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砰——

槍響的同時,李棋被後座力震得倒退幾步,雙臂發麻,原本就有傷的右手更是動彈不得。幾秒眩暈,來不及顧及傷口,擡頭看去,那老者後背處的襯衫上暈開血跡,已然倒在地上。

“你沒事吧?”打暈老者沖上來的祁秦檢查他的四肢狀況。毫無保護措施使用這把後坐力極強的武器是要出問題的。

“沒事...”李棋艱難按住抓着他的手,打開槍膛給他看裏面的空包彈,這種彈頭一般用于射擊訓練,彈頭是用薄紙片制成的,殺傷性不強。

那——喬玥沖上去掀開老者後腰的布料,只是一片血肉模糊,沒有致命傷。來不及制止,柔弱的女孩拎着凳子腿朝地上人頭部就是一下。“阿玥...”聽到姐姐微弱的呼喚,喬玥才放棄殺死這個差點害死姐姐的人,用繩子将他五花大綁。

另一邊祁秦一時情急地要解開李棋的衣服好好檢查一番,即使是空包彈,後坐力也不容忽視,手指挨上最上方的扣子而沒感受到任何抵抗時,他才覺得有些不對,擡頭發現眼前人沉默而複雜地盯着自己。

“你...自己感覺骨頭疼不疼。”祁秦立刻松開手,把頭扭到一邊去,只留下耳廓上可疑的紅。“還有...”像是什麽難以啓齒又非常重要的話,李棋忍不住豎起耳朵湊近聽。

“你矜持一點好不好。”只敢用餘光瞥人的祁秦壓低聲線說完轉身就走。

......

對着秦哥莫名心虛眼神的李棋原本還心情複雜的看着那鮮血淋淋的掌心,這下那點感動煙消雲散了。

休息幾分鐘,繃緊的身體已經緩過勁來了。站起身環視四周,把門鎖上,從一片狼藉的船長室裏翻到海上專用醫療箱,遞給角落裏的姐妹,踏過布滿碎骸和血跡的地面,找到那個一直擋在他前面的身影,此刻正靜靜坐在控制臺的大塊玻璃窗前,在廣闊海面的襯托下顯得格外落寞。

半蹲下拉過一只傷口猙獰的手,用找到的雙氧水消毒再把藥粉倒在傷口上,用繃帶漂亮地紮上一個蝴蝶結。

“我只會這個。”

如願以償聽到一聲輕笑,随即又沉默下來,拉過另一只手,查看傷情。

“有玻璃渣,你忍一下。”用鑷子小心翼翼的夾住碎片的一角向外抽,感覺到那只手微微顫抖。如法炮制處理好,又掃清桌上的玻璃渣,與他并肩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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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是透過僅存的半扇窗就能看到的藍海白雲,海鳥獨特的鳴叫順着風聲萦繞在耳畔。嘩啦嘩啦的,是海浪拍打船身帶來有規律的晃動與聲音,與收音機裏斷斷續續的破碎音符交響融合,太陽藏到地平線下,吝啬的不肯再為少年提燈。慣性讓他們的身體後傾,船在沿着預定的方向前進,坐在控制臺上的二人卻各懷心思。

可以看清岸堤形狀和岸邊星星點點的燈火,這段旅程要到頭了。

“你會開船?”

“會一些,以前學過。”

又是一陣寂靜。

“你打算去哪裏”

“沒想好。”這個世界很大,可李棋不知道哪裏屬于他。

“不然,你...”跟我走吧,祁秦很想說出口,可他的生活都是烈火烹油高樓欲傾,怎麽能再拖一個人下水。

外人只知祁家大少生來站在金字塔頂端,性格壞些也正常。可大家族常人看不見的地方全是令人作嘔的虱屍。旁系的虎視眈眈和父親的不管不顧,沒人會想知道一個沒有母族庇護又無家主憐愛的小少主多麽舉步維艱。他空有一個祁大少的名頭,就只能做這幅被寵壞了的樣子,來給旁人看以躲避明刀暗槍,如今裝着裝着自己都快分不清了。有時候他寧願沒有這個名頭。

若不是父親還算滿意他的表現,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私生子就能随意取代他,到時在勢利的仆人和陰毒的旁系手裏怕是一天都活不下來。

這次遇襲怕也離不開父親的安排,不過又是所謂“鍛煉”。可那老者是下了死手的,不知是不是得了父親的指令。

“我們走吧。”突然出聲的是李棋,

“不想留在這的話就離開,去哪都可以。”擡眼看到小七黑瞳裏的的堅定,亮晶晶的。祁秦一愣,居然真的生出一種荒謬的想法。

試一試呢,萬一呢,萬一父親就真的要舍棄自己放自己離開呢?明知道是很小的可能性,可看着那雙眼睛,就忍不住想去相信,相信真的可以。

“就是,去哪裏都可以啊,記得帶上我們兩就行。”腦袋上纏着繃帶的喬婉,虛弱的笑,眼裏的神采卻飛耀,對他們喊。

“姐姐去哪我就去哪。”是只想和姐姐膩在一起的喬玥。

“切,誰想帶你們兩個拖油瓶。”祁秦眼中也帶上笑意。

“說誰拖油瓶呢你!”喬婉反擊。

李棋知道這是個不可能的計劃,他也在大族裏待過,知道深門大院裏的肮髒與不易。

也知道家族不可能輕易放一個重金培養的少爺離開,何況是秦哥那種大家族。雖然祁秦從未說明,李棋也能猜到一二。

可提出來能讓秦哥高興些,前路險阻又如何,此刻好像都不是那麽重要。

船艙恢複了生氣,四個少年你一嘴我一嘴的開始設想将來,喬婉說想當大明星,喬玥就說給姐姐當助理,引來祁秦的嘲笑,他說自己想當農場主,擁有很多動物和田地,又問李棋想去哪裏,李棋想了想,說去哪裏都可以,想要一個自己的小房子。

月色明朗,清風低拂,帶着小小的夢飛往雲端。

躺在甲板的地板上,看着漫天星空,靜靜享受這一刻。即使他們對未來有很多希冀,卻沒有一個人去轉舵駛向遠方。

這艘船根本沒有足夠的油量支撐他們到達另一個地方,何況船上不止他們,還有許多等待新生活的普通人和再不就醫就面臨脫水的傭兵。

終究是羽翼未滿,囚于困頓,只來得及做一場清醒的美夢。

可誰也沒想到這一刻到得如此之快。

門外傳來嘈雜人聲,不等他們查看,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出現在走廊裏,越來越近,極具壓迫感。

四人警惕的站立在門後,李棋緊握那把鑲金匕首,全身緊繃。把銀色手槍塞到紮着蝴蝶結繃帶的手裏,默默站在祁秦前面。喬玥也握住鐵棍,斜置于身側,擋住姐姐的身體。

祁秦心情複雜的看着還不及他下颚高的似乎要保護他的人。

他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只是想不到,父親會用這樣的手段在離岸不到二十分鐘的海上截住他,是對他的警告?他一點也不驚訝祁末恒能知道他們的對話,在栖洲祁家的地界裏,只有祁家主不想的,沒有他做不到的。

壓下那只冰涼的握刀的手,在三人詫異的目光中推門走出。

只見門外窄走廊兩側早已站滿了穿着統一黑服的大漢,腰間挎着槍。剛剛整齊的踏步聲就是他們發出的,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最前端是穿着銀色西服的中年人,其貌不揚,憑借身後黑衣人對他的恭謹能看出地位不低,此刻卻對祁秦微微鞠躬,又手掌朝上傾向船艙方向示意祁秦“少爺,有請。”

祁秦微微颔首,霎那間,眼角眉梢透漏出不可一世的傲慢,這時破爛的灰衣也無法遮掩那逼人貴氣。走向廊道時一頓,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從口袋掏出那因為一路颠簸變得皺巴巴的錢袋,随意一抛,啪嗒一聲,那錢袋落在李棋腳邊。

李棋擡眼看見那少爺好似一個眼神都不願留下,只是輕微回頭,從這個角度只看見一截挺巧的鼻尖,和若隐若現的睫毛。

“跟了本少爺這麽久,賞你了。”語氣不屑。

轉身離開,那隊人馬也跟着撤離,不過短短十幾秒,船長室恢複原樣。

竟是一絲痕跡也未曾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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