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游樂園

游樂園

晨曉初破,高大的樹木遮的整條路冰冰綠綠。

一大早霍爍和姜以儒就離開洛鷹,連帶着孫和也不見蹤跡。

昨晚還叮囑兩人叫她起床的喬婉,此時睡得正香,雷打不動。

喬玥說她就在紅樓裏陪着姐姐,李棋便抱着書出門去了。

考核要到,再不看書要完蛋。

走過綠蔭道時,鬼鬼祟祟的身形跟了李棋一路,被揪出來才垂着頭走到他面前。

李棋看着他,半天沒想起是誰。

段林的隊伍在淘汰賽中被淘汰,卻意外受了院長賞識,得以留下來,但日子與以前沒什麽兩樣,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被欺負而已,不過,只要能留下,又有什麽關系。

衛七似乎已經記不清他,反倒松口氣,他沒有資格出現在他面前。

“什麽事?”李棋問。

“東南巷。”那人只是輕聲說了這個地名,低着頭快速走遠了。

李棋皺起眉,這地點在另一個小角落裏,想不出什麽特殊之處。

沒困惑幾秒,好不容易找到個看書的好地方,坐下,又被一個冷冷的聲音叫住。

“喂!”

是高義,正在晨跑,脖子上挂着一條毛巾,額發濕漉漉的,被一把摟到腦後,露出儒雅的眉眼和直挺的鼻梁,可惜一開口氣氛就被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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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書?”

不懷好意,李棋沒搭理,徑直朝前走,卻被他抱臂攔住。

高義忽略李棋眼中的不耐,直勾勾盯着顆樹,像是樹皮上有仙女似的,“這時候看書有什麽用。”

過了半天,不情不願的含糊道,“我可以教...”

“擋路了。”李棋耐心耗盡,面色不善。

高義捏拳,重申一遍,“我說我可以...”

沒等他說完,李棋直接擡腳繞開他,留下高義氣得揪帕子。

又得找另一個地方,李棋面無表情,七拐八繞,終于找到個安靜蔭涼之地。

這時太陽挂在天側,像一枚傾斜的溏心蛋,綠葉漏下絲絲光纖,微風一拂,沙沙作響。

很好,李棋拿出筆,放下書,努力給自己良好的心理暗示:這次肯定可以學進去。

天時,地利,人和——

“你在這?”

一道題沒看完,熟悉聲線漫不經心的傳來,李棋扭頭一瞧,是祁秦。

他下意識想要擋住書,可惜為時已晚。

祁秦勾起唇角,“來看書的?”

“有問題?”李棋頗為尖銳的反問。

“我準備出去。”祁秦突然說。

幾秒鐘沒人說話,只聞葉片打在石桌的細瑣聲響。

祁秦移開目光,“轉了一圈,剛好看見你。”

然後呢?李棋一手撐着臉,一手轉着筆,身子微傾向他。

絕對是故意的,祁秦後槽牙磨了磨,故作無意的說,“那我走了。”

“請便。”李棋坐直了。

腳下的影子悄然移了方位,螞蟻細簌搬運糖渣,祁秦卻沒有離開,仍站在原地背對着他。

李棋沒有理會,徑自背書,手中的筆卻再沒有轉。

“駱風說,那條街。”祁秦在嘩啦翻頁聲中伫立,手指攥了又放,“新開一家落洲菜色。”

“很受歡迎。”

李棋眼神微動,仍是不語,指尖下紙頁泛出褶皺。

祁秦再近一步也是不肯了,他的驕傲叫他只停在這裏,心中徑自惱火。

李棋終于放下書,也不很自然的站起來。

“走吧。”

“走哪去?”祁秦眉角一揚,開始裝蒜。

“不走就算了。”李棋盯他。

祁秦馬上直起身子,道,“把你那破書帶上。”

李棋收起書,他是好奇那家餐廳究竟多受歡迎,又恰巧不想看書而已。

和其他無關。

祁秦帶路,向着與洛鷹大門相反的方向去,李棋跟在他身後。

“你不怕我給你買了。”祁秦見他這樣順從,有點自己都不知道哪來的不快。

“別人帶路你也這麽跟?”

“這不是你嗎?”李棋又看不懂他的彎彎腸子了。

祁秦卻意外的被撫平,抿着唇走向車庫。

漆黑的地下,指紋解鎖滴的一聲,亮堂頂光盞盞開啓,數十輛跑車展現在眼前。

李棋瞳孔微微放大,酷炫的跑車對他有與生俱來的吸引力。

祁秦瞥他的臉,哼笑一聲,“土包子。”

李棋指着一輛銀灰色的超跑,眼睛發亮,“都是你的嗎?這輛好帥。”

“沒眼光。”祁秦數落他,還是發動那輛車,将拉開後座的李棋一把拽到副駕上,砰的一聲關上門,轟鳴陣陣,前照燈啓動。

“把我當司機?”

“哦。”

“系好安全帶。”李棋乖乖系好,小孩出門玩似的開心。

待車出了出庫,身後的車庫門自動關上,李棋才忽地問起來,“你成年了嗎?”

這點常識他還是有的。

“沒。”祁秦說,欣賞李棋驟然緊張的臉,又悠哉開口,“撞不死你。”

李棋只當作沒聽見,看窗外景色。

他們從洛鷹的另一門出去,這門外的路通向市區,修繕完好,守衛也格外森嚴。

駛過一段無人的公路,窗外的景色由綠林逐漸變為房屋,銀系的跑車引來不少人側目,李棋搖下窗戶,風陣陣剮在臉上,生痛,但他還是一眼不眨的攀在窗上,黑溜溜的眼珠夾藏雀躍。

祁秦從後視鏡中看他的臉,輕笑一聲,一腳油門将車開的更快。

“這沒人,一會得減速。”他解釋到。

“嗯嗯。”李棋只感覺這坐騎轟然加速,腎上腺素飙升,腦子都有些暈乎乎。

“考核準備的怎麽樣。”祁秦突然問,李棋瞬間收起心思,防備着他的話。

“還行吧。”李棋不想回答。

祁秦顧左右而言其他,平聲道,“源梧從來沒考過我。”

“啊?”話題轉的太快,李棋看向下颚有些緊繃的祁秦。

“他也沒有很多跑車。”祁秦昧着良心說。

李棋歪腦袋,思索着這話的意思。

祁秦輕啧一聲,眉頭皺起來,岔開話題,“箱子裏有水和吃的。”

馬上又說,“不準喝酒。”

李棋拉箱子的手一頓,耳畔風聲更大,不可抑制的想起幾個月前一個星月不明的夜晚。

即使他非常努力的想要忘卻,但那天他第一個跳過圍牆,自認為到了安全地帶,便執着的要等,待那人一來,便箍住他的脖子,幾人都扒拉不下來的一幕還是反複在他的私人影庫裏放映。

“把我背回去,就不讨厭你了。”李棋頤指氣使的說完前半句,後半句卡在喉嚨裏含糊不清。

祁秦在四下詫異的目光中,制止其他人的動作,把他往上颠了颠,背了一路。

後來怎麽到床上的他都不知道,只覺得很安全,前所未有的安全,像回到媽媽的羊水,甘願溺斃在那溫暖中。

指尖蜷縮,收回腿上。

祁秦喉結滾動,也想起來那天。

月色太醉,熏得他頭暈眼熱,後頸噴灑着濕濡的氣息,當晚怎麽都睡不着,熬了個大夜,好不容易睡着了,還夢見....第二天一大早頂着黑眼圈洗被子,給源梧嘲笑不說,上課注意力不集中又被老師劈頭蓋臉罵一頓,最後還被駱風笑了整整兩天。

這件事最終以暴力事件結尾。

車內持續升溫,祁秦擡手将全部車窗打開,風呲啦的灌。

再沒人說話,漸漸的外頭有了高樓大廈,車子行人愈發的密集,繁華街景展現眼前。

如同來時在衛風車中看見的,不過這次是白天的景色。

祁秦穿着件墨綠色襯衫,長腿包裹在黑色長褲中,胸口處有精致又不至嚴肅的花紋,此時掏出一副墨鏡帶上,活生生的富家公子游街圖,不過身邊可沒有美女作陪,只有一個左顧右盼的土包子。

李棋簡單的T恤短褲,不名貴的布料被亮眼臉蛋與線條流利的手臂小腿襯托的像哪家高定。

前提是忽略兩人由于過猛烈的風被剮得淩亂不已的發型。

“餐廳呢?”李棋念着那家勾引他離開知識海洋的餐廳。

“這麽早吃什麽飯。”祁秦瞥一眼手表,“別一天到晚想着吃。”

他幾次在食堂裏見到李棋,這人埋頭苦吃,一次沒有擡頭,也就一次沒有看到過他。

李棋心情好,指着一家裝潢溫馨的甜品店,擡眼瞧祁秦。

祁秦被這眼神看的不自在,“你沒錢?”

“沒。”李棋眨眨眼,他出來看書的為什麽會帶錢。

“祁少是要叫我出來餓肚子嗎?”

“別說的和虐待你一樣。”祁秦擡腳走過馬路,李棋緊跟其後。

“有哪些?”祁秦站在櫃臺前,掃了一圈,用打包櫃臺價值千萬手表項鏈的語氣,指點江山,吩咐。

“算了,每種都要一個。”

“啊?”售貨員瞪大了眼,她看出這是個大主顧,但甜品也不能這麽吃啊,想糖尿病還是高血糖?

“別理他。”李棋把頤指氣使的祁少爺拉走,蹲下身端詳一個個精致小巧的蛋糕。

最後目光落在一個綠色鱷魚模樣的,拉祁秦的衣角,“要這個。”

“這個。”祁秦說,又覺得不得勁,“要一萬個。”

售貨員:?

李棋:?

祁秦毫不動搖,他是沒帶人買過東西,但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嗎,他父親帶女人付賬時的小票,十萬個鱷魚蛋糕都比不上零頭。

他怎麽可能不如祁末恒,大手一揮掏出黑卡摔在櫃臺上。

雖然這比對好像不太對,但是!李棋偷偷向店員比劃說他腦子不好使他還是看得見的!

一手安撫處于羞怒邊緣的祁秦,一手從他錢包裏掏出大額布琅遞給店員,忙的像帶着智障兒子出街的父親。

把打散的布琅重新塞回祁秦的高檔錢包,錢包可能這輩子沒塞過這種小額錢幣,鼓囊成一團抗議。

可它的主人此刻正生着悶氣,給李棋擺臉色看,半天見這人沒動靜,摘下墨鏡不滿的瞪他。

李棋只顧埋着頭專注的看綠色醜魚,祁秦不解,這只恐龍有什麽好看的?和食堂飯菜一樣惹人讨厭!

“謝謝。”李棋彎着眼去看祁秦的臉,祁秦像紮破的氣球一下就散了氣,五指插進他發間,用力将那腦袋壓向另一側,語氣不佳,“吃你的。”

那眼睛,月牙的眼,流溢銀亮的眼,怎麽讓人腦子霧蒙蒙的?

這肯定不是他的問題,全世界的人看見這眼睛,全世界的人都會這樣。

可一想想全世界的人都要看見,他寧願是他一個人的問題。

好煩。

李棋拿勺子戳小恐龍的腦袋,半天才珍惜的沾了點融化的奶油點在嘴裏。

好甜。

祁秦看不下去,搶了勺子,啪的一下攔腰砍斷鱷魚腦袋,塞進李棋紅潤的小嘴。

李棋瞪大眼珠表示譴責,卻不得不咽下整個腦袋才能出聲。

“祁秦!你...”

“吃完再給你買。”祁秦心裏好受了些,胡亂的給他擦了擦嘴,“別和吃不起飯一樣。”

李棋消停了,心中腹議,本來就吃不起。

“前面有個游樂園。”祁秦把李棋甩在身後,“去不去。”

“去。”李棋還沒去過游樂園玩,自然是期待的。

臨近那游樂園,周圍的裝飾也童趣起來,粉紅的大貓頭和長發曲卷的嘟嘟臉公主。

李棋好奇的瞧,兩只眼完全不夠,琳琅滿目的物品與美食,誘人的香氣和漂浮的氣球,親昵的情侶,幸福的一家三口,相好的同伴。

巨大汽艇下挂着一行甜甜的字:與最愛的人來最快樂的地方!

四處彌漫着歡樂的氣氛,吵吵嚷嚷的聲音也不惹人讨厭,是歡慶的音樂與鼓聲。

“別走丢了。”人愈發多,祁秦皺着眉,名正言順的抓住李棋的手,先是修長有力的手指捉住他四指,微曲的大拇指卡在他手掌弓起的凹槽中,接着大手完全攏住李棋的。

他們在牽手,李棋率先明了這一點。

但是,是怕李棋走丢的牽手,還是和前面兩人一樣的牽手,他不明白。

可這不明白并不妨礙他輕輕回握。

祁秦卻渾身一震,指背抵着他的觸感明顯到要命,膩暈的人味萦繞周圍,讨厭的氣味霎地從世界消失,他的世界裏只有交握的兩只手,和一點汗融化在手心,不知道是誰的。

下一刻,李棋手中蕩然一空,包裹他的樹脂般的觸覺也離開,手臂因為被用力而甩出一個弧度,他怔怔的看着懸在半空的手,仍然維持着交握的形狀。

祁秦皺着眉回頭,也緊盯着他們曾相觸的部位,眼中的嫌隙要遮掩不住。

人群是凝滞的。

沒等李棋回神,那只大手重新握住他,只不過這次圈住了手腕。

李棋沒被這插曲影響,他還是很高興,這有一種活着的感覺,在很快樂的地方,和很快樂的人,這是一種搭配,不該被輕易拆散。

他們還是一前一後的接連走着,忽地,人群轟然集中喧鬧,朝着一個方向湧去。

“游行!”有孩子興奮的喊。

祁秦回過頭,看着他的眼睛,有道不明的緊張,“你想看嗎?”

李棋點點頭。

祁秦便拉着他朝人潮洶湧的地方去,沒走兩步卻停住。

一個舉着攝影機的人叫住他們。

“你們好!”他急忙忙的跑向他們,彎下腰喘着氣,“請問...請問...”

祁秦拉過李棋在他身後,夾着眉毛不悅的看這個陌生人。

那人被吓到,看向似乎比較好說話的李棋。

“可以給你們拍一張照片嗎?”見兩人不說話,他解釋道,“不是商用,就是我個人的愛好,給你看,”他向他們展示曾經給許多不同的人拍過的照片,說。

“你們拍出來肯定好看!”誠懇的問,“可以嗎?就在這裏!”

祁秦回頭看游行的隊伍,應該要趕不上了。

李棋看着那些照片,忽地有些心動,他看向祁秦。

“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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