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怪物
怪物
“不過,就算下去也找不到什麽東西吧。”
駱風繞着巨坑一圈,花了些時間才繞回來,質疑道。
“不想去就直說。”霍爍抱着手鄙夷。
“說誰不敢呢?!”駱風大叫。
...也沒人說你不敢啊。
霍爍冷哼一聲,又皺起眉頭,“怎麽還不回來。”
“我去喊一下。”喬婉也覺着不對勁,起身。
“我去。”霍爍攔住她,嗤笑,“你去了他能不好意思一年。”
“也是。”
李棋整理背包,用砸碎的厚瓷碗,在石頭上磨出尖銳的頂端,用砍下的粗枝綁起來,算一把簡易的武器。
擡頭,發現離他不遠的祁秦正站着發呆。
“喂。”
雖未點名,祁秦還是回過頭來。
走近,高高在上的,眉眼模糊不清,“怎麽?”
李棋收回目光,放下手中的瓷片,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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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做沒有理由的事,可能是這人游手好閑的樣子實在可惡。
得找個借口。
祁秦正欲開口,就被匆匆走來的身影打斷。
“嗯?”姜以儒手裏動作一頓,詢問。
從沒見過霍爍如此焦躁的模樣。
“不見了。”
霍爍捏緊拳頭,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手裏的布料被捏的呲拉作響。
是一條小碼的隊服的褲子。
腰際沾了點血跡,細看,是幾個用血寫成的筆畫,”土”加上一個未寫完的豎劃,末尾被拖曳出一個長長的折痕。
“走”
李棋表情凝重起來。
“帶路。”
孫和失蹤的地方離巨坑不遠,大約兩分鐘的腳程,很難想象這麽近的距離一個人能無聲無息的消失。
這片森林與其他地方沒有很大區別,只是樹木更加密集。
“過來看!”喬婉蹲在地上,用手扒拉開草叢。
是一塊獸類腳印,大小與成年黑熊近似,與其不同的是,中央是個類似橢三角的按痕,很深,四只尖利的爪印圍繞在腳掌邊,又細又長,将泥土深深勾出。
被草叢覆蓋着,周圍再沒找到腳印,卻在大概高兩米多的樹幹上發現一個爪印,又厲又狠,幾乎覆蓋了樹幹的大半部分,将樹木撓的看見白色的樹心。
是一頭未曾聽聞過的怪物,幾乎能想象那有力的爪牙與優秀的彈跳力。
“媽的。”霍爍低聲咒罵,臉色難看。
“追。”姜以儒冷靜指揮。
祁秦與源梧對視一眼,随即跟上。
一行人追随着爪印在樹林中快速穿行。
“沒了。”喬玥低聲說。
爪印在一處尋常可見的林木中消失。
“找。”李棋下意識舔唇。
衆人低頭尋找時,李棋四望,目光停留在一顆樹幹稍細的高樹上,若有所思。
“這裏。”姜以儒沉聲道。
一個幾乎與地面泥土融為一體的地窖,要不是剛才可能被打開過,花再多時間也找不到。
“一,二,三——唔!”
嘗試好幾遍,那地窖才被微微掀開了一個角,沉重的蓋子不知道是什麽材料,幾人合力只能勉強擡起。
“呼...咳咳咳!”擡開地窖揚起的塵土讓源梧嗆出聲。
霍爍眯起眼,不顧眼部的刺痛,想要看清地窖下方的黑暗中有什麽。
喬玥眼疾手快的拉住他。
“咚!”
李棋将一顆石子貼着地面垂直丢下,片刻後快聲道,“兩秒,誰算。”
“我不會。”
目不轉睛,毫不羞愧。
“......”
“二十米。”姜以儒第一個出聲。
駱風還在掰手指,聞言立刻點頭,“對。”
姜以儒蹲着用繩結在地窖蓋上系攀岩繩結,源梧走上前,語氣認真。
“不再考慮一下?”
下面什麽情況一概不清,不一定有他們想要得到的信息,甚至孫和可能都不在裏面。
早不知身死何方。
“嗯。”姜以儒沒有一刻遲疑,将繩子綁在腰上,系上複雜的結。
接過李棋遞來的剛用桃金娘樹果做好的簡易火把和打火石。
“能燃五分鐘。”
“好。”姜以儒把大半身體沉入地窖口,找到落腳點後緩緩下滑。
地窖口不大,由霍爍守着。
李棋從未想過,他會如此在乎并融入,這樣一群性格迥異的人,無關輸贏無關利益。
此刻空氣中的漫漫擔憂。
實實在在有他一份。
要冷靜。
“打火石,謝了。”李棋向源梧道謝,面色尋常,“你們如果不願意跟着,可以先走,打火石我們會補償。”
“不用...”
沒等源梧說完,祁秦突然打斷,赤裸的譏諷。
“用什麽補償,那些不值錢的東西?”
李棋微怔,不知道祁秦為什麽突然這麽說,移開眼,面色看不出異常,只是比平時更沒有表情。
這話實在刻薄,源梧剛想打圓場。
“咻—咻——”
兩聲口哨,從深窖中傳出,有些變調,李棋迫不及待似的離開了。
這是他們約定的安全信號。
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從地窖口下去。
在喬玥也從洞口下去後,駱風問。
“咱們跟不跟?”
“跟。”祁秦看着他頭也不回的走了,臉色沉黑,微微咬牙。
“打火石還沒拿回來。”
聽起來有點古怪,看起來就更古怪了。
打火石有這麽重要?駱風不理解。
祁秦下去後,只有他們兩人還在地面,駱風拍着胸脯豪情萬丈道,“我開路。”
源梧一挑眉,看透他,優雅的行紳士禮,背脊直挺。
“請。”
駱風咬牙,請就請,誰怕誰。
撲通!
最後幾米繩結不夠長,李棋是跳下來的。
有之前的爬梯又爬樹,他們這次的攀爬熟練不少。
“原來實戰和書上完全不一樣。”喬婉甩甩手。
“你才知道?”李棋邊觀察邊說。
借助微弱的火光,看見周圍的小片空間,不寬的溶岩通道,有些許人工痕跡,地面濕潤,石壁摸起來滑爽冰涼,凹凸不平,很難想象地下二十米有這樣一個深邃的空間。
沒有找到動物或人行走的痕跡。
“哎喲!”駱風下來時滑了一下,還好扶住了源梧。
“還挺大啊這。”他站穩後四望,感嘆到。
李棋從包裏拿出一只小火把,點燃。
“越快越好。”時間太急,他只做了幾支,能撐的時間不長。
霍爍打頭,李棋與祁秦走在最後,昏暗壓抑的空間裏,沒人說話。
他們維持着不緊密也不分散的隊形。
滴咚——滴咚——
水滴砸在岩壁上發出時鐘的聲響,地面與石壁長期被水打磨,飽滿滑膩的沾上一層水膜,走不快。
兩支火把快燃盡,他們也走到一個溶洞分岔口,有數個分支。
“走哪個?”源梧輕聲問。
霍爍耐着性子找幾個分叉口的區別,卻一無所獲,攥緊拳,指甲刺入掌心。
“分開嗎?”駱風提議。
姜以儒搖頭,眼神劃過幾條相似的通道,若不是迫不得已,最好不要分開。
“不如——”李棋開口,盯上右手邊第二個,擡起手,“這個...唔!”
“噓。”還沒開口就被喬婉捂住嘴,看向李棋指着的,“這個排除掉。”
“......”
“你們是誰開的物資?”喬婉回頭問三人組。
他們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認每次都是駱風最先找到。
“哼哼哼哼哼”駱風得意不已,擡手随意一指。
“這個吧。”
霍爍擡腳就要走。
“等等。”
李棋細微的聲音傳出,像是害怕驚擾了什麽,霍爍硬生生止住腳步,回頭看他。
“散開。”李棋輕抖着嗓子開口,堪堪維持着正常的聲調。
幾人不明所以,但聽從的散開,在中央留下一個空圈。
“你們數數,幾個影子。”
八個人,在兩只火光的昏暗照耀下,有十餘個模糊的虛影。
“有...什麽問題嗎。”喬婉數了一遍,看着頭痛。
姜以儒認真打量着地面,皺着眉不知道想什麽,摹的臉色一變。
霍爍咒罵一句,他倒是要看看是什麽神鬼,擡頭只見火光照耀着并無二異的石頭頂,滴答滴答的落着水滴。
“哪裏有異常?”霍爍擰眉,耽誤一分鐘孫和就多一分危險。
将酸痛的眼睛閉上又張開,試圖在布滿規律的凸凹上找出不同。
忽然——
正待收回目光時,在移開的餘光中,一張雙目呲烈,滿嘴獠牙的人臉,在崎岖岩頂上突兀不已,火光搖晃裏緊盯着他。
說是人臉也不盡然,死皮堆疊在滿是溝壑的怪臉上,像是老山的起伏,與皮膚一樣褐黑的鼻頭微微煽動,昏紅的火光搖曳着打在石壁上,也在那臉上留下暗紅的疤痕,猙獰不已,渾濁的黑眼珠在血紅的眼眶中警覺的顫動,人性化的轉動,像是在思考。
底下的人突然不動彈,那怪物有點詫異似的,緩緩擰動一下腦袋,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噔聲。
昏火印在地面,有十餘個一動不動的身影,和一個微微旋轉的扭曲尖形。
“呼——”駱風再傻也知道這時不能輕舉異動。
令人絕望的寂靜。
水滴還在一滴滴下落,墜地,發出規律的催命聲,不知幾滴是頭頂怪物的口誕。
李棋幾乎聞到了腥臭味,就在他頭邊,那怪物不耐的蜷起來,再猛的展開,發出”嘶嘶”聲響,比蛇多幾分厚重沙啞。
頭頂的溶洞本就不高,這下可以直接與它伸長的軀體相觸。
一個冰涼的觸感貼過李棋臉頰,粘膩惡心的分叉狀舌尖從他的額角掠過,舔舐到太陽穴附近,貪婪熱狂,感觸到皮下滾動的熱血,怪物不耐的嚎叫,周圍人驚恐的目光落在自己頭邊。
李棋長出一口氣,還好只是怪物,不是鬼。
但現在的問題是。
有什麽辦法,能保全最多的人。
他咬牙,思索幾秒,以極快速度從身邊人腰間抽出匕首,同時将火把燃向緊貼着自己頭部的怪物,臉頰覺到燎過的熾熱。但不及猶豫,匕首猛地刺向怪物眼部,可能是火刺了眼或是沒料到這人類如此大膽,這一下竟真讓李棋刺中了,只感覺刀尖沒入柔軟血肉,噗呲聲響起,臉上沾上燙熱液體。
在火把落地前,大喊。
“跑!”
怒嚎瞬間響起,整個岩室回蕩着難聽的巨響,震的耳鳴。
不過幾秒鐘,只剩被抛在水光中燃滅的火把。
李棋飛速跑向其中一個岩室,将右手上難看的蝴蝶結解開,用命賽跑。
怪物被他激怒,緊追不放,還好狹窄濕滑的隧道雖然不利于人逃命,同樣也不适合怪物追擊。
而且只要在岩塊上有技巧的滑動,就能加快速度,壞處是控制不了方向,全憑慣性與運氣。
一片漆黑的暗道裏,憑着感覺,撞的頭破血流也顧不上,怪物緊追不舍,利爪貼上脆弱的後頸,鋒利爪牙只需一劃,便是一道鮮血淋淋的傷口,怪物沾到血液更加興奮,狂叫着四肢發力,在岩頂與岩壁上竄跳着前進。
幾十秒過去,李棋都奇怪自己在逃命中竟還有心想其他,可能是曾與死神熟識的緣故。
終于,一點點光亮在前方,讓人懷疑是眼花,但別無選擇,手肘一推,朝着那個方向磕行,石塊在皮膚骨骼上發出□□獨有的碰撞聲。
他只能盡力護住頭腹部。
要了命的滑行到頭,李棋感覺自己像只陀螺,轉了好幾個跟頭,到一處平地,停下了。
後頭怪物不甘又憤怒的嘶吼,卻畏懼什麽似的,不敢再前行,焦躁的擺尾砸在石塊上,發出轟鳴。
李棋只慶幸自己沒被這條尾巴砸中。
這才看清,怪物全身都是堅硬的岩石狀的鱗片,個頭不大爪牙鋒利,忽略掉其他,乍看像只長着人臉的狗。
對峙十幾秒,那怪物朝李棋大吼一聲,憤而離開,直到那截尾巴也消失在黑暗中,李棋才稍松口氣。
走前還威脅一下,夠人性化的,他躺在地面大口喘息。
疼痛的感官漸漸浮現,李棋在黑暗中呲了呲牙。
這才發現剛才看見的淡淡熒光竟是從水底傳出的,這是一個不大的岩室,沒有其他出口,只有一個幾米長寬的深水池,透過水面望下去是微弱的發光體,乳白色的昏光,在水體裏浮動纏繞。
空無一物。
李棋不做猶豫,噗通一聲跳下。
濺起的水花跳到岸邊,又了無生機。
水池深卻不寬,很壓抑,像躺在一口水棺材。
一點點下沉,屏住呼吸,他睜開眼防備着一切。
但什麽都沒發生。
除了那發光地比他想象的更深,怎麽都觸不到。
咕嚕嚕吐出幾個泡泡,憋氣到了極限,準備上浮——
!
一股未知的力量将他一把拽住,他在原地停滞,上不去也下不去。
“唔....!”
鼻腔進水的感覺并不美好,和被掐住脖子一樣,空氣和希望一樣漸漸稀薄,直至消失。
陷入昏迷前最後一秒,巨大的吸力帶着眩暈的感覺,入侵他的大腦。
最後一個念頭是——
抽水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