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自從姜深意外附身龐誨導致他感冒後, 我密切關注了他好幾天,沒有什麽大問題,在三天後就差不多康複, 藥也不用吃了。
只是之後發生了一件讓我很意外的事情, 我被龐誨表白了。
不是非常隆重的讓人下不來臺的點蠟燭擺愛心告白,就是很尋常的,他病好以後約我去工作室看雕塑。
當時室內就只有我倆, 外加一個阿飄姜深, 我都沒意識到哪裏不對。
等我看完了雕刻作品,龐誨害羞地遞給我一捧玫瑰, 說能不能做他女朋友。
他可能也是緊張, 玫瑰花差點怼到我臉上。這一刻,我的心情是高興的,應該是人生第一次被這麽正式地告白。
就是一種虛榮心得到滿足吧, 何況龐誨很帥氣, 專業也非常好,被他表明心意, 怎麽會不高興。
我當時腦子裏就走馬觀花了, 姜深卻不在我周圍, 他似乎早就察覺了會有這一出,然後躲在了我看不見的地方。
如果沒有阿飄姜深, 或許現在面對這個告白,我會答應試一試。
一般來講大四的時候都是情侶的一道坎,到我這裏就完全變了。
“花我收下了,很漂亮, 我也很高興被你告白,不過對不起, 龐誨,我們做朋友更好。”
我将花輕輕地捧回懷中,仰頭看着他認真的模樣t,也很誠懇地說出心底的話。
龐誨并不覺得意外,他甚至是呼出一口氣,擺出一臉釋懷的神色。
“嗯,其實我知道的,從容。”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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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聯誼會上看到你,當時就挺吸引我的。然後接觸下來,覺得和你相處很舒服,我其實在上個學期就想和你表白。”
看來姜深還是沒看走眼,龐誨對我确實比較早就有心思了。
龐誨勉強地笑笑,雖說知道是一回事,真的被拒絕也還是有點難受。
“我隐約覺得你應該會拒絕我,你身邊也沒有什麽男性友人,我算是你比較親近的異性朋友了吧。還是覺得離你有一段距離。”
“嗯,是的,我覺得和你相處也挺舒适的。”
“可是也只能是朋友了對不對,我猶豫到你快要畢業才告白,心裏也是擔憂的。但自從感冒一場後,我就覺得不能再拖了。”
難不成是姜深的附身給了他什麽靈光一閃?
我的猜測是得不到答案的,龐誨又說道,“雖然你會拒絕我,但你好像并不是不想談,我總覺得你在等什麽。”
輕微的面部抽搐暴露了我對這句話的反應,将視線轉移到錯落有致的展臺上,我看着半成品的抽象雕塑。
“你說,我在等什麽?”
“不知道,反正不是等我咯。”
我笑着回看他,“走吧,我請你吃晚飯,你才大二,以後還會遇到很多人的。”
“好官方的安慰啊。”
“你要是不吃這頓飯,還給我省錢了。”
“吃!”
用美食來慰藉自己的失戀,龐誨還是有所保留了,沒有去高檔餐廳狠狠消費我一頓,兩個人去了自助燒烤。
但是從工作室離開,我都沒有再看見姜深了,他大概是給我和龐誨單獨相處的空間吧。
傍晚,龐誨開車我送到宿舍樓,我在附近沒有看到姜深。室友在宿舍的時候,姜深也不會待在裏面。
想了想,我朝着學校景色比較好的方向走去。思考着他會在哪裏飄,繞了一大圈,天都完全黑了。
路燈成排亮起,我想到一個地方,馬上步伐一轉跑去圖書館找。這回是在二樓的自習室逮到他了。他看到我過來,還挺意外的。
姜深跟着我走出燈火通明的館內,拐到人少的涼亭後,他好奇道:“就你一個?”
“嗯,我和龐誨吃了晚飯就回來了。”
“哦。”
他看上去情緒還挺低落的,沒有平時看起來那樣活力。我用手指在他透明的身體裏戳一戳,“你怎麽了?”
“我可以問嗎?”
我笑,“你有什麽不能問的,我倆這關系還要顧及嗎?”
“這對于中學的我來講,可真是難以想象的待遇。”
“少陰陽怪氣了!”
幾句扯淡就把剛才的沉悶氣氛沖破,姜深問我是不是答應龐誨了,我幹脆地搖頭。
“沒有。”
“……”
他露出一種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微妙表情,我一直在仔細觀察他的神色,覺得他在高興和為難之間徘徊。
“你這是什麽表情?”我還學着他的樣子做,發現根本學不到精髓。
“龐誨應該是你喜歡的類型。”
“笑話,你知道我喜歡什麽類型?”
“陽光、長得帥,又是搞藝術的,還是潮男,不是很符合麽?”
“是很優秀,可惜不是。”
我也很納悶,都差不多兩年了,還是沒把姜深給放下。或許他真正地走了,我是不是才能重新開始?
但這句話我不敢和他說,我怕我說了,他馬上就走。
告白并沒有影響到我的日常生活,我還是按部就班地過着所剩不多的校園生活。
在我發現了姜深可以附身到無生命體上後,我感覺我倆的相處模式多了一些趣味。比如讓他附身在我的挎包、臺燈、書本上面……
有了姜深以後我的東西都不會丢,他總能找到我偶爾遺忘的東西在哪裏。
大四的第一個學期飛快過去,大蝶拿到了保研資格,菜菜和阿夢都有自己的劃算,我們幾個都是想着回家鄉建設的,沒打算在外面拼搏。
寒假第一周,我們這棟樓的大四生,就有一些同學把不再需要的東西寄送回家中。如果是本地的學生就更方便了,家裏人開車來拖。
我也寄送了秋冬的衣物以及一些前三年的課本、資料,辦完這些事後,我又是宿舍最後一個離開的。
走之前我去看了小裙裙,給她燒了紙,還和龐誨吃了一頓火鍋。
這次回家,家裏的裝飾有了一些變化,沙發的布套換了,陽臺多養了幾盆植物,梁晟晟又拔高了一截,我懷疑他吃了飼料。
師兄的鬼魂又變得淡薄了一些,我要是不認真看,可能都發現不了。
它現在也不頻繁地去跳廣場舞了,好像一下子變得懶惰,天天懶洋洋地在小區裏到處趴着。
猛地一擡頭,若是看出它在窗子上貼着,也還是有幾分驚悚。
姜家的氛圍轉變應該是最明顯的,李阿姨肚子已經很大了,距離預産期是越來越近,姜叔叔早早就訂了月子中心。
似乎整個光明小區都在盼望着這個孩子的出生,街坊鄰居言談間的快樂氛圍和大二暑假那年是天壤之別。
在回家的路途上,我就一直在調整心态,這次回來應該就是告別了。
跨年那天,我們一家去看了煙花,這次姜深也跟着去了,算是彌補了去年沒能一起看的遺憾吧。
可惜照片裏無法體現他,絢麗的花火中只有我的背影。
冬天的假期是短暫的,還沒回過味,就好像又要離開,彷徨的心情因為冷冽的天氣會沾染幾分粘稠的郁悶感。
我又準備着去學校報道,只不過這次沒有什麽物品需要帶。
現在我學會了提前和姜深說,而不是先入為主地去思考。
“姜深,我買三天後的車票返校,你是在家裏等着你媽媽生産,對嗎?”
“嗯,不過等到滿月了,我會來找你的。”
“呃?”
“不歡迎啊?”
我前後整理他這話的意思,“你是說,等你的弟弟或妹妹出生,你還在?”
“嗯,大概率不會消失。”
我幾乎是眼睛一亮,“為什麽?想看爸媽振作,想迎接家裏的新生命,應該沒什麽遺憾了吧?”
“那你想我離開嗎?”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才算好,在這個時刻我依然沒有勇氣坦明我的心意。
由此可見,龐誨向我告白也是有着很大的勇氣。姜深都死亡兩年了,我還是不敢和他攤牌。
“我覺得你不想,雖然你不說,但我能感覺到。”
一反常态地沒有逼問我,也不說別的嘲諷話語,姜深微笑着摸摸我的腦袋,他不附身,就只能穿模。
我被他碰得腦袋冰冰的,心頭郁郁地問,“那你……會在什麽時候消失?”
“不知道。”
“怎麽就不知道,關于家庭的遺憾你填補了,還剩下什麽讓你擔憂?”
“因為會有新的遺憾,我想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我的家人。”
“你難道還想守護二胎長大?”
“……”
“這個想法很好,你這個做哥哥的,也可以護着老幺,直到對方成年。”
“再栓我十八年是吧。”
我這态度有些明顯了,怎麽看都是希望他留下來的。姜深又不是傻子,自然感受到了我的情緒。
“你啊,想我留下,大大方方說就是了,怎麽沒點長進。”
話都聊到這份上,我就順勢講明自己的顧慮。
“我就是覺得,我算老幾。我想你留下,你就必須留嗎?我憑什麽能把你拴在這裏,你的家人也逐漸恢複,或許你早就累了。”
我的語氣有些沖,姜深也不往心裏去,很包容的樣子,就像以前那樣安慰我。
“你不要在這自我瞎想,腦補我累了。你都還沒畢業,工作也沒找,戀愛也沒談,成家立業你一個都沒沾。我是沒機會經歷這些,我看着你去做,也算是一種彌補自我的方式。”
“看我?”
“對,我們一塊長大,雖然中學不怎麽挨邊。但還是很有感情的,我死得早,很多事情沒法體會了,你代替我去經歷,就好像我也能透過你感受。”
“那我借你身體,你去感受吧。等畢業了,你可以替我找工作。”
“……”
這場交談依然沒有得到什麽實質性的結果,只是确認了他暫時不會消失。
三月初我開學去了學校,三月底李阿姨就生了,是一個很健康的女兒,有七斤重呢。我家都去看了,媽媽還給我發了幾個小視頻。
小女孩皺巴巴的,剛出生沒多幾天,但她不怎麽哭鬧,吃得好睡得好,有奶水就吃奶,沒奶就吃奶粉,怎麽都可以。
這不就是t報恩來的。
姜家的一件大事算是落地了,我最近在修改自己的畢業論文,也有去逛校園招聘,陪我一塊去的是龐誨,說是也感受一下找工作的刺激。
我有時候會猜測姜深作為一個阿飄要怎麽來我學校找我,可能也是蹭高鐵吧,心血來潮還能蹭飛機。
誰說阿飄就不能搭乘工具了,不然影視劇的電梯中怎麽總有鬼。
逛了好幾天的校園招聘,大部分都是學校本地的工作,如果想要回家,我就得畢業了回去找。
我現在也開始關注考試的消息,加了一堆上岸群,同學們也分成了考公黨和考研黨。
或許是姜深這兩年給我輔導,讓我的基礎打得牢靠了,現在做事情心裏更有底氣。
偶爾壓力大時,我會跑去商場和小裙裙玩半天。
可是在五月份的月初,小裙裙忽然對我說,她要離開了。
她說她現在很滿足了,在商場待了那麽多年,也和我交了朋友,我即将畢業,她也該從這個狀态中“畢業”。
我問小裙裙,升天以後又會怎麽樣,是徹底消失了,還是轉世投胎了。
她茫然地搖頭,這麽高深的事情她才不清楚,不過她是真的滿足了,沒有什麽執念讓她想要繼續留存下來。
三天後,我真正地送走了小裙裙,她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淡薄,在春季的日光中,從我的眼裏徹底消散。
是不是我看不見她了,就代表着徹底的湮滅?
已經提前道別過了,可在作為見證者時,我還是忍不住鼻腔酸澀,給她燒了最後一次紙錢。
我買了一杯奶茶,坐在殡葬店旁邊等着紙錢燒盡。水鬼大叔走了,小裙裙走了,想想就好像見證了大家的二次消逝。
她走之前,說會保佑我,祝我順利找到事少錢多的工作,一輩子不用操心。
真是美好的祝願,弄得我抽抽噎噎地哭了一場。
夜裏八點多我才回宿舍,在樓下看到燈沒開,才想到室友們都還沒回來。
“梁從容,你哭過了?”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飄在門前的阿飄少年。
兩年來的相伴,他是一點沒變化,而我胖了瘦了總是在成長着變老。
一想到姜深也要走,失去小裙裙的悲傷本來止住了一點,現在看到他,就如決堤一般傾瀉出來。
喉嚨抽緊,眼淚又讓眼睛感到刺痛,我低頭快步走到宿舍門口開門。
姜深跟着我進來,他一下子附身到鹹魚玩偶上,用長長一條的柔軟身體将我圈住。
“發生什麽了?”
“小裙裙升天了。”
“這不是好事麽,說明她圓滿了。”
“是該這樣想,但我就是覺得……有些難受。作為阿飄的時候雖然摸不着,可她總是在的,可以交流,可以看到。現在真的沒有了,就好像又死了一次。”
姜深沒有多說,安撫地用短短的魚鳍拍拍我的後背,感慨道:“這條鹹魚是真不好操作。”
“你家小妹怎麽樣了?”自顧自傷感了好一陣,我把臉上的淚水擦在了鹹魚身上。
“很健康,很能吃。不過……”
“什麽?”
“我要是給你說了,你會不會又哭。”
“我家裏人出事了?”我激動地掐住鹹魚阿深。
“不是,是師兄也走了。我妹妹滿月那天,師兄過來道別,說也讓我對你說一聲。”
“……”
好不容易藏住的眼淚水,這會兒又泛濫,我再次将頭埋在鹹魚身上,把他魚鳍都打濕了。
“師兄還說會保佑你健康快樂、長命百歲的。”
“姜深你過來惹我哭的是不是。”
“哭吧,至少我還在呢。新生和離去,不都是生物的課題嗎,包括阿飄也是,至少師兄和小裙裙包括水鬼大叔,都陪我們走過一段路程。”
“我不是只要一段路……”
“貪心啊,梁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