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6)

背影,猜不到他的表情。

“我有想過,這個Siri是那個Siri,當你說起她名字的時候。我記起你曾提到過你其中一個好友是菲律賓人,而且她出生在夏威夷。”很快,他便恢複正常,船又直直的朝着前方無聲的行進。

“我怎麽不記得我跟你說過那麽多?”

“是的,你說了,記得有一次我們聊起樂器,你說你一個好友的車裏總放着一把Ukulele和一雙海灘拖鞋。之後沒多幾天你就說她叫Siri。”

我努力的回想…… 想起了那一天。記得他還說:

…… ……

“我猜你這個朋友一定來自夏威夷。”

“你怎麽知道?是的,她是菲律賓人,但是出生和成長在夏威夷。”

“随時抱着一把Ukulele彈奏小曲,這是夏威夷人的标簽之一。”他說道。

…… ……

回到眼前,我問他:“但你為什麽沒有和我确認?”

“你們應該已經識別出我,如果是她的話。而後你很有可能不再見我,但這沒有發生。所以我僥幸的以為只是巧合。”他轉過頭側着臉,沒有表情:“你們什麽時候識別出我的?”

“一開始的時候。在我第二次見到你之後。”我說。

很顯然他吃驚不小,槳又停在左側水中,船又偏離了方向,往左前方轉去:“我的上帝!”他驚嘆道。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賤?”

“不會!一點兒也不!”他停下,把槳橫放在前面,轉過身,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暖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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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都伯林之前,讓Jude和Olivia見面的那晚,你讓我叫上Siri,記得嗎?”我說。

“記得。”會意微笑挂在他嘴角的一側。

“我真的很想讓你倆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撞在一起。”我故作陰險的笑着。

“但是你沒有。”他抿着嘴,但笑得無比燦爛:“Siri那天其實是有空的。”

“是的。”

“靠過來!”他張開雙臂。

“什麽?”

“抱一下。”

他抱着我,輕輕的吻了一下我的雙唇。水上回光的彩虹河上,靜靜的。直到他的槳掉落水中,一串串水晶般耀眼的水珠彈射出水面。Beefcake忽然伸出舌頭舔我們的嘴。

“噢,天呢!他妒忌我了!”我喊道,這真讓我忍俊不禁。

“妒忌?我的寶貝可不是同性戀!”William大笑。短短半年時間,Beefcake性格變化挺大,開朗了許多,那種令人心疼的眼神也和它漸行漸遠。

“還有Ashley。”我很忽然的又冒出一句。

“噢!我的上帝!”他顯得有些尴尬。

“是啊,誰叫你風流韻事太多。”我撇着嘴說。

“怎麽回事?”

“我在巴哈馬游輪上遇到過她。”

“我知道杜瓦爾很小,可怎麽連地球都那麽小?”他喊道:“難怪!她一直糾纏不休,後來有一次還發短信給我,說你……”

“說我什麽?”

“說你有丈夫,仍然住在一起。”他頓了一下接着說:“我知道你在離婚,而且已經分居了。最後我只能把她拉黑。”

我張大嘴,打了個冷顫。還以為Ashley很大度,原來悄悄在後面捅刀子,但她是怎麽知道我婚姻情況的?雖然細節有些誤解。

“我要的生活是謝絕戲劇的。戲劇可以在文學、藝術、音樂、電影裏,但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活裏。”他深深的望着我:“謝謝你Basil!你的內心和行為,可以那麽平靜。這對我而言,是我的女人最需要具備的品質。”

“我非生來平靜,我也曾不計後果的瘋狂,也曾撞的頭破血流,在很年輕的時候。但有時候災難是一種財富,它讓人成長。”

“我很喜歡你這種觀點,但并非所有的災難都能練就人的堅強。”他深呼吸:“我很年輕的時候,也曾會面對女孩而心跳臉紅,也曾正常的戀愛過。我有過一個認真交往的女朋友,八年。但是……”

“但是……?”我問。

“我還沒準備好。但我會告訴你我的這個故事。再給我一些時間。”他忽然變得很抑郁。

“你想跳水嗎?”我看到前方有一個從岸邊延伸至河中面上方的粗大樹幹,末端有幾塊人工的長方形木板釘在上面。

“為什麽不?”

于是我們劃向那個跳臺。把輕艇拴好後,他扶着我上了那根獨木橋。他先站在了跳板上,膝蓋微曲,雙腿用力,直插入水……水花四濺的聲響劃破了這段靜谧的時空。忽然又一聲悶響,我看到Beefcake也跳到水中,等William浮出水面,它游過去咬着他的頭發往岸邊拖拽。我們都猝不及防這怎麽回事?反應過來的時候都笑了,原來Beefcake以為主人落水了!我眼睛忽然有些濕潤,這寶貝真的太可愛了,受過傷害的狗狗,它一旦重新對人打開心扉,就死心塌地!這也是William想要收養狗狗,而不是買一只白紙般的幼犬的原因,他說這樣更有成就感。後來他在淺水處安慰它,跟它解釋我們只是在玩,沒有危險,它才安靜下來,多麽聰明的家夥,跟它主人一樣!

後來我捏着鼻子閉着眼睛跳了下去……沉在能見度超高的河水中,睜開眼,大大小小的水泡泡在我周圍卯足了勁兒的往上鑽,銀鏈般的水光紋路在白色河床和水草上蕩漾,雜音消失,時光停滞了。河水的輕托着我的身體,我一動不動,失重的感覺太美好,妄想留在水底,再多一秒……直到聽見水面上方悶響的幾聲犬吠聲,也不再憋得住氣,任由水的浮力把我往上托,直到浮出水,大大的吸了一口氣。William朝我游過來,我勾住他的後頸,盤在他身上。他的鼻尖挂着一滴清水,鑽石一樣幹淨。我湊上去,伸出舌尖輕觸一下外壁,它便滴落在我舌頭上,擴散在口中。他用鼻尖蹭着我的鼻尖:

“愛斯基摩吻?我要法式吻!”我小聲的說。他把手指cha進我濕漉漉的頭發,掌控着我的後腦勺。熱烈而充滿索取欲望的吻,灼燒着我身體,撕抓着我的心。頭頂積聚的水,源源不斷的順着頭發往下流入水中……Beefcake又游過來湊熱鬧。

從水中回到輕艇上,我們繼續向前。路過一條穿越深林的溪流,形成一臺臺的小瀑布彙入彩虹河。一根倒在水中的樹幹上,趴着三只曬太陽的大龜,最末端的一只身子往一邊一斜,落入水中,激蕩出一圈圈漣漪。這樣的平靜是可以治愈一切傷口的。如果,能夠一直這樣平靜下去的話。

興盡晚回舟。看着西斜的太陽,我忽然感慨起來:

“在海邊城市住了那麽多年,我竟然還沒有看過海上日出或者海上日落。”

“是嗎?”他平靜的說:“我們在佛羅裏達,得天獨厚。你可以在同一天完成這個願望,看海上日出和海上日落。”

“真的嗎?怎麽看?”

“有很多條線路。比如,早上去東海岸黛塔娜海灘看北大西洋的日出,然後倒轉方向往西行,在日落之前到達西邊古夫海灣的雪松礁島上看墨西哥灣的日落。我爸媽年輕的時候經常去,對于情侶,這是在佛羅裏達可以做的做浪漫的事。”

“帶我去!”

“啊……好的!”

“真的?你一直都是盡量避免戶外活動的,難道開始戀上大自然了?”

他笑起來:“你沒看出來我一直在忍受我身上這可怕的河水汗水的混合液嗎?”

“沒看出來!”我笑着說:“看起來你很享受呢!”

“我享受的是平靜。絕對不是汗水!”他仰頭大笑。

整個世界漸沉入日光的橘色和陰影的藍色,巨大的落日在西方浮沉。回家的路上,一道柔美的金色光線一路追逐着我們,棕榈樹、一幢幢河景房和深進水中的棧橋已成剪影,我們的頭發,被水結成團,再被風吹幹揉亂,飄在腦後。

回到他的公寓,我們都搶着要先洗澡。蓮蓬頭不小心被打開了……迅速濕透的白色T恤粘貼在William身上,清晰的刻出他身上的肌肉,水順着那清俊的臉盤滑下,在下巴處形成水柱。他低着頭看着我,有火苗在他眼中燃燒,眉毛上沾滿了小水珠,挂不住的就從眉骨頂峰滴落下來。我盯着他微微張着的雙唇,和劇烈起伏的胸肌,似乎聽到消失在水流聲中重重的呼吸聲,他把我扭轉了背d向他,我的雙臂撲在牆壁上。他扯掉我的泳衣罩衫,從後面緊緊貼住我,隔着濕透了的比基尼和牛仔短褲。他一只手往前攬住我的腰,一只手按壓在我的手上,我把頭扭轉過來,臉的一側貼着牆。他附身低頭,吻我的後頸、肩膀……蓮蓬頭繼續噴灑着水線,我們糾纏在一起……在水霧蒸騰的浴室裏迷了路……

沐浴完畢,吹幹了頭發,我們躺在床上。

“你有沒有印象,有一次Beefcake在玩我的一個項鏈,是一個十字挂墜。”他問我:“後來不見了,我一直找都沒有找到。

“是你那個唯一的真正的前女友送給你的嗎?”

“不是!是我媽送給我的,從小就戴着,很多年了。”

我想起來了,是有一次我看到Beefcake趴在二樓樓梯口玩William的唯一的一條項鏈,黑繩吊着一個銀墜。一個很特別符號,圓環上是一個由幾組連環三角的裝飾圖案連成的十字,我當時還看成一個X形狀。

“那為什麽現在不戴了?”

“我不信上帝。”

“那你找它幹嘛?”

“……”

後來我問Olivia,她說那是愛爾蘭的凱爾特十字。

作者有話要說: 注:Ukulele,尤克裏裏,夏威夷四弦琴,外型和吉他很近似,但琴身非常輕盈小巧。

☆、多雲

一切看起來毫無瑕疵,美好的有些失真,讓我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奇美無比的夢。

我和William看起來好像已經沒有什麽阻礙,避開了所有的暗礁,化解了潛藏的危機;沒有家庭的壓力,沒有第三方的介入,沒有外界因素的幹擾,我們坦誠自然的面對彼此。但也許上帝不允許完美的存在,沒有完美的人,也沒有完美的關系,這是上帝的規則也是自然法則。彩虹河那天之後,只一步之遙,他的心幾乎就要對我完全敞開,但我卻與幸運之神擦肩而過,那扇門重新合上了,緩慢的、沉重的。

第二年,三月已經接近尾聲,眼看另一個夏天已經開始。聖帕特裏克日剛過,周日晚上九點,梅格海洛。我和Siri、Olivia坐在屋頂花園的長桌旁。我要了四杯Dirty Martini,一字排開。陷在沙發裏,開始一杯接一杯的控幹。眼前爐子裏橘色的火焰從絢爛到黑白,最後變得模糊不清;喧嚣也越來越平緩,漸漸的沒了聲音……我失去了知覺,暈了過去。

終于相信了,電影裏的角色一瓶酒直接灌下去真的會暈倒。只不過不是立即暈倒,我有過二、三十分鐘的清醒時光。當感到自己全身負重,随着強烈的撞擊和撕裂感襲來,還來不及去反應痛,一霎那淹沒。不知道時光是怎樣流逝的,沒有幻覺沒有夢境,像死了一樣,這期間發生了什麽全然不知。

當我恢複了一點點知覺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坐在樓下餐廳室外的椅子上,整個人癱在桌子上,我試着坐起來,完全沒有一丁點的力氣。我在努力,想要集中全部意識在胳膊上。好不容易推動了自己,上半身卻因為失重而從桌子上往地面栽下去…… 之後我好好的躺在地上,矮牆的旁邊,完全沒有痛感。這時聽到Siri的聲音:

“William,你今天必須出現。我是沒有關系,像你這樣的男人我遭遇的多了,我有免疫。但Florence不一樣,這還她第一次,你能不能不那麽混蛋?”她像是在講電話。

然後又聽到Olivia的聲音:“Flo哪去了,剛剛還趴在桌子上!怎麽一秒鐘就沒了?人呢?”

“我過會兒再打給你,Florence不見了。”Siri的聲音。

我側身躺着一動不動,想要回應她們但力不從心,甚至都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一滴眼淚從一邊內眼角流出,它翻過我的鼻梁,流入另一只眼睛裏,再流出。順着太陽穴,緩緩的,最後鑽進了發叢中……又一次,失去了知覺,又一次,昏死過去…… ……

時間回溯到那個美麗的夏天,彩虹河泛舟歸來。我開始忘乎所以的享受着一種感覺,我們從未說出那個字,但是我真真切的感受到它!我們平穩的進入最佳狀态,我知道,William不喜歡用語言來确定一些看起來顯而易見的事情,所以我從來不問,我們越來越有默契,我們用眼神來解讀對方。他開玩笑的說曾經還以為自己是一個披着白皮的亞裔。

一日在一個朋友那裏喝了一種竹葉茶,非常喜歡,于是要了配方,準備自己做。主要原料竹葉不易尋。William得知後,非常慷慨的說要多少他都有。原來,他媽媽的後院裏栽着幾株竹子。他幫我采了不少,分裝在幾個拉鏈袋裏。回家後我把新鮮竹葉的枝幹用棉線綁在一起,外面裹上一層棉布,然後一捆一捆的倒挂在衣架上。等它們風幹脫水後,混合了烤箱脫水的姜片,和我香料櫃裏的檸檬香桃木、小豆蔻和甜菊葉一同沖泡,最後把檸檬皮裏的汁液噴灑在茶湯水面。

來自William媽媽後院的竹葉,這第一壺自然是要與他分享的。我們都驚奇的發現,吃過辣味食物後它是甘甜的,而吃過水果後它是清苦的。這竹葉茶沒有一點兒的更改,卻因為口中殘留的其他食物的餘味而形成完全相反的味道。生活是難以預料的,往往就是那些微小到你難以察覺的事物,卻讓事情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無論生活還是愛情,都沒有單一一味到底的。體會過辛辣的刺激,甘甜更讓人喜悅;甜蜜的盡頭,有可能就是苦澀。

10月6日,68-82華氏度,多雲。William坐在沙發裏,我側躺着看電視,頭枕在他腿上。

“Jude喜歡Olivia嗎?”我問他。

“據我所知,他們已經約會了好幾次了。”

“我知道啊,我沒問你他們約會了幾次。我是問你Jude喜歡Olivia嗎?”

“看來你也避免不了這亞洲女人的特色,糾纏這樣愚蠢的問題。”他笑着說:“兩個互相沒有感覺的人是不會發生第二次約會的。”

“愚蠢?!那你還只和亞洲女人約會!”

“我有Yellow Fever,沒辦法。”他笑出聲來。

“你曾經那位唯一的真正的女朋友也是亞洲人吧?”

“是的。”

“中國人?”

“不是。”他說:“你是我認識的唯一個中國女人。”

“哦,那我很特別呢!”

“絕對的!但不只是因為你是中國人。”他俯下身吻了我一下。

“韓國人?”

“不,她是日本人。”

“說說她。”我側着身看着電視問:“她像你一樣有潔癖嗎?”

“沒有,但是她非常整潔幹淨。”

“你在哪遇到她的?”

“拉斯維加斯。”

“你這些年到處旅居,她一直跟着你嗎?”

“噢……Basil,我說過我會告訴你全部,但不是今天。我希望你能再耐心一點點。”他說。我轉頭看到他的臉,烏雲密布。

另外一端,無休止且無意義的離婚程序讓我疲憊不堪,時間和金錢都不再消耗得起。它像一個腫瘤一樣如影随形,隐隐作痛,延綿不絕。我喜歡看悲劇但卻是個樂觀主義者。人可以選擇性記憶,也可以選擇性注意力。我總是不自覺的把注意力從那些我厭惡的事物中移開,所以無論何種處境,我總覺得自己過得挺好,因為我的記憶裏只留着美好的人和事。但無論如何,這個腫瘤需要切掉,就算我忽略它的存在也改變不了它存在的事實。我想清楚了,必須盡快結束這一切,James想怎樣都行。Olivia說,我忽然不計結果的結束我依然處于已婚狀态的身份,是因為我想要從William那裏得到更多情感上的東西。我不承認,但也許潛意識裏是這樣的。律師和法官确定了最終開庭日。法官挺忙,隊排到了兩個月之後。James說想和我談談在開庭之前,但我覺得已沒有必要。

那日之後,發現我的手機落在William那兒。第二天去找他拿,按下Home鍵,屏幕上赫然顯示着James的兩個未接來電和四條短信:

20:05 - “你在哪?”

22:13 - “你什麽時候回來?”

23:51 - “你怎麽還不回來?”

次日7:20 - “你竟然整夜未歸。”

我立即撥電話過去:“你為什麽要給我發那些莫名其妙的信息?”

“我昨晚去找你,想和你談談。”

“我手機靜音,沒有聽到。”

“你在約會嗎?”

“這和你還有什麽關系嗎?”

“當然,在離婚終止之前。”

…… ……

從我和James之前的住所穿過一條公路,便是我當時的住宅區。那一夜,他去了幾次,找我。我不知道William會怎麽想如果他看到這些短信。他是否會重新思考Ashley所言并非空穴來風?他是否會選擇像之前一樣相信我?我不确定他是否看到。我相信他的所受的教育和為人是不會看我手機的,只是它們這樣白字黑底的顯示在鎖定屏幕上,如果拿起手機時意外碰觸到Home鍵或電源鍵,或者任何意外情況碰觸到那兩個鍵,這些信息就一覽無餘。我想問,但是不知從何問起。當時他把手機還給我的時候也沒有看出他有任何異樣,所以,這事就這麽過去了。但無論如何,那夜James那樣去我的住所盯梢一般讓我非常沒有安全感。于是作為房産經紀的Olivia開始在這個城市的另一端幫我尋找公寓租住,我決定搬離北部。

☆、細雨迷濛

那一年的哥倫布日剛好周五,加上周末便有了三天假期。本來我們說好利用這個長周末去看海上日出和日落,但周四那天William忽然覺得身體不适,所以只好改期,呆家裏看片做飯取而代之。

我反而很興奮。這是女人的天性,當心裏裝滿了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要和他做任何普通情侶一起做的那些最平常的事。看電影、去海灘、一起買菜做飯、穿着背心短褲依偎在沙發裏看電視……再浪漫、再華麗、再有創意的約會,也抵不過那種心靈靠近的小溫暖,只有柴米油鹽才能讓兩個人真正的沒有間隙。但當這樣當念頭穿過腦海之後,随之而來的是後怕。柴米油鹽是拉近男女間距離的月老卻也是最終也磨滅愛情的元兇。其實,保持距離對于男人而言就保有自己的空間,這是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而對于女人而言,只要得不到那個名稱、那個身份,就永遠不能對自己松懈,裏裏外外都必須一直美下去,理論上這種關系更容易持久。

我從家裏帶去了中國菜的調料和配料,然後和他一起去了附近的Fresh Market買菜。他推着購物車,我走在他身旁,讨論着你用這個牌子的牛肉,我用那個牌子的蘆筍,喜馬拉雅粉紅鹽好還是猶太鹽好……那種不冷不熱剛剛好的溫度,是否就是傳說中的幸福?

把食物放進恒溫箱再放進後備箱,他說要去旁邊買兩支冰棒。我笑了,這個男人除了年齡外,外表和內心都是個大男孩,我更喜歡看他孩子氣的一面,而不是冰冷睿智的一面。那是一家本地冰棒店,有個Cafe的面積,但裏面除了冰棒什麽也沒有,品種非常之多,但全部一模一樣:最簡單的那種傳統冰棒模樣。外面一層淨玻璃紙包着,沒有任何圖案或文字。一看價格,居然遠超哈根達斯,人還不少!他選了一支香菜菠蘿,我選了一支羅勒楊桃。輕咬了一口含在嘴裏,心裏一個大寫的“值得”:

“噢我的天吶!”我忍不住喊出來,轉頭看他,早在一邊陶醉了。我接着問:“怎麽會這麽新鮮?我就像咬了一口剛從樹上摘下的楊桃,摻和着土裏剛拔出的羅勒!”

“據說這都是當天在農場采摘的果蔬,并在兩小時之內閃凍制成冰棒,所以鮮活和維他命都被迅速冰封而保存下來。”

“原來是尚未斷氣的植物。這是一支很有哲學氣質的冰棒,不是嗎?”我說。

“絕對的!有思想的美食比單純的美味更吸引人,就像女人一樣。”他把他的冰棒伸到我嘴邊:“咬一口,非常美妙。”

我咬了一口,然後把我的也給他咬:“比做ai還美妙嗎?”

“噢!不相上下!”他大笑。

我陶醉着這滿口鮮活的冰棒,也沉醉于這腳踏實地的浪漫。回到公寓,他幫我打下手,我做了三菜一湯的中國家常菜。沒有意外,他點燃了早準備好的香薰燭們,驅逐污染他廚房的油煙味。晚飯後,我們慵懶的坐沙發裏看《迷失東京》。Beefcake也跟我們一起看,但估計他覺得很無聊,看一半就睡着了。而William說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部電影,以為我一定看過,可我沒有。很多年前,忘了從哪裏開始的誤會,我以為那是一部我不感興趣的動作電影,而中國那些盜版網站把它歸為喜劇片,所以從未關注過。William自信的說:“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這部電影。”

果然,開場不到10分鐘,那種疏離的調子就讓我确定了他的話。

“電影是2002年拍的。十年後,我在東京柏悅,那裏沒有一點兒的更改,和電影裏完全一致。”他在回憶,陷入迷離:“電梯裏鏡子上冒出的銅鑄狗頭,從房間窗外望去的摩天樓群,52樓紐約酒吧的方柱燈,在那裏演出的西方爵士樂隊……”

“和你女朋友一起去的?”

“沒有。我一個人。”他望向開始飄雨的窗外。纖小的雨點好像細碎的南非紅茶,在明亮清幽的路燈光源內漫舞。

“這是第一次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下雨。”我說。

“好像是的。”

“這個夏天雨水很多,但每一次我見到你都是晴天。有一次我過來的路上下了一場雨,但當我看到你的時候就停了。”我說。

“我記憶裏也沒有下過雨,在和你的每一次見面。”他說。

他像是我生命裏忽至的陽光,在漫長的十年陰霾後,終于放晴了。我開始想要知道更多他的過去,如果還沒有準備好談那個看來傷口尚未愈合的唯一女友,那談談Siri:

“你和Siri為什麽那麽短暫?這個可以問嗎?”

“當然可以。她沒跟你說過嗎?因為她很奇怪,很戲劇。我只能避開她。”他說。

“不會吧?!Siri是個很真實也很務實的女孩。”我很驚訝。

“我們一共約會了四、五次吧。最後一次見她,在那個室內樂酒吧,她喝了兩杯就抱着我開始哭,我又沒說錯什麽話也沒做錯什麽事,她就那麽莫名其妙的大哭,非常戲劇。”他接着說:“她吓到我了,而且真的很尴尬,那麽多人用‘瞧這個混蛋’的眼神看着我。之後過了一一禮拜,她發了一條短信給我:‘William,為什麽你不喜歡我?’”

“然後你就不再理她了?”

“我沒回複,她也沒有再和我聯系。”

我笑起來,Siri确實挺愛哭的:“她那會在離婚。”

“噢,這個我不知道,她說她是單身。”

“糟糕,我不小心出賣她了!”我捂住嘴。原來Siri沒有她自己說的那麽無所謂,她也曾無望的沉迷于他。她不愛John,不是為他而哭。

“這沒什麽關系了。”他說:“不明白為什麽你們女人總是要糾結這個種無聊至極的問題,他喜歡我?他不喜歡我?況且我和她才見了幾次面就問這種問題,實在無法繼續。她想知道什麽?簡單的喜歡,是的,不然我不會第二次約她。但一見鐘情是不存在的,愛是建立在更多事物之上的,并非只是簡單的感官沉迷。”

“那你喜歡我嗎?”我非常想問,忍住了,他已經說了這是一個愚蠢又無聊的問題。

晚上他想讓我回去,說不想我看到他生病的狼狽樣子。

“我不會嫌棄你的,蘑菇頭都沒嫌棄,怎麽會嫌棄你生病的樣子?我看着還是帥的像同性戀一樣。”我說。他笑了,讓我留下了。那個長周末,整整三天我們都呆在一起,我穿他的白色亞麻襯衫。最後一夜,我還是沒忍住,換着法兒的問了一個蠢到無藥可治的問題: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有喜歡我嗎?”

他陷入沉思,想了好久,最後才答到:“當然喜歡。”

不得了了,我大腦裏開始畫蛇添足并展開了五顏六色想象的翅膀:“他為什麽要想?為什麽想那麽久?他不喜歡我!我多麽愚不可及!我居然以為自己沖過了三個月的魔咒就得到了他的心!我真是一只笨鵝!……”

因為腦子裏一鍋漿糊,我不想再聽後面他說的話,但隐隐約約還是聽到了:“當然喜歡……非常,非常喜歡……這是不一樣的Basil,你不一樣的……”

“我要回家了。”我面無表情。

他吸了一口氣,有些沉重:“好吧。”

送我離開的時候,他抱着我,比平日更久:“安全到家給我短信。”

“嗯。”我的臉埋在他的胸前,垂着雙臂。我忘記了自己應有的氣質和理智,像個不懂事的少女一樣悶悶不樂,發着不必要的小脾氣。卻沒有覺察到他的有氣無力并不是來自于感冒。

☆、暴雨将至

回到家後,我依然悶悶不樂,息了車燈坐在黑暗裏。拿起手機,沒有發短信,而是直接撥電話過去,他接起來:

“到家了?”

我不說話,電話那頭也沉寂了一陣。

“你怎麽了?”

我還是不說話,黑暗與沉默持續了似乎很久。

“我沒怎麽。”我終于開口了。

“你有事。”

“我沒事。”

“我知道你有事,你要跟我說嗎?”

“沒有,我很好。”我沒好氣的說。

“Basil……”

“晚安。”我說。

“晚安。”他話語剛落,我便挂了電話。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變得如此敏感多疑,其實我想要的真的很簡單,我只是想要一個毫不猶豫的肯定,用語言來表達的肯定。女人認為很重要的事情在男人眼裏只是無理取鬧,William常說男人和女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物種。陷入愛情的女人智商會降低一點兒沒錯,這麽久以來,我一直控制的好好的,那一夜,也許是覺得委屈,也許真是沒事找事,但我給自己的借口是:我也是個普通女人,我不完美,我也會犯錯,我偶爾也會作,也會矯情。

那一夜,我睡的不安穩,斷斷續續做了很多夢,醒來都不再記得。

接下來的連兩天,都沒有他的電話和短信。通訊世界忽然變得如此安靜,三人短信群裏也沒有動靜,其他朋友或同事也沒有人和我說話,全世界忽然安靜到就連一封垃圾郵件都沒有。第三天下班回家,95碼每英裏超速飛奔在295號公路上,天際的灰雲,一層一層,幾乎疊到地面,快要倒塌下來。氣壓很低,不想說話。

夏時制快要結束,六點,天色漸昏暗。回到家,沒有開燈,泡了一壺竹葉茶,一個人坐在微涼的傍晚,看着熏香的煙冉冉向上,又在忽來的一陣風裏被打散,亂了方寸。

“叮!”的一聲,手機短信的鈴音清脆的劃破了封凍的寂靜,水管裏的一滴水滴落在放滿水的浴缸裏。我伸手去抓桌上的手機,卻不小心碰掉了摔在地上。彎腰撿起來,是William:

“我上個禮拜定了兩張話劇票,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叫Time Stands Still,11月18日晚上,你去嗎?”

“我去。”

之後寂靜又重新回來,低氣壓繼續蔓延,有些缺氧。我躺進浴缸,沉入水底。

随後的幾天裏,手機又開始了可怕的安靜,像是好像所有人都說好了一起回避我似的。我不停的刷手機,幾乎以為它壞掉了。周五晚上,我沒忍住給他發短信了:

“明天周六了。”

沒有回應,手機真的壞掉了嗎?一直到45分鐘後,終于等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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