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浪花沖過海岸,停在礁石岸的海鳥像是商量好一樣,忽的一同飛起,在空中發出一陣聲響。

沒有人再着急忙慌的跑來池家,四下裏安靜,只有池淺過分失衡的心跳咚咚撞擊着她的鼓膜。

救命。

池淺怎麽也想不到,時今瀾會突然睜開眼睛。

那種在商場殺伐決斷的壓迫感就像是昨夜忽然拍來的海水,平靜之下暗流湧動,到處都透着危險的氣息。

池淺并不想跟時今瀾對視,可時今瀾的眼睛就這樣緊緊的盯着她。

她身上散發出來黑色的光焰随着她壓低的聲音簌簌抖動,明明風暴早已過去,窗外日光和煦,池淺卻有種風暴卷土重來的感覺。

……她就是想讨口飯吃,為什麽要讓她看到這樣的東西?

“不會說話?”時今瀾瞧着一雙眼直愣愣看着自己的池淺,以為這人是個啞巴,卻也并不真的肯定。

于是,蒼白又冰冷的手緊緊的攥着池淺的手腕,少傾這力量就又重了幾分。

疼疼疼……

池淺感覺自己被攥住的是不是手腕,而是心髒。

她腦袋一片混亂,明明自己是救時今瀾的恩人,為什麽要受這樣的罪!

等等。

對啊,她是救時今瀾,又不是害時今瀾,她心虛什麽,害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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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偷觑被抓包了嘛,她就不信,她跟時今瀾說清楚了,她還對自己這樣。

她可是時今瀾的恩人,未來的反派白月光!

這麽想着,池淺對時今瀾的恐懼就減退了幾分。

她在心裏編好要說的話,強壯鎮定的開口:“我,我還能做什麽,當然是看看你有沒有事了。”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把你救回來的時候你臉色煞白,都快死了。不過——”池淺說着,煞有介事的觀察起了時今瀾的臉,“你現在看起來比昨天好多了。”

說着池淺就故作從容的要從時今瀾的鉗制下直起身來,眼睛裏還帶着一種欣慰。

一種很拙劣的欣慰。

時今瀾輕笑一聲,盯着眼前這個完全陌生的女人,盯的池淺頭皮發麻,想要離開的動作被牢牢釘在原地。

面對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自稱救了自己的女人,時今瀾眼裏滿是警惕。

誰知道她的這種反應是不是裝的,時承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是演技派,尤其是被他收買按插在自己身邊的那些,不然也不會把自己……

想到這裏,時今瀾的情緒于平靜之下掀起一陣漣漪。

池淺的故作從容沒有成功,黑焰騰的一下就湊到了她面前,燎過她的眉毛。

疼……一點也不疼?

她的眉毛……好像也還在。

池淺這才想起來,時今瀾身上散發出來的火焰是她的金手指,不是真實存在于世界的。

介紹說這是反映着時今瀾的情緒。

但池淺覺得更像是她的氣場,一種讓人心底發寒的,能夠吞噬一切的氣場。

不愧是未來的大反派。

池淺的手腕貼着時今瀾的掌心,冷意往骨子裏沁。

剛剛已經嘗試逃跑一次,她現在不敢再動多一下,只等着時今瀾的動作。

反正,她應該不能拿她怎麽樣……吧。

“這個地方是哪裏?”

就在池淺在心裏自己安慰自己的時候,時今瀾冷澀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她依舊保持着剛才的力度攥着池淺的手腕,警惕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每一寸表情變化。

“這裏是小毓島。”池淺如實回答。

這個名字涉及到了時今瀾的盲區:“小毓島?”

“是隸屬參市的一個島。”池淺接着解釋,“但離參市很遠,坐最快的船要兩個小時,不過坐船要過橋去那邊的大毓島才行。”

參市時今瀾是知道的,跟時家所在的寧城相鄰,同屬沿海城市。

她昨晚被逼跳下斷崖,是有可能被海水裹挾着漂流到這裏的。

按這個人說的,這裏遠離陸地,交通發展落後。

就算時承生性多疑,他的人也不可能這麽快找到這裏。

前提是,這個人說的都是真的。

時今瀾眼睛裏警惕沒有褪去半分,她攥着池淺手腕的手稍稍用了用力,将這人扯得離自己更近了些:“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昨天晚上的風暴可一點也不小。”

這人的聲音從剛才開始就很淡,就像是晨起海邊沒有散去的霧氣。

而霧氣缥缈,轉瞬間就讓人忘記了她剛開始眼睛曾透出的壓迫感,再看她的眼睛裏就只剩下了漆黑的平靜。

可她身後呈現出來的情緒卻并非如此。

那混黑的顏色熊熊燃燒着,就算池淺知道它不會傷人,卻還是令人害怕。

池淺對這個功能欲哭無淚。

剛剛時今瀾停頓的間歇,她就瘋狂的嘗試把這個功能關掉。

可這殺千刀的破功能她怎麽關都關不掉,黑焰燒在眼前,叫人時刻承受着心理壓力,生怕自己哪句話惹時今瀾不快,黑焰會跳過來真的把她給吃了。

尤其是這個時候。

昨晚的事細說起來實在冗長,池淺也并不想把她們接吻渡氣的事說給時今瀾聽。

第一當然就是因為這是池淺的初吻,還有就是,她并不想就這樣稀裏糊塗的把自己的初吻送給時今瀾。

作為時今瀾未來的白月光,她們的初吻一定要有意義才行!

在池淺看來初吻應該是極度浪漫,含蓄內斂,充滿少女情懷的。

雖然說因為這個該死的攻略任務,她的初吻注定是時今瀾的,但這實在跟她想的不一樣。

——被系統操控身體,用渡氣的方式把自己的初吻送給昏迷不醒的時今瀾。

這樣稀裏糊塗的算什麽事兒t啊。

反正時今瀾現在看起來不像是記得那時事情的樣子,不如幹脆就掩飾過去,當做沒有好了。

說不定,時今瀾也并不想要這個吻呢。

她這樣做是周全了她們兩個人。

池淺心裏偷偷想着,無比慶幸在這之前她就跟十三商量好了答案:“是啊,風暴天大家的确都不會外出,但是我家貓跑出去了。”

“我剛撿到它,給它養好傷,怎麽能看着它又跑出去!結果就追着它,跑到了西邊那個海岸。”

這是池淺事先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她這一個月來幾乎每天都要被十三壓着背一遍。

說多了,便潛移默化的就欺騙過了大腦,謊言也成了事實,池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呈現出一種真摯誠實的樣子。

時今瀾目不轉睛的注視着,竟也沒有從裏面找出什麽邏輯上的漏洞。

只是,她沒有辦法理解,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人真會為了一只貓,豁出性命去嗎?

人的性命都尚且無法平等對标。

更何況是動物。

“喵~”

懷疑飄在時今瀾的腦海,就在她的火焰又要再次燎到池淺的時候,病舍門口傳來一聲嬌到極致的貓咪叫聲。

池家新養的三花貓豎着尾巴走來,輕輕一躍跨過了門檻,明目張膽的走進了池清衍明令禁止它進入的病舍。

時今瀾被這聲音吸引了一下注意力,将自己的視線從池淺身上分開半分,朝十三看去。

日光照不透時今瀾蒼白的臉,斜睨過來的瞳子透着冷氣,十三原本輕盈的朝病床走去的步子一下就頓住了。

“這就是你說的貓?”時今瀾問道。

十三的到來讓池淺的底氣足了些:“對啊。”

她看着十三,腦袋靈光一轉,對時今瀾道:“這位小姐,這病舍我爺爺規定不讓貓進來,你能不能放開我,我得去把它趕出去。”

時今瀾聞言,先是看了看這只大搖大擺進來閑逛的貓,又看了看池淺。

盡管她無法理解,但她看她臉上緊張十足,卻沒半點心虛,頓了半晌,還是應池淺要求放開了攥着她的手。

她就姑且相信,這是個會救她,也會救動物的……善良之人好了。

時今瀾身上的火焰兀的柔和了一瞬,池淺頓時大松一口氣,但也顧不得完全平複,立刻盡職盡責的當起了趕貓人。

“誰叫你進來的,快出去,快出去。”池淺走到十三身邊。

十三也配合,随着池淺招呼過來的手,靈巧的跨過門檻跳出了病舍,在腦海裏跟池淺道:【宿主,出師不利。】

【是啊。】池淺心中苦澀。

要不是十三進來了,她還不知道要被時今瀾扣在那裏多久。

那黑漆漆的火焰,實在是太吓人了。

【我說,你知不知道這個功能怎麽關掉啊?】池淺自己研究不透,只好向十三求助。

【宿主為什麽想關掉?它可以很好的幫助宿主觀察到時今瀾的情緒。】十三不解。

【你不覺得它太吓人了嗎?】池淺說着,身上就條件反射的抖了一下。

這話即使是在腦海裏跟十三對話,即使是背對着時今瀾,提到時今瀾的時候,池淺也講得超小聲:【我說,為什麽時今瀾的情緒顯示是黑色的啊,我不能自定義顏色嗎?白色,粉色,生成色都行,來點暖色調行不行?】

【抱歉,顏色也是情緒表達的一種。】十三走出了病舍沒必要跟池淺演戲了,躺在太陽地裏,不緊不慢的舔起了毛,【冷暖色調分別代表着不同情緒。】

【所以說,時今瀾現在心情很不好?】池淺問。

【她剛剛經歷了一場集團事變,身邊人的背叛她,親人對她趕盡殺絕。】十三提醒。

【是哈。】池淺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這事要放在她身上,她也得這樣,甚至可能比時今瀾燒的還旺呢。

【也是個可憐人。】

嘆了口氣,池淺警覺自己被十三帶跑偏了:【所以你還是沒有告訴我能不能關?】

【目前不能。】

池淺是會抓關鍵詞的,眼睛噌的一亮:【以後可以?】

【需要宿主接收時今瀾足夠量的情緒進行升級。】

“……”

海風從院子吹進病舍,帶着初春的涼意。

瞬間,池淺剛剛充滿希望的眼睛就滅了。

這說了跟沒說一樣。

她是要攻略時今瀾的,越往後她跟時今瀾的關系肯定會越好,時今瀾的情緒也肯定沒現在可怕了,說不定到時候時今瀾身邊還會都是粉色泡泡。這樣和諧美好的畫面,她還關個什麽勁兒啊。

【好惡毒的升級規則。】池淺感慨。

【主系統設置金手指的門檻都有自己的考量。】十三更正。

【那她有沒有考量過我是個新手,卻上來就要打大boos的這件事情?】池淺不以為意。

【宿主是這項任務的不二人選。】十三一本正經的說道。

【不要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高興。】池淺拒絕了對方的恭維。

她心裏犯愁,覺得:【要是這個時候有只貓貓讓她随便撸就好了。】

腦海裏這麽想着,池淺就看向了十三。

可這只可惡的貓卻當做聽不到她這句話,依舊優哉游哉的舔毛,舔完後腿舔前腿。

這只貓永遠都是這樣,一本正經,拒人千裏之外,一點都沒有貓貓該有的可愛樣子。

池淺越是這麽覺得,就越想要看十三露出不一樣的表情,伸手過去就想要抱起十三。

可貓遠比人類靈巧,十三翻身就繞開了池淺伸過來的手,不做一言的趴到太陽地裏曬起了太陽,慵懶随意,看着叫人生氣。

池淺看着往門檻上一坐,吐槽:“無聊,壞貓。”

她對金手指的設定無語,又被十三的冷漠氣到,從口中沉沉的吐出一口氣。

絲毫沒注意到病床上時今瀾始終都在注視着她背影的目光。

在醒之前,時今瀾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她從懸崖一躍而下,海水砸在她的後背,春寒料峭,像冰刀一樣。

劇烈的痛苦讓她下意識的張口呼吸,鼻腔瞬間酸澀腫脹,海面漂浮在她的頭頂,窒息的痛苦撲面而來。

她看不見來路,也感覺不到歸途。

海水扯着她的身體沉沉往下墜去,海平面的陽光逐漸透不進來,黑暗要将她吞噬殆盡,替時承處決這位無用的繼承人……

“!”

就在時今瀾意識消散殆盡的時候,她的手腕忽的被一道力量握住了。

那力量有着滾燙的溫度,打濕的布料緊貼着她的身體。

她不再往下墜去,麻木的神經重新感受到了冰冷,疼痛刺進骨髓,又像是在被驅使剝離。

光好像也能透進來了。

刺眼的,奪目的,讓人下意識的想要靠到什麽後面躲避适應。

溫熱貼在時今瀾的鼻息,細細的絨毛觸碰着她的鼻尖。

那是一片很細膩的肌膚,輕薄的皮膚下流動着溫熱的血,最能夠散發出新鮮的溫度。

她克制的又瘋狂的眷戀着這抹溫度,甚至不管身後的海水是不是在不斷拍擊礁石發出怒吼,怒吼有人淌進了她的這趟渾水,奪走了它的獵物,她都安之若素。

……可她不該安之若素的。

她不該被人救的。

從來都沒有人救她,她從來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時今瀾眉頭輕蹙,垂在身側的手握了又放開,沒半晌又重新握緊。

她的記憶被海水攪得混亂,回想不起半分當時的細節,平靜的目光逐漸變得深沉莫測,看向了背對着自己的池淺。

光透過老舊的門落進病舍裏,給這個人坐在門檻上的身影打上了一層柔光。

她不知道在想什麽,正托着下巴看着外面,光将這人濃密的眉宇籠罩氤氲,若隐若現的英氣。

……就好像透過水光看到的一樣。

海浪颠簸讓時今瀾的記憶混亂模糊的攪在夢裏,分不出哪一秒是現實,哪一秒是瀕死的幻想。

肌膚相貼的溫吞觸感,比海水清晰的熱意,和讓她感覺到安穩的平靜,都是來自于這個人嗎?

可她剛剛說是在海岸邊撿到自己的?

她在說謊。

這個人對自己有所隐瞞。

時今瀾的目光愈發深沉,緊緊的鎖在池淺身上。

接着她看到那坐在門檻上的人一下站了起來,轉身看着自己,臉上帶着笑意。

“對了,你餓不餓?從昨天到現在你都沒吃東西,我給你熬點粥吃吧。”

池淺驟然站起的背影,打斷了時今瀾的思緒。

說實話,時今瀾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她渾身上下都在痛,剛剛攥住池淺的手已經是勉強了,被她這麽一提醒是有點餓了。

“好。”時今瀾點了下頭。

“那我去了。”池淺由內而外的透着中喜悅。

——她終于可以暫時跟時今瀾分開會兒了。

——拜那破金手指所賜,她現在真的需要緩緩。

池淺識趣又狡黠,在得到時今瀾答案後立刻轉身,要盡可能快的離開時今瀾的視線範圍。

一步,兩步……

可誰承想,正當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時今瀾卻再次開口了。

她冷澀的聲音撞擊t在熾熱的陽光下,一聲就絆住了池淺的腳:

“等等。”

池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頓頓的轉頭看向時今瀾:“還有什麽事嗎?”

時今瀾饒有興致的看着池淺臉上重新挂上的緊張,不多語,只擡手朝池淺伸了下手:“你站太遠了,過來說。”

她骨骼分明的手指布滿傷痕,蒼白又猙獰,就這麽輕點兩下,透着股懶散優雅的勁兒,像只側卧于高位的薮貓,只等着池淺自己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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