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章

為什麽!

出了什麽事?

容淮腦袋空了足有兩三秒,才反應過來将人先拉進屋裏。

小孩眼圈微紅,受傷的左手腕上還貼着下午出門前容淮給他敷的膏藥。

耷拉着腦袋,像極了一只無家可歸的小狗崽。

喝了些熱果茶,又拿熱毛巾好生擦了臉,少年情緒稍稍緩和一些,卻一直低着頭不想擡起來。

容淮坐下來聽他說起前因後果。

原來下午考試後,教練找到他,說要安排他到省隊集訓。前八強隊伍的選手都要去,宋秋澤作為正式選手,必須參加。

可一聽他受傷,教練整個人都懵了!

因為臨近期考,隊裏給大夥兒放了假。除了日常跑操和點卯打卡,并沒有要求其他加練項目。

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們的得分後衛受傷的消息。

檢查一通發現他手腕敷着藥,教練心都涼了。

知道只是擰了,差不多再半個月就能恢複,教練感覺自己失溫的心髒又重新複跳。

接着宋秋澤劈頭蓋臉的迎來了一通教育,還擰着耳朵讓他好好背隊訓。

第一條是忠于國家,德行為上。第二條是先學做人,再學打球。第三條是保護好自己身體、生命,隊友的身體、生命以及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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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同學挨訓,被罰跑二十圈籃球場,自然回來晚了。

可在路上,他居然再次接到房東電話。

【宋同學啊,我想了想還是決定不租了。把房子收回來,正好可以重裝一下,陽臺外牆和衛生間的防水都好好補補。】

【冬天這點雨就淹成這樣,夏天那不是都要把家裏泡完了呀!也是對不起人家樓下,誰要新裝完房子遇上這事可不得愁死?你說是不是?】

【不好意思哈,只能麻煩你盡快搬出去,阿姨也是沒辦法。這個月你已經住了十來天,就不算你房租了。反正你是短租,年底也不打算住,不過提前一點點時間而已。】

【你當初說是和女朋友一塊才想在外面租房子。這不是已經分手了嗎?明年又要去外地實習,也就小半個月的時間了。你看就當幫幫阿姨忙好不啊?】

對方言辭懇切,前後原因也講明。再加上最開始房東阿姨也跟他提過下雨要注意小陽臺,是他理虧再先。宋秋澤想拒絕都找不到理由,只得同意了。

害怕後面還會暴雨,對方明天就會安排工人過來封窗。

只要通風得當最快三天,牆面就能重刮膩子做底。也就是說,宋秋澤最遲三天就得搬出去!

這麽快?!

掃地出門也不至于此啊!

不,不對,人家壓根沒收這個月房租,讓盡快搬出去也是常理之中。

但,這也太……

容淮從心理上抵觸,他并不想宋秋澤搬走。

腦子裏一個又一個炸雷閃過,他都不知道此刻該先想哪一個了。

不想,宋同學又抛出來一記重磅炸彈。

“房東阿姨昨天看到你這邊的裝修不錯,打算照着家裏也這麽搞。說是過年期間正好通風,開年可以租的貴一點。明天帶人來封窗時候還想來找你,讓我看你在不在,好給她回一聲……”

“回……”回你媽啊!

容淮險些一句粗口直接爆出來。

他坐在飯桌前,杯子被他握了又握,手背上的青筋都出來了。

宋秋澤看他臉色沉了下去,只當他不願被人打擾,哪裏知道容淮此刻內心翻湧,悔恨都快将他整個燒成焦炭了。

他只是伸出援手幫助對方一把,不想卻如蝴蝶效應般,引來了這樣的後果。

如果他不出手,或許宋秋澤不用搬走。

如果當初他不去招惹宋秋澤,或許也不會讓對方變得更不幸。

看似幫助的背後,隐藏着他無窮的貪念。

他用無數友善作為掩護,一點點拉近彼此的距離。到頭來,不過竹籃打水、作繭自縛,因果報應全應驗了。

容淮不禁想起以前。

他對承逸馳也是這樣。

戀人撒撒嬌,在他面前哭一哭求一求,他就會心軟,幫助對方更多。

可做下的違心事,哪一次不是他欲望使然?

他以為對方會收斂,會顧及他的感受,但最後什麽也沒有改變。

結局只有因果循環,是報應,是背叛,是他自食惡果。

承逸馳離開他的身邊,又何嘗不是容淮自己選擇了逃離?

內心空虛便需要新的替代品,所以他瞄上了宋秋澤。

即使他不願承認彼此的相遇是有利可圖,但事實的确這樣明晃晃擺着的。

容淮看懂了上天的警告,只是當初與前任在一起的不信邪,如今全化為了今日種種惡果。

他這樣的人算計利弊,的确不适合戀愛。

摩挲過光滑的杯口,指尖被燙得發紅,容淮卻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沉默了半晌,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再次擡頭望向對方。

他問:“你打算什麽時候搬?”

抱着杯子的手緊了緊,宋秋澤嘆了口氣。

“可能,後天吧。”

後天?這麽快啊……

容淮目光游離,思緒頃刻又飛遠了。

“周末室友應該有空,我行李不太多,兩三個箱子就能裝完。到時候叫個車把東西先搬寝室,放假的時候再帶回去。也就……元旦節過後。”

宋秋澤在說他的安排,顯然路上已經仔細想過了。

容淮認真聽着,但有多少進耳朵,只有他自己知道。

今晚宋秋澤沒有留宿,容淮也沒有主動開口。

早上時候,他們已經将雜物清理出來,堆在客廳陽臺晾着。

卧室裏隐約能聞到一股泥土的腥氣,不算重,但以容淮這麽精致的人,是絕對忍受不了的。

第二天是周五,宋秋澤全天的課都是滿的。

兩人只在一起坐了會兒就分開了。

容淮去衛生間沖了個澡。

作為南方人,冬天洗澡不過随便沖沖,求個暖和、好睡覺,但他這個澡洗得格外久。

四十分鐘後,他關了水。

不是因為他洗完了,主要人開始有點犯暈。

應該是缺氧緣故,容淮秀逗的腦子還是能判斷出來。

躺在柔軟的床鋪上,連睡了快兩個月的雙人床,沒由來的讓人覺得好空。

宋小狗還沒走,戒斷反應便如傾瀉的山洪襲來。

心底堵得發慌,腦袋也越來越疼,好像一場重感冒正洶湧猛烈……

手機屏幕驟然亮了一下,彈窗顯示是宋秋澤的信息。

【晚安】

簡簡單單兩個字,昨天還在他床頭相互說起。

容淮望着手機,看着亮光很快暗了下去。

男人沒有回複,只默默蜷縮成一團,将腦袋整個埋進了被子裏。

他好像又聽見外面下雨了。

第二天早上,隔壁房門響的很早。

容淮瞬間睜眼。他聽到對方的關門聲,接着穿過走廊,沒有任何停留進了電梯。

容淮揉了揉眼,把床頭的崖柏香點上。

他昨晚失眠了一夜。

可笑的是那人豪無覺察,沒心沒肺的叫人心寒。

Gay就不該愛上直男。圈內無數人相互告誡,直男千萬碰不得,會被傷得體無完膚,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容淮知道。

但愛情這種事他又怎麽能控制?

那些被gay間嘲笑是直男小把戲的點滴,早已在他心裏被無限放大。

他憧憬于那層尚未戳破的窗戶紙,上瘾一般的浪漫,連結尾的悲劇都覺得美的過分!

但每一處又在殘忍的告訴他一個事實:對方就是世界上那些不可能愛你的人的化身。

媽的,心口好痛。

生活怎麽就這麽難啊!

容淮在崖柏香的安神作用下,睡到下午一點才起來。

随便吃了些東西,他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萌萌睡在沙發的另一頭,期間醒來兩次,可另一頭的人姿勢沒變,一下午動也不動。

容淮一直在聽屋外的動靜,直至深夜隔壁都沒回來過人。

他不死心,甚至還跑去敲了門,但無人回應。

那條【晚安】消息,是兩人對話框中的最後一條。

容淮似乎一直都在等對方的下一條,但……再也沒有了。

周六的早上,容淮被隔壁的動靜吵醒。房東帶了封窗工人過來,昨天一直沒搞。

宋秋澤也在,還有兩個室友在房間裏幫他收拾東西,隔壁難得有這麽吵鬧的時候。

“哥?你醒啦!”

宋小狗一如既往地歡實,似乎沒被搬家影響半點情緒。

他兩個室友也看到站在房門口的男人。

容淮側身避了一下,不知道兩人看清沒有。但宋秋澤很開心的向兩人介紹道,“這是住在隔壁的哥哥。”

啊……就是啊,這才是兩人之間的正确關系。

他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心裏有什麽被尖尖的東西刺了一下,有點快,痛過之後是發堵。

在五味雜糅的情緒裏面,似乎并不夠看。

容淮随意點點頭,并沒有跨進門。

“今天搬?好收拾嗎?”

宋秋澤點點頭剛想說話,餘光突然瞥見室友拿起的東西。

“诶!那個不能直接放進去,會碎的!那邊有它的包裝盒,你裝一下。”

少年轉頭又和容淮道歉。

“抱歉哥,家裏太亂了。我估計一會兒就能搬完,你等我把東西先送回學校,晚點再來找你一起吃飯吧?”

容淮牽起嘴角淡淡的笑了一下,亦如往日那般沒有多少變化。

“算了,你來回跑挺麻煩的。下午我估計要出去一趟,不一定有時間,改天吧。”

對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并未強求。

容淮走了,在自家陽臺上看他進出小區好幾次。七八個紙箱裝的滿滿的,就這麽被放在路邊。

封窗比他們那邊完工要快,不到中午人就走了。

隔了半小時,有人敲響了容淮的房門。

宋秋澤站在門口,手裏的行李箱交給了身後的室友,拜托對方先在樓下等等。

容淮靜靜的看着他,神色如常,甚至還帶着點溫暖的笑。

容淮:“要走了?”

少年點點頭。似乎這時才迎來了分別的情緒,睫毛眨得很快,雙眼也變得微紅。

容淮平靜的看着他,沉默了幾秒,指了指對方衣袖下的手腕。

“今天搬了東西,得空把藥膏再敷一下。別眼見快好,又複發了。下周要去複查了,記得嗎?”

宋秋澤點點頭,嘴唇蠕動似乎想說什麽卻不好開口。

離別總是叫人難過的,容淮可不想聽什麽悲情壯語,擺擺手叫他快點走。

“不是還有微信嘛。有空聯系就完了,搞這些幹什麽。”

朋友間老說“下次”、“有空”、“過兩天”,可具體是多久誰都不知道。

或許真是兩天,又或許就是一輩子不見。

宋秋澤睫毛顫動,輕輕朝容淮揮手。一步三回頭的不舍樣子,好似今天真是生離死別。

容淮鼻子酸酸的,也是眼熱的厲害,硬梗着脖子裝出一副嫌煩的樣子催促。“快走快走,再見!”

話音剛落,幾步外的宋秋澤實在沒想通一樣,重新又撲了上來,一把将容淮抱在懷裏。

“哥……”

容淮眼淚真要下來了,緊咬着下唇幾次要憋不住。

這個懷抱好暖,好像兩人看鬼片時候靠在一起的抱抱一樣。

但……終歸不是容淮想要的情感。

他伸手反摟住對方緊實的後背,亦如當初将哭泣的小孩按在懷裏一樣溫柔。

“沒事的,再見。”

懷裏的少年點點頭,輕輕松開了手。眼圈雖紅,但這盤沒落下淚來。

容淮不經又想笑了,朝他揮揮手。

“哥,我走了。再見!”

這一回的小狗終于邁步走向電梯,進去時回頭又看了他一眼,徹底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這一幕真好哭。

如果放在電影場景,應該會被導演各種渲染悲情。可容淮突然哭不出來,沒眼淚。

關上門,躺回柔軟的沙發,容淮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發呆。

布偶貓似乎察覺到主人情緒不佳,搖晃着大尾巴踩到了容淮身上,最後趴在了他的胸口。

摸着萌萌柔軟的毛皮,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度,男人這才感覺到寒冷冬日裏有了一絲溫度。

哽了半天的眼淚無聲淌過臉頰,最終滴落在靠墊上。

他終于哭出來了,沒有大哭大鬧的不甘,也沒有撕心裂肺的不舍,只覺心裏堵得慌。

胸口裏好像破了個洞,一個無底洞,把整個身體的血液連同溫度都掏空,偏偏人又死不了。

他失戀了。

不對,連戀都沒有,算什麽失戀。

“還說‘沒我怎麽辦’,騙子……”

容淮抱着貓,默默縮成一團。明明開着空調,男人總覺得房子四面漏風。

真的,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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