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迷霧

迷霧

“這,就是你們說的...”源梧黑着臉努力回憶“整套鋒利的瓷武器?”

“嗯嗯。”李棋乖乖擺好青花圖案的鍋碗筷勺四件套。

“堅硬的重武器?”

“對。”喬婉撫摸砧板粗糙的表面,語氣甜蜜“多漂亮啊。”

“醫療與食用并舉?”

“是的”喬玥笑的漂亮,手心向上展示那袋鹽。

“刺激性極強的粉末?”

“就這樣。”霍爍一手插兜,一手捏住大拇指長的辣椒罐。

“姜少。”源梧第一次強撐着儀态,質問,“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源少。”姜以儒認真的表示,“這樣說會傷了我們的心。”

源梧擡手按住人中,他原對姜以儒還有幾分好感,沒想到...沒想到他已經成了這樣不擇手段的小人!

“好...好...”源梧劇烈情緒起伏後反而冷靜下來。

“我昨晚就猜到了。”全然不顧之前的深信不疑,駱風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安撫源梧,擺弄那幾樣小東西,接受良好,摸摸下巴,“不過...你們這運氣...”

趾高氣揚的幾人瞬間沉默,這一擊,直戳痛處。

李棋倒無所謂,運氣差是常态,他現在只在乎能不能蹭一頓面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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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粥雖甜,口感不咋地,而且好久沒吃到面條了。

空空如也的肚子咕嚕叫起來,他隐蔽的偷瞄地上的背包。

昨天慌忙中走歪了方向,重新定位後出發,目标都是河邊,兩支隊伍一拍即合,延長合作時間。

畢竟不知道蛇群情況,他們對對方的戒心也絲毫不減,防住敵人的最好方式就是盯住敵人。

于是各懷鬼胎的一群人上路了。

中飯時一方想蹭頓面條,一方想知己知彼。

所以有了上面的一幕。

不同于源梧的置氣,駱風的自來熟。

祁秦從頭到尾不置一詞,只是偶爾投來眼神。

他突然開口,“先吃飯。”

李棋瞬間看向說話者,正對上那眼裏淡漠的戲谑。

原本飽含期待的眼睛瞬間變了。

他面無表情的看向別處。

源梧在角落裏反思,駱風與大小喬站靠着樹說笑,風流倜傥。

拿面條只能靠最後一個人了。

但那人并沒有要動彈的意思,李棋對着虛空,清風刮過,樹枝嘩嘩作響,兩根小草向一個方向傾倒。

僵持直到霍爍不耐煩,“祁少不會是打算違約吧?”

沒有回應,李棋立在東風裏,發絲被吹起,耳邊是稀稀拉拉的交談聲與風葉聲,陽光金淺,光斑白晃。

風把他的視線輕輕吹去。

與他無關。

祁秦似乎等着什麽,直到他們在一陣風中再次相撞。

轉身取包裏的面條,放進鍋裏。

李棋牢牢盯着溫水中根根潔白分明的面。

“怎麽又發呆。”喬婉盤腿坐下,笑道“真是麻煩小...咳,祁少。”

她對用筷子攪散面條的祁秦說。

祁秦沒回答。

這人不說話一樣可惡,喬婉想。

那口鍋咕嚕冒泡,沸騰水中面如游魚一般上下跳竄,現在撈出來,面是最筋道美味的,但掌勺的人顯然沒有這個意識。

李棋不願意先開口。

祁秦攪面條的速度更慢了。

像是一只長長細細的柳枝拂過心頭,癢癢的煩躁。

天人交戰,李棋剛張開嘴,旁邊的聲音打斷他,“這面要坨了吧。”

駱風肚子餓了,湊到鍋邊。

被瞪了?駱風懷疑,也沒有啊。

面條送到碗裏,勺上白湯,散上粗鹽辣椒粉,是精致不到哪裏去的味道,但他們吃的香極了。

駱風融入他們的野人吃法很快,一時粗魯的嗦面聲與碗筷碰撞聲不絕于耳。

源梧的精神再次受到重創,他告誡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才是紳士最重要的修養...

但是——

怎麽一下子就沒了?!扭頭一看,祁秦都吃上第二碗了。

姜以儒接收到源梧失望又震驚的目光時有點迷茫。

姜以儒都放棄了嗎...源梧低頭不知在想什麽。

只看見原本慢條斯理的源梧突然爆發似的大口吞咽起來,不熟練的樣子頗有姜以儒曾經的影子。

嗯,孺子可教也,李棋很欣慰。

飯後休息片刻他們上路,按現在的速度不出意外,晚上能到達河流附近,李棋心不在焉的跟着隊伍走在沒有盡頭的林木間。

行步突然停下,游神間,李棋停下腳步,卻沒看清腳下,被一根深嵌地表的突出藤曼給絆了一下,一時重心不穩——

沒等高大身影回頭,李棋輕扶前面人挺拔的肩胛骨,自己站穩了,手肘與背部肌肉接觸僅一瞬,分開。

“怎麽不小心。”語氣流露刻意的責怪與很難察覺的調笑,些許熟悉讓李棋心一跳。

“多謝祁少。”怔怔中李棋下意識道謝。

祁秦垂眸,少年只夠到他的鎖骨,從這個角度剛巧能看到發頂。

“你們看!”驚恐的聲音傳來,是喬婉,用樹枝挑起一截布料。

李棋從未知情緒裏抽離,面不改色徑直朝向前走去。

樹枝上的布料被撕裂,不是人為裂口,是一種被大型猛獸撕咬後的形狀,邊角坑窪,零星小塊布料散落周邊,沾着黑紅血液,是洛鷹隊服,上面能認出特有的鷹标。

細細搜尋,五米內的草與樹幹上都有噴濺狀的血跡。

一陣寒流從他們間蹿過,脊背發涼,此刻周圍的樹林仿佛有無數雙綠眼睛,正盯着他們。

半晌才有人開口,“...手環。”

是破爛的手環,洛鷹特制材料的手環被破壞成這樣。

“沒來得及呼救。”姜以儒擰眉檢查,手環內部的呼救條都沒被拉出,襲擊是一瞬間的。

“太奇怪了。”源梧低語,從群蛇到不知名的野獸,不該屬于野外生存強度的東西齊齊出現,還有人可能因此喪命,前所未聞。

“報告一下?”喬婉說,随即自己都覺得可笑。損壞的手環失去呼救功能,而他們誰都不可能輕易放棄這次比賽的資格。

“接着走。”姜以儒決定,“提高警惕。”

衆人不語,在沉默中前進,緊緊纏繞他們的林木依舊綠意磅礴,這時這盎然綠意中更含滲入骨髓的寒意。

“是不是...水的...聲音?”孫和小聲的說。

停下,細聽,李棋也聽見了淅淅瀝瀝的水流聲,開始鎖定聲音的方向。

“哪個方向?”

孫和指向他們的左手邊。

“我怎麽沒聽着呢。”駱風眯起眼睛聽了半天未果,用力拍孫和肩膀“小結巴你不錯啊。”

孫和有點不好意思,離駱風遠了點。

“很厲害。”李棋輕聲誇他,孫和對聲音很敏感。

孫和臉刷一下紅了,羞澀的笑。

“五百米。”祁秦突然開口。

“我問的時候你不說。”駱風不能理解的瞅他,“怎麽現在就說了。”

“你問的很蠢。”祁秦看起來有點不爽。

“源梧你看他!”

氣氛驟然松弛不少,如附骨之蛆般黏在身上的沉重感從空氣中淡去,找到水源就代表找到一個重要坐标點,掌控之內的事物總給人安全感。

盡管那未必安全。

不對勁,李棋心頭一凝,垂頭,是哪裏不對?

他們快步向預定的水源地走去,周邊的一切漸漸蒙上輕紗帷帳,那紗帳将樹林罩的朦胧不清,風幽幽,在白紗帳前無力攪動,只掀起些許薄浪,濃白像一塊肥皂沉入水中,隐隐閃爍綠意,最後遮蔽全部視線。

可若是在樹梢上,細看一群人行走在濃霧之間,臉上帶着狂熱的詭異笑容,步伐越來越快,目光越來越空洞,樹枝與藤蔓活過來,在可視範圍內扭曲變形,低垂爬動的枝條蹭過額頭又撫摸臉頰,涼意忽略不計,獵物們正奔向一個致命陷阱,暗處的圍獵者譏笑。

不對...不對!

哪裏出了問題?

當頭一棒,大腦清明片刻,李棋像是淋了一盆冰水驟然清醒。

是植被,哪有接近水源的植物比遠離水源的還要枯幹的?!

他們非但沒有走向河流,而是在向相反的方向走。

這個認知讓李棋背後發涼。

這時才注意到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大霧彌漫在每一個角落,天地間仿佛只有他一人。

耳邊是近在咫尺的詭異泉水聲。

可分明都是樹木與林地。

“別...”還沒出聲,手背突然被一道力度攥住,剛巧避開傷口。

李棋用力刺向掌心,錐心的痛讓混沌的大腦暫時保持清明,周圍霧的濃度微微下降,在一個能夠看清三米範圍的距離。

雪白繃帶被染紅,這個姿勢讓掌心虛握着另一只手的大拇指節。

但此刻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是樹上盤旋的長蛇,太多了,它們尾部圈在樹枝,似乎是留意到他的注視,伸長蛇軀湊近,幾次分叉的猩紅舌尖幾乎舔上了他的額角,冰涼的觸感讓他渾身一顫,而它們扭動的青黑冷鱗正咯噔作響,發出森然水聲。

”咕咚””嘀嗒”

聽起來就是多了幾分詭谲與怪噪的水流。

近處的蛇圍繞着,而遠處的蛇群只在迷霧間露出一雙雙讓人毛骨悚然的綠眼。

霧中滿是大片大片的閃光燈般的綠,發着驚悚的光。

那是它們在眨眼。

濃濃的審視。

整個世界只有與他相連的溫熱的手。

和無數條冰冷的蛇。

李棋很快鎮定下來,跟随着隊伍的愈發快的腳步,不知道目的地,唯一清晰的是如果此時脫隊,結局就是葬身蛇腹。

現在清醒着的可能只有他們兩個。

大腦急速思考,放血和防火兩個辦法都被否決,不可行。

他的血對劇毒之物有吸引力,這詭異的蛇數量也太多,放火害人害己。

這時,他看見祁秦速度極慢的用左手從包的側面抽出一把刀,并未引起蛇的注意。

這樣嗎。

李棋突然向右側邁出一步,幾只蛇猛地盯向他,又迅速回到原來的軌跡上。

他知道了。

輕捏那手腕,希望對方能懂他的意思。

祁秦一愣,随即用更大力氣握住他的。

......暗示不行就明搶。

李棋加快步伐,抽出手,挨上那寬健的背。

他不确定蛇對聲音的敏感度,于是手繞到前面拿他手裏的刀。

摸索片刻,找到握着刀柄的僵硬的手背,又沿着虎口輕拽,祁秦燙手一樣馬上松開。

拿到了。

他站在最後,用茫然又狂熱的表情開始跳大神,把前面的人吓了一跳。

他身邊的蛇扭動三角頭向這個方向,用陰森綠眼監視,但這個獵物仍在設定的軌跡內行動,雖然...有點奇怪。

蛇頭茫然的看着這個舉止奇異的人類猛地跳動,超越前面的人,一路張牙舞爪的沖到最前面。

空氣中彌漫開的血腥氣讓衆蛇躁動起來,嘶嘶聲不絕,貪婪的注視這個方向。

已經跑到最前的李棋狠狠松一口氣。

“唔...”駱風還沒驚叫出聲就被捂住了嘴。

只是引起了少量的注意。

李棋在向前的過程中用刀在每個人露出的皮膚上刺下傷痕。

皮膚的刺痛感和被注視的詭異感讓衆人逐漸恢複了神智。

姜以儒看着最前面的身影,他一直留有一絲意識,但像是被什麽東西隔斷,沒有辦法集中思考,處于奇異的混沌與誘惑裏。

沒等他們分析形勢,李棋像是發現了什麽,突然大喊。

“跑!”

腳比大腦先一步做出反應,他們在驚心中聽從。

蛇群似乎也被這一聲大叫驚了一下,旋即眼露兇光梭的窮追不舍。

跟着狂奔的身影無腦沖刺,背後的蛇群是激發潛力的利器。

但不過半分鐘,蛇群就有追上的趨勢。

李棋咬牙,跑的更快,終于,他眼睛一亮。

“救命!”

沒等其他人疑惑,漸漸撥開的迷霧中有另一夥人,赫然是聞寓那隊,挂着狂熱的詭笑,被大叫驚擾,幾人眼神稍微清明了些,茫然相對,沒來得及驚恐就看見向他們奔跑來的人,以及身後的蛇群。

“啊!”抑制不住的尖叫響起,原本孤獨狂奔的人群變成了混亂的兩撥。

漸漸,三波,四波......醒來,迷茫,驚慌,奔跑,周而複始。

聲勢浩大的團體的腳步,哭喊,驚叫,安慰聲不絕于耳,讓身後追擊的蛇群都有些猶豫,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終于,在不知在多久之後停下,霧氣消散,綠眼蛇似是不甘似是怨恨,如潮水般褪去。

“哈...哈...”李棋靠在樹枝上大喘氣,心率要突破120。

冷靜下來的人群馬上分成幾個割裂的部分,相互間漢河楚界。

“怎麽回事?”有人迷茫的發問。

“鬼知道。”一個煩躁的聲音,是高義,“你報告一下問問看。”

“你怎麽不自己去?”

“那就別問。”

“你什麽意思”

眼見快要吵起來,隊友緊忙拉開他們。

“喂。”高義沖着李棋這邊喊,他們是李棋狂奔路途中遇到的第一隊,語氣不善,“解釋一下。”

“不會說話?”霍爍脾氣也差。

即使是不明白狀況,也能猜到是李棋救了他們。

高義有些變扭,這時有人攔住高義,是聞寓,死裏逃生後依舊冷靜,淺笑着“我們只是想了解狀況,高義有些心急,我代他道歉。”

誠意滿滿。

霍爍冷哼一聲。

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仍靠樹休息的人身上。

他們都知道這個人,大名鼎鼎衛風傳聞中的兒子,一個關系戶,有權有勢的看不起衛風連帶着看不起他,沒權沒勢的就看不起他不堪的私生子背景。

看不起別人是最平常的一件事。

所以幾乎所有人都不曾把這個衛七放在眼裏過。

但這次他似乎是實打實的救了他們。

樹下的少年除了那份皮囊稍好些,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因喘氣而紅潤的嘴唇微微開合。

“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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