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是這麽插話的嗎?
是這麽插話的嗎?
下午三點的太陽毒辣,今年夏天來到尤其早,溫度直飙紅線。
“這個靶場是新建的,就我們這一屆才有的待遇呢。”娃娃臉遮住烈日,兩個可憐的土包子,連衛七的大名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那個旮旯裏來的,想着帶他們一把,“你們一會進去就等高老師示範就好,應該都有摸槍的機會,千萬不要搶了那些大少的風頭,還有你們這個傘...”說着五分嫌棄四分微妙外加一丢丢的羨慕。
整個班就你們兩個大男人打着傘,丢不丢人!
要是可以,江學恨不得在身上綁臺風扇,這樣熱的太陽,棋哥又接連住了兩次院,身體怎麽受得住,把傘更傾向另一邊。
“娘炮。”範威斜眼看向傘下的兩個人,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夠傳過來。
“誰是娘炮不知道,誰被曬了誰傻逼。”江學毫不退讓。
“男的怕什麽曬。”範威渾不在意,眼神卻流連在沉默青年的腰臀間,夠帶勁。
一轉頭卻發現白初和林嶺面色不自然的走到樹蔭下,連範嚴都避開太陽,見他看過來,讪笑着,“哥,是有點刺眼睛了。”
“......”
頂着烈日,一行人都走得難受,好在靶場并不遠,沒一會就到了。
“一樓是靶場,二樓展廳,別跑丢了。”娃娃臉說。
銀白色調的建築,前往二樓的樓梯被幾個黑衣保镖攔着,李棋走上前去看指示牌,江學不解,“展廳怎麽和靶場建在一塊,邊看邊聽噪聲?”
娃娃臉看看周邊沒人,悄聲道,“反正都是用來宣傳的,建一塊省錢。”
“......”
衆人都很興奮,叽叽喳喳的湊成一堆,孤身一人的李棋就很顯眼,他站在射擊處,低着頭似是在研究,全然沒注意身後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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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個人走到身側,高義熟練的組裝槍支,無意道,“當時沒建這個,我很晚才學槍。”
李棋聞言擡頭,“你速度很快。”
高義戴上護目鏡,舉起槍,微眯起一只眼,巨響後硝煙彌漫開,九點三,他放下槍。
“如果是衛七,會比我更快。”
李棋坦然接受他的目光,摩挲着堅硬的外殼,黑槍顯得手指瓷白有力。
“我聽到好幾次這個名字了。”
“是嗎。”逐漸有學員上前,高義取下眼鏡,放緩了語氣,“你認識他嗎?”
李棋把兩個部件怼到一塊,似乎是想裝起來,沒成功,擡眼看向緊盯他的高義道。
“現在認識了。”
“高老師好厲害。”白初洋溢的聲音傳來,“可以教教我嗎?”
林嶺也跟着過來,眼神還留在通向二樓的口子上,祁家的保镖,難道今天祁秦也來了?想起最近的流言,他還想問問,卻被白初拉來了這邊,不可避免的看見了站立在側的青年。
高義将槍拆開,極快的裝上一遍,又拆開後讓出位置,示意白初。
白初笑着的臉僵在原地,他只是想來和高義套近乎,高義相貌身世能力都不錯,勾搭沒壞處,卻沒想到這人如此不懂風情,他根本沒看清,逐漸有學員聚集,豈不是看他笑話,笑着求情,“高老師,能...”
話音未落,就聽見高義嘲諷的聲音,“這點本事也能進洛鷹?看來放寬的不是一點。”
二樓,白色展廳中人随意坐在沙發上,這個角度樓上能看清樓下,樓下卻看不見樓上。
“噗!”駱風看好戲,“是誰把高義留下來當老師啊,簡直是天才。”
祁秦渾然未聽,直勾勾的看着樓下。
沒人搭腔駱風也不惱,湊到欄杆前又被源梧拉回來,倒在沙發上,眼珠賊兮兮的轉,終于忍不住了,“阿秦,我最近聽到點風聲...”
祁秦這才看向他,見那副表情就知道駱風要說什麽,目光重新落回樓下,認真回答,“真的。”
“啊!”駱風驚的差點掉下沙發,他還以為是傳聞,沒想到正主都承認了!他向源梧抛眼神,又沒得到回應,恍惚道,“原來你要娶四十八歲三胎風韻猶存的女人是真的啊,不婚不孕兒女雙全,真牛。”
“那我是叫嫂子還是阿姨啊。”駱風琢磨着,“阿姨不太好吧,你幾個兒子幾個女?我要不要準備點見面禮...”
“也不一定兒女雙全。”源梧順着祁秦的目光看向樓下,“還得靠祁秦自己努力。”
祁秦唰的一下看過去,“什麽?”
樓下氣氛僵硬,白初鐵青着張臉,不上不下的,高義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像針紮,而低頭研究的青年連頭都沒有轉,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白初頓時找到了底氣,叫道,“他也不會啊!”
所有人的眼神随之轉移到五官勉強清俊的青年身上,李棋回頭,臉上還茫茫然的,又低頭看向手裏的零件。
“高老師。”林嶺怕事情鬧大招來樓上的人,連忙打圓場,“白初不是故意的,你再教...”
“這個嗎?”
平淡的聲音驀地響起,林嶺皺起眉,擡眼望去,驚訝的發現李棋手裏拿着一把組裝完全的槍,剛才明明還是一堆零件!
高義看向被組裝完全的槍,問,“你用過?”
“算是吧。”李棋道,上次用還是幾年前黑吃黑玩俄羅斯轉盤,後來被李柏明令禁止,他就不需要用了,但組裝确實是第一次,不難。
“很有天賦。”高義面無表情的誇了一句。
林嶺的表情也挂不住了,為什麽長的和衛七像的人總和他過不去。
李棋颔首,摸着冰涼槍柄,掩下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麽,高義說,“開一槍試試。”
學着高義示範的動作,兩臂擡起,與肩平行,緊繃的手臂帶起肩背肌肉,流暢的線條在白色襯衫下若隐若現,腰杆筆直,偏偏後腰處自然的滑着布料凹陷,臀部曲線飽滿緊致,長腿裹在牛仔褲裏。
專業護目鏡與耳塞的保護下,只聽見炸開一聲,手臂被後坐力震的發麻,立刻有人圍上前,發出議論聲。
“哈!”白初捂住嘴,“還以為多厲害,原來靶都上不了。”林嶺仿佛得到什麽安撫,什麽天賦什麽異軍突起,不過是記憶好,再不過運氣好,不論是衛七李棋還是眼前這個人,一輩子也摸不到他的後背。
李棋摘下護目鏡,靶上沒有彈痕,輕蔑的議論被隔絕耳外,他重新拿起槍。
範威光是看背影就心癢,剛想上前好好”教”他,就被一個眼刀釘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男人上前,做他想做的事。
驚呼響起,并未引起李棋的注意。
鼻尖卻突然嗅到熟悉木香,還沒回頭,後背貼上熱源,他一頓,腰上也貼近一只手掌,沒有任何的旖旎味道,只是十足紳士的按住腰肢,手臂被握着調整位置,溫熱呼吸灑在耳廓,激得半邊身子都有些酥麻。
“手再擡一點。”祁秦抵在他手肘上的掌心微微用力,“閉上眼。”
像兩只交頸纏綿的天鵝,他們緊密的粘合,只要一側頭,嘴唇就能和皮膚相接,李棋的手很穩,心卻不行,身後的人像是嘆了口氣,下一秒,眼皮被熱源蓋住,原本模糊的視野變得漆黑一片,目标卻強烈的明晰着。
“砰——”
“砰——”
“砰——”
...
再次睜開眼,身後的熱源已然離開,眼卻攏在黑暗中,李棋開完第一槍後,祁秦就放開了他,僅留一只手覆在眼上作為保護。
硝煙味與鼻尖木頭的香味混在一起,李棋突然感到頭暈,槍夾裏的子彈被打盡,他拉下眼前的手,對上一雙隐含笑意的眼。
祁秦一手被他虛握,一手停在他額前的發絲,不想移開分毫,最後只是理了理,“很厲害。”
“十環!”
叫聲傳來,李棋分神去看分表,除了第一槍是接近九環外,其他都是十環左右。
“謝謝。”衆人都撲去看那個堪稱奇跡的靶子,李棋在混亂的噪雜背景中向他道謝。
“不用謝。”祁秦看着他,表情禮貌而疏離,像對待偶然遇見的生人,“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李棋。”李棋摘下耳塞,“木子李,棋子棋,你呢?”
祁秦攥在心頭的手松開些,嘴角無法抑制的上翹,“祁秦。”
清晰的笑意透近耳膜,李棋眨了眨眼,聽見他呷促的聲音。
“今晚能請你吃飯嗎?”
李棋似乎是想在他臉上看出花來,幾個呼吸之後才輕輕的說,“祁先生總是邀請第一次見面的人吃飯嗎?”
“第一次”不知怎麽咬的有點重。
“不是。”在李棋的注視裏,祁秦喉口堵塞,呼吸也跟着急重,語速卻很慢,停頓很久的說,“沒請過其他人,但我覺得你很好,很聰明,打架很厲害,學東西也很快,是我見過最好的人,我...”。
祁秦深吸兩口氣,壯士斷腕似的,“我對你一...”
李棋眼睛微微睜大,垂在褲縫的手不自然的蜷縮,眼裏好像也有點雨後的濕濡,一動不動的等着這位陌生先生頗為冒犯的訴說。
“一見...”
“一顆子彈都沒漏!”江學沖天炮一樣蹿過來,比打了興奮劑還興奮,“八顆全是十環!棋哥屌炸了,你教教我教教...”
聲音越來越小,江學慢慢察覺出氣氛的怪異,摳了摳頭,無師自通的在祁秦無效的臉上讀出有效信息。
“我要炸了是嗎?”
“......”
江學有些害怕,但轉念一想他的易容術,天王老子來了都認不出,又放心的攬住李棋,以他引以為傲的社交技能,妄圖繼續中斷的對話,“對了,你們剛剛聊啥來着?”
“祁先生剛剛想說什麽?”李棋看着他的眼睛,沒帶眼鏡看什麽都是淡淡的,此刻卻如此鮮豔。
而祁秦本就生人勿近的臉青青白白好幾個輪回,不敢看李棋的臉,只敢落在江學摟在李棋肩上的手臂,閉了閉眼,“我說,我對你...”
“一、見、如、故。”字頓字的。
“哦,一見如故啊。”一見如故說的那麽恐怖幹嘛,江學升起警惕心,“不可能,我和我哥都不認識你。”說着拍拍李棋的肩,“哥你說是吧。”
李棋看了祁秦半晌,突然勾了勾唇角,如沐春風,看得祁秦本就堵塞的心水洩不通。
李棋說,“是啊,怎麽會一、見、如、故呢?”
江學一剎那有點摸不着頭腦,但還是順着李棋的話,“既然大家有緣遇見,就交個朋友,以後就是兄弟了。”說着伸出一只拳頭,輕盈的擺在他們三人中央,笑得燦爛極了,“交個朋友!”
李棋笑了一會,也握住拳頭,放在江學的旁邊,輕聲道,“做個兄弟?”
祁秦看着眼前兩只排排放的拳頭,只感覺一口血湧到喉頭,有種被打了悶拳的憋屈,眉頭動了幾下,伸出拳頭,心不甘情不願的結下兄弟一生一起走的誓約。
只和江學敷衍的碰一下,是他最後的倔強。
江學倒是開心了,“哥,晚上吃啥?”
祁秦頓時豎起耳朵,聽見李棋重複了一遍,“吃什麽呢?”
慢的像是水烹油煎,呲呲作響不肯給個痛快,祁秦正認真的聽,手臂突然被拽了一下,皺着眉看去。
“秦哥。”林嶺半羞澀半期待的看着祁秦,“你今天怎麽來啦?”
祁秦沒什麽反應的把那只抓住他的手撇開,随意嗯了一聲,注意力仍在李棋還沒吐出音節的嘴上,又紅又誘人,就是不夠水潤,要是能讓他親一親...
“那你今晚在這裏吃飯嗎?”林嶺心花怒放,祁秦肯定是認出他了,再次握住那截有力的手臂,“我在旁邊訂了家西餐廳,你經常去的那個...啊!”
手腕被狠狠一掰,林嶺忍不住發出痛呼,而本就因為祁秦在而備受矚目,不過不敢随意靠近的學員們,心中羨慕着只有林嶺這個緋聞男友才能接近,卻像不到能看到這樣的大瓜。
“不是說他們關系不錯嗎?祁秦還和他表過白?”
“聽林嶺吹呢,祁秦這都要結婚了。”
“不過他那個結婚對象,啧啧。”
林嶺聽見那些碎語,臉更白了,眼裏窩起一汪淚,可憐巴巴的,“秦哥...”
祁秦鮮少把厭煩擺在了面上,這些人在吵什麽,李棋剛剛嘴動了,他都沒聽清,終于看向不停扒拉他的人。
“你是誰?”
林嶺愣在原地,耳邊的嘲諷聲愈大,他仿佛落入冰窖,不可置信的搖頭,“我是林嶺啊,那條項鏈...”
李棋似乎被吸引了注意,祁秦只想趕緊解決,眼神落下似有千斤重,語調森寒,“林家的?”看向被拉出褶皺的袖口,有些嫌棄,對離他不遠不近的助理道,“叫林嘯嘉管好他的人。”
助理點頭,周遭一下陷入沉寂,他們都明白了潛意思,林嶺的地位怕要一落千丈,更甚者會牽連整個林家。
“不...不!”林嶺幾乎跌落在地,手在空中失措劃動,卻發現連白初都避開他的求助,只得轉頭看向祁秦,“你不能這樣...”
“祁總。”高義終于上前,語氣暗藏警告,“別再洛鷹的地盤鬧事。”林嶺還是白嶺什麽的他不想管,但祁家不能在洛鷹裏張牙舞爪。
“你在幹涉我?”祁秦對高義有天然無理由的不爽。
娃娃臉都為高義捏一把汗,祁秦要對付高義不是随便動動手指就行,即使有衛風護着,也不能面面俱到的呀。
氣氛跋扈冷凝,連微弱的呼吸都多餘。
忽地,一道聲音劈開冰原般的氣氛,是打出讓人驚訝成績的青年,突兀的起身拿起包,插到對峙的兩人間,态度自若,眉眼還有星點不耐煩。
“能下課嗎?”
娃娃臉看着看着就替李棋躺進了棺材,有這樣插話的嗎?是這樣插話的嗎?能這樣插話的嗎?!一擡頭就見氣勢壓人的祁總眉頭皺的更緊,默默的低下頭,算了,還是等這位小兄弟吃不上飯的時候再撈一下吧。
抱着這樣的絕望,娃娃臉聽見祁秦不耐的說。
“問你話呢,能不能下課。”
高義眯了眯眼,視線在他們間滑過,“能。”
李棋把包一跨,背在肩上,在衆人錯愕的眼神中一言不發的走向出口,江學立刻小跑着跟上。
“等等。”祁秦目光落在江學手裏的傘上,突然出聲,李棋停下腳步,隔着幾米看向他。
果然,祁秦開始找茬了,他就說兩個大男人不要打傘吧!沒等娃娃臉心中默哀,祁秦走上前,滿臉不贊同,挑剔的用兩指丈量傘的厚薄,沖助理說。
“取我那把傘來。”猶為不足,又對着江學呆若木雞的臉,有些公報私仇的意思,“這種質量的傘也能給他用嗎?曬傷了怎麽辦?”
萬籁俱寂,只有驚掉下巴和眼鏡跌落的聲音。
李棋忍了一天終于忍不住了,劈頭蓋臉的奪走祁秦找茬的三無産品,面無表情的撐開傘走出靶場,只留一個不耐的背影。
祁秦頓了兩秒,轉頭看還沒收回眼神的衆人,聲音驟然冷了八度。
“都沒事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