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地牢

地牢

“他們...”李棋好奇的看蘇患。

蘇患好像想起什麽忍不住彎起眼角,幾分調笑,“你唐老師愛穿,嗯...奇裝異服?不知道這麽說對不對,堪稱執念。”

這個李棋知道,那套海盜服給他留下很深印象。

“這個魯四,讓他從此在學院裏金盆洗手了。”

回想唐八全今天的穿搭,比起以往的花哨,今天包的嚴嚴實實,一身白色,簡直良家少男,和他的氣質完全不符。

“好像...沒有用欸。”李棋又想起魯四的反應,像狗見了肉骨頭一樣。

“畢竟。”李棋從來沒見過蘇患笑的如此開懷,以前的笑像蒙在塑料袋裏一樣看不真切,“照魯四的話來說是...要想俏,一身孝。”

“要我說,唐八全這直男還是不懂。”像是忍不住似的,蘇患補充到,“他要是在魯四面前扣腳再挖鼻屎塞到嘴裏,還能有這種麻煩。”

李棋驚呆了,蘇老師你也不要頂着這張臉說這種話啊,喬婉看到會說你ooc的!

“那唐老師為什麽不直接打一頓。”李棋在震驚之餘喃喃問。

蘇患臉上的幸災樂禍淡了些,被隐隐扭曲的複雜取代。

“應該是...害怕他爽到吧。”

......

更加複雜的沉默浸潤了空氣,許久,走到一間破陋的和紅樓有的一拼的小木屋門口。

“咳!”蘇患清清嗓子,嚴肅道,“小孩子不要問那麽多。”萬一衛風覺得他帶壞小孩找他麻煩怎麽辦。

Advertisement

打開随身攜帶的保溫杯抿上一口,今天泡的是銀耳水,李棋聞到甜味肚子瞬間叫了起來。

“蘇老師我還沒吃飯呢...”李棋睜大眼睛看蘇患。

“這個老師也幫不了你。”蘇患攤手,這個他是真沒辦法,學院規定關禁閉是即刻執行的。

“魯四背後還有人,有點奇怪,這麽大費周章只為了關你幾天...”蘇患摸着下巴思索,“你知道就行,我們大人會處理的,這個地方和普通禁閉比起來就是懲戒意味更重,還有...”頓了頓卻沒再說下去,接着說“你不要怕,魯四他們如果下手,老師們也不是吃素的。”

最後幾個字帶上了與平時的好說話全然不同的狠厲。

“你記住,我們是你的後盾。”蘇患語調柔和,不熟練的僵硬擡手想撫摸那頭柔軟的黑發,不過——

“衛七!”蘇患皺眉。

“嗯?”李棋從呆滞的狀态回過神來,他意識裏只有兩個大寫的“完了”,在他小小的腦袋裏三百六十度紅橙黃綠青藍紫變大縮小立體平面的來回旋轉。

溫情都喂了狗,不愧是衛風的種。

既然如此,“罰抄多抄十遍”冷酷無情的蘇老師說。

“不要哇!”吃不了飯還不夠嗎,要這樣懲罰他,李棋眼淚汪汪。

“再把《世界物理和經典力學》第三章好好看一遍。”蘇患不為所動,“我會抽查。”

殺人了!

在引路人的帶領和蘇患的目送下,李棋一步三回頭的走進那間木屋。

進去才發現這木屋不僅是從外面看上去小,裏面更是不比鳥籠大,幾乎只能讓李棋一個小孩勉強直立。

奇怪的是引路人在這只有昏暗燈火的環境中穿着一身黑色鬥篷,罩住了整個頭臉,李棋注意到即使是剛剛到外面接他,引路人也是站在屋檐下,似乎在害怕陽光中某種生物猛地竄出來将他吞殺。

這人很瘦小的模樣,那黑鬥篷下仿佛是一團黑色的影子在撐起,顯得異常空蕩和畏縮,在哪裏都弓着背,好像背上有什麽千斤重擔。

突然,不知道啓動了什麽機關,地面突然彈開一個暗門,暗門下是望不見底的黑暗樓階,一絲燈火也沒有,像通向另一個世界的路徑。

這很不對勁。

以李棋的警覺和對機關的了解程度,他早該察覺,更何況是他一進門就猜到了有暗門并且仔細尋找了一番的情況下。

不至于連明明一動沒動的引路人在哪裏開啓的機關都不知道。

一聲不吭的引路人示意讓他先下去,李棋沒多停頓,走向漆黑的只容得下一人行走的深淵裏,任由墨汁一樣的潮水把他吞沒。

一路無話。

擦肩時瞥見從黑鬥篷露出的半截手指毫無血色的慘白,是長期不見陽光的特征。只是在這昏暗又幽閉的環境是怎麽長期生活一個人的,會把人逼瘋的,他從前在何家見過一個傭人被這樣活生生逼瘋,那時他和哥哥剛到何家,連着幾天做夢都是那人滿身自殘的傷疤血跡朝他撲來的樣子。

只是後來就不怕了。

在黑暗中會失去時間和方向的感官,不知道走了多久,摸着粗糙牆壁走的磕磕絆絆,終于在前方看見了一點細小的光芒,同時,視覺的失靈讓其他器官越發靈敏,似乎嗅到了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寒毛豎立的感覺并不好受,他下意識在黑暗中回頭看身後鬥篷人,不過是枉然,眼睛适應了的黑暗中那件鬥篷好像也沾上了血的暗紅腥味,比環繞周身不見五指的黑還要更加純粹,視覺上是一個虛晃的輪廓,不參雜質。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注視,鬥篷人微微張口,像觸發了一個NPC任務,開始用徐緩低沉的聲音講述一個故事。

“從前,有幾個少年人生活在最幸福最快樂的國度裏,他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和夥伴,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和彼此笑鬧着在國度裏探險,一天,他們找到了一個獨屬于他們的秘密基地,裏面有數不盡用不完的金幣,美酒,舞池和快樂,像個色彩斑斓的玻璃萬花筒,從外面看上去晶瑩剔透。每個人都興奮極了,他們認為這是上天的旨意,賜給他們一個可以獨占的天地,歡聲笑語,歌舞載馳。”

“領頭的男孩是整個國度裏最善良的孩子,他向他的夥伴們說道:不如我們将這個地方分享給所有的人們吧!可這時候團結的孩子們中出現了分歧,領頭人的妹妹是整個國度裏最美麗的孩子,可她也是最自私的女孩,她向她的夥伴們說到:這是我們的秘密基地,不要讓別人知道它的存在!整個國度裏最勇敢的孩子說到:不如我們将這個基地探險完後,再将它分享給所有人好不好!”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于是他們開始探索這個未知又美麗的地方,每個角落都是充滿着色彩的,每個角落都是塞滿了甜點的,每個角落都是溢出了快樂的。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這裏更完美的了,每個人都跳着舞滿足的想着。”

“後來他們分享這個天堂一樣的地方,國度沸騰了,所有人都慕名來到這個小小的基地,商人和國王也來到這裏,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色彩斑斓的地方,每種顏色的占比和純度都保持在最聖潔最崇高的阈值上,衆人聚集在天堂享受着從未有過的從靈魂洗滌泛起的快樂,幾乎讓骨頭顫栗血液回淌。”

這樣的嗓音在黑暗的籠罩下非常抓耳,戛然而止時,聲音的波浪在狹窄的通道裏一遍遍回蕩,直到消失。

“然後呢?”

“然後——砰!哈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死啦!哈哈哈哈哈血!炸破肚皮的人流出的腸子的人哈哈哈哈哈斷掉的手腳的人哈哈哈哈燒焦的肉塊哈哈哈半個身子還在爬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引路人突然高昂近乎癫狂的暴笑起來,瘋狂的笑聲摻着血腥的描述,要是李棋此刻回頭,就能看見與刺耳聲音截然不同的冰冷的探究的眼。回旋的笑一圈一圈觸到岩壁又反彈在耳膜炸開。

李棋擡手揉揉耳朵又搓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接着向前走。

沒想到那點光亮看起來近,聽完一個故事才走到。

笑聲淡去,一時寂靜的潮水席卷一切,大約是十幾秒。

身後的引路人傾身在貼近他,似乎在伸着腦袋想看清他的臉。

“你沒點反應嗎?”引路人變得正常的疑惑聲音從右後側傳來。

“嗯...”借着盡頭隐隐綽綽紅光可以看見小孩的一截皺起的鼻尖和圓潤的帶有一個上翹弧度的眼角,在思索的樣子,“還有別的可以聽嗎?”

“我不喜歡這個。”小孩轉過腦袋來認真的看着黑鬥篷裏的影子,“有沒有公主王子的可以聽?”

“哈。”

不管身後人的表情,李棋擡腳邁進泛着紅影的岩室,深窄的空間被一個個單間分割開來,牆上的火把本是暖黃色的,由于岩壁上滿是噴濺狀鮮紅顏料塗抹的印記,乍一眼看上去像血液噴湧的印記,細看還有很多不同顏色混雜藏在一團,像一團五顏六色的打結毛線,卻不覺突兀,詭異又和諧。可能是地下溫度太低,火把的暖光由飽和度極高的鮮紅反照出來竟給人一種冷冷的觸感,幾乎驚悚。

遠看視線只能被大塊的紅吸引,貼近了才看見那岩壁上濃烈的紅色斑塊下有連接不斷的長血跡和殘破的血掌印,很陳舊的模樣,但李棋知道這才是真正的血跡,像一個萬人坑的舊址,荒誕下充滿了掙紮和絕望的氣息。

每隔幾米有一把搖晃着幽光的火把,把兩人的影子拉長到失去形狀,忽暗忽明的岩壁中一條不寬不窄的通道,兩側是約容下一張單人床大小的禁閉室,這條通道看不見盡頭,很難想象在地底這麽深的地方有這樣一個空間。

走過幾間單人間,李棋經過反複比對挑選了地理環境最優,光照最好的一間,回頭看那引路人示意把他關進去。

那引路人冷笑一聲,伸手打開了對面一間的門。

好記仇一人。

由于這間構造設計完美的巧妙避開了所有光線,和走下來的通道黑的有一拼。

引路人把門重重鎖上,準備離開時,黑暗裏傳來稚嫩的聲音讓他停住腳步。

“所以,你是善良的領頭人還是最勇敢的孩子?”

這個問題讓離開的背影一晃,怔怔的回頭。

“總不會是美麗的妹妹吧?”小孩不解的歪歪頭。

“那只是個吓唬孩子的□□而已。”引路人說。

“這裏是那個秘密基地吧。”李棋只是自顧自的說到。

......

“你幫我個忙。”

“告訴你我怎麽知道的。”

坐在完全隔絕的黑暗中已經很久了,可能是十個小時,一個小時或者不到半個小時,他嘗試用心跳的頻率來計算時間,但在心裏數到一半會陷入一片空白,回想起來甚至不知道是睡着還是走神。

引路人離開,聽腳步應該是上地面去了,肚裏難挨的痛覺折磨着神經,蜷縮起來會好受很多,根據多年經驗的總結,分散注意力也可以,于是他開始盯着牆面上那些曾經真正在脈搏裏流動過的部分,好像能對那份掙紮和求生感同身受。

不知道又挨了多久,一道慘絕人寰的叫聲從通道裏傳來,有點耳熟,但是李棋沒有過多理會,仍閉眼躺着。

不久,嘈雜聲漸漸逼近,是哭喊求饒和啪嗒奔跑聲的結合,那腳步愈來愈近,朝這個方向跑來,出于好奇,李棋微微坐直。

砰砰砰的一陣撞擊聲從門口傳來,“啊啊啊啊啊!”是那個幫王幺作證的瘦男孩,李棋記得他臉上有一片麻子,瘦小的身影飛速跑過李棋鐵欄杆門口,沒等李棋開口喊住他,頭也不回的沖過去。

“十分鐘。”似乎是罪魁禍首的說話聲,接着是向反方向離開的腳步聲。

過了良久,那瘦男孩顫顫巍巍的探出頭來,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什麽。

“喂。”李棋出聲。

“啊!”又是一聲短促的尖叫,麻子被吓的全身一抖,揉着臉眯着眼瞧了半天才看見縮在角落的李棋。

李棋沒骨頭的坐在地上,等着麻子說話。

“你...你幹嘛坐這裏。”

“找我幹什麽。”

半晌,麻子才從驚吓裏恢複過來,哆哆嗦嗦的,“咳...你好好聽着。”

氣勢驟變,揚起脖子高傲的走近,大聲喊道:“我呸!衛七是個什麽東西!也配我向他賠錢?!你給我等着,看你出來了我不整死你!”

李棋歪頭,靜靜看着他。

又從衣服裏掏出一本厚書從欄杆間隙伸進去放在地面,臉色和藹起來,“你告訴他,這本第二章是重點,必須認真看,即使被關起來,也不能放棄學習。”

又從口袋裏掏出一袋油皮紙,包紮有些散開,散發香甜的氣味,輕巧放到書上,聲調變得奇怪又熟悉“給你帶了蠻多的,別餓着自己,這個黑衣怪人太難說話了,五十布琅居然只能送這麽點東西,順便告訴你,五十布琅是霍少爺出的哦。”

這喊霍少爺的聲調和喬婉略顯陰陽的有八分相似。

最後麻子用一種專屬于霍爍的視萬物為樂色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沒想到洛鷹還有這樣的人才。

腳步聲再次響起,這次有兩個,一個是鬥篷男近似無聲的腳步,另一個聽起來很虛浮。

引路人目不斜視,把一個走路不穩的人塞進李棋對門的禁閉室裏。

由于引路人鬥篷的遮掩,李棋的角度只能看見一個腿很長的人被輕輕一推,砰的一聲,臉朝下的倒在地上。

嘶,這個也有點熟悉,李棋抓着一塊綠豆餅邊啃邊想,難道他最近感覺出錯了?看什麽都眼熟。

不過——

“你收三份錢?”轉頭看摸着臉頰呲牙咧嘴的麻子,有種酸酸的感覺浮上心頭。

“是兩份。”麻子認真的回答“我不收蘇老師的錢。”

引路人在一旁看着,提醒到“還有三分鐘。”

“你有什麽話要帶上去的嗎?”麻子眼神躲閃,畏懼的細聲詢問。

“沒有。”

“好,那我...”

“等等。”鐵欄杆旁吃東西的人動作一頓,眼神有些飄移,又直視麻子的眼睛。

“就說,謝謝了。”

“真是感人啊。”來了什麽興致一樣,引路人主動朝李棋說話,背對着燈光看不清鬥篷下的面目,“這好久沒這麽熱鬧過了。”

就兩個人也算熱鬧?李棋懷疑的瞄他一眼,又把目光移到對面牢房那兄弟身上。

嗯,發型很熟悉,從後面看也很熟,這個身材比例也眼熟的很,是誰呢?

“這個人是誰?”

“不知道啊。”引路人想也不想的回答。

“?”李棋用眼神表示疑問,因為嘴已經被餅渣堵住了。

“我守的不是囚犯。”引路人似乎是想擡起腦袋但只牽動鬥篷微動了一下,于是低頭說,“是這個地方。”

這句話裏仿佛有很重的分量,重到壓抑的情緒在空氣裏蔓延,壓到李棋張不開口。

這時,對面那個人似乎是倒地的姿勢太變扭,輕輕移動了一下身體,暴露出小半張臉在晦澀的紅光中。

等等,李棋輕巧略過的目光一個大剎車,轉回。

這不祁秦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