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囚禁

囚禁

屋外陽光很好,不像夏天滾燙,也不似冬天枯寂,和煦溫柔。

風鈴響動的頻率歡快,祁秦推開家門,第一眼看向沙發,衛七大部分時間會在那窩着,身上蓋着應季的小羊絨毯,腳邊掉落本厚書或是遙控器,第二眼看向小櫥臺,醒着的時候,會坐在高腳凳上,聽見開門聲,就放下手上買來解悶的高達或游戲柄,也不說話,就轉頭看一眼。

祁秦總想着要把那幾個凳子換掉,免得人摔下來,光是看着就叫人心驚,可他實在太愛黏在上頭,每次打算換都不忍心。

不行,還是要換,愛黏着椅子算什麽事。

第三眼,是看向暖房的小平臺,一樓的玻璃窗外種植了許多花,各式各樣的,也不名貴,有些是路邊就随處可見的品種,駱風都奇怪他哪裏來的那麽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草。

但衛七很喜歡,有百分之三十六點七的概率坐在那裏看天。

透明的屏擋矗立,祁秦悄步走近,坐着的人穿一件純白毛衣,一眼看去白茫茫的,只有腦袋上一點青渣,距離越近,卻看見他下半身不着片縷,修長的雙腿勾出一個弧度,懶散的斜搭在羊毛地毯上。

祁秦停下腳步,正猶豫該不該上前,就見青年沒有任何防備的站起身來,順着白皙大腿向上是性感的曲線和一點灰色的布料。

“你...”祁秦努力移開視線,盡量用正常的聲音,聽起來卻澀的要命,“..怎麽不穿...”

“什麽?”李棋正打算看看晚上吃什麽,聽見含糊不清的幾個字。

祁秦抿住唇,控制着眼神不往下瞟,“我說,你幹嘛不穿褲...”

話音驟然停住,他不可置信向下看,修長大腿上突然出現一截灰色褲衩,語氣卡了好幾下,“你...你幹...幹嘛...幹嘛穿這麽土的褲子!”

李棋莫名其妙的掃過他的臉,上面還有可疑的紅暈。

“土嗎,從你衣櫃拿的。”

“從,從我衣櫃?!”祁秦聽見自己堪比男高音的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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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李棋平淡的多,“褲子濕了。”見祁秦慢慢異樣的眼神,“水倒上面了。”說這指向挂在一邊的,褲腿上深了一片顏色的居家褲。

“哦。”祁秦終于敢正眼看人,“買的沒穿嗎?”

李棋住進別墅第二天,就收到了一大堆衣服,正裝到休閑,冷色系到暖色系,春夏秋冬,整整裝滿一個服裝間,就好像他能住許久一樣。

但祁秦只見過他穿一套淡灰色的睡衣睡褲在家裏,顯得很平和,尤其是擡起眼睛看人的時候,黑色的眼球都帶上點溫柔,簡直讓人愛不釋手。

“不想。”李棋不想穿壞一件價格足夠買他所有衣服的奢侈品,賠不起。

李棋坦坦蕩蕩,祁秦看着明顯大一碼的老頭褲衩,卻緊張起來。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買的,沒遮住的部位,一層薄勁的肌肉覆蓋,漂亮又有力量感,這麽看還怪好看的。

重點是!他給衛七買了那麽多衣服,衛七偏偏挑他衣櫃裏的穿!

早知道就把這條褲子穿一次了。

祁秦無不惋惜的想。

李棋瞥一眼他若有所思的模樣,徑直下樓,擺在廚房臺子上的是一只處理完畢的烤鴨,去頭去尾,用玻璃材質的盒子裝着,金黃酥脆,看的人食欲大開。

“你別動。”身後傳來聲音,是祁秦跟着下樓,“出去,別影響我。”

李棋坐到凳子上,正對着開放式廚房,聽着油煙聲漸起。

住進這裏的第二天起,除了早早來炖湯的阿姨,李棋就沒見過第四個人,每天的食物都是由這位大名鼎鼎的祁總西裝革履的提着塑料袋,拎着蔥蒜料酒,一點點做出來的。

祁秦第一次做時,李棋怕自己晚上都吃不上飯,堅持站在一旁看着,每隔幾分鐘就被喊出去一次,尤其是有次險些把指頭割了之後,祁秦再也不準他進廚房。

一開始西紅柿炒蛋都能糊鍋,現在已經能小炒黃牛肉了。

可謂是極大的進步。

翻炒聲混着營銷號”烤鴨如何處理少油少鹽...”的視頻聲,茲拉茲拉的回蕩着,祁秦回來時的一身西裝還沒完全脫下,紮着袖口,勁壯卻不誇張的弧度貼在襯衫內,胸口挂着小黃鴨圖案的圍裙,在後背打一個蝴蝶結,緊繃着肌肉聚精會神的盯着高壓鍋時間。

一道聲音猝然打破李棋的發呆,“你是不是偷吃鴨腿了。”

祁秦眉頭擰着,不滿的意思流露一二,李棋撐着下巴,嘴邊還帶着油亮光,“沒有。”

看見男人的目光不停在他和他手邊的腿骨上打轉,李棋提醒道,“湯。”

果不其然,祁秦無暇估計他和鴨腿的糾紛,一溜煙轉頭巡視他的廚房領土。

端出阿姨煲好的排骨玉米胡蘿蔔湯,在冷水中浸泡紅腫的指尖,包菜還要在烹一遍,這樣才能保持食材的最佳營養。

身後的人不知道在做什麽,沒了動靜,應該是在閉着眼睛休息,他總是在休息,像一只永遠缺少睡眠或生性不愛動彈的貓,少數時候精神起來也不理人,有時候卻偏愛黏着人,祁秦辦公,他就到最近的沙發,窩成一團裹着毯子睡着了,呼吸聲輕輕的。

要是...一直這樣就好了。

飯菜上桌,祁秦取下圍裙,餘光中青年還沒動筷子,而是側着頭看着他的方位,似乎是在等,連忙擦了手,走近了才發現那眼裏還有一點埋怨,順着一看,是那只全身上下被扒了脆皮的烤鴨,赤裸裸的躺在餐盤裏。

祁秦避開他的目光,坐下,“醫生說要少油少鹽。”

“那你買烤鴨。”

“不是你昨天說要吃嗎。”祁秦擡起眼,對上人耷拉下的眼,下意識的不忍,“吃完飯,能吃一片。”

李棋達到目的,拿起筷子,第一筷子夾向牛肉,兩人都沒有說話的習慣,餐桌上很安靜,只有餐具碰撞和咀嚼聲。

白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的轉着。

水聲唰唰,李棋坐在柔軟的地毯上,身後的沙發突然凹下一塊,是祁秦洗完了碗,兩人間的距離只有一個手臂,裹着小腿的褲料上沾着點點水跡,是洗碗時沾上的。

“頭發短了。”聲音在頭頂上。

“嗯。”

“怎麽剪了。”祁秦覺得之前的栗子毛一樣的腦袋很可愛。

腿邊的青年沒有講話,這個角度看見青刺的頭皮和挺秀的鼻梁,他們就這樣聊幾句,有時候多,有時候少,取決于青年當天的心情和狀态如何,但不論多少,祁秦總是很滿足。

出乎預料,青年開了口,一般情況下,人一會就睡着了,這時祁秦可以光明正大的抱他去床上,再撚好被子。

他每每在等待這個驚喜彩蛋一樣掉落的環節。

等他睡熟之後,還可以偷偷的摸一下臉蛋或是手心,祁秦想。

“第幾天了?”

很平靜的語調,沒有一絲質問,心髒咯噔一下,祁秦試圖看清他的神情卻事與願違,密細的睫毛顫動,像慢動作,一眨就是一個世紀。

“兩周。”祁秦嘴邊帶笑,似乎很喜悅于青年主動的對話,“無聊了?想要什麽?”

“時間不對。”

祁秦唇邊的弧度消失,如同蒙在細雨中的雕塑。

李棋半仰着,靠在沙發坐墊,似是有些疲憊,眼裏的黑到沒有一絲雜質,唯一一點光亮也被吞噬,是世界暗了下來,随風搖曳的花枝倏然靜默,沉深的黑,從正午到深夜的變化,甚至不需要一秒鐘。

青年攤開手,黑夜中,祁秦看清他掌中是個方方正正的遙控器。

其實祁秦早就想過,即使用帶有昏睡效果的藥,定制時鐘,建造虛拟陽光黑夜模糊時間,種種手段,衛七發現異常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畢竟那是衛七,一句話擊碎他全部的說辭,他自以為的運籌帷幄,連謊言都不堪入目。

卻不知道他是何時發覺的,他不說,他也不說,兩個緘默的啞巴,以為能維持幸福到永久。

“二十五天。”

幹澀和苦澀化為武器,可敵人無堅不摧,祁秦一剎那竟也恍惚。

“我...”我不會放你走的,虛拟或現實,你都別想離開。

話還沒說出口,李棋刷的站起來,光裸的腳踩在地上,祁秦習慣性的叫他穿鞋只得到一個不回頭的背影。

全身被凍結,不知道過了多久,血液凝固又破碎的聲音響起,疼痛如約而至,祁秦用力掐住汗濕的掌心站起,腦震蕩後遺症和間歇性的頭痛席卷而上,不可抵抗的洪流中,他只想着。

剛剛的聲音是不是從上頭傳來的?是不是東西摔了?傷到沒有?他不在他身邊可怎麽辦?

持續性的鈍痛泛濫全身,樓梯在眼前晃成三個,好不容易走到門前,手握緊了又松開,按在冰冷的把手上,焦急又猶疑,最後只是急切的敲了幾下門。

“衛、七”

聲帶在顫動,卻一絲聲音都沒有,幾滴血沿着掌心滴落。

“衛七、你怎麽樣?

幹裂的像是被劈成兩半,門那邊卻沒有回應。

“衛七,衛七,衛七...”

祁秦沒有辦法,怕他出事,又怕驚擾他,徒增厭惡,膽小鬼握着把手,卻失了力氣一般不能按下,只敢一遍又一遍的小聲叫他,企圖得到回答。

感覺過了很久,久到滾在舌尖的兩個字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刻在心裏有多深,門那邊終于有一點動靜。

像是被這樣的喋喋不休吵煩了,隔着門很近的距離,在祁秦的錯覺中,有些幹啞。

“我不叫衛七。”

“嗯。”良久,祁秦的聲音甚至不帶什麽感情,只是機械的回應,“我知道了,你要喝點水嗎?”

門那邊沉默幾秒鐘,祁秦又緊張起來時,聽見他說,“你知道我叫什麽嗎。”

“我不知道。”心在滴血,祁秦很輕很輕的又重複,“我不知道。”

門轟然從裏頭拉開,李棋面無表情的臉出現,看着祁秦的狼狽,說。

“我不喜歡被騙。”

“對不起。”道歉很快。

“也不喜歡被威脅。”

“嗯。”祁秦沒有猶豫,“對不起。”

李棋的表情像是在疑惑他為什麽要為別人道歉,但很快恢複正常,又說。

“也不喜歡被關起來。”

“對不起。”還是毫不猶豫的道歉,沒等李棋臉色稍緩些,祁秦馬上說,“但這個不行。”

祁秦看着他,又道歉,“對不起。”

面前的人像是深吸幾口氣,沉着臉看了他一會,門被砰的一下關上。

看不到了。

祁秦站了幾秒鐘,有些無法忍受,于是敲門。

“你想喝水嗎?”

“喝湯呢,中午你沒喝多少”沒有回應,祁秦自言自語道。

“吃點餅幹?昨天送來的。”

“很好吃。”頓了頓,“就是有點甜了。”又頓了頓,“他們那邊吃甜的。”

“今天送的應該不會很甜。”

“但不能多吃。”

“......”

祁秦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單方面的訴說,女娲補天一樣,要補上很多很大的缺口,突然,門內傳出玻璃砸碎聲。

祁秦皺起眉,拍門,“傷到沒有?開門!”

“玻璃杯碎了。”李棋補充說,“碎在我旁邊。”

“你別動。”祁秦聲音裏帶着不可聞的懇切,“我進來好嗎,我來處理。”

很久沒有回答,祁秦當作是默認,推開房門,看見李棋赤着腳立在玻璃渣旁,低着頭研究似的,一點殷紅點在腳背上。

祁秦大步上前,攔腰抱起發呆的青年,幾步跨過玻璃渣,把人放在離碎片最遠的對角線處,單膝落在地面,指尖握住白透的腳背,很小心的不讓手心的血沾染,青白的血管凸顯,血紅點在上頭像顆痣,腳趾似是不适應,輕微的蜷縮,被強捏着放松。

“要穿鞋。”祁秦幾下擦掉手心攥出的血,仔細的用碘酒處理指甲蓋大的破口,又裏外三層纏上繃帶,鋒利的眉頭因為蹙眉的動作貼的很近,本就不近生人的五官更是凜冽,壓迫感很強。

“嗯。”李棋照例敷衍,他不穿鞋的第二天,別墅的地板就鋪滿了柔軟的地毯,嫌棄的說,“你手上很難看。”

“一會處理。”

被捏着腳踝塞進被子,李棋抱着膝蓋看男人站起,手心的傷暴露在空氣中,猙獰血腥,弓下身子将整個房間的地毯卷好丢出去,又擦拭沾在牆面的水跡,忙前忙後,額上出了一層汗,空隙間停在他面前,盤子裏熱騰騰的五塊鱷魚餅幹和新鮮榨橙汁整齊的擺在床頭。

“剛剛送來的。”祁秦別開眼,“你嘗嘗,不好吃就算了。”

五塊鱷魚頭,烤的焦香且形狀各異,嘴有的尖有的圓,正方臉圓圓臉都有,身體部位被小塊香甜的奶油代替,巧克力豆眼睛四歪八扭的,一眼看過去像長了眼睛的吹風機。

李棋看了很久,才端起橙汁喝了一口,。

祁秦快步離開,烤箱還沒收拾,不能被床上的人發現,他不喜歡”家”被外人入侵,幾乎所有事都親力親為。

煲湯除外,太難了。

卻突然被叫住,祁秦停下腳步。

“李棋。”背後的人說,“木子李,棋子的棋。”

李棋說完,撚起一塊吹風機剛準備吃,就聽見警惕的聲音,發現祁秦站在門口還未離開,整個人都緊繃着,看起來下一秒就要碎掉。

“你告訴我,我也不會放你走的。”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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