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和他走

和他走

病房中片刻寂靜。

李棋皺起眉,“等等——”

“呵。”霍爍不屑道,“你說能就能?自己都弄成這樣,怎麽照顧人。”

“素啊。”江學擦幹淨嘴角西瓜汁,“這個瓜真甜...要不咱們去姜家療養院,那澡堂搓得賊帶勁....咳咳咳!”

江學後背挨了喬婉一巴掌,險些被西瓜籽送走。

“去我那吧。”

“你那破地方有什麽可去?”

“霍爍你...”

一個個衣冠楚楚,七嘴八舌起來也吵得要死,李棋抗議。

“我不能自己走?”

原來安靜也能很快——至少這句話的效果比消音器還好。

一時沒人說話,但李棋能從他們臉上看見相同的兩個字。

‘不能’

李棋沉默片刻,再次開口,“真的不行?”

“想都別想。”姜以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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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吧。

寄人籬下不得不從。

“你自己選。”喬玥中斷這場鬧劇,目中帶笑。

明明已經過去六年了,衛七什麽都記不得了,這群人聚在一起還和稚氣孩童一樣吵嘴。

真的,真的很懷念。

這話一出,全部的視線都落在了病床上青年的身上,不得不承認,這份得天獨厚的骨相,連光頭都配适,黑壓壓的羽睫輕輕垂下又擡起,幹裂的唇因為渴而抿起,在臉頰上凹進一個小小的括號。

李棋眼神停在喉結都緊張滾動的人身上,看的人連呼吸都停了,才移開目光。

霍爍煩躁的站起,指着祁秦大喊,“衛七,看在你現在記不得的分上,我不和你算賬,但你要是敢和他走,你就完蛋了!”

病床上青年漂亮的眼眯起一個微妙的角度,沒什麽表情的面孔也顯出幾分桀骜來,威脅他?

床上青年修長的指一擡,直指着正拿棉簽喂水的祁秦。

“就他。”

“衛七!”霍爍怒吼,眸中盛着火光一般,猛地身形一歪,“!”

是同樣憤怒的喬婉給了他一巴掌,“閉嘴!”

沒看見把他們小七吓得都選姓祁的家夥了嗎?!

霍爍深吸幾口氣,“好...好...”不待見是吧,他走行了吧!

背影都透着氣的家夥手臂一甩,走到門口突然一頓,偏過的側臉壓抑着情緒,聲音驟然輕了,喊道,“孫和。”

見人沒有反應,他不耐的又喊了一聲,“過來。”

孫和動作都沒有頓,霍爍只聽見他的聲音,很堅絕。

“不。”

這下人是真走了,頭都沒回一個。

看起來還挺挫敗,李棋享受着孫和的暖手服務想。

喬婉欣賞的豎起大拇指“不錯啊,硬氣。”又問李棋,“真的想好了,不和我們走?”

李棋沒說話。

喬婉拍他的頭,嘆口氣,“害,孩子大啦,留不住啦。”

手感很奇特,沒忍住多摸了兩下。

話很少的姜以儒走過來,将一部黑色手機扔在床上,吐出“聯系”兩個字,又看了眼祁秦,眸子稀罕的透了點嫌棄。

“走啦走啦。”喬婉拉住妹妹的手,喬玥熬了太久沒閉眼,她睡眠質量本就不好。

又朝李棋比了個電話的手勢,風風火火的離開了。

房門關上的響聲給祁秦帶來短暫的清明,他從李棋說出那句話開始就一直處于死機狀态。

是那個字吧?他沒聽錯吧?是和他走的意思嗎?

美夢成真的感覺太好,就像一百多粉花同時開出泡泡來,席卷天幕,他連着春天複蘇的鼓點一齊震動,大地晃動一般使他頭暈目眩。

李棋眼前原要給他喂水的杯子像埃菲爾鐵塔一樣傾斜着,下一秒就要倒在他身上,而始作俑者兩眼迷蒙,周身似有甜蜜氣息,令人捉摸不透。

“喂。”

為了避免換被套,李棋出聲提醒。

“怎麽...欸!”

果不其然,李棋盯着濕透的床單深思,他真的選對了嗎?

祁秦手慢腳亂的扯紙巾擦床單換被套,同時故作不經意将附在李棋手背上的手彈走,又偷瞄一眼李棋,得寸進尺的把人擠開。

暖手突然被推開的孫和“......”

手上一涼的李棋“......”

“那個,七哥,我明天再來看你。”孫和淺暖的眸色裏帶着不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可惜李棋根本沒看見,甚至來不及回應,因為某個一手被套一手拖把的男人死死的擋住那個方位,被發現了還笑得純良,說着“真是不好意思”讓開後驚訝的喊,“啊!原來已經走了。”

李棋盯着那無懈可擊的面容幾秒,祁秦剛開始頭皮發麻,就見床上的人累了似的閉目養神。

門被輕輕的扣上,腳步聲漸漸離開,細細簌簌的聲響傳出。

幾秒後,江學的聲音附在他耳際,“棋哥。”

“嗯。”李棋都不知道江學什麽時候會從什麽地方鑽出來,從某種角度上看,他哥是給他找了個人才。

“我看了一圈,那三個暗道全給封住了,媽蛋姓祁的下手真快,人手保衛也加強了,現在想跑的話可能有點難度。”

李棋睜開眼,見他衣擺上沾了灰,發型也亂的一言難盡。

江學湊近他說,“我從沙發底下出來的。”

“暗道連沙發?”

“沒,我要是露面了,肯定被姓祁的趕走。”江學心有餘悸,“你不知道他那個眼神,和我搶他老婆一樣,欸別說,那天我剛到,祁秦抱着你就往那個橋下倒啊,混身都是血,不知道還以為殉情呢,那動作不比X劇浪漫!”

江學越說越起勁,“倒的再慢點,救護車就到了哈哈!”

“......”李棋閉了閉眼,江學立馬問,“要吃藥嗎?”

“你還提?”李棋聲音很輕,江學卻感到了殺氣,立馬補救,“不是我,肯定是小棉...”

李棋打斷他,“之後呢。”

據江學所說,那天他把金發男搖來後,用他前所未聞絕無僅有的獨家技秘把U盤藏了起來,然後憑借強大的第六感在男廁所和人過了三百六十招,最後英勇就義

——被逮住了。

“和誰?”李棋敏銳的聽見這話裏的欲言又止。

江學讪笑兩聲,“姜以儒。”

又想到這人不可言說的腦回路,李棋試探的問,“藏哪裏了?”

“......”

李棋按了按眉心,擺擺手,“走吧。”

“你不走?”江學難得的正經,“祁秦可不好對付。”

李棋沒有回答,垂下的眼中暗光浮耀,“會有人跟着你。”

江學點點頭,“懂,甩掉之後等你聯系。”他與棋哥配合默契五年有餘,對對方的行事風格了解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走啦。”

李棋重新閉上眼,再睜開時房中只剩下他一人。

夕陽的餘輝透過白色窗簾朦胧的打在地上,翻飛的陰影一閃一黯,成為最好的入眠曲。

第二天一早,孫和來看望李棋時,只看見空無一人的病房。

而李棋躺在深灰的雙人床,任晨光打在黑鵝絨被,映得白晃晃的胳膊,垂下的骨感手腕下,離縮着的高大身影只有一尺之距。

昨天他張開眼時,就靠在一片堅硬的胸膛上,随着細微的搖擺而晃動,是在車上,霧蒙蒙的大腦讓他打不起精神來,外頭一片黑暗,能聽見的,只有一下接着一下砸在心室的響動,激烈有力。

發現他醒了,目下帶着青黑的男人擡手摸他的頭,溫熱的觸感讓人昏昏欲睡,魔女的藥水一樣,深沉磁性的聲音鬧的人耳朵裏頭癢。

“睡一覺,就到家了。”

懷裏的人一下一下的阖上眼皮,祁秦面無表情的想,醫生的鎮定劑效果不錯。

而他們馬上就要到家了,他布置良久卻從未踏足的家。

終于迎來了主人。

他承認自己卑鄙低劣,一時歡愉遠遠不能滿足貪婪的空洞,既然一天可以,那幾百天為什麽不可以?幾千天?幾萬天?

直到生命的盡頭。

夜黑的正好,剛好攬括一切見不得人的心思,揉成一團,扔給老天看看,看他求而不得,看他無止境的苦痛,看他不停歇的不堪,如果僥幸博得上天一笑,是不是就能觸摸的更多更久更真心。

更圓滿。

天亮的時候,殘月在另一個世界升起,他們也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指尖輕輕顫動,地毯上的人卻先醒來,脖頸擡起的動作使指尖與發頂相碰。

祁秦調整着角度,讓那根手指一下一下戳在頭上,終于滿足的擡起頭,發現睡醒的青年一言不發的用警惕眼神看着他。

“醒了,我剛剛...”祁秦試圖解釋自己剛剛疑似的變态行為。

“你在嘲諷我?”

李棋眼中流露出點滴不滿,這個陌生人未免太過沒有邊界感。

“我...”僅存的情商好歹沒讓祁秦說出對,就是嘲諷你這類話,沉默片刻,只是說,“樓下有早餐。”

出乎意料,李棋似乎并不擔心或是好奇自己為什麽在一個陌生的,裝修不精致卻十分溫馨的房子裏,他從上到下轉了幾圈,接受良好的在餐桌上坐下,看見面前一塌糊塗的豆漿煎餅。

“嘗嘗。”眼前穿着灰色絲絨居家服的男人,頭上還纏着一圈繃帶,雙膝閉攏,手虛握着挨在紅木桌上,發出的聲音短促幹澀,高大的身軀竟有幾分拘謹模樣,努力放松姿态,而餐桌對面的李棋大搖大擺坐下,白瓷餐具發出碰撞的清脆聲響。

一時不知道誰才是外來者。

李棋猶豫的夾起盤中黑焦較少的黃色粘稠塊狀物,先放在鼻子地下嗅了一下,才咬了口。

祁秦緊張又忐忑的看着人一口沒咬斷,拉出幾條長長的絲,兩人面面相觑,李棋移開眼,伸出點舌尖,一勾,細絲斷開的聲音如有實質。

含在嘴裏的一口黏糊糊甜絲絲的東西咽的很艱難,李棋把聞起來還算正常的豆漿貼在唇邊,企圖将它們一齊解決。

“嗯...”李棋從喉嚨裏嗝出個音節。

“怎麽樣?”祁秦矜持的問,他一口沒動,甚至面前都沒擺上餐具,從和面到下鍋,這是他做的最成功的一份,也只唯一一份。

“怎麽?是不舒服嗎?”見李棋沉默,祁秦幾步跨過兩人的間距,把人從上到下按了一遍,沒見到有明顯的傷痕,更緊張了,大手還握着骨骼顯明的腳腕,擺弄幾下,倏地站起,不顧人的掙紮,一手将頭到臉全摸了個遍。

“別,髒...”

“是腦袋嗎?還是哪裏痛?”祁秦皺起的眉頭像一把鈍刀,除威吓之外沒有任何用途,“告訴我好不好,嗯?”

下颚的觸覺溫熱,李棋努力忽略那只手剛剛握過自己的腳,抿着唇躲開,“沒有。”

“那是——”祁秦看向木桌,喃喃道,“不會,除了我沒人碰過食材。”

“是它...”李棋想解釋,就見祁秦懷疑的看着他,又肯定的搖搖頭。

“不可能不喜歡啊,按教程做的...”

“......”

李棋掰開他的手,将盤子推到他面前,不用開口,祁秦就滿懷信心的主動夾起一片黑漆漆的餅,一口塞進嘴裏,“唔——!”

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拿起李棋的豆漿杯,咕嚕咕嚕。

祁秦用力的吞下燒鍋的糨糊和甜到發膩的豆漿,緩了兩秒,才尴尬的擦了擦嘴,站起身收拾盤子,“別吃了,我給你做...叫點別的。”

李棋目光落在他臉上,長長的睫毛和鋒利的眼型染上低微和小心翼翼,幾個碟子杯子都收的很不熟練,這下更是慌亂,拿了這個丢了那個。

“你做的?”李棋眼神下移,輕聲問。

祁秦動作一愣,蕭條的背影透出強撐的倔強,“當然不是。”

“也不知道是哪個廚師。”他幹巴巴的說,“可能...可能是哪個地方特色,實在,不太好吃。”

聲音越落越低,可惜李棋的憐憫已經消耗殆盡。

“也不是不能吃。”李棋說,“拿回來。”

“不行!”祁秦反應比傳聞中的特色廚師還大,嚴詞拒絕,“吃不慣就算了。”

“浪費糧食不好。”李棋笑的祁秦覺得腦子已經被糨糊餅同化了。

“我會吃完的。”祁秦不假思索,既然不想浪費,自己也不想讓他吃這個,那他把這個吃完不就行了。

“你确定?”李棋的笑愈發好看。

“确定。”祁秦鄭重的點頭,眼神黏在李棋臉上一刻不肯離開。

祁秦看着李棋笑着,炫目極了,赤腳上樓。

“穿鞋。”他提醒道。

李棋停在樓梯上,看不清表情,聲音很溫和,卻涼飕飕的。

“吃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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