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管黑貓白貓

第08章 不管黑貓白貓

“咳。”黃家軍作為黃老爺子的長子,安排好事情後就一直在靈堂,現在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聲說,“我去問問崔兒現在有沒有東西吃,大家先吃一點,晚上還得守一夜。”

“大伯,其實我不怎麽餓,只是那菜太香了……”剛剛肚子咕咕叫的人趕緊解釋。

“大夥也都忙一天了,從早上到現在就沒吃東西,爸在天有靈也不想看兒孫們都餓壞了不是,明早還要上山呢。”

黃家軍說的也沒錯,來幫忙的人中午還随便吃了一頓,但靈堂守靈的人真就滴水未進。

今天還要守一晚上的靈,明早扶靈上山也是力氣活,等安葬了老人回來後,他們也還不能消停吃飯,得招呼着中午來吃席的客人們。

陪酒的陪酒,上菜的上菜,收拾的收拾,總之,想好好吃飯,不到酒席後半,沒門兒!

這一整套下來,人都餓暈了。

黃家軍出了靈堂,找甘脆兒尋摸吃的去了。

現在院子裏還挺熱鬧,因為炖肉實在太香的緣故,下午來祭拜的村民,不少人聞着味兒就留下來蹲旁邊看了。

大人們還矜持點,磨磨蹭蹭看了會兒就戀戀不舍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只等着明天來搶個好位置吃席。

小孩兒們就沒那麽多講究,一個個賴着不肯走,眼巴巴地盯着咕嚕咕嚕冒着汽的大鐵鍋。

那眼神,饞的都快冒綠光了。

黃家軍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不少人蹲在鍋旁邊,交頭接耳地打聽着。

“黃老大這是哪裏請的大師傅,我的天哪,就這香味,真迷糊了,把我拖鞋扔裏面煮都好吃吧。”

“你快把你的臭鞋挪遠一點,可別埋汰大師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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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大師傅是甘老三家的閨女?我記得她爸在城裏開了飯館,剛開張的時候我去吃過,感覺做的菜也沒有這麽香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甘老三的閨女可是大學生,當然要比她爸強多了,不然這大學不就白上了嗎?”

“真的假的,現在大學教做菜了?”

“我家的小子也上了大學啊,怎麽沒甘崔崔這麽有本事?臭小子天天只知道找我要錢……”

“那肯定是你家小子上的學校沒人家好呗!”

“就是就是,甘家閨女不是上的一本嗎?”

“一本的大學生做菜就更好吃???”

“不然呢?”

“要我說,黃老大可真是有眼光,這麽好的大廚也能請過來。”

“确實,我家辦酒席肯定不敢找這麽年輕的大師傅做,還得是黃老大有眼光有魄力。”

黃家軍有點尴尬但又莫名自豪地穿過這些竊竊私語。

昨天他還在為不得不請甘脆兒這個小丫頭來掌廚感到忐忑不安,生怕席面做的太差了,到時候丢臉。

現在他只覺得自己真是英明神武,一般人哪有他這種魄力,請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來掌廚燒席啊?只有他!

當然,他是因為實在請不到廚師,硬着頭皮請甘脆兒這種事就直接忽略了。

領袖說得好,不管黑貓白貓,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

甘脆兒就是那只大好貓!

“叔。”甘脆兒一眼就看見過來的黃家軍,主動打了聲招呼。

“哎!”黃家軍應了一聲,看了看鐵鍋問,“崔兒,有沒有什麽能吃的?晚上要守靈,不墊墊肚子吃不消。”

甘脆兒想了想說:“那叔,我給你們下點面吧!”

“面條好啊,只是家裏沒剩多少面條了,可能只有半包了吧?”黃家軍回憶了下家裏的存糧。

“沒事,叔,我現給做就行,買了面粉的。”

面粉買回來本來是打算明天一早蒸點饅頭的,現在先弄點面條也不麻煩。

說幹就幹,甘脆兒拿來一個盆就開始揉面團。

“崔兒你還會擀面條呢?”

黃家軍驚訝地問,感覺這個同村的小姑娘是不是有點太過全能了一點。

在他們這兒,面條不算常吃的主食,而且買現成的面條便宜又方便,很少有人會自己擀面條,甘老三的飯館就沒手工面這種東西。

“擀面條很簡單啊。”

甘脆兒倒了大半盆面粉,加了點鹽,然後加水和面。

見圍觀群衆都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和面,甘脆兒索性語氣輕快地講解起來。

“加水的時候呢,水不能一次性倒完,要一邊和面一邊分次加水,期間要仔細點,分量要控制好。新手和面,最容易出現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情況,那就糟了,這樣做出來的面條真好不到哪裏去,而且做了一大盆不好吃的面,到時候自己就得哭着吃下去喽……”

聽到“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時候,好些笑聲響起,看來有這種經歷的人不止一兩個。

祖父曾經誇甘脆兒的一雙眼睛跟秤一樣精準,甘脆兒麻利精準地和水擠完面團,娴熟地開始揉起面團來。

她揉面的手法是跟宮裏頭專門做白案的師傅學的。

白面師傅姓楊,跟甘老爺子是同僚,兩家又是鄰居,關系很不錯,甘脆兒就常去楊爺爺家串門。

甘脆兒打小就對竈上的活兒很有興趣,人又玉雪可愛,楊爺爺常給她做小點心吃,見她對做面食感興趣,就逗着小姑娘教了她不少。

更複雜的宮廷點心甘脆兒都會做,更別說擀面條了。

她手法娴熟,不一會兒揉出來的面團就變得瑩潤細膩,那光滑的表面簡直像玉一樣,看的人啧啧稱奇。

“崔兒啊,你這手藝比你爸強。”黃家軍稱贊道。

那是,甘崔崔的賭棍老爹那幾下子,哪比得上楊爺爺啊!甘脆兒默默地想。

唉,當時阿爺從牢裏被放出來,匆匆忙忙帶着她離了京,楊爺爺還偷偷給她塞了一包袱糕點(裏面還夾了一點銀子),讓她餓了吃。

也不知道大清朝沒了後,楊爺爺去哪兒了……

面團揉好了,甘脆兒将面團分成一劑一劑的,再細心地刷上油,就放盆裏用保鮮膜封着醒面。

醒面的時候她也沒閑着,剛好做點“蘸水”。

是的,考慮到主人家得守一晚上靈,第二天一大早的還得扶靈上山,她這次準備做地道的陝西特産蘸水面。

好吃,最主要的,抗餓。

蘸水甘脆兒做了三種,番茄雞蛋蘸水,略帶點酸甜口,老少鹹宜。

第二種蘸水是牛肉清湯,撒點蔥花和香菜,清淡牛肉湯的鮮味讓人無法拒絕。

第三種蘸水,她切了點還沒鹵好的牛肉,細細剁成臊子,加點辣椒油、蒜末和豆瓣醬幹煸炒香,倒上一大碗鹵汁和牛肉湯,撲鼻的香氣把一旁的黃家軍給整迷糊了。

他咽了口口水,本來餓過頭了反而感覺不到餓的肚子叫了起來,被這香氣勾起了饞蟲,雙眼不自覺地盯着油亮的蘸水,恨不得端起碗直接喝。

黃家軍一大把年紀了,早就不好口腹之欲,沒想到一個拉來救急的小姑娘做的蘸水給他弄饞了。

早已年過半百的黃家軍有些恍惚,近些年鄉下的日子也過得好了,一天三頓都能吃肉,大家夥早就對大魚大肉不太感冒了。

他上一次這麽真情實感地饞肉,似乎還是小時候等過年,那時候一年到頭別說吃不到啥好的,連吃飽都困難。

那時候村裏條件稍微好一點的都會養豬,生産隊也有專門養豬的小組,但大家夥兒都不怎麽舍得吃。

黃家也養了豬,但家裏人多孩子多,日子過的緊巴,豬肉基本都賣給屠宰場換點肉票,然後拿肉票再換點其他的東西。

只有過年的時候,飯桌上才會出現大專門炒的豬肉,但人多,就算大人們都有意讓着孩子們吃,也是沒法吃個過瘾的。

那時候,媽媽嬸嬸們在廚房做飯,黃家軍站在門外可憐巴巴地看着鍋,對着肉饞得流口水,肚子咕嚕咕嚕叫個不停,就等着肉上桌。

等黃家軍長大了,國家放開了,生活條件就比以前好上一些,但那時候物質依然是匮乏的,他仍然很饞肉。

只是農村結婚的早,他早早地結了婚有了孩子,還不到二十歲他就是大人了。

大人也饞肉,但這種“饞”跟小時候又不一樣。

小時候的黃家軍滿腦子就想着吃,肉上桌了他就快快樂樂地大塊大塊地夾,還跟堂兄弟們搶着吃。

小小的孩子從來沒有想過其他的事,也不會注意到,自己的爸媽、叔叔嬸嬸們幾乎從來不夾肉,他只是很單純遵循着本能,饞了就吃。

小孩子的吃肉世界就是這麽單純。

而長大後,他就成了年夜飯上從來不對肉伸筷子的父親,嘴裏胃裏都饞了,但手不饞,基本不去夾盤子裏的肉,只吃跟肉一起炒的各種菜蔬。

問起就是“我不愛吃肉。”

誰不愛吃肉呢?

直到後來,孩子也大了,家裏條件好了,這才有了吃肉自由。

可惜吃肉一旦自由了,這種小時候饞得不行,以前也饞得不行的食物,吃着反倒沒那麽好吃了。

而現在,黃家軍盯着蘸水,久違地出現了小時候那種單純的好饞、我要吃的感覺。

這時候,站在鍋旁等待,也變回了一種雀躍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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