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幾日下來，姜知意漸漸摸清了周昀琛上學的時間。

但這天，她刻意比那個時間早起了些。

吃完飯背着書包走出家門，和往常不同，她沒有一步不停地走向學校，而是在巷子外的一家小超市停了下來。

推開門走進去，姜知意流暢自如地叫出一句“張姨早上好”。

意料之外，沒有人回應她。她疑惑地擡起頭，看清櫃臺前站着的人後，整個人一愣，身體頓時僵在原地。

許久，才試探性地開口：“梁遇哥？”

“是我。”男人懶散一笑，桃花眼眼尾上挑。

“你回來啦？”姜知意語氣驚訝。

她沒想到意外的早起還有這樣一份驚喜。

從前白林巷的人家不多，有人搬走，也有人搬進來。姜知意能記事前就來到白林巷了，這期間，她遇見了很多個小夥伴，交到了很多好朋友，只是最後都搬走了。而梁遇一家因為開了個超市，生意穩定，就一直待在這。

所以在黃凡清和蔣安搬來之前，梁遇是姜知意認識時間最長的人，也是她最喜歡的哥哥。

梁遇大他們三個人十歲，充當着大哥哥的身份，經常帶他們去河邊玩。上大學後，和他見面的機會少了很多，但每次他一回來，他們仨都會跑到他家找他玩。蔣安還是他的忠實粉絲，恨不得每時每刻黏在他身邊。

變故發生在姜知意十二歲，梁遇二十二歲那年。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白林超市門前來了一輛警車，幾個警察從車上下來走進去。再出來，梁父低着頭，雙手被拷上了手铐。

後來姜知意才知道，印象之中憨厚淳樸的梁父竟然涉嫌賭博詐騙，被判刑十年。

自此，梁遇沒再回過家。這家超市由梁母一個人經營。

“回來了，”梁遇回完，轉而一挑眉，“長個了？看着比以前高了不少。”

聽到這句話，姜知意微仰頭，語氣頗為驕傲：“我一米六三了，長了好幾厘米。”

說着的同時，再一看對面穿着黑色薄款夾克的男人，意識到他也變高了，還比從前瘦了些。而人依舊是帥的，畢竟梁父梁母的長相都很好。

許久不見，姜知意也不覺生疏。

對她來說，如果是朋友，即便幾年不聯系，再見面也依舊是朋友。

真正的朋友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梁遇哥，這次回來是一直待在這裏還是過一陣時間就走？”

梁遇手指指節輕叩桌子，似乎是在想：“你張姨身體有點不舒服，等好了就走，應該不超過一個月。”

姜知意啊一聲，失望從眼裏呼之欲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為什麽不多待幾天？”

“多待也行啊，”梁遇故意逗她，“就是得派你們仨去給我工作。”

“那還是算了，”姜知意果斷拒絕，表情機靈，“我們作為祖國的花朵，還要上學呢。”

梁遇又笑：“行了，還不趕緊上學去？”

經他一提醒，姜t知意想起來自己還有事情要做。

于是立刻轉過身，走去貨架那裏拿了盒牛奶。

見小姑娘要付錢，梁遇适時開口：“直接拿走就行。”

姜知意不肯，把紙幣放到桌上就要走：“梁遇哥再見，有時間我和凡清還有蔣安來找你玩。”

梁遇無奈一笑：“成。”

-

姜知意到教室的時候，裏面只坐着何歡歡一個人。

還好，周昀琛還沒到。

“早上好啊歡歡。”她習慣性地打招呼。

“早上好。”何歡歡腼腆一笑。

等走到最後一排，她把那瓶牛奶放到他桌上，回了自己的位。

那天孟璐說給暗戀的男生送早餐，姜知意想了想，她記得周昀琛似乎每天都吃早餐。

于是她決定送一盒牛奶。

但是不能當面送，因為周昀琛一定會拒絕她。

剛把語文書拿出來，還沒翻到要背誦的那一頁，斜前排的何歡歡倏地轉過了身，手裏還拿着個鼓鼓的東西。

“知意，你吃不吃面包？”她聲音很小，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姜知意微怔，随即出聲說：“謝謝，但是不用了，你吃吧，我吃完早飯啦。”

何歡歡卻不收回手：“你拿着吧。”

她聲音比剛才還小，頭也低下去。

姜知意看了她幾秒，然後伸手接過，唇角一彎：“那謝謝你啦，我留着跑完課間操吃。”

何歡歡總算呼了口氣。

她真的好怕被拒絕。

“知意，謝謝你那天幫我說話，還有幫我捎早飯，”明明冬天已過，她臉頰還是紅紅的，更顯可愛，“之前就想謝謝你了，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時間。”

原來是因為這呀。

姜知意一擺手，豪邁地說道：“不客氣，都是小事。”

何歡歡眼睛彎成一條縫。

她轉身之前，姜知意追加一句：“對了歡歡，以後如果還想吃校外的早飯盡管來找我就好。”

“好。”

兩人相視一笑，開始做起各自的事情。

因為來得早，姜知意有充分的時間背誦。

她先把之前背的古文複習一遍，接着準備背新一篇。

期間她喝水的時候瞥了一眼隔了一個空位的座位，發現周昀琛還沒來。

沒有固定時間起床的後果大概就是，不知道哪一天就起晚了。

想等的人沒等到，不想等的人卻到了。

章義華今天竟然比以前早到了半小時！

姜知意淺淺喝了幾口水，便不敢再偷懶，全神貫注投入到背書中。

“姜知意，你來趟我辦公室。”

一擡頭，章義華就站在黃凡清的位置旁邊。

姜知意條件反射地起身，跟在他的身後走出了教室。

辦公室裏，章義華坐在桌前的辦公椅上，将一摞試題冊向前推了推。

坐在對面普通凳子上的姜知意一看，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能這就是任課老師和課代表的默契。

“這是我自己買的試卷，不用你們掏錢，”章義華說，“你把最近學的這幾章的試卷撕下來，依次整理好放到我桌上，今天上午的數學課我有個會要開，你們先做離散型變量這張試卷。記得和班長管好課堂紀律。”

“好。”姜知意點頭。

“可能要耽誤你一會兒吃飯的時間，”章義華問她，一邊拉開抽屜，“吃飯了嗎？沒吃先給你兩個雞蛋墊墊肚子。”

“吃了。”

姜知意對他抽屜裏有雞蛋一點都不意外。

高二上學期的時候，班裏就有人發現章義華早上來到學校把車停下來後，先去食堂吃個飯，吃完再拿一兩個雞蛋揣兜裏，回來放進抽屜。

因為在清源一中，每個班主任的辦公室都是單人的，就在班級隔壁，裏面有幾十個正方形的小櫃子，用以學生放書，所以經常有學生進出。不免會有人打開錯櫃子，接着看到裏面放着各種養生食物、零食，還有大米袋子。

和章義華關系好的幾個男生，蔣安就在內，經常進來翻找一些東西吃，當然，是當着他的面。

“吃個也沒事，”章義華還是拿出一個雞蛋放到姜知意面前，“盡量撕得快點兒，別耽誤早自習。”

把事情囑托完，他站起來，手背在身後，走出了辦公室。

等姜知意撕完，早讀已經下了将近十分鐘。

她把試卷整理好，活動活動手腕，将離散型變量那張試卷拿走了。

回到教室，只有走讀生還在，住宿生早已去食堂吃飯。

黃凡清見着她，問她跑哪去了。

姜知意先用餘光瞧一眼坐着的周昀琛，視線下移，注意到桌面上的牛奶不見了。

他喝完了？

心情忽然就有些不錯。

“數學試卷？”黃凡清看到她手裏的那一沓東西，眼裏瞬間充滿驚愕，“我以為你帶回來什麽好吃的了呢，結果就帶回來這？”

姜知意食指放在嘴巴前，示意她小聲點：“有人在睡覺。”

黃凡清壓下去聲音，但還是在吐槽：“老章辦公室裏那麽多好吃的你不拿，你拿試卷？”

姜知意無聲嘆一口氣，接着從自己的校服外套兜裏掏出一個雞蛋，遞給她：“喏，這算不算好吃的。”

“……”黃凡清卒，頭埋到桌面上，丢出一句，“沒愛了。”

姜知意對她這副樣子見怪不怪，數起自己的試卷。

她要把這一摞分成八份，每一份根據教室座位的具體情況再細分成幾張，這樣到時候直接給第一排的人，讓他們各自往後傳。

漸漸地，班裏的人來得差不多，值日生也開始聚集在一起，分工掃地。

負責擦黑板的人在講臺收拾東西、擦桌子時，莫名其妙在桌角發現了一盒牛奶。

“诶這誰的牛奶？老班拿來的嗎？”男生拿起牛奶大聲吆喝，“有人認領嗎？沒有人我可就拿回去自己喝了哈。”

牛奶？

數着試卷的姜知意有種不祥的預感，于是猛地擡頭。

還真是她買的那盒。

“難不成真是老班的？”男生嘴上說着要拿走，實則仍在繼續問，“再不來拿，我真給拿走咯。”

凳子在這時被往後一推，姜知意麻溜地站起來，聲音清悅，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等等體委，這是我的！”

這可是她用攢下來的零花錢買的某品牌牛奶呢，他不喝她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