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罪人
罪人
每個人都用手刨着土, 他們怕利刃會傷害到亓舟。
這具白骨被掩埋了三百年之久,濕潤的泥土覆在森白的骨頭上,被人輕輕抹去。
“頭呢。”他們将這具屍骨擡了出來, 小心翼翼, 卻發現這是一具沒有頭的屍骨。
“這些畜牲!”丁允紅着眼,聲音啞得有些聽不出本色。
顧清疏心口驟然一縮,扶着地, 有些站不穩。
“我好像知道,她的頭,在哪裏。”她沉默半晌, 才說出這一句。
她知道亓舟的頭在哪了。
白骨森森, 周圍的人靜默不語,直到一陣響動喚回了他們思緒。
“是血屍!他們要爬出來了!”兩個弟子驚呼着。
方才他們将鎮壓血屍的祈福大樹連根拔起,這麽多血屍沒有東西壓制,此刻就像是複仇的怨靈一樣,瘋狂又無束。
而現在的他們知道了這些血屍的身份, 也沒有辦法像前兩日一樣對他們下那樣重的手。
畢竟他們曾經那麽無辜,死得那麽冤屈。
“我要去一趟堰塘, 樊璟和沈長谙幫我引怪物。”顧清疏将剁骨刀塞進沈長谙的手中, 快速說道, 頭也不回地朝堰塘奔去。
沈長谙和樊璟也沒有多說什麽, 讓丁允他們看好了屍骨和人皮鼓,便轉身朝一間房子走去。
他們自然知道顧清疏要去幹什麽, 而他們能做的, 只有吸引所有的怪物, 為她提供安全的環境。
“樊璟,有什麽本事, 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沈長谙看着樊璟,笑得像只老狐貍。
樊璟甚至沒有拿出鞭子,他只是看着沈長谙,眼中是道不明的情緒,“那有本事,你也別藏。”
說罷,他咬破指尖,朝着虛空以血為墨,畫出一個陣符,靈力順着指尖驅動着這個大陣,将血屍層層包裹,卻又不傷他們分毫。
他隔着虛空,将大陣緩緩壓入地下,那些血屍和怪物便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力量困于大陣內,無法動彈。
“你打算瞞她多久。”樊璟見大功告成,抹開指尖的血跡,轉頭看向沈長谙。
“不會很久,再等等,”沈長谙倒是沒什麽反應,“不愧是她看上的人才,我知道我瞞不過你,但只要你不說,她就不會知道。”
“你裝得還真像。”
“多謝誇獎。”
顧清疏一路跑到堰塘,與數不清的頭發怪和長手怪擦肩而過,她知道,他們兩個很靠譜。
堰塘這裏是久違的寧靜,沒有血跡,沒有怪物,只有一池青藍色的水。
她深吸一口氣,跳下了堰塘。
這裏的水很冷,甚至可以說是徹骨的寒,但她并不感到難受,甚至發現自己的靈力更加醇厚了。
這堰塘地下靜靜地躺着兩具屍骨,看盆骨應該是兩個女子,她只掃過一眼便又朝更深處游去。
在堰塘最深處的泥地裏,一顆頭骨半埋在水中,看樣子已經死去多時,她知道,那就是亓舟。
她朝那頭骨游去,輕輕扒開旁邊的泥土,将那頭骨挖出抱在懷中,擡頭看了眼那泛着微光的水面,向上游去。
馬上就能看見天了。
樊璟此刻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一個人以血為陣控制那麽多怪物已經很耗費精力了,還等了她那麽久,他已經快壓制不住那些怪物了。
顧清疏跑到屍骨和人皮鼓面前,将懷中的頭骨放好,拼成了一具完整的屍骨。
身後傳來一聲悶哼,只見樊璟的陣法漸漸瓦解,他面色蒼白,額頭上布滿汗珠。
“姐!”丁允見那些血屍和怪物馬上要失控,沖着顧清疏大喊,而他旁邊的那兩個弟子也一臉驚恐,看向她的眼神充滿希望。
“別看我,我膽子小。”
然後這三個人轉過頭看向沈長谙。
“我沒實力。”
三人:誰信啊!
他們兩個這幾日為這些小子鋪的路已經夠平了,也不能事事都幫這些小孩料理好,這麽多天了,也應當有些長進。
“你們知識都白學的嗎,這次,別躲在背後當小雞。”顧清疏知道,這點難度的怪物對他們來說并不是很難,只不過他們一直不敢出手,但若不實踐,怎麽知道自己行不行。
并非她不願意幫,只是這些孩子該成長了。
丁允像是悟到了顧清疏和沈長谙的意思,飛身騰躍,于空中散出十二張符,手中運起靈力,十二張符咒随着靈力流轉成風,直直由天而降,插入地表,圍成一圈符陣。
“十二伏天陣!”
那符咒在插入地面的一瞬綻開金光,直射天際,将怪物們牢牢困于其中。
“你們別光看着啊!來幫忙啊大哥!”他的臉皺成了苦瓜,焦急地沖着兩個發呆的弟子吼着。
那兩個呆瓜弟子這次反應過來,甩出幾張符咒,用靈力鞏固丁允的陣法。
顧清疏走到亓舟的屋子,敲響了她的房門。
“亓舟,找到了。”
房門應聲而來,亓舟的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她看着這些被她困于此地的人,雙眼泛紅,無聲地朝着她的身體走去。
在一切終結的時候,她本以為自己會很驚喜,亦或是很悲傷。
可不是,她發現,她t好像沒什麽感觸,更多的是釋然。
每個長困于世的靈魂在解脫的那一刻,最多的便是釋然。
她從前以為自己不一樣,她的仇恨比其他人更重,她肯定會被仇恨吞噬理智。
可她并沒有,她發現她和渺渺衆生一樣。
“謝謝,答應你們的事,我會辦到。”
她只說了這麽一句話,便結印做法。
“你們可以走了。”
丁允一聽喜上眉梢,立馬回到地面,捏決準備出去,可他捏了五六次,該出現的傳送洞都沒有出現。
“怎麽回事啊?”他看着自己的手法,也沒錯啊。
亓舟見他們出不去,眉頭微皺,探查一番,“我已經撤了禁制,但好像外界有一股力量在與我對抗,我的力量被壓制了。”
“啊,那我們怎麽出去!”丁允苦着一張臉,小福娃娃變成了小黴娃娃。
樊璟調息得差不多了,便走到他們身邊,說道:“若是要強行離開,我知道一個辦法。”
“你還真是活書庫啊樊璟。”顧清疏看着這人啥都知道,不禁感嘆道。
樊璟白了她一眼,繼續說着:“只是這法子條件比較難,需要聖人淚和罪人血為引。而且據我實踐,一次只能送五個人出去。”
“聖人淚?罪人血?我們這哪來的聖人和罪人啊,我們都是良民啊!”一個弟子嚎着。
顧清疏偏頭一笑,這模樣,竟有幾分沈長谙的樣子,“聖人,這不就有現成的嗎。”
話是這麽說着,眼睛卻瞟着丁允。
丁允一拍大腿,“對啊!我不就是十世聖人嘛!”可接着,他的笑臉垮了下來,又垮着一張臉,“可是我現在一點都不想哭啊。”
“哭?這還不簡單。”顧清疏看着丁允這個小雞崽子,詭秘一笑,“我好好和你交流一下。”
丁允一看,大事不妙,拔腿想跑,結果下一秒便被他的好姐姐拎到一旁“好好交流”。
不一會兒,顧清疏帶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丁允回來,看來是真的“好好交流”過了。
“聖人淚,別浪費。”顧清疏抓過樊璟的胳膊,把他的手往丁允臉上抹。
“嘶,幹嘛,這還有鼻涕呢!”樊璟嘴上這麽說,卻還是用手指接了一滴丁允的眼淚,“你打他了?”
顧清疏一臉無辜,“怎麽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打小孩。”
“那罪人血呢?”丁允見不得自己受罪,想着要快點找到下一個要流血的人。
只見顧清疏拿過剁骨刀,左手抓住刀刃猛得一劃,鮮血滴滴掉落在地,她轉身對樊璟說。
“罪人血,起陣吧。”
她沒有發現,沈長谙方才眸色一沉,看起來很不開心。
“那我留下。”樊璟見她這模樣,別扭地說。
顧清疏一臉不解,“你留什麽留,就你這身體,等會血屍一出來你怎麽辦,別又要我掏光庫房來救你。”
“我留下。”她像是下定決心,低頭決絕地說,“我還有問題要問她。”
她轉過頭看向亓舟,下一秒卻被一雙大手掰了回來。
“你也出去。”沈長谙捧着她的臉,一字一句地說。
可顧清疏将臉埋入她的掌心,像是小時候向他撒嬌一樣,他聽見她說。
“我有辦法的。信我,好嗎。”
樊璟已經開始布陣了,聖人淚和罪人血相融合,散發出純淨的白光,在虛空之中破出一個散發着潔淨光芒的虛空洞。
顧清疏看着這成功的陣法,心中有些酸澀。
她本來沒有把握自己的血能成功,可現在事實告訴她,她,真的是罪人。
丁允已經帶着那兩個弟子先行一步踏了出去,樊璟還在催促着沈長谙快點。
他看着這個倔強的人,這驢脾氣,和她爹一樣。也罷,若是她出不來,他也可以為她破開虛空,就是有些顯眼罷了。
“注意安全。”他留下這句話才帶着眷戀的眼神離開。
樊璟在離去前也糾結半天,但看着她一臉淡然,心想着,這女人慣會作妖,這點事,應當攔不住她。
可越是這樣自我安慰,心中越不安。
顧清疏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可沒那麽感傷,畢竟她有後招。
因為剛剛系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