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隊長

隊長

“快看快看!過來了!”

“好帥!你覺得哪個最好看?”

“那當然是沉木!帥的我腿軟嗚嗚嗚!”

“沉木冷冰冰的,還是阿七更好看,酷酷的。”

“金熾也帥,就是脾氣太差了。”

“來了別說了。”

朝晨下拉練的備受矚目的小隊正是李棋一行人。

沉木是姜以儒的代號,初見時李棋覺得姜以儒是個冰塊,談不上孤僻卻絕對是不近人情的,最近倒有些沉木的氣質了。霍爍根據他的審美給自己取下金熾這個代號,和他一樣嚣張傲慢。喬婉喬玥分別是寒鴉和枯枝,很般配。孫和則繼承了哥哥的代號,木偶。

但他們還是更喜歡叫名字而非代號。

原因是叫的人和被叫的人在這個過程中都會升起一種羞恥感。

十公裏的拉練對他們已經不算困難,一開始根本跟不上的孫和現在也能勉強拖着跑完。

李棋這一年夥食跟上身高就長了許多,雖然還是比不上姜以儒霍爍。明明吃的都一樣,這兩人怎麽就這麽能長了?比還處于身高最底端的孫和要高出一大截。

每個小隊都會由教官安排訓練,但李棋都快忘了上次見衛風是什麽時候了,整一個放養模式。

還好靠譜的姜隊長一聲不吭的在繁重課程間隙裏安排他們的訓練,衛風離開前給代理隊長開了很大的權限,可以通過衛風的名義聯系老師。

老師多是前幾屆的優秀畢業學員或重金聘來的野生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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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些動作衛風會知曉,但李棋懷疑他根本就不看。

剛到座位李棋倒頭就補覺,再次醒來時,聽見有來有往的争吵聲,一男一女,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他們的關系還不算親密,堪堪保持在能三天小吵五天大吵的地步,主要矛盾個體是霍爍和喬婉,常常牽連他人,整體還是維持住了微妙的和諧。

“霍少爺有什麽好主意呢我請問?”喬婉陰陽怪氣。

“我沒有,但你那就是什麽好主意嗎?”霍爍也是一點就暴。

“那你能有什麽好主意?!”

“你那是好主意嗎?!”

“那你...”

“停!”姜以儒實在聽不過幼稚的吵架,揉揉太陽穴打斷,“我會想辦法聯系的。”

“你聯系多少天了都。”喬婉無情拆穿,“那些高層根本不會管我們死活。”

霍爍難得和喬婉統一戰線,深沉的點頭。

“......”姜以儒。

“衛風都不管我們。”霍爍語氣輕蔑,“何況那些人。”

最近雨季到來,海邊低處更是災難重發地,趕巧他們住的紅樓地勢低排水差,今年的雨水又格外充沛,全基地的水仿佛都朝他們湧來,驚天的雷電過後,白天緊密的體力腦力活動,夜晚險些在睡夢中溺水。

偏偏那塊偏僻之地鮮少人煙與建築,他們上報兩天沒得到任何處理結果。

高層更是言辭含糊不清或推卸責任抛皮球,說些別人都忍得了你們怎麽忍不了的廢話。

問題是也沒有哪只小隊和他們一樣有在陸地上溺死的風險。

他們像一群沒有家長帶領的小獸步履蹒跚走在一望無際的黑夜森林裏,氣味引得衆獸和獵人的側目,每時每刻盯着他們的失誤和彷徨等待一擊致命的機會。

姜以儒這次在對衛風的評價上也無力辯駁。

“要我說,直接舉報他們。”喬婉大聲說。

“要是舉報有用洛鷹該倒閉。”霍爍說,“原因就是每個人都貪污。”

“咱們自己搬走?”喬玥提議。

“不行。”沉默的姜以儒開口。

确實不行,不打報告就搬離往輕了說是違法紀律,往重了那就是暗度陳倉,多少雙眼睛等着他們的笑話,不能輕舉妄動。

“那...忍忍?”孫和觀察衆人表情,沒說完就被霍爍啪的一下扇了後腦勺。

霍爍剛要開口就聽到旁邊傳來的聲音。

“忍個屁。”

孫和摸着頭滿眼震驚的看姜以儒,發現所有人的反應都差不多。

這還是李棋第一次聽到姜以儒罵髒話,居然莫名和那張臉很适配。

李棋走到桌子旁,還沒開口就受到衆人矚目,姜以儒也側目看他。

在衆人目光中緩緩開口,“對面那棟別墅怎麽樣?”

“我看過了,那棟是空的,每三天有人打掃一次,雇的是外頭的保潔,今天下午三點是打掃的時候,趁他們進門時把密碼記下來。那棟離紅樓步行不超過三分鐘,足夠我們反應。”

......

姜以儒和霍爍多少算大家族的蔭蔽下長大的,雖見過的龌龊事不少,卻也想不到這樣的法子,畢竟私闖民宅不在貴族教育的模板裏。

但霸淩與欺辱也不在,所以管他呢。

“我就知道你壞點子多!”喬婉歡呼一聲,鈎住他的脖子晃來晃去,“我怎麽想不到呢!”

這真的是好話嗎。

李棋在腦漿被搖勻前一秒想。

商量好對策他們起身去訓練樓上實戰課。

孫和大大的出一口氣,終于在被迫站隊前把問題給解決了。

學和樓離訓練點不遠,步行十分鐘就到了。

去的路上衆人心情複雜,這種感覺大概等于上一個老師會随機抽人并打分的課。

這個更嚴重,老師會随機抽人打。

這裏又是一個洛鷹很難找到的小角落,進入那座簡易平磚房前,李棋再次感慨洛鷹的經費都用到哪裏去了,這看起來像上個世紀茅廁的放大版,而最新建的一棟超級豪華訓練廳珠光寶氣高樓大燈設備全新哪哪都好。

唯一的不好就是他們去不了。

因為衛風推薦的老師和他一個德行。

是個窮鬼。

進去時剛好碰見另一只隊伍走出來。

領頭人叫聞寓,聽說也是從另一個洲來到洛鷹的,身後跟着幾個神色各異的人。

“這不是沒人管的孤兒隊嗎?”一個鼻青臉腫的人大聲喊,憤恨眼神緊盯着李棋。

李棋只是淡淡的看他,在不忍直視的青紫臉上停留兩秒,沒有回答。

那人似乎是覺得屈辱,狠狠瞪了李棋一眼。

要說他們兩只隊伍的摩擦要從半年前說起,那時實戰課開始,這只隊伍和他們找上了同一個老師,都是通過教官的私人關系介紹的。

而原則上每個老師只能帶一支隊伍,以防出現戰術洩露。

洛鷹是一個以裙帶關系和金錢交易為基礎構建的王國,資源和法度的傾斜比脫發現象都嚴重,很多勢單力薄的小隊可能連最基本老師都聯系不上,聽說當時盛極一時的狼牙小隊都坐過這樣的冷板凳,何況其他人。

由于老師的酗酒成性,當兩支小隊都聯系他并被醉酒的他同意這一事實被意識到時,再去聯系別的已經來不及了。

他名聲差勁的同時實力強勁,所以衛風與另一位教官都推薦了這個人。

不知有沒有學費便宜的原因。

醉漢提出的解決辦法是各抽出一人與他打架來決定最後誰留下。

李棋是那個倒黴蛋,在衆人絕望的情況下,在那場比式裏躲過了三招,老師撫掌大笑,最終他們入選。

而另一只隊伍則沒有那麽幸運。

自此以後,那支隊伍裏被抽出來的人,高義,看李棋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認定他們是靠關系入圍,怨氣比天高。

他們隊長,聞寓,也不是個簡單人物,居然讓著名軟硬不吃的老者同意每個月教導他們一次。

衛風也同意了。

所以會造成今天的局面。

擦肩而過。

進去前要抽簽,抽到短的那根就是今天的陪練。

“上帝保佑...玉皇大帝保佑...文殊菩薩...撒旦...”喬婉雙手合十念念叨叨的。

李棋聽見後好奇的問,“撒旦也能保佑嗎?”

喬婉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态,“我求的是撒旦保佑你。”繼續念。

“......”李棋在開課的一個月內抽了三次短簽,被打的當了一個月的瘸子。

這次不該是我吧,李棋心存僥幸的精挑細選。

最重的不要,最輕的也不要,突出來的不要,凹進去的也不要。

就你了。

抱有期翼的一抽——

短的。

“噗!”

李棋嗖的一下盯住他。

“對不起。。。”

毫無誠意的道歉。

“沒關系。”

裝作大度的模樣,實際上心裏給喬婉和霍爍狠狠記上一筆,偷笑的孫和也不能放過。

和外表一樣破爛的場廳內,黃色的舊燈和吱呀的電扇給人不好預感。

還未走近就問到一股彌漫的酒氣,和鬼魂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李棋第一次被打瘸的地方開始隐隐作痛。

老者在場廳中央的臺子上懶散仰倒着。第一次見時李棋被吓了一大跳,這個老者是在黑船上把祁秦手掌紮穿的船長,怪不得衛風要他們跟着他,是真的有實力。

不過老者似乎并未認出他,或是不屑于認出他。

後來的訓練裏,李棋才發現那天老者并沒有下死手,因為他在訓練裏才是真的下死手,抑或這都是他留情的結果。

拳拳到肉,招式敏銳,速度極快,按他的話來說,弱者不配在他眼前晃。

從小經受訓練的姜以儒都接不上他幾招,霍爍一開始被激得連連出擊,然後被揍的很慘,後來收斂許多終于能過招了,喬婉喬玥在他手下也讨不到好,更別提孫和。

李棋懷疑他眼中沒有年紀性別,只有站着的靶子和倒下的靶子。

但他對李棋似乎格外欣賞,可能李棋是唯一能在他手下躲過三招以上的人。

“來!”老者大手一揮,他用傳統的木葫蘆飲酒,很有古人劍客的風度,仰頭痛飲幾口,不顧被汩汩酒液打濕的雪白長須,一抹嘴唇與寬厚的下巴,喉結滾動,搖搖晃晃朝這邊走幾步,突然把酒壺扔開,大吼一聲朝李棋沖來。

速度快到讓人看不清,但飽經毒打的李棋反應不輸,側身躲過。

又很快預判下一步,急速後退,這時場廳寬廣的好處就出來了,不用擔心随便動幾步就打碎賠不起的物件。

周圍幾人四散,生怕被波及或是參入對招。

李棋一開始只是躲,但老者看出了,步步緊逼他出招。

“小七是不是又變厲害了?”喬婉眯着眼睛想看仔細兩人的招數無果,扭頭說。

“嗯。”出聲的是姜以儒,他緊盯着打鬥中兩人的步伐。

有來有回過了五招時,李棋一個不查被老者擊中肩部,飛出五米遠,摔在地面砰的一聲,捂住肩膀半撐起身體。

來不及去扶,老者大笑幾聲,豪邁大氣的聲線在場廳內擴散開來,卻讓其他人寒毛緊豎。

大邁幾步朝他們沖來,幾人連忙散開,想看清打鬥細節的姜以儒站在最前端,被第一個盯上。

姜以儒很快接上了老者的一個飛踹,緊忙錯身躲開。

這樣的打鬥很常見,更多見于老頭喝嗨了的情況下,一個都跑不掉。

躲了兩招,已經略顯狼狽的姜以儒艱難的接下一招。

“還不出手?!”老者用洶湃氣勢吼道。

姜以儒咬牙,上前揮出拳頭,卻被老者一個肘擊輕松躲開一拳擦過他的面頰留下血痕,不甘心的再次攻擊,卻被找到破綻,飛身一腳踹在左肩。

姜以儒同樣飛出一段距離,咬牙從地面爬起,老者從高處失望的看着他的眼睛。

“論功夫做隊長。”又搖搖頭,聲音不大不小,“你遠不及衛七。”

李棋心中一緊,看向姜以儒,正好對上他的目光,那眼神一怔,有些落魄的急移開,避免與他對視。

李棋抿唇。

那老者後又與霍爍纏鬥,霍爍挨打挨的多,傲慢的靈魂生出點不要命的天賦來,不管自己身上挨了幾下,拼死都是要打回去的。

老者滿意了,給了他幾拳就換了目标。

喬婉打架天賦略勝于天生體弱的喬玥幾分,兩人與孫和一同上前對戰,三人纏鬥不過幾分鐘,就被老者尋到破綻,踹開孫和,一拳對準在他面前成牽制主力的喬婉左鎖骨處,這一拳極重,睜眼等待着疼痛的喬婉卻被一陣力道推開。

是喬玥不知什麽時候有了這樣快的速度,把姐姐撞開,接下這一擊。

“唔!”一聲痛哼。

老者及時收力還是堪堪擦過喬玥的左頰骨,大部分力度都留在了下颚處。

“阿玥!”喬婉一愣迅速起身抱住妹妹,心疼的看着她明顯紅腫的下颚。

“你幹什麽啊!知不知道很危險的!”喬婉沉下臉,手掐着傷痕的邊緣扳向另一側查看。

“沒事的姐姐。”喬玥任由喬婉的動作,一瞬不眨的看着姐姐焦急的面容。

“誰和你說沒事的?”喬婉把手一甩,強迫目光不去觸及那紅腫的印子,轉頭瞪視老者。

老者倒是不在乎發生了什麽,又恢複那醉醺醺的模樣,東倒西歪的搖向中央的臺子,拿起酒葫蘆快飲一口,大笑着離去。

這節課算是結束了。

但離開的每個人都低着頭揉着受傷的地方不開口。

氣氛消沉的很明顯。

李棋看着前面一言不發的姜以儒想說些什麽,但他從前的教育與經歷叫他止步,不明白這時該怎樣對待一個類似朋友的存在。

但不等李棋開口,姜以儒突然停下腳步,随着他停下,其餘人都不明所以的停下。

他轉過身,掃過每個人,最終落在李棋身上。

眼睛清白,脊背挺直,顴骨上的傷奪目,他說。

“當你真的比我更适合做隊長時,我會讓出來。”

目光堅定的看過每個人的臉,“對誰都一樣。”

少年坦蕩從容又君子風度。

李棋心中微動,他知道自己的秉性,他聰明,卻不足以擔起一支隊伍的責任;霍爍沖動,保住自己的能力有,卻不會為團隊利益考慮;喬婉看似大方實際柔軟,這個責任對她來說太尖銳太鋒利;喬玥看似合群實際不在乎,除了姐姐她恐怕不願意看向任何人;孫和共情能力強,心卻太弱,不适合這個需要強硬的位置。

他們之間能背起責任的,只有姜以儒。

但李棋與那雙深明的眼對視良久,清風自他們幾人之間穿梭而過,吹起發絲親吻面頰。

他只是認真的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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