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

茶具和茶匣子的包,端着插了小花的小花瓶。當我們行至電梯口我忽然想起忘了茶夾:

“我有一個小東西忘了,是一個木制的鑷子。”我對他說:“我自己的壞掉了,這個是剛才來的路上去朋友家借的。”

“在哪?我過去拿。”

“嗯,在副駕駛座前的那個抽屜櫃,叫什麽來着?”

“手套箱?”

“嗯,是的。”

于是我站在電梯口等他。

忽然聽他喊了一聲“噢不!”

“怎麽了。”

“你的CD全掉出來了。”

“應該是我沒放好,把它們塞回去就行。”我大聲說。

過了一陣,又聽得他的聲音:“噢上帝!”

“又怎麽了?找不到嗎?我是放在哪裏的。”

他起身,雙臂匍在車頂上,一連說了三個wow。我瞪着眼睛看着他:“怎麽了?”

“17張CD!全部是傑奎琳·杜普蕾!”他訝異的望着我:“當我打開女孩的手套箱,通常掉出來的只是一包衛生棉。”

“嗯,是的,開車的時候我只聽她。”

Advertisement

William關上車門拿着我的茶夾朝我走過來,湊在我耳邊輕輕的說:“我喜歡!”

“其他呢?我猜你也聽金屬樂!”我們在電梯間的時候他問道。

“是的,北歐黑金屬,有時候。”

“噢我的上帝!”他說:“我喜歡!”

“你也喜歡?”

“我喜歡你的喜好,喜歡你的偏執。”他說:“我知道的!你看起來像聽流行歌的但你絕不聽流行歌。”

“為什麽?”

“通常聽金屬或者搖滾的女孩在床上都很棒。”

我頓時滿臉漲得通紅,而他在一旁哈哈大笑,他說喜歡看我漲紅臉的樣子。

進了屋子,看到他在起居室已經準備了一張長木桌。我讓他把茶臺放下,然後把小花瓶放在它的左前方,開始位列茶具。William走到露臺,把Beefcake帶了進來。

“噢!醜醜的Beefcake,我終于見到你了,怎麽樣?‘蘑菇爹地’對你好不好?”我蹲下跟他套近乎,Beefcake聞聞我,不躲避,似乎記憶力很好。他是個很乖的男孩,一直安靜的呆在我們旁邊,像不存在一樣。我們說話的時候,他會直起脖子,眼睛睜的圓圓的看着我或William,它在聆聽,它很聰明。

淨手焚香是我泡茶的第一步,點燃一支熏香後,我告訴他:“這支香的名字叫‘暴雨後的冷杉林’”。

随着煙雲飄散開來,空氣中很快便有了檀木香、佛手柑、黑醋栗、雲杉、冷杉和百裏香的氣味。誰說煙霧是虛無缥缈的東西?它有聲有色、有形有味。你看得見它的身姿幻化,可婀娜可堅毅。你看得見它的情緒起伏,平靜的時候,它悠悠冉冉;起風的時候,它迅疾狂舞。閉上眼、伸出手穿過煙霧,你便可以感覺到它。雖然它輕盈到足以讓人完全忽略其存在,但當它走過你的指尖,它便已經停留在你的皮膚裏。夜深人靜的時候,它與你耳鬓厮磨;寂寞侵襲的時候,它呼嘯嗚咽。我喜歡手工物品,相信靜物也是有靈魂的,在人們創造它們的時候,便有了生命,手工者賦予了每一個它們獨特的氣質。

這些熏香都是去聖奧格斯汀小鎮的一家小店買的,店主是個來自塞爾維亞中年女人。她是一個香料藝術家,店裏的精油、熏香、香燭和手工皂都是她親手制作的。我喜歡她的産品,植物氣味真實,沒有工業氣息。我也會跟她買一些來自歐洲的食用香料來配制我的茶,但更多時候我是在本地的印度、希臘和一家德國小店買,德國那家店主是個德國老頭,他很愛開玩笑,很不像傳說中的那種直板教條化的德國人。

“我好喜歡你的熏香,剩下的這幾支能留給我嗎?”William拿起我的放在紙袋裏的幾支熏香。

“沒問題。你應該沒有香盤,我的這個也可以留給你。

“謝謝!但是香盤你告訴我哪裏可以買到,我自己去買。”

“沒關系的。我家裏還有好幾個。”

“噢謝謝。”他笑的甜甜的,像個嘴裏含着糖的小孩。

我打開裝着茶葉、花草和香料的木匣子,向他展示:

“這個茶是我新配制的,是你給我的靈感,我給它取名叫做‘威廉格蘭的白色亞麻襯衫’。”

“噢?”他先是有些驚訝,然後笑得很燦爛:“為什麽?”

“來的路上我還在想,如果你沒有穿這件白色亞麻襯衫的話我想讓你換上,以便切合今天的主題。沒想到你剛好穿着它。”我接着說:“我有一個中國的朋友說,她喜歡的幾個小說裏角色,都愛穿白色亞麻襯衫,她覺得這種本真和小衆的氣質能與主流之物拉開距離,在低調中顯出天然之氣。但現實中的人很少有人能駕馭,大部分人只會把它穿污。”

“噢?”

“但你把它穿的特別好,像小說裏的一樣。”

“謝謝!我喜歡這樣贊美!”他開心的笑着說:“Low key low key!我的衣櫥裏除了深藍牛仔褲以外都是黑白灰,還有一些深紅。”

“我的也一樣。”

“我知道的!”他會意的笑了笑。

“好了,我要開始泡你的‘白色亞麻襯衫’了!”

他笑出聲來:“好的,非常期待。”

我先取了幾種成分放入茶荷,然後向他展示:“這是黑木果,這是白色蔓越莓,裹有少許烘烤過的越橘粉。”随後把它們撥到鑄鐵茶壺裏,沖入100度水溫沸水。約莫過了1分鐘,我再從匣子裏取了些白茶:“這是這件‘襯衫’的茶基-白茶。它是是朋友從中國幫我帶過來的一種産自中國東南部的白茶,叫‘白毫銀針’。因為幹果需要更長時間發散它們的味道,所以我讓它們先在100度沸水裏呆一會兒。而泡白茶的最佳溫度是90度,在等待其他香料出味度過程中,同時水溫降到90度的時候,再加入白茶。”

“你怎麽知道水溫什麽時候降到90度。”他問。

“經驗。一般情況下1-1.5分鐘。”我答。

“我用這種日本的鑄鐵壺煮水和泡茶。通常泡茶要用山泉水或者地下水,但據說這兩種水質中鐵含量較高,其不接觸空氣而以二價鐵離子的形式存在。鐵壺煮過的水也含有二價鐵離子,所以會出現山泉水效應。這可為我省下大筆依雲水的錢。”

“原來你才是專家!”

“不是!”我笑起來:“和你一樣,只是熱愛!”

我往杯子裏倒入泡好的茶湯,滴入一滴綠色的大麻子油,然後從茶臺上的小花瓶中掰了兩半鮮活的黑莓花瓣放入杯中。騰騰的水霧回旋在白色的花瓣上。

“我這件‘襯衫’很美,很靜。”他說道。

“你拿捏到精髓了。”我凝神靜氣的看着他。

“看你泡茶讓我完全的靜了下來,真正的內心平靜無瀾,我真的很享受。”他說:“你可以經常為我這樣泡茶嗎?”

“樂意至極。”我說:“我每天都要喝,但平時很忙沒有時間坐下來這樣慢慢泡一壺茶,多半都是用自制茶袋和馬克杯。而且好茶是需要分享的,我的美國朋友們都不太理解也沒有耐性,中國朋友都太忙。在這裏能找到一個茶友不容易。”

日落香滅,茶涼人還在。他放上杜普蕾的德沃夏克B小調大提琴協奏曲Op.104,走過來吻我,然後把我抱起來:“fun time!”

…… ……

在他工作室的那個钴藍色的皮制沙發搖椅上面,小提琴的旁邊。他說,這是他第一次在工作室做ai。

Beefcake安靜的在它的小床上睡着了。

☆、法國百合

轉眼已經快要進入八月,空氣裏布滿了濕熱的因子。漸漸的,我忘記了那個叫Ashly的女孩說的3個月極限的事。離婚程序依然膠着,就像這個季節裏不小心踩在鞋底的半融化狀态的口香糖,黏稠又惡心,走一步拉一排絲,怎麽也甩不幹淨。我開始整理自己的作品,着手建立個人網站。William用中國話對我說:“加油!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

一個晴朗的周末清晨,William給我電話:

“Basil你快過來給我跳支舞,我有支曲子寫不出來,我需要你給我靈感!”

“跳什麽舞,我不會跳。”我哭笑不得。

“随便跳一下,你是中國人!”

原來,他那會兒在做電視臺美食頻道的配樂工作,其中一期主題是中國菜,需要幾段中國古典風格的樂曲。這是他第一次作中國樂曲。

午餐的時分,看着窗外本來晴朗的天空開始積聚雲層。出門後,一場清爽的陣雨路過,之後很快又放晴,駕車在水霧升騰的路面,一道彩虹跨在一朵有些泛灰的巨大雲朵上。當我轉到瑪格麗特街的時候,遠遠的看見William和Beefcake站在一樓車庫入口處。清晰明麗的陽光下,一個讓我看着會呼吸困難的男人和一只有殘缺的狗狗,竟然是一副那麽溫情美好的畫面。

靠近他們,William朝我比劃轉圈的動作,我搖下車窗。

“陪我們到對面公園走走。”他說。

停車後,我們一起走到公園,沿着綠樹成蔭的小徑緩緩踱步而行。路面上鋪滿了一粒粒樹葉的影子交疊着碎得滿地的陽光。Beefcake謹慎的跟在William身後,和他保持步調一致。

“他很喜歡這個公園,我現在每天都會抽時間帶他來這玩一陣。”

“嗯,他也需要社交,這裏遛狗的人挺多。”

“工作日這裏很安靜。只是周末人多,明天我父母也過來。每個星期天早上他們去教堂做完禮拜就會到我這裏,我都要陪他們到這個公園散步。現在有Beefcake,沒那麽無聊了。”他笑道。

“你父母信教的?”

“是的。”

“那你呢?”

“我就算了吧,我罪惡太深重,就算這輩子每天去教堂也贖不清了。哈哈哈……”他輕松的笑着說。

“對了,我記得之前你說過說你媽媽是調酒師。我有點兒疑惑,基督徒可以做調酒師?”

“為什麽不?《聖經》中就有個尼希米就是做酒政的。”

“這個內容聽起來蠻偏的,你讀過《聖經》?”

“我媽說的。”他笑道:“也可能童年被迫耳濡目染吧。”

“我朋友Olivia也信教,她每隔一個周日去禮拜,她讓我和Siri也去。Siri和你一樣的語氣呢!但是我有些動搖。我一直都是無神論者雖然我也不是唯物主義者,我相信事實。但有時候會找不到方向,人在迷失和絕望的時候就會對宗教産生依托的念頭。”

“Siri?”他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然後接着說:“知道你有兩個好朋友,只聽你說起過Olivia。

我這才意識到不小心把Siri的名字說了出來,希望他沒有識別出來,Siri也并非獨一無二的名字:“嗯是的,Siri,我們也叫她iPhone Voice,哈哈。”我故意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

他哈哈大笑:“是的,iPhone Voice!但是你看起來狀态非常好,不迷失也不絕望。”

“那是因為我們一個禮拜只見面一次,最多兩次,是吧!所以我總要把最好的狀态呈現給你咯!”

“我知道你很堅強。”他收住笑,認真的看着我說:“我一個人在國外生活過,我知道culture shock的痛,你比我做得好太多”。

“對我而言culture shock不是最大的問題。孤獨與自卑幾乎毀了我,分居後我才開始一點一滴重建自己。”

“自卑?看不出來你和這個詞有什麽瓜葛。”他眉頭輕鄒。

“我曾經不想只因為自己草率的結婚決定而不道德的去離婚,我努力過,很努力的嘗試,但得不到回應。7年了,這段婚姻是一座牢,把曾經那個自信又飛揚,總在人堆裏叽叽喳喳的我徹底拖到井底。大部分時間,和我對話的只有我自己的回音。”

“這個我實在很難想象出來,你那麽多話,我的意思是你總有那麽多有趣的話題,我們好像總也說不完。一般男人很難對你不言不語。”

“那個人,他有輕微自閉症。”我擡頭看天,呼出一口氣。

“噢!我很抱歉!”他看着我,嘴角向下。

“沒事。現在好了,分居後我認識了Olivia,然後是Siri,再然後從家庭主婦的愚蠢世界走出來。這些年的主婦生活讓我幾乎失去了生存能力,不工作、沒有朋友、停止了愛好,沒再畫畫。重新站起來,走出來,這才是最艱難的部分。”

“我懂!你喜歡做設計還是銀行翻譯?”

“當然是設計!”

“那就對了!我相信你會回到那條路上!”他停下腳步:“我其實一直在考慮轉做音樂發行人。這将是我的方向,作曲和音樂制作方面覺得已經沒太大空間了,沒有意思了。我現在和一些作曲家談合作,收購他們的作品。至少,我将會有很多唱片封面需要你幫我設計。”

“你是說你将要雇傭我嗎?”

“是的,但這還需要挺長一段時間。我會付給你很好的酬勞。”

“我等着!”

“你等着!”

我們走到江邊的一個石凳,不約而同的坐下。Beefcake總是那麽內向、膽怯、小心翼翼。但我看得出,來到公園後,他先是壓抑了一陣,然後開始有些小興奮。畢竟是獵犬,無論以前受到過怎樣的傷害,哪怕一只腿腳不那麽靈便,它依舊有奔跑的願望。

回到William的公寓,他在工作機上打開一個叫Sibelius的作曲軟件,從裏面調出一組中國樂器的插件,他問我每種樂器用中文怎麽讀,然後播放它們發出的聲音。他說喜歡古筝的音律,他打算用古筝和琵琶為主來完成這一支曲子。

随後我讓他播放一段中國古典風格的曲子,他在YouTube上随便找了一段,我聆聽了一陣,讓他重複播放。他探着頭望着我:“你要幹什麽?”他笑。

“給你跳舞。”我面無表情的說道。

“wow,真的?”他笑道:“你不是說你不……會……”

我把鞋脫下,把兩側開叉的絲質拖地半身裙稍稍上提,起身直立,提氣。随着一段蕭和古筝初起的旋律起舞,手臂向上延伸,往下,含胸撤步,後踢腿…… 接着三個平轉,雲手,涮腰,轉身,伏地,起,側身大踢腿……當我的眼神和他的眼神交彙碰撞,我感到一種凝神息氣的東西在空氣裏跳動。曲閉,我定定望着他,收手,收氣。空氣沒有動撣,整整五秒。

“你像一株法國百合,正不緊不慢的剝落你那一層一層令人驚豔的葉片。”William看着我,不緊不慢的說到。冷綠色的眼睛如鏡湖一般。

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擡起手在我頭頂上方,我舉起手,手指微觸他的指尖,輕輕轉了一個圈。他攬住我的腰:“告訴我,你還藏着多少驚喜在身後?”

“沒了,黔驢技窮了,最後這點兒本領也顯擺完了。”我笑着說。

“你能夠如此即興的跳上這麽一段,絕非随随便便就能達到這樣的水平。”

“我小時候上過幾年舞蹈課。但是後來家裏人不喜歡文藝圈子,就沒有繼續。只是一直有練習,因為想要保持體态。”

“這是什麽舞蹈?看起來很優雅像芭蕾,但又不是。”

“中國古典舞。”

“非常美!我們可以一起去健身房!你轉到我去的這家。”

“我都在家裏練習,我不去健身房的。”我說。

“一起不好嗎?”

“那樣我們不每個禮拜要見面至少三次。會不會煩?”

“噢,對。那麽頻繁的對着我這張臉你會厭煩。”

“我不會,你會!”

他笑了笑,默認了我的拒絕。我卻有些後悔了,其實我很開心,當聽到他說一起去健身房的時候。

☆、牽手奧賽

第二天傍晚,我正在做一個世界日活動的手冊設計,William高興的打電話跟我說,他折騰了一個禮拜的沒寫出來的曲子,現在已經完成,并且錄好了。

“我發給你聽一下,告訴我像不像中國古典樂曲。”他說:“曲名叫《佛羅倫斯之舞》。但是很奇怪,聽起來好像意大利之歌,哈哈哈……你的中文名字叫什麽?”

“周月。周是姓,月是我的名字。月亮的意思。”

“那就改成《月之舞》?”

“很有中國味道!”我說道。內心被填滿,他滿足了我小小的虛榮。

“那就是它了!”

挂了電話,收到他的錄音,我戴上耳機,按下播放。很意外,完完全全中國古代的旋律,華麗冷清的曲風。

聽完我又給他打電話:“真的是你作的嗎?”

“為什麽?”

“完全聽不出來!”

“什麽意思?”

“完全不像一個美國作曲家譜的曲!像一個老練的中國音樂人的作品!”

“這麽像!太好了,其實只要能唬弄美國人就可以了。”他高興的大笑。

“我保證中國人都能被唬弄過去!”我說:“可你怎麽做到的!難以置信這是你第一支中國古典樂曲。”

“其實這不難,音樂都是相通的。當你掌握了每種樂器的技巧和規律,了解和熟悉了曲風類型的特點,自然而然就出來了。還有你給我的靈感!”

“很榮幸能成為你的靈感。”我笑道:“對了,下周六我朋友有個拳王賽的house party,雖然我對拳擊不感興趣但我好久沒見有那邦朋友了。”

“明白了。那我們星期五一起晚餐?”

“好的。”

我們默契的保持各自獨立的社交圈,盡管我不喜歡。周五下班後,到William那裏,沐浴更衣。我特別喜歡用他的浴室,洗完後頭發特別的幹淨柔順。這個極致的潔癖連浴室的管道都安裝了淨水器和軟水器,盡管這裏的自來水是可以直接飲用的。擦着滴水的頭發走出浴室,看到Beefcake在二樓樓梯口趴着,用手拔來拔去一個什麽小東西。我走過去看,是一條項鏈,黑繩吊着一個銀墜。我蹲下細看,很特別的一個圖案,一個圓環上面是一個由幾組連環三角的裝飾圖案連成的一個……可能是X的形狀。我從來沒見過他佩帶任何首飾,也沒見過這個東西,于是我沖下面喊:

“Mushroom!Beefcake在玩一根項鏈。是你的嗎?”

很快,他風一樣便到了跟前,從Beefcake爪下拿了起來:“是我的。”然後把它收到一個櫃子裏面,轉頭對Beefcake說:

“壞狗狗,這個不是玩具,不可以玩。”

Beefcake把頭貼在地面兩只手抱着腦袋,一副“我錯了的”樣子。在等待我梳妝的時候,他把Beefcake帶到它自己的房間,給它喂食,加水。

“今天想去哪吃?”。他問我。

“想在這裏吃。”我嬉皮笑臉的嘬着嘴。

“這裏今天只有狗糧。”他柔了一下我的頭頂:“對了,奧賽!記得好久以前就說過帶你去,一直沒去成。”

“噢!是的,奧賽!我聽Olivia說過那是杜瓦爾最好的一家法國餐廳。”

“對,和我做得差不多。”他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

“自戀狂!”我笑道。其實就算他自戀也是有資本的,他的廚藝水平确實和高級餐廳的大廚旗鼓相當,我相信就算去米其林餐廳他也夠格。可惜了一位大廚,只願在家裏做。不過他是為音樂而生的,餐飲界少了一位優秀的大廚,音樂界多了一顆璀璨的星星。他最愛的是法國菜,做得最好的也是法國菜,我有時候都不想到餐館吃,更喜歡看他做,那精密細致的過程,饒有意境的裝盤效果,然後和他一起享用。

我們來到埃文代爾,圍着奧賽轉了兩圈沒有找到車位,只好停到旁邊住宅區的街道邊。奧賽外觀看起來非常普通,裏面确是充滿法式格調的低調奢華和優雅。人很多,我們不想等待,看到吧臺的盡頭處剛好還還有兩個空位,于是我們決定去那裏。他走在前,我跟在後。當我靠近吧臺前端的時候,聽見有人沖我說話:

“嗨!FZ!”一個頗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完了,只有Josh會叫我FZ。

我看到兩個并列坐在吧臺前端兩個位置的男人看着我,沒錯,是Josh和一個我不認識的年紀和他相當的男人。

“嗨,Josh!真是意外在這兒碰到你!”

“我也意外!”他紳士的微笑着。

我往前看William,他居然不知道我停在這裏,徑直的向吧臺盡頭走去。

“祝你們有個愉快的夜晚!我要過去了。”我匆忙和Josh說完然後跟上前去。

William完全沒有注意到剛剛發生的一切,他走得太快了。我剛開始有些心神不寧,後來覺得好笑,還真就有那麽巧。也許,該遇到的人都是上帝安排好的。人是群居的,所以總是相互關聯的,冥冥之中,我們遇到的人,都在創造我們的經歷,改變着我們的生活和相互的關系。William察覺到我的異樣了,他說:

“你今天怎麽了?還有你笑什麽?”

“沒什麽。”我收起笑臉,故作一臉嚴肅:“我很好。”

“一定有問題。告訴我,怎麽了?”他微微颔首,從峻挺的眉骨峰下看着我。

“不說。”

“嗯,好吧。這是你的權利。”

無法安心的吃眼前愛德華王子島的海蚌和血淋淋的烤鴨胸了。我小心翼翼的往Josh在的那一端看過去,看看他們走了沒有,但是看不到,被人屏障擋住了。

“你看什麽?”

“沒看什麽。”

“你今天非常古怪。”

“……”

我們吃完,埋單,他又走在我前面,我還是跟在後面。終于走到吧臺前端,感覺這吧臺好長好長。Josh和他朋友還在那坐着喝酒聊天。William又大跨步往前去了,Josh又逮住我了:

“你一個人嗎?”

“沒有,我朋友在前面。”居然Josh也沒看見William。這兩個男人怎麽回事?

“我要走了,再見。”我說完準備離開。

“再見。”

這時我看到William站在門口為我拉着門,他終于看到了我和Josh說話了。我走過去,門自己關上。我們離開奧賽,他問:

“那是誰?”

“一個在你之前,約會過幾次的人。”我答道。

“哦,這就是你今天晚上一直怪異表現的原因。”他說:“你居然和個老頭兒約會!”

“老頭兒又怎麽樣?人家有錢!”我不喜歡他的語氣。

“有錢又怎麽樣?蛋都皺得像葡萄幹一樣吧?”他不服氣的說。

“皺得像葡萄幹一樣又怎麽樣?人家有大游艇!”我跟他扛上了。

“你又不在乎!”他揚着頭。

“我是不在乎!”我也揚起頭。

“我居然一直沒看到,你真是個調情聖手!不聲不響的熟練的在我背後完成了。”

“他也沒看到你!你總是走得那麽快,我都跟不上你的步伐。你從來不回頭看看我已經落在你身後了。”我有些委屈的說。

忽然,他抓住我的手,緊緊的握着,十指相扣。他手心的溫度瞬間傳到我的手掌,流向指尖,然後穿過手臂跟随血流直沖心髒,引起一陣非常速的跳動,意外和喜悅冉冉升起。床單都滾了那麽多次,居然還可以因為一個忽如其來的牽手而心跳。這個我等了快半年的“小動作”,這麽突然的發生在炎夏夜晚的街頭。一座座林肯時期的英式建築在埃文代爾的街區散發着柔和的光芒,體溫37度2。

“這樣可以了嗎?這樣你就不會落在我身後了。”他仰着頭,看着遠方。

“可以了。”我也緊緊的抓着他的手,和他看着同一個方向。

上了車,他也一直抓着我的手。10年間不曾有過的溫暖,我融化了,不再保留。

我得趁火打劫……噢,不對,是趁熱打鐵,我跟他說了更多關于Josh的事。

“噢!真遺憾!就差一點點,你就可以開Maserati了。”

“他沒有Maserati。”我頓了頓:“他有Farrari。”

我們看着彼此,暖暖的笑容。

…… ……

夜涼如水,我們躺在床上,他看着我,用那寧靜無瀾的眼睛:“你的鼻子很有特點,和一般人的不一樣。”

“怎麽了?”

“說不上來,亞洲人通常沒有你這種鼻子。鼻梁頗高,鼻尖又稍稍往上翹,剛剛好的角度,少一點就和普通鼻子一樣了,再多一點可能就不好看了。總之很有特別。”他盯着我的鼻尖。

他的口中從未出現過直接的“美”或“漂亮”這樣的詞彙,但即便是缺少了那些空洞贊美,他也能讓人覺得自己是那麽的特別。

“你說得我都開始喜歡自己的鼻子了。”

“你不喜歡嗎?”

“我喜歡你的鼻子。它沒有缺點。”

“也沒有特點。”

“不,有的,‘完美’是它的特點。”我忍不住伸手去觸摸他那光亮無暇的鼻尖,硬硬的,尖尖的。

他翻過身重新壓到我身上,雙手環抱住我的頭,用他那漂亮的鼻尖來回蹭我的鼻尖。

“我小的時候,我媽常用她的鼻尖這樣蹭我的鼻尖,她說這是愛斯基摩吻。”

“我喜歡!”我也搖頭和他蹭。

“你知道為什麽愛斯基摩人要用鼻子來親熱嗎?”

“不知道。”

“因為阿拉斯加太冷了,他們若像我們一樣接吻,嘴唇就會被凍住。哈哈哈……”

…… ……

他送我到我的車面前,給了我一個擁抱,然後扶着我的雙肩俯身在我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到家給我短信,我還不睡。”我忍不住閉上眼。第一次擁抱,第一次在不做ai的時候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 最早發的掉了一個細節,請注意更新。

☆、中國來的女人

空氣都有了粘稠感的8月,奔放熱情的盛夏毫無保留的持續高溫。William去了洛杉矶,10天的行程,一個大型國際音樂會議,還有上訪談節目《克裏斯秀》。每天他都給我發照片,一會兒是他在音樂合作夥伴的工作室,背景是好萊塢山嶺;一會兒是他在試衣間對着鏡子的自拍,問我是否買一件外套的意見;一會兒是在後臺準備上節目的耍酷自拍……男人變成了一個男孩。

“你想要什麽是我可以從LA買到的?”他問。

我想了半天:“我缺一個茶夾,這邊買不到,LA的中國城一定有!”

“就這個?”

“嗯,對了。可以幫我帶兩瓶中國的茅臺酒嗎?”

“你要喝?這是什麽酒?”

“最棒的中國酒。我不喝,我爸喝。下個月我有朋友回中國,可以幫我帶給他。”

“不明白!”他笑起來:“從美國給你爸帶中國酒?”

“這個酒在中國基本買不到真的,而美國市場上的卻百分百是真的,價格也比中國低。

“這實在太奇怪,太好笑了!”他在電話那頭笑不停:“可這是為什麽?”

“我也覺得太好笑了,因為假貨無法通過美國海關,哈哈哈!”

周四晚上,他短信說他上的節目要播了。我打開MTV頻道,看了一陣廣告,《克裏斯秀》開始了。William和他在好萊塢的音樂夥伴Austin是嘉賓,他們經常一起工作。節目中我得知原來William從10歲就開始和大孩子一起玩搖滾樂隊,12歲的時候寫了第一支曲子。CBS、HBO、AMC、FOX、CNN……這些頻道都是他的客戶,還有美國最知名的談話節目《歐普蕾秀》用的也是他的音樂。他太優秀、太精彩,真的應該生活在LA,而不是像杜瓦爾這樣安适閑逸的海邊小鎮,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屬于LA。

周五一大早,Siri在三人群發短信:“感謝上帝今天星期五!”

我:“今天咱們可以去梅格海洛,William在洛杉矶。”

Olivia:“真棒!晚上見,女士們!”

三種膚色的我們坐在吧臺吃着晚餐,喝着Happy Hour的限時半價酒,聊感情生活,聊八卦,聊化妝品。我們三個狀态都很好,本來應該是一個美好的夜晚,直到Siri後面的一桌坐下兩個人。他們剛開始都沒有看到彼此,直到兩人同時轉頭目光相撞。那是Siri的前夫John和他的新妻子-一個上海女人。

Siri的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