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3)

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走出來了。他個頭不太大,有點兒瘦。這會兒能看出來了,走路的時候有一點破,但似乎不是特別嚴重。他好像知道William會成為他的新主人一般,走過去聞聞他,然後仰着頭怯生生的望着他,鼻子上方有兩塊地方不規則的形狀沒了毛發。William蹲下摸摸他的頭,他微閉了一下眼睛。

William決定收養它,他被那位工作人員帶去填表。随後另一個工作人員過來和我們談話,介紹了Beefcake的基本情況,還給了他一份打印的病歷。他4歲,是從另外一個收容所轉過來的,得過肺炎和牙龈炎,拔了4顆牙。已經做了絕育手術,注射了疫苗。然後對William做了很多詢問。完了告訴他還有最後一步一些簡單調查。如果他是符合要求的領養者将會通知他下禮拜來完成領養手續,然後就可以帶Beefcake回家了。

我們走出寵物收容所,剛好遇見一個William的朋友也是準備來收養寵物的。Willian給我們介紹:

“這是Kerry(克裏)。這是……”

我打斷他是:“Curry?你真的叫Curry?你好Curry(咖喱。英語同音Kerry)!我是Basil(羅勒,一種我最喜歡的香料)”我伸出手和他握手然後看着William并對他說:“他是Mushroom(蘑菇)。”

Kerry笑着說:“嗯,看來我們可以準備晚餐了!”然後我們全部都笑起來。

William對Kerry說:“你進去吧Kerry,祝你好運!”然後和他擁抱再見。

“再見,Curry!”我說。

“再見,Basil!我喜歡這個名字。”他笑笑拉門走了進去。

William看着我,頭朝停車場方向一斜:“走吧,Basil!”

在回去的路上,我把剛才在裏面拍的Beefcake的照片發到三人群聊:

“William已經決定收養Beefcake,沒什麽意外的話,下禮拜就來接他回家。”

Olivia:“我一直覺得他是你和Siri合謀虛構的角色。”

忽然,心一陣莫名的緊縮。眼前這個男人,過于完美化,完美到有些失真。他像一個斑斓美好的氫氣球,一根纖細贏弱的線牽着他,我将線的另一頭緊緊的攥在手裏,我知道他随時都有可能飛走。等到那一天,我一不留神,手一松,他就緩緩的升到天空,越飄越遠,消失在太陽的光暈裏。

☆、游輪上的不速之客

Olivia、Siri和我的生日都在五月,我們是May Sisters。從認識的那一年起就開始過集體生日來慶祝。我們會把年假用上,出去旅行一周。Olivia是月中,我和Siri是月尾,我們通常選五月下半月之間的日子。頭一年我們一起去了拉斯維加斯,這一年,我們決定乘游輪旅行。

Advertisement

我和Olivia比較懶也不太有時間,這一切就總是由Siri安排,我和Olivia交錢就行。她選了一艘去巴拿馬,噢不對,是巴哈馬的游輪,從奧蘭多出發。我們的目的地是巴哈馬,可我一直分不清楚巴拿馬和巴哈馬,我跟William說我們要去巴拿馬。以前在國內的時候,我就分不清楚廣州和深圳,分不清楚重慶和成都。有次去出差,我設計的一只特型瓶子需要去工廠開模,工廠在重慶。我卻定了去成都的機票。出了雙流機場把地址遞給出租車師傅,他轉過頭呵呵的笑:

“妹兒,你這個地址是重慶的嘛!”

這次,又烏龍了,所有人都以為我們要去巴拿馬。好在是,Siri用她的信用卡定的船票,我和Olivia只是寫了張支票給她。

風和日麗的早晨,我們把三個人拉杆箱裝進我的車裏,向奧蘭多駛去。我在開車,Siri在我旁邊和着音樂大聲唱歌,Olivia在後面玩手機。兩個小時後,我們到達卡納維拉港。

下午5點,游輪緩緩離港。第二天上午到達時我才知道我們在巴哈馬而不是巴拿馬。去之前,William跟我說了幾個巴拿馬值得去的地方和不能錯過的去幾種美食。期待了許久,現在都看不到也吃不到了。我給他發信息:“我在巴哈馬。”

“怎麽回事?”

我告訴了他情況,他哈哈大笑,然後說那就去喝伊魯薩拉島的Goombay Smash,記住一定要在菠蘿裏!

打包行李的時候我按日程計算帶了15個自制的香料茶包。我每天都要喝3種不同的茶,上午、下午和傍晚,各一種。這是這些年在無愛無性的活墓婚姻中形成的無緣由的習慣,與花草植物對話、交流、溝通,逐漸變成我的日常,吃藥一般不能停,不論風雨從未間斷。在巴哈馬的第一天我忘了帶下船,晚上回到船上後,我開始一杯接一杯的喝,3大杯茶下肚,然後去睡覺。我知道的,不可避免的整夜跑衛生間,自然,這事不是第一次發生。第二天困的厲害,睡到很晚才起。上午11點,看着鏡子裏自己浮腫的眼睛,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和自己過不去。Siri和Olivia等不了我已經先離開房間去游泳池了。我一個人輾轉了一層層迷宮一樣的房間,來到頂層餐廳,已經開始供應午餐,我夾了一盤菜,接了杯檸檬汁到窗邊的空桌前坐下,面朝無邊的藍色海洋。我剛坐下,聽到有人和我說話:

“嗨!”

我回過頭,一個不認識的比基尼美女站在我後面看着我。長直發齊劉海,戴着一頂大沿太陽帽,看起來像亞洲人和白人的混血,很漂亮但看起來并不友善。我回應:“嗨!”

“我可以坐下嗎?”周圍還有空位,我有不好的感覺。

“可以。”我說。

“我見過你。”她在我對面的座位上坐下,摘下太陽鏡放桌上。

“噢?”我摸不着頭腦了。

“上個禮拜三,帕勒。”她提醒道。

“噢,是的,那天我是在那裏。”我腦子裏飛快的浏覽那天晚上見過的人,William給我介紹過的人,一張張臉掠過,沒有眼前這張。我說:“我們見過面?對不起,你是?”

"Ashly。在你出現之前,我和William在一起。”

“哪個William?”我明知故問。

“你知道的。”她笑笑。

“但是,那天我好像沒見過你。”

“我在前面紅酒吧。”她說:“你們從我面前穿過。你們都直視前方,所以沒有看到我。”

“嗯,你想要……幹什麽?”我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沒想到能這麽巧,今天居然能在這裏又遇到你。也沒什麽,只是想提醒你,做好準備。你們在一起多久了?3個月?那快了!他一個接一個的換,最長不超過3個月。而且他從不同時和超過一個女孩約會,所以因為你,他把我甩了;但也會因為新人出現,他也能把你甩了。你不如先發制人,讓他難堪一回,這是我的一點建議。”

忽然想起當初剛遇到William的時候,他的手機一直很吵,包括頭兩次約會,但是他都沒有回複也沒有接電話。應該就是眼前這個女子。

“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我說:“你跟蹤他?”

“我不用跟蹤,我一個朋友剛好認識他的好友Derek。杜瓦爾很小。”

“謝謝,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自己處理。”

她驕傲的擡起下巴:“你白天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原來是靠化妝和黑夜的。祝你好運!”

剛好不知道情況的Siri和Olivia朝我走來,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

Siri對她說:“估計你洗完臉還不及她熬夜兩天的樣子吧?”

Ashly冷冷的笑笑,離開了。

Siri問我:“這bitch是誰?真醜!”

“客觀的說,她不醜,還挺漂亮。”我忽然有些低落:“反而我今天眼睛腫腫的才是好醜。我頓了頓:“她是William的上一個約會對象。”

“你傻呀!bitch都是醜的!”Siri說。

Olivia接過話:“你難道這點自信都沒有嗎?不需要被她幾句話影響心情。女人都覺得自己的對手是bitch,bitch都是醜的,她也是這個邏輯。而且無論如何,很顯然她被抛棄了,因為你的出現。沒必要難過!該難過的是她。”

“可哪天再來個新表子,Flo也要面對同樣的傷害。那個溫情渣男就是這樣。好好的法國菜她不選……唉,算了,到時候有需要來姐們兒這兒,陪你喝!”

“Siri!”Olivia看着她。

“好,我閉嘴。”

“我不難過!我挺好的。就是這麽醜的時候被這bitch看見真讨厭!哈哈哈!”我自嘲的笑着說:我心裏有底,你們不用為我擔心。其實我很高興,至少證明了William沒有撒謊,不論他換女伴兒有多勤、有多快,他的每一段都是專一的。”

“就這麽點兒‘優點’也被你看出來了?佩服!”Siri說。

晚上晚餐過後,我們三人去咖啡館坐了一陣,用Wi-Fi往FB和Instagram傳圖。

William發送了一張他和Beefcake的自拍,他的表情是開心的,它的表情還是憂傷的:“歡迎Beefcake來到它的新家!”

“幫我給它一個大大的擁抱!下次見面我就可以看到它了?”

“是的!”

“真好!你猜我今天在船上遇到誰?”

“誰?”

我先打出“Ashly”,然後删除,換成:“Carol!”

“Carol是誰?”

“我以前在加州的好朋友,真是意外在巴哈馬的游輪上遇到她。”

“嗯,有意思,你們一定玩的很開心?”

“是的。她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她父母的一對朋友約會了19年,然後決定結婚,婚後第二年便離婚了。”

“大笑emoji+婚姻就是會對愛情幹這種事。還有這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小小說!”

“沒錯。中國人有句話‘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wow,這句話太經典了!”

過了一會兒他發了一個截屏,是手機的“筆記”,裏面是一條條格言,最後一條是:

"Marrige is the grave of love - Chinese People"

他說他有個習慣,看到喜歡格言或句子都會寫在手機的“筆記”裏。竟然和我一樣。

本來是想要告訴他我遇到裏Ashly,但在最後一秒我不想說了,我們的關系就是要保持情感上的相互獨立,何必徒增不愉快?

回到房間,我刷完牙洗完臉,看着鏡子默默的對自己說:“打起精神來Florence!一開始你就知道狀況的,是你自己要去淌這渾水的;他也說的很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他從來不隐藏,他對感情的态度,都告訴你了,至少他是真實的,不存在欺騙,一切都是自願。如果真的3個月是他的極限,那回去後就要被咔嚓掉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也不用難過,你已經做好準備了,随時結束這段關系!”

離開杜瓦爾的時候,William說等我從巴哈馬回去,要為我單獨慶祝生日,他已有安排。這會兒我開始想,會不會是最後的晚餐?

☆、平靜的大洋

五天很快就過完。這是一種最懶最白癡的旅行方式,什麽都不用考慮,像豬一樣每天忘憂的重複着吃喝玩樂曬太陽。放松到不想再回到現實世界。但是我感謝Ashly,她像一朵雨雲飄到我頭頂的上方,下了一場陣雨然後消失了。兩千多人的游輪上,再遇到也不容易,也不需要再相遇。我也不像剛開始時那般患得患失,她出現的正好,雨淋的我很暢快。這種禁止“妒忌猜疑占有欲”參與其中的兩xing關系,究竟有沒有意義?目前我和他之間都沒有誰給對方真正的威脅,我們之間沒有真正的第三個人。也或許,它是非常有意義的,因為我們都清楚規則,所以即便是出現了威脅,我們也都能讓它們随風而去,沒有妒忌的痛苦,沒有猜疑的煎心,沒有傷及無辜的撕B戰。

最後一夜,回程。大船緩緩的航行在看不到邊際的海洋上,乘客們大多都在艙內娛樂,繼續吃喝玩樂賭,偶爾走過一兩對情侶。我們三個人面朝大海,并排坐在甲板上。天空浮雲很多,看不見月亮,內心平靜的大洋在此時的夜色裏是暗沉的。海平面像一根繃緊了的直線,沒有一絲懈怠。忽然看到遠處,另一艘巨輪在行進。那麽小,像一個由無數星星點點的窗燈組合而成的玩具小船一樣,在那根直線上平行的移動着。

“三個月是他的極限。為什麽是三個月?”我直直的望着虛空。

“生活中的愛情是少不了柴米油鹽的,所以是五味雜呈的。妒忌猜疑占有欲參也是不可或缺的,愛情是立體的。”Olivia也直直的望着虛空。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和他在戀愛,我也沒有說那是愛情,愛情滅絕了。”我說。

“你受William影響太深重了,笨丫頭!”Siri說。

“其實我很久以前就有那樣的潛意識,無非是他幫我把它們具象了,理論化了,所以現在升成了我的明意識。”我反駁到。

“Siri,你曾經和他在一起多久?”我問。

“就一個月吧!”Siri龇着牙笑着說。

“他到現在都沒有牽過我的手。”我淡淡的說。

“那是自然的!這種男女朋友才能有的親密舉動,他肯定是要避免的。”Siri說。

“每次分別的時候,沒有擁抱,沒有吻。只是讓我安全到家後給他短信。他也總是等着我的短信,和我道晚安才睡,無論多晚。有時還會再聊上一陣,甚至到快要天亮,我們總有說不完的話。”我仍然直直的望着虛空。

“所以我說,他是個溫情而紳士的混蛋。”Siri嘆道。

“我覺得他這樣保持距離是為了不讓對方有遐想。”我笑了笑,然後問:“你們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麽三個月是他的極限?”

Olivia深吸一口氣:“只有性和浪漫的親密關系,基本只會産生兩種結果。其一,時間久了,再美好也會膩,所以不如在膩之前就結束,然後尋找新的刺激;其二,時間久了,如果不膩,就會産生情感依附,情感依附一旦發生,妒忌猜疑占有欲這些洪水猛獸就會接踵而至。而Friends With Benifit這種平衡的關系就要被打破,同樣也只能面臨結束。在這種關系中,男人多半可以獨善其身,而女人表面維和,但大多數是在默默犧牲。三個月,很合适,還不至于太痛。”

“中國有位女作家,叫張愛玲。她說過一句話:‘通往女人心的路,是yin道。’确實,這似乎是和男女不同的生理構造有關。男人的yin徑是向外的,和心是隔絕的;女人的yin道是向裏的,和心是連通的。”我轉頭看着Olivia:“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他為了保護對方不至于受傷太嚴重,所以在她們還未深陷之前就結束。”

“完了完了!為了騙自己他很好,這種荒唐邏輯你也能想得出來?”Siri翻着眼睛說。

“反正已經這樣了,我也準備好了!以後的每一次約會我都會當成是最後的約會!我勇敢吧!快崇拜我!”我裝作得意的樣子擡起下巴。

Olivia笑着說:“噢,偉大斯巴達的勇士……”Siri也和她一起說:“我們崇拜你!”

忽然,我一直看着的,遠處的那艘小船樣的巨輪,往直線的另一邊到下去,不見了。我吓一跳:“你們剛才看見遠處那艘游輪沒有?怎麽忽的就掉到海平面的另一邊看不到了?”

“你以為你在看《加勒比海盜》啊!盡管我們的确在加勒比海附近。”Siri笑道。

“我也看到了,好奇怪!”Olivia立起身來。

“有可能它剛轉了方向吧。Siri說。

“嗯,海洋不是平面的,轉方向的時候有可能讓人産生視覺錯覺。”Olivia說。

“對,我們對船也在動。應該是視覺差。”我說。

…… ……

“對了,Flo,和James的離婚怎麽樣了?”Olivia問到。

“他不肯簽字。”我說。

Olivia:“為什麽?”

Siri:“還能為什麽?貪婪呗!他什麽都不想給Flo。”

我:“是啊,現在也沒折,律師戰在所難免。”

Olivia:“他都沒什麽財産還要這麽折騰?要都折騰給律師嗎?”

Siri:“估計是。沒腦子,還冷血。”

我:“慢慢來吧,我有耐心。不要說我了,說說你們!”

Siri:“我沒什麽好說的,我和Aaron已經很穩定了,穩定的有點兒無聊了。”

Olivia:“你想和Aaron結婚嗎?Siri?”

Siri:“我想啊,我讨厭工作,我只想做家庭主婦!可他不想結婚,我知道他之前有過兩段都七、八年的認真戀愛關系,最後無果。我聽他朋友說是因為Aaron不想結婚而對方想要結婚所以只能分手收場。”她頓了一下,然後說:“所以啊,我也得為自己另做打算了。”

Olivia:“現在很難遇到想要結婚的優秀男人了。我也厭倦這種無意義的約會了。可是看得上眼的都不願意放棄單身生活。”

Siri:“所以要求不要太高,要想安定下來,還是只有找個普通的,不醜不帥,不窮不富。”

Olivia:“我實在是對平淡的男人無感。也許可以醜,醜也是種特點,最怕人堆裏找不着臉的那種。”

我:“我也接受不了,寧願孤身到老也不妥協。不是美醜的問題,是怕平淡,平淡是最可怕的時光謀殺者。要有特點,生活才有趣。”

Siri:“好吧!你倆花癡繼續折騰吧!誰不喜歡帥的啊,可他們都是混蛋。我還是向平淡男人看齊,不論外表還是情趣。”

…… ……

我打開手機的iTunes,播放《記憶的港灣》。我問:“Siri,你有沒有聽過這首曲子?”

“好耳熟,等等……啊!差一點點,我想不起來,啊……那部電影……”她撓着腦袋。

“這是William為《布魯克林大橋》寫的插曲,我最喜歡的他的作品。能寫出富含這麽複雜的情感但卻溫暖的旋律,我相信冰山下面有火焰。”

“我看過,是兩年還是三年前上映的那部文藝電影。”Olivia說。

鋼琴和吉他的旋律在耳畔緩緩的流過,巨輪在無邊的夜色裏緩緩的前行,平靜的大洋。

☆、奈倫·揚的“七途橄榄”

如果這是最後的晚餐,我要讓自己在他的記憶中留下最美的畫面。

5月的最後一天,我的生日,剛好是周六。中午12:00,沐浴後,我用卷發器把頭發下半部分微微卷起,然後全部往後梳,一絲不亂的垂在後背。穿上那條我最喜歡的深紅底色、郁金香暗紋的真絲深v連身裙,套上黑色的七分袖窄身風衣。然後在那只小小的黑色漆皮手拿包中放入一支血紅色的口紅,蹬上一雙黑色麂皮尖頭高跟鞋出了門,朝江濱區駛去。

按照約定時間1:30我到達他的公寓,坐在他的工作室等他。我看到那副蘑菇蜂鳥畫被鑲了框放在他每天工作用的合成器上面,一朵晶瑩剔透的小花在我心裏綻開,浮上嘴角變成微笑。這時他從二樓下來,穿了一件碳灰色西裝外套,白襯衫,黑色褲子和黑色镂空花牛津鞋,還戴了一頂淺灰色艾維帽裝飾他的蘑菇頭。

“Beefcake呢?我沒有看見他。”

“我把他送到我父母那裏了,還不能讓他一個人呆在這裏,需要有人照看。”

他說要帶我去喝一杯最好的最有創意的Dirty Martini。噢,最好的?空氣裏似乎有一絲離別的氤氲,有嗎?還是我的幻覺?乘電梯上了屋頂車庫,鑽進他的白蓮花,然後一路向北。快要到達時我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去機場的路嗎?

“我們這是去哪?”我一臉疑惑:“難道機場附近有地方有Dirty Martini?”

他大笑起來:“就算有估計也很糟糕!”然後轉頭看着我,深深的眼窩,淺淺的笑:“我們去紐約。”

“什麽?!”我意外到有些驚慌失措:“怎麽不早一點告訴我!我什麽也沒帶!”

“你的嘴和胃帶上了嗎?”

“帶了。”

“那就行了。我們晚上就回來。”

機艙內,他有說有笑,不見一絲陰雲。我看着他,我無法放平我的嘴角,我能感覺到它們是上揚的。他的眉宇間是那樣的陽光燦爛,仿佛色彩明快的藍天之下,塵絮懸浮在充滿光的空氣裏,暖暖的。我開始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了,無所顧忌的去享受這美好的時光吧。”

5:17,我們的航班準時落地紐約城拉瓜迪亞機場,下飛機後乘出租車直奔曼哈頓。當出租車停在包厘街316號,William下車為我打開車門。我們站在一家餐館門前,擡頭看到上面的名字:撒克遜與帕洛爾,還有一塊繪有兩匹馬的牌子懸挂在建築轉角處。我向左看過去,不遠處就是帝國大廈的曼妙身姿,黃昏的彩雲飄浮左右,尖頂的藍燈剛剛亮起。回過頭來,日落前夕最耀眼的日光鋪在William的臉上。他看着我,眼睛微微的虛着,嘴角微微的提着,右手撐着已經拉開的門,等待我通過。

他和帶位小姐說了威廉格蘭的預定,我們被帶到吧臺右邊用餐區。

餐廳很大,分為幾塊不同區域。整體色調為黑巧克力色和奶油色,以及點睛的紅酒色。漆過的白磚牆,別致的燈具和裝飾,還有随處可見的那兩匹馬的黑白圖畫。

“撒克遜與帕洛爾,聽上去像是人的名字,是餐廳擁有者的名字或者……是這兩匹馬?我問道。

“聰明!就是這兩匹馬,他們是美國賽馬界具有标志性的兩匹馬。”William開始給我講述:“撒克遜,左邊這個黑大個兒,是19世紀後期美國賽馬産業化之後的第一匹賽馬,拿過很多獎。”

“等一下,那右邊這個是帕洛爾對嗎?他看起來那麽瘦小,他不會是那匹在美國賽馬史上曾被嘲笑為‘北方佬的騾子’,但後來卻在當時的美英兩國創造了無數神話的那個傳奇吧?”我打斷了正要往下說的William。

“沒錯就是他!”William擡起眉睜大眼:“我還真是驚訝你的知識面。”

“湊巧而已。我有一個朋友……”我想起Josh曾帶我去過他在奧卡拉的馬場,我們聊過美國賽馬,這些能夠偶爾拿來顯擺的專業知識是從他那兒學來的。

“我有一個朋友喜歡賽馬,曾經聊起過。”我解釋道。

這時侍應過來問我們是否準備好點餐。

“先給我們兩杯Olives 7 Ways。”他跟侍應說道:“和一份Housemade Pot。”然後轉向我:“你想吃什麽?”

“你幫我點吧,看起來你很熟悉這家餐廳。”我說道。

“哈哈是的,我曾在紐約住過一年。”他對我說:“好吧,那我做主了。”

“兩人份的海鮮塔、薰衣草熏火腿和孢子甘藍。”他轉頭對侍應說道。

“你剛才說兩杯什麽橄榄?”侍應記下我們的菜離開後,我問William:“是前菜嗎?”

“不。是我們的Dirty Martini,它有個專門的名字叫‘七途橄榄’,是奈倫·揚的新作品,他是紐約著名的調酒師和酒評人。據說耗費了兩年時間才研制出來。我們今天正是為此而來。”

“聽上去很有藝術感。”

我們看菜單的間隙,侍應端上了“七途橄榄”。

“看上去也很藝術感。”我說着并仔細端詳着眼前的這個不一樣的3件套。是的,通常一杯酒就是一杯酒,而這卻是一個3件套。複古式的經典馬提尼杯小小的,整個杯子的杯壁上還履着堅實的薄霜,酒液上漂浮着六、七滴橄榄油;另外一個寬口直角玻璃容器中放着碎冰,冰上呈着一個裝有補充酒液的敞口細頸玻璃水瓶;最後是一個幹淨簡單的白瓷小盅,裏面裝着各種香料腌制的綠的紅的黑的橄榄。這麽男人的酒被他們做的如此精致獨到,有意思!

“它的酒基是佩裏托特杜松子酒。”William端起酒啜了一口,然後叉起一粒青橄榄:

“而腌制這盅橄榄所用的香料和佩裏托特的成分完全一致:杜松、香菜種子、幹檸皮、幹柚皮,完整的綠色小豆蔻、八角,還有肉桂、當歸和野花蜜。”他端詳了一陣這粒光滑油亮且沾着些許香料碎末的橄榄,放入口中細細的品嘗。然後接着說:

“還有這杯酒最精辟的地方在于它的香艾酒,那是橄榄浸泡過的。并且加入橄榄蒸餾液和橄榄甜酒,以及一種專門定制的苦味劑。這種苦味劑是在從西班牙、希臘、法國和意大利的混合橄榄中加入苦艾和龍膽根,最後制成霧化劑。他用這一些列複雜的程序代替了簡單的傳統制法-橄榄鹽水。”

“天!你懂分子料理?還有你簡直是香料專家!”我聚精會神的看着他,認真的聽他講述。

他笑起來:“懂一點點。談不上專家,我只是熱愛。”

“我也對香料很感興趣。我喜歡配制香料茶。”我笑道。

“噢?香料茶?這對我而言是個新領域。可否見識一下?”

“可以啊,下禮拜?”

“下禮拜!”

我端起酒杯輕啜一口,連帶一滴浮酒液上的黃綠色橄榄油入口。橄榄的苦澀與發酵産生的酸度,以一種非常豐富的層次感奇妙的呈現在混合後的酒液中。那是普通橄榄鹽水難以企及的,它是平衡的、抑制的、優雅的。

“說真的,這杯酒的邏輯與制作程序真的很驚豔,但是你對于此的精研程度也同樣讓我感到驚豔。”

“的确,本來只是一杯簡單粗暴的martini,卻被發揮到了如此極致的境地,這也是分子料理的魅力。”他笑着作點頭道謝狀:“還有謝謝你的贊美!”

“之前還覺得就為了一杯酒,你好瘋狂,雖然我很喜歡。但現在覺得有些道理了。”

“是的。不過更重要的是,這是你最愛的酒,最好的版本。”他那深邃的綠眼睛像萬裏晴空下的河面一樣波光粼粼:“生日快樂Basil(羅勒)!”

“謝謝Mushroom(蘑菇)!”我抿着嘴笑,心裏有千萬朵小花盛開在綠意盎然的山坡上,被微風吹得搖頭晃腦。

侍應端上Housemade Pot,William說:“這才是前菜,它非常棒。”

我拿起一片還留有熏烤溫度的酵母面包,看着那個逸趣橫生的玻璃罐子裏的醬汁,有些舍不得去破壞它:一層厚厚的乳白色摩絲狀醬汁上面是一層薄薄的暗紅色半透明啫哩狀醬汁,頂上鋪着幾塊小小的生松露菌,還有兩顆綠色和黃色的珊瑚生菜,美得像個迷你小盆景。如果世間真有精靈的話,Tinklebell大概也會被吸引到這裏安家吧。

“這醬汁是什麽做的?”我問道

“底層白色的是蘑菇泥,上層紅色的是他們特制的威士忌果醬。”

入口,我忍不住閉上眼“嗯”了一聲。

“嗯…… 是的,比做ai還美妙!”William笑着說,眼睛裏卻是那麽幹淨,絲毫沒有yin欲感。

是的,眼前的一切都太美妙了,我不需要再去想它是不是最後的晚餐,活在當下就好。

☆、暴雨後的冷杉林

我去Michael’s買了一只非常迷你的小花瓶,厚厚的玻璃底。用油性玻璃彩筆在瓶子底邊繪制了小花小草和幾朵蘑菇,然後用另外一種金屬色玻璃顏料把整個底部塗滿樹枝狀的線條。臨行前從花盆裏摘了幾枝白色的黑莓花放在裝了水的小花瓶裏。

離William公寓還有5分鐘車程,我短信他來幫我搬茶具。到了車庫,他已經在那裏等候。我打開後備箱,把重重茶臺和鐵壺給他,我挎上裝有其他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