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見衛風

初見衛風

那是個陰雨天,衛風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

鋼鐵城市的外圍,泥濘腌臜的街巷。彎着腰,紮上沾着髒泥褲腿的人力車夫,這低廉的勞動是在上城區生活的貴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

在這位穿着不凡的貴客發呆的片刻,車夫毫不吝啬的支付笑容,以獲得一筆不菲的小費——貴客通常不會給他們一個眼神,但絕不會小氣于一個布琅。

果不其然,那位身着灰色大衣的高大男人,從兜裏拿出一塊銀綠色澤的鐵幣,兩只修長的手指夾住,懸停在離車夫鼻尖兩寸處。

車夫一愣,随即露出喜色,将雙掌在破衣上狠擦兩下,小心翼翼的伸在那枚布琅下方,又忍不住朝那男人臉上看去。

看着二十來歲的樣子,狹長的眼睛,高挺鋒利的鼻,偏薄的唇帶有明顯的唇峰,讓人不由想到一些鋒利的東西,像屠夫那把開封十多年的刀。

不,更帶有血腥氣些。

另一只手插在口袋裏,似乎握着什麽。男人注意到他的注視,冷薄的眼皮動了動,撇向他,黑色的瞳孔像海邊百米斷層下的不可知,和那雙眼相對的一刻,車夫全身一震,連忙将頭重重低下,伸出的手指也有些發抖。

好在男人并沒有在意,只是緩緩開口:“何家怎麽走。”

“在...您沿着那條街走個兩三百米,再進左邊那條巷子,走個幾分鐘就能看到啦。”彎下的腰仍沒有擡起。

終于,一聲輕響,那枚布琅終于到手,車夫不由松了口氣,把腰壓得更低些,帶着谄媚的笑道:“要不小的帶您去?那地方這幾天可不太平,外來人多着呢。诶喲,您別說,百年大族呢,樹倒猢狲散啦。”

語氣裏是滿滿的幸災樂禍,他們這些底層人才不管那富貴百年的倒臺,誰倒了都與他們無關。

他在心裏暗算着這筆錢該怎麽花,沒注意那冰冷氣質的男人早已離開。

衛風一路向前走,路邊玩耍的孩子不住的好奇看他,這樣衣着的人,他們極少見到。尤其是那一身氣質,一看便不是這下城區能見到的,周遭的眼神或是彌漫在空氣裏的臭氣都沒有影響他半分。

摩挲着大衣口袋裏的小盒子,指腹傳來的冰涼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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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在百年前一場大戰後分為,五大洲各方勢力重新分配勢力範圍。

至今最為強盛的是栖洲。祁家是整個栖洲的統治家族,一家獨大,其餘家族只能在祁家手下搖尾乞食;

唯一可以于栖洲相較量的只有落洲。落洲中駱家與姜家是兩大家族,駱家頗壓過姜家一頭;

禾、栗二洲又頗有淵源。幾年前栗洲遠遠差于禾洲,可禾洲第一家族何家的小小姐帶着核心機密與李家一位旁系私生子私奔而去,将當時的何家家主氣的腦溢血,當場斷絕了與小小姐何杏蝶的關系。

而後何小姐音訊全無,而那位私生子也因此進入了李家核心權力圈中,只知道如今那位私生子身邊的也不是那位何小姐,令人唏噓。

自那以後,何家雖迅速穩住了局勢,卻遠遠不如從前,各大家族如狼似虎,迅速瓜分勢力範圍,禾洲元氣大傷,只能攀附着第一大洲栖洲存活;

還有一洲便是霧洲,以吳家等數家族共同占領,頗為不參世事。

如今,何家這昔日大族即将覆滅,來看笑話的不少。外行人只道是那年何小姐帶走了家族機密,何家強撐了數年無果,以至于家主一死,旁支就圖謀分家。

此次衛風來何家,是受人所托将朋友的骨灰送回故地。

近數十年來各洲傭兵行業如火如荼,其中栖洲最為發達,每年都會由各大家族送來成員,到栖洲第一大雇傭兵基地“洛鷹”基地。進行數年的訓練,就算是家族最邊緣的孩子,如果能在“洛鷹”基地裏奪得一襲位置,也能在家族裏眼眉吐氣。

或是來自下城區的窮苦人家的孩子,也能通過選拔進入“洛鷹”基地。不過,對于大家族裏的少爺小姐來說是歷練,對這些孩子來說等于簽了賣身契,将一條命送進基地,骨頭都吐不出一把。

就算這樣,每年想方設法進入“洛鷹”基地的人也是絡繹不絕。

何家的老宅在下城區與上城區的交界處,百年前發家便是在這。衛風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挂滿白綢的門楣。

一片混亂,穿着喪服的人不見悲痛,滿臉算計;由女人們帶着哭泣的孩子大多沒搞清狀況,只是呆呆的跪着;男人們聊着天估算着財産的分配…

管家并沒有關注這個年輕俊雅的男人,這幾天來客太多,悼念的、貪婪都、虛僞的…這樣冷冰冰的倒是少見,但也不足以關注。

衛風站立片刻,按照記憶的位置走向祭壇後的小屋。

古老的屋子散發出腐朽陳敗的氣息,多年不曾有人居住,如同一張黑白相片,黑的屋檐,白的靈幡,唯一醒目的是與老屋并肩的老柏樹,醒目的綠與點綴其中的黃驅散了些悲涼的氣息。

脫下大衣,用随身的刀在樹旁鑿出一個深坑,将手中的檀木色盒子鄭重放入,垂眸凝視一會,埋上土。

高大的身軀立在古屋老樹前,一陣風吹過,黑發與衣擺一同蕩起,像誤入現實的一幅油畫。發愣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薄唇微微開啓又閉合,依稀辨出是“再見”二字。

“唔…”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吸引了衛風的注意。

來自那間老屋,衛風意識到,細聞空氣中有淡淡的血味。

他向屋子方向走去,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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