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後媽申請
後媽申請
李棋緩緩睜開眼,灰白電視般的模糊視野只有輪廓,儀器滴答作響。
視線回籠,雪白病房的沙發旁擠着一圈人,兩個約莫三十歲的男人坐在沙發中間,一個帶着笑,另一個肅穆的模樣,抱着個轉哭為笑的孩子,一齊看向病床。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祁秦眼睛一亮,急切的問。
“水”李棋搖頭。
“我給你倒,要不要再睡一會...”祁秦推開湊上前的江學,一手扶住他的背,一手調病床,讓李棋坐起來。
吵得李棋頭暈,祁秦被他捂住嘴推開,只能眼巴巴望着。
抱着孩子的男人,三十歲上下的模樣,氣質潇灑,走到床前,低頭瞧了瞧。
衛風又低頭看懷裏的李棉,李棉很喜歡這個逗他玩的叔叔,不過現在全心全意放在床上剛剛醒來的人身上,脆生生的又喊了一聲。
“爸爸!”
房中人神色各異。
祁秦化作石雕一般,臉上是滑稽的絕望,他不甘心的在那孩子臉上看了又看,是很像,簡直是一個模子做出來的,一眼就能望到他和李棋的初遇,李棋也是這樣看着他,眼裏多幾點成熟和狡黠。
如果,他早點認清自己的心思,何至現在連質問的資格都沒有,安德烈事不關己的離病床遠遠的,祁秦憤怒又心疼,面上還不能表現絲毫。
這樣糟糕的伴侶只會讓李棋受傷。
但他也同樣搞砸了一切。
祁秦垂下眼,将情緒掩藏,醫生說病人不能接收負面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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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棉不能到最喜歡的人懷裏去,委屈的不行,小嘴撅起來,又不願意被那個冷冰冰的祁爺爺抱,猶豫片刻,看向對他很好的媽媽。
“媽媽抱~”
氣氛變得意味深長,在李棋和安德烈間打轉,祁秦幾乎維持不住表情。
安德烈面色難看,又無法拒絕李棉,語氣硬邦邦的,“你不準叫他爸爸。”
李棉一愣,不明白媽媽為什麽兇他,又處于陌生環境,哇的一聲就要哭,“哇...唔哇嗚哇嗚...”
卻被李棋伸出手一下一下按在嘴前,發出奇怪的聲音,李棉不哭了,看着他,跟着動作一下一下張嘴,像是吐泡泡的小魚。
衛風笑得慈祥,接過那只小魚,“來爺爺抱好不好?欸—真乖。”
李棋愣了幾秒,有一種被占便宜的感覺,轉過頭盯着衛風,“你是誰?”
喬婉絮絮叨叨,他大致知道了衛七的故事,但這個人,他不認識。
衛風摸小孩腦袋,盯着李棋的臉,帶着打量,“聽說你失憶了。”說着面露懷念,比劃着,“你那個時候才到我腰,現在都這麽大了。”
“時光不饒人吶,乖兒子。”
李棋面色不變,“我爸早死了。”
衛風笑着不語,隐隐透露出上位者的運籌帷幄。
“不準叫他爺爺!”安德烈大叫,面龐氣的紅透,憤怒的瞪着每個人,要不是兒子還在這,他早走了!
李棉縮了縮腦袋,圓眼睛裏點點畏懼,李棋皺起眉,不解的說,“你在幹什麽?”
安德烈恨的牙癢癢,“你自己清楚,少裝無辜。”
李棋表情越發奇怪,安德烈口袋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摸出手機,剛想掐斷就看清名字,瞪李棋一眼,沖他揚了揚手機,有些炫耀的意思,看着青年沒有表示又自覺跌份,怒氣沖沖的出去。
祁秦伫立幾秒,李棋笑得真好看,他沒見過的好看,心中酸澀難忍,祁郁琅拍拍他的肩,兩人跟着出了病房。
吸煙區,祁郁琅遞了根給祁秦,祁秦拒絕道,“一會還要進去。”
李棋不能聞煙味。
祁郁琅收起煙,“我也戒了,這包是你衛叔的。”若有若無的補充,“他自己抽,還不讓我抽。”
祁秦突然很想點一根了,他本還抱着希望,可李棋和安德烈說話的語氣分明熟識。
“別氣餒。”祁郁琅看出他的低落,罕見的安慰道,“他們看起來感情不好。”
祁秦愣住,緩了會搖了搖頭,挂出一個難看的笑,說的很艱難,“我了解李棋,李棋願意和他,肯定是...喜歡的。”他們認識太多年,李棋實際上多獨一個人,能讓他同意建立關系,不可能不入心。
想來了解是确實的,只不過少了丘比特,或者只是,他的自大讓喜歡兩個字尤為難以表白。
如果...沒有那麽多如果,命運的繩結既定。
他痛到不行,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抖的厲害,一秒都呆不下去。
匆忙的颔首離開,風度儀态全失,頹唐背影在白色走廊裏漸遠,祁郁琅靜默片刻,忽地想起上次見面時祁秦的意氣風發,像張濕透的劣質紙巾,一戳就破。
再高傲的人,在愛的長夜前,都要低頭。
祁秦步履亂了,只按着記憶中的方位走,路過好幾個護士問他需不需要幫助,他說不用,又走了幾步,停在拐角處,整個人塌下來,順着牆一點點滑落,喉嚨幹澀的要命,疼卻止在心口,一圈圈泛出漣漪。
突然,聽見一道聲音。
李棋坐在床上,喬婉濃濃笑意,“小七,哪裏來的可愛寶寶,喬玥居然沒來,真可惜。”
“她要忙財務的事,我又幫不上忙。”喬婉解釋,她對李棉愛不釋手,又喊,“我要當他幹媽!”
李棋掐了掐李棉的臉頰,圓嘟嘟的臉很嫩生,一戳一個紅印,李棉也不生氣,只伸手沖李棋要抱抱,與李棋八分像的眼睛彎出月牙兒。
李棋抱過他,李棉就咯咯的笑,露出兩顆小乳牙。
“霍爍那家夥,自己不肯來,聽說你有兒子了,又叫我發照片給他看。”喬婉幸災樂禍,“上次他到的時候其他人都走了,那豹子就盯着他打,臉上傷的可難看,就數孫和心軟,讓霍爍天天黏他。”
“喲,還不讓我告訴你呢!”喬婉大聲道,毫不客氣,“只是好奇~死鴨子嘴硬!”,又壓低了聲音,“不過,你真和那個外國人一塊啦?我還以為祁秦有機會呢。”
喬婉再遲鈍,在塵封的盒子裏見到照片的一刻,也能窺見那不為人知的一二。
見李棋沒反應,接着道,“不過祁秦也太過分了,一個月!整整一個月,我都沒見着你,他在哪個高級基地關的啊,你居然都出不來。”
李棋靜默很短的時間,又伸手逗李棉,李棉大眼睛一轉,看見他的江叔叔,笑開眼,朝那個角落裏伸出了手。
江學降低存在感失敗,讪笑着接過李棉。
李棉扭了扭身體,看見一個陌生叔叔,秉持雨露均沾的原則,沖他笑了笑,沒得到一點回應,窩回江學懷裏,偷偷看他,牙齒漏風,“酥酥。”
爸爸叔叔都說他是最可愛的孩子,這個人怎麽不看自己呢?
江學正打算抛開這個香香甜甜的燙手山芋,看見姜以儒格外僵硬的神情,一眼都不往這邊看,目視前方,在公司看犯錯的下屬似的,壞心思的拍李棉的小屁股,誘哄道,“我們讓那個酥酥抱抱好不好~”
“好~”李棉一點不認生,奶聲奶氣的同意了這項提議,伸出手等着。
果不其然,姜以儒背僵的更緊了,身體下意識的側向另一邊,喬婉暗笑着慫恿,“姜隊,你抱抱他嘛,小綿可喜歡你了。”
衛風也使壞,“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小綿?”
李棉一聽這話,淚花閃閃,緊盯着冷酷酥酥的背影,姜以儒扛不住,直直的伸出手抓住那個軟綿綿香噴噴的孩子,李棉不舒服的在他手裏扭動,姜以儒渾身上下都不自在極了。
正巧祁秦推門進來,沉着臉,很不自然的不看李棋,突然就被塞了一個熱熱暖暖的重東西,只來得急抱穩,就聽見姜以儒匆匆一句”公司還有事”,門一開一關,人就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喬婉笑得流眼淚,“慌不擇人啊哈哈哈哈”
病房裏氣氛愉悅,每個人臉上都是笑。
祁秦感受着懷裏的體溫,趁着李棋偏頭,悄悄又貪婪的盯着他看,李棉主動擡起小手扒住他的肩膀和脖子,屁股在祁秦手臂上扭動,祁秦沒抱過小孩,學着其他人的樣子笨拙摟着,生怕摔了,鼻尖一股奶味。
許是做好了心裏建設,許是小孩與李棋實在太過肖似,他發現自己對懷裏的孩子有了一種,突如其來的喜愛。
懷着這樣的喜愛與深不見底的忐忑,祁秦恍惚的沖衛風打了招呼,“衛叔。”
衛風有些意外,畢竟祁秦一直不待見他,尤其是衛七”死”之後,就見他抱着小綿坐在李棋床邊,下定什麽決心似的,眼睛一瞬不移的盯着床上的人,話卻是對他們說的,“我和他有話說。”
喬婉剛想拒絕,衛風掃過兩個年輕人,主動坐到遠離病床的沙發上,信誓旦旦,“介于你有前科——小聲點說,別讓我聽見。”
您明明就一臉的想看熱鬧,喬婉蹑手蹑腳蹭到衛風身邊,也保證道,“我聽不着。”
李棋抿了抿唇,剛想開口,就聽祁秦自語道,“沒事,你們在也好。”
今天他們都沒說幾句話,李棋有些好奇祁秦這樣鄭重是想談什麽大事。
屋外的陽光真實且耀眼,李棋目光不由落在他臉上,一天而已就冒出胡渣,又短又刺撓,表情很堅定,眼神卻晃來晃去,就是不看他。
“你說。”
祁秦很緊張,當初他奪下祁家都沒有這樣緊張,懷裏又熱又軟的小東西給了他勇氣,聲音幹澀,帶點自我推銷的意味,穩着嗓子說。
“我覺得,孩子需要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說着把李棉的小臉轉向李棋,企圖得到他的心軟動搖。
兩張臉同時專注的盯着他看,李棋點頭,“嗯。”
祁秦咽了口口水,“所以——”
“你可以考慮給孩子換一個...媽媽。”最後兩個字幾乎聽不見。
李棋不明所以,祁秦恨不得把自己作為年度商品推銷給這個完美客戶。
“我的意思是。”祁秦羞恥的耳朵發燙,還是很倔強的宣布,響徹整個病房。
“我會是個很好的後媽。”
一時風吹簾動,鴉雀無聲,李棉這看看那看看,最後吮起手指。
李棋看着上下滑動的喉結,懷疑是耳朵出了問題,“什麽?”
“我說...”祁秦抿了抿唇,心髒砰砰作響,輕聲懇求,委婉又體貼,想給這場可笑的臨時求偶增加可信度,“...我可以成為小棉的後媽嗎?”
這下整間屋子的人都聽清了,啪嗒一聲,衛風沒拿穩杯子滾到地上,被目光贊賞的祁郁琅撿起。
祁秦看着面前猶豫糾結的臉,他不是想要破壞他們的感情,但安德烈實在牲畜不如,有了愛人孩子,李棋不過眼睛受傷而已,就迫不及待的偷吃,他全部都聽見了,電話中安德烈說什麽“晚上去找你”“你別想給我戴綠帽”
三人者,人恒三之,祁秦陰暗的想,給他戴兩頂,活該。
管什麽道德倫理,一文不值的東西,愛人的背叛固然痛苦,但只要換的夠快,傷害就追不上。他急迫的要拿到入場券,他會對李棋好,會一點點把那個蠢東西從李棋心裏擠走。
只要李棋點頭,祁秦無意識的攥緊拳頭又松開。
李棋眉頭擰起,腦中一片糨糊,祁秦在說什麽?
“你們在說什麽?!”安德烈怒不可遏,他一進門就聽見祁秦說要把他換掉!難道李柏同時勾搭了兩個?!一個就算了,他還能忍,兩個不就是在他的臉上蹦迪嗎?!他要,他要拿C4爆破這棟樓,把李柏的奸夫全部炸成碎片!
手中的電話滴了兩聲,清朗的聲線悅耳,“安德烈,電話給他。”
安德烈脖上無形的狗繩收攏,他怒了半晌,不情不願關了揚聲器,遞到病床上青年的手裏,兇惡的眼神一剎不轉的盯着。
李棋拿起,“喂。”
“...好吧。”
簡單幾句話,電話重新回到安德烈手中,還沒說上話,那頭嘟嘟兩聲,挂了。
李棋低着頭,金光晃在絨毛上,輕輕的抿着唇,回避傷心的模樣,祁秦心都跟着碎成幾塊。
他捧在手心視若珍寶的,讓人這樣糟蹋。
祁秦心口泛疼,動作強硬的把李棉塞到他懷裏,抑制住擁抱的念頭,故作不小心的指尖劃過李棋的臉頰,羽毛般引起顫栗。
“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祁秦說,“但可以給我機會嗎?”
李棋還沉浸在電話內容中,聞言擡起頭,想起祁秦的後媽申請,沉默片刻,眼神很複雜。
“可能不行。”
“好。”祁秦面色如常,床頭的水涼了,他倒了溫水放在觸手可及又不會打翻的位置,異常冷靜的站起身,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到安德烈身邊,一眼都沒有看他。
“跟我出來。”
安德烈面無表情,嘴角的弧度暴露了他的心情,“來就來。”
兩個看似無異的男人相繼出了門。
五分鐘後,門外遠遠傳來叫聲。
“你們幹什麽?!這裏不準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