制住了,還想辦法将他先帶到了溫家的客房。

秦承月畢竟是秦家人,代表的是秦家。

眼下緊急,又沒法請人将他帶走,只得先将人安排在溫家。

客房裏有侍者在照顧秦承月,他喝了催吐的藥,又睡了許久,兩小時過去,已經好轉許多,但那雙眼裏還盡是血紅。

謝沅從沒見過秦承月如此狼狽的樣子。

她壓低聲,近前喚道:“承月哥!”

秦承月的眼底全是血絲,眼見謝沅過來,侍者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豪門的秘辛,最是難以為人道矣的。

他的外套搭在衣架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襯衫,隐約透着些單薄。

謝沅快步走到秦承月的身邊,連聲說道:“你還難受嗎,承月哥?你……你要是難受的話,我幫你請醫生過來吧?”

她身上還穿着禮服,滿眼焦急,像是很關切他。

秦承月擡眼看向謝沅,聲音微啞:“為什麽不想嫁給我了,沅沅?”

他答非所問,謝沅卻霎時愣在了原地。

-

沈長凜到的時候,是溫先生和沈蓉親自去迎的。

溫先生笑容高揚,謙恭又溫和地說道:“不知您親自駕臨,實在有失遠迎。”

他說話帶點古味。

沈長凜卻懶得跟他周旋,漫不經心地說道:“不必多禮,我是來接沅沅的。”

時間已經不早了。

他之前就給她發了消息,可能是因為不方便,謝沅一直還沒回。

沈長凜開完會後,時間剛好也差不多,于是便到了溫家這邊,打算接她一起回家。

上回的疏漏太大,這回溫思瑜再辦生日宴席,是時刻讓人聯系着謝沅的。

她之前被溫懷瑾接到,去了休息室,這會兒應該快過來了,沈蓉緊忙告訴沈長凜,然後言說馬上就叫人請謝沅過來。

沈長凜輕輕“嗯”了一聲。

他此番前來沒有露面的意思,也沒有刻意遮掩的意思。

溫先生心裏瞬時走過千回百轉,卻到底沒敢請沈長凜到主廳,只敢含笑邀他去待客廳稍等片刻。

他應下來後,溫先生立刻讓溫家的兄弟子侄全都過來。

沈長凜的年歲并不大,至少比現今各家的掌事人都小許多。

但他輩分高,身份又是頭一份的尊貴,從沒人敢将他當晚輩看,溫家的這一代掌事的年紀又已近半百,在他跟前還是跟侄輩般恭敬。

兩家雖為姻親,許多人卻是沒見過沈長凜的。

可不知怎的,這一輩裏最出衆的溫懷瑾卻遲遲未至。

沈長凜單手執着杯耳,淺抿了少許紅茶,神情淡漠地看向待客廳外。

夜風寂靜,草叢邊栽種的是小瓣的洋甘菊,白色的花瓣輕輕地搖曳。

花香幽微,沒什麽氣息。

謝沅喜歡花,家裏的花全都是她喜歡的,但為了讓她能夠看得不膩煩,總還會更換品種。

溫懷瑾一直不到場,溫先生也有些急,他低聲問道:“懷瑾那孩子去哪裏了?他去的不是二樓休息室嗎?應該馬上就能到場才對。”

謝沅也遲遲沒過來。

溫先生逐漸焦躁起來,沈蓉的額前覆着薄汗,她擦了擦額角,勉強笑容道:“你別急,我已經讓人去叫他們了。”

她是給了溫懷瑾很多提示,上次還明确跟他說過,和謝沅聯姻的價值。

但他明顯是對謝沅沒興趣。

溫懷瑾紳士守禮,總不至于這時候攔下了謝沅吧?一想到那種可能,沈蓉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要是讓沈長凜知道,謝沅這時候可能跟溫懷瑾在一起,連她也要麻煩。

或許是上天聽到了她的聲音。

沈蓉的心聲剛剛落下,那邊門打開後,謝沅就和溫懷瑾一起進來了。

她還在和他連聲道謝:“這回真的太麻煩你了,懷瑾表哥。”

溫懷瑾輕聲說道:“不麻煩,沅沅表妹,舉手之勞罷了。”

兩人的言辭雖然客氣,但距離不遠,又舉止親密,生人也能一眼看出是一道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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