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意料不到的人

意料不到的人

再看一眼,沒看錯啊這。

祁家破産了?還是混淆祁家血脈了?

也妹聽說啊,李棋摸着下巴細細思索,難道就這幾天出的事?

“他關幾天?”

祁秦的狀态看上去不太好,紅光打在後背上,黑衣暈出一片暗黑的暗漬,看不清楚,露出的嘴唇慘白無血色。

“一周。”

李棋沉默不語,片刻又問,“洛鷹...現在還姓祁嗎?”

“你不姓衛了洛鷹都姓祁。”顏料瞥他一眼。

他說他叫這個,姓顏名料,古怪的很。

“哦。”李棋坐下,祁大少總不至于淪落到要他照顧,他們早恩怨兩清。

兩不相幹。

“你這麽關心他?認識?”顏料被勾起好奇心。

“不關心。”

“真的?”顏料不死心。

“你話好多。”李棋閉眼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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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料覺得好玩,剛剛又吓人成功,愈發興奮。

“你們有深仇大恨嗎?他家讓你家破産了?然後放高利貸給你讓你賣身贖債,還是你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他每天毆打辱罵你這個小白花?。”閉着眼也能感覺到熾熱的目光掃在他身上。

“難道是...”引路人仔細研究李棋的小臉,語氣染上不可思議,“你是女的,欺騙他的感情?!”半晌喃喃道“那就該是兄妹...”

“我還沒有成年。”嘈多無口,脫口而出的居然是這個,還有,李棋忍不住提醒“現在已經不流行小白花了”。

“也是。”引路人興奮的搓手指。

李棋閉上嘴不打算說話了,顏料嘀咕半天,又是拍手又是搖腦袋的見沒人理他,自顧自走了。

接下來一天半,顏料時不時下來和他說說話,即使唱獨角戲也津津有味。

有時不知發什麽瘋,前一秒眉飛色舞後一秒砸門就走,伴随着奇怪的肢體動作和呢喃,依稀辨認出一個“塞”的音節,其他字眼都化為絕望焦躁的低吼與狂叫,幾個小時後又恢複正常給他送水和食物,周而複始。

有段時間沒看到祁秦動過身體,如屍體一樣癱倒在地,偶爾能聽見呻吟聲。

也沒有人來送食物,顏料說這是“特殊關照”的方式。

七天,不死也掉層皮。

是被放棄了嗎?

李棋不由颦眉,打斷顏料喋喋不休的廢話。

“這個能開嗎?”李棋指着粗鐵鏈鎖着的牢門。

“這個嘛——”顏料拿腔做調。

“我可以告訴你...”李棋猶豫片刻後說。

“我對地面形勢情報不感興趣,一點都不。”顏料突然面色大變,陰沉的讓人畏懼,是發瘋的前兆,最後四個字像要吃人。

“鐵漢柔腸衛隊長的酸澀虐戀。”李棋接上後一句。

“成交。”

嘴皮子都講幹了,終于從那個小小的牢房裏出來,蹲在門口小聲的叫祁秦。

“秦哥,秦哥!”

地上的人還處于昏迷,聞言發出模糊的鼻音。

活着就好,李棋放下心來。

“開這個門。”

“這是另外的價格。”顏料冷冷的。

李棋知道沒那麽簡單,他早有對策,抛出魚餌。

“鐵直男唐八全與娘娘腔的你追我趕。”

“行”

蹲到祁秦身邊近距離看他又是很久之後了。

小心翼翼從後腰掀開那件黑襯衫,衣料與皮肉黏在一處發出的撕裂聲格外刺耳,“唔!”低頭一看,祁秦滿頭冷汗。

停手有些無措,趁顏料還抿着嘴角發呆凝思,李棋問他要處理傷口的工具。

顏料還停留在娘娘腔偷爬崆峒直男閨床這一情節,呆愣愣的不知道從哪個小角落裏翻來一個鐵匣子,用兩只修剪整齊的手指尖夾着遞給李棋。

看樣式是很多年以前的了,匣子上鋪滿灰塵,僅僅拿動就抖落一層,嗆進鼻腔裏引起一陣瘙癢。

“阿——嚏!”

顏料捂住鼻子一臉嫌棄的走遠,又立刻陷入沉思上樓去了。

總算走了。

李棋揉揉鼻子吹開碘藥水瓶蓋上的灰,條件有限,只能慢慢的傾倒在血肉模糊的部位,等衣料軟化後輕輕的用鑷子分離布料和傷口,已經極力控制的動作還是引起小小的無意識的掙動,祁秦慘白的臉上眉頭緊緊皺起。

這樣會撕裂到傷口。

李棋想了想,手掌覆上布滿冷汗的額頭輕柔的拍了拍,才發現溫度驚人的燙。

黏黏的觸感在微涼的掌心殘存幾秒,很快被忽略。

還好,這個動作讓祁秦安心似的,慢慢的不動了。

李棋松了口氣,繼續認真處理傷口。

把背上的傷口處理完,仁至義盡了。

走出牢房拉上門,回到自己那間,低頭時猶豫兩秒,咬牙,端起水碗轉身。

我就喂個水,報答祁秦在碼頭沒有抛下我的恩情。

糾結了會,拿起那包綠豆糕一同折返。

水喂了,再喂點吃的就是順手的事,李棋面無表情的想。

站起來看,這間窄小的牢房被微微弓着腰的祁秦占據了大部分,腿都伸不直,很憋屈的模樣。

可憐巴巴的。

把人從地上撈起來,手臂小心的避開傷痕,讓祁秦稍微直起上半身,因為身形差距,祁秦上半身呈一個很傾斜的角度,頭由着慣性垂靠在李棋下颚。

像個不會動的提線木偶,或者是床頭任人擺弄的精致布娃娃。

李棋小時候很喜歡一個綠恐龍玩偶,胸口帶着粉紅的蝴蝶結,喜歡到每天抱着才肯睡覺,小李棋固執的認為上面有媽媽的味道,被阿姨拿走時會哭鬧不止,直到再次獲得,就會緊緊抱住不撒手也不讓別人碰...後來不知在颠簸中遺失何處,再後來沒有那個條件也沒有那個心性了。

喂水的過程很艱難,因為祁秦老是不配合,不是把頭撇到一邊去表示抗議就是遲遲不張開嘴,把手舉酸了都喂不進一口水。

李棋一手繞過懷裏人的後脖捏住下颚,一手支撐着他的肩,手指上軟軟的滾燙觸感讓人不适應。

猛的一捏,昏迷中的人無法抵抗,只是眉頭緊鎖,很不舒服的樣子。

看着鴨子嘴和祁秦不樂意的模樣,李棋心裏舒坦了幾分,把水灌進去,看他喉結有細微的吞咽才放開了罪惡的小手。

從居高臨下的角度看上去與以前不太一樣,感覺瘦了很多,眼下也有一層重重的黑眼圈,在蒼白的皮膚上很難忽視,原來這個角度下黑黑的睫毛,挺拔的鼻梁骨和被水潤濕的起皮嘴唇都這麽顯眼。

頰上一點黑泥的痕跡,左右看不慣,擡手抹掉。

目光落在破爛水碗上,要是祁秦醒來發現他喝水用的是這樣一個髒兮兮容器,肯定要叫。

又想起剛看到的傷口,後腰上有兩道鞭傷,最深的傷口幾乎由左肩貫穿到右臀處,還有深深淺淺的鞭痕雜在中間,道道破皮出血。

一共二十三處,加上腰窩上青紫的磕碰傷。

維持這個姿勢手臂發酸,剛松開準備把人放地上,低頭一瞧,原本舒展的眉頭淡淡鎖着,天生上揚的嘴角平抿起來,手臂也微動了動,很不舒服的樣子。

再掙到傷口就不好了。

多扶一會吧,這次...就算報答他在醉酒男時伸出的援手。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大概一天多的樣子,祁秦燒的反反複複,不見好轉。

不過李棋并不很擔心,擔心也沒有用,不如盡人事。

第三天時顏料來滿懷不舍的打開他的牢門,說是三天時間到了。

“你這麽看起來不開心的樣子?”顏料歪着腦袋看他,很輕快的說,“不會是舍不得我吧?”

李棋像很多次一樣沒理他,終于可以出去了,要好好洗個澡,在吃頓大餐,這次蹭誰的呢?

餘光有點難的從白色團影上移開,衣服是從不知道哪個角落扒拉出來的,索性能穿,套上就花了老大力氣,偏偏祁少爺在昏迷中還一臉嫌棄的模樣,真是可惡。

不過現在不關他的事。

他要走了。

七月的天變臉速度太快,前一秒晴空萬裏後一秒鋪天蓋地的雨珠落下,教室裏的說話聲混着雨聲響起。

“你不是吧?”霍爍臉上浮現壞笑,欠欠的,“聽說下頭有個神仙姐姐勾的你甘願吃處分也要留着?”

“真的假的啊小七?”喬婉占據孫和的位置斜着腦袋瞅他,神色哀怨非常,“小七都不願意告訴我嗎?好傷心啊~~”尾音拖的老長。

喬玥也好奇的趴在桌上看他們。

“假的。”李棋睜開眼有氣無力,論誰被關了七天都不會有好氣色的。

“啊~那是我好看還是她好看~~”那點哀怨煙消雲散,喬婉俏皮的沖他眨眼睛。

“......”上課鈴剛好響起,李棋閉眼假寐不搭理人。

衆人散開。

感覺有灼灼的目光看他,偏頭對上孫和關切的眼,心裏一陣感動,果然別人只關心他飛的高不高,只有小天使孫和在乎他飛的累不累,動容又柔和開口,“怎麽?”

孫和羞澀的低下頭,欲言又止的望向他,在李棋鼓勵的目光中緩緩開口。

“那個...”扭了扭手指,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到底...有多好看啊?”

李棋深吸一口氣,他不知道是誰造的謠,但女鬼一樣絲絲縷縷的絕望實實在在是纏上他了。

他現在腦子裏只有幾個大字:報應不爽。

“阿七。”又在發呆了,蘇患不滿的叫起李棋,“讓你看的《世界物理》第二章有沒有認真看?處分了還不振作一點嗎?”

“看了。”李棋勉強打起精神回答。

發現李棋磕磕絆絆的也能答出一些,雖然只有十分之一,但看他渾身淡淡的死氣,心疼孩子的心又占了上風,放過了他。

又盯上了其他人,一個個抽問點背。

十一點五十分準時停止講課,稍做猶豫,“阿七留下來。”

其他人都在窗外等着,窗內一高一矮兩個人影相對而立。

“你這次沖動了些...”說教還沒開始就見李棋垂着腦袋,颦着秀氣的眉很委屈的小模樣,蘇患心中的天平已經斜的看不見邊,“咳!雖然是沖動了,但把那王幺再打一頓消消氣也好。”舔舔唇肯定的繼續,“至少...可以消氣,別把自己氣壞了。”

“處分我們會處理的,你不要為這個傷心。”擡手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勵,心裏把衛風拖出來罵了一頓,要是衛風那厮能在的話處分都不用讓孩子抗,看把孩子苦的。

“老師...”李棋感動的淚眼婆娑,果然只有老師是真正關心他的。

蘇患彎腰借拍肩膀的動作接近他,低聲道“那個...老師就是問問哦,那事...是真的嗎?老師只聽你說,不信別人的!”

李棋很想繼續感動,但蘇患眼裏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告訴他這個假裝關切他的詭計多端的大人早就不言而信了。

本來只是喪喪的心情一下就糟糕透了。

沒有好人。

四天前。

“欸,沒記錯吧你。”霍爍不耐的皺了皺鼻子,被太陽曬的眼睛很痛,忍不住眯起來。

“不可能記錯的。”喬婉老神在在的回答,不停的伸脖子看,轉頭小聲對妹妹說,“就是今天啊,阿玥我沒記錯吧,記錯了要被霍爍叨叨一輩子的。”

“沒錯姐姐。”喬玥也偷偷摸摸沖姐姐說。

“你們做賊嗎?”霍爍不爽的問,要不是喬婉那小子撺掇的孫和一定要拉着他來,說是要給小七一個驚喜,可姜以儒居然都來,就他不來豈不顯得是他不合群的連姜以儒那個面癱都比不上了?

喬婉則是怕小七一出來就被王幺帶人給堵了,多抓幾個人來給李棋保險。

“不!...不...好了!”孫和從遠處急匆匆的跑過來,險些摔上一跤。

“什麽好了?”喬婉上前詢問。

“七哥...他...他...把....咳咳咳咳咳!”孫和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把自己嗆死。

“別急別急,你快說。”喬婉被緊張的氛圍感染。

“他...把...王幺...打了。”孫和咳的眼球泛出水汽,紅彤彤的,仿佛被打的是他。

霍爍不屑的嘲諷,盯着他,“不是早打了嗎,還要你說。”

“不...是,是剛剛!剛剛打的!”孫和見沒人能理解急得話都說明白了。

“什麽!”

喬婉大叫,霍爍皎有興致的放下手臂,一邊閉目養神的姜以儒睜眼多了疑惑。

要說那天發生了什麽其實也不難。

簡單來說就是李棋糊塗了腦子被屎糊住了腦回路變得奇怪了早就應該丢棄的恻隐心出現了。

誰叫那祁秦是真的會糊弄人,明明生着病明明平時一聲不吭,偏偏在他将要離開時那點猶豫還沒消散時發出那樣柔軟又可憐的聲音。

他說別走...別走。

好像全天下就他一個人會說這話似的,可也就是這簡單的幾個字加上姣好的側顏讓李棋心頭一顫。

一時沖動就叫住了顏料,一時沖動就與他做了交易。

要是事情到此為止,就算他李棋大發一回善心。

可偏偏第五天時,一群黑衣人進入地牢把祁秦一擡給擡走了。

跟在後面的顏料沖他聳聳肩,那群人穿的是在黑船上見過的花紋。

于是李棋在黑暗潮冷的牢房裏孤身一人待了兩天,一睜眼全是一片令人恍惚的紅,瞳孔都要被染紅。

李棋知道這不是任何人的責任,要論個對錯也是他不該有的善心的錯。

可當祁秦走後,他還是不可避免的心緒不寧。

薄薄的迷茫和淡淡的委屈然後是平靜下來的再泛不起漣漪的湖。

現在那點不合時宜的委屈好像找到了催化劑變成了憤怒。

不是他的父親被拆穿時的惱羞成怒也不是當他拒絕何家主時家主的勃然大怒。

這兩者都太過激動,太過不堪,面暴青筋情緒失控,往往要用破壞欲來表達的憤怒。

是一種如潮水般如煙雲般捉摸不透稍縱即逝的熱度,使他心髒表層燒灼使他肺腑律動不穩。

讓他不解。

也有點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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