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在愛你

我在愛你

月光爬上露臺,無星無雲的夜晚。

複式別墅靜靜立在黑夜中,咔噠——聲響來自玄關,又砰咚一聲,窗簾漸漸透出暖黃色的光,桌畔日歷添上第六個圓圈,紅線淩厲的尾墨暈開,一個人影出現在窗邊,抵住欄杆的柔韌腰肢微折,雙唇間還有缭繞的煙霧。

幾息過去,紅點被按滅在缸中,而那人動作晃着脫去上衣進了浴室,看得祁秦鼻子發癢眼睛發酸,從浴室出來個人,沒幾步就俯在榻邊,大半身子挨在地面上。

沒動了,祁秦低頭看了看表,指針指向十一點整。

別墅又陷入沉寂,祁秦猶豫片刻,還是不放心的站起來,腿有點麻了,縱身一躍,輕車熟路的攀住幾米高的水管,半個身子懸在空中,腰腹一卷,順勢翻上欄杆,落在露臺時沒發出一絲聲響。

半開的玻璃門被推開,拉長的銀影将木地板撕扯成兩半,祁秦輕步靠近半個身子在地上的青年,不由得皺起了眉,這是喝了多少?八成又是那個娃娃臉和江學撺掇,窗都不關緊,別有用心的人闖進來怎麽辦?

想法間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別有用心”。

青年被抱到床上,祁秦熟練不已也甘之如饴,黑發黑絨襯得面上的酡紅可愛極了,祁秦靜靜看了一會,覺得還是很涼,輕手輕腳的給他蓋上肚子,起身去了洗手間,再出來時拿了一塊帕子,熱熱的布料落在臉上,青年皺了眉,偏頭要躲,被哄着敷熱了臉。

祁秦目光不由落在潔白的脖頸和鎖骨上,凸出的喉結很可愛,亮晶晶的鎖骨上凹陷的弧度也很可愛,細嗅有水汽和酒液的味道,熏得祁秦也醉了,像擦拭鑽石一樣擦濕濡的皮膚,直到幹幹淨淨,很克制的沒有向下伸手。

看着自己的傑作,他又有些慶幸李棋今天喝醉了,不然下一次機會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邊想邊擡起頭,想再瞧瞧他。

卻猛然撞進一雙清明的目裏。

祁秦面上空白一片,屋外昙花咯吱伸展又被撚碎的聲音放大無數倍,祁秦的心也被攥住,強烈的悸動被看不見的手死死捂住,一點也不給人聽着。

而李棋靠在床頭,緩慢的打了個哈欠,曲起腿,撐住半張臉,問他。

“你在幹什麽?”

“我...”祁秦手中的帕子險些由于過分用力而破裂,恍然洩力,嘴張開又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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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散步。”

面前的男人半晌才蹦出三個硬生生的字,李棋半邊臉籠罩在柔和的銀光中,突然笑出了聲。

“散步啊。”

祁秦認真的點頭,又聽見他笑,只看了一眼就移不開了,果然是喝醉了吧,他斟酌着字詞,“那你早點睡,我散...了先回去了。”

久久沒有回應,時間像滴漏般磨人,祁秦正準備離開,李棋的聲音響起。

“幾天了?”沒有質問,但讓祁秦心驚肉跳。

祁秦僵住,心裏算了算,“...兩天。”

李棋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好像終于意識到這人性質之惡劣,他帶倒桌上的日歷,砰咚一聲,驚得祁秦又看了他一眼。

膽小,又愛撒謊。

李棋想。

“那你明天不準散了。”李棋宣布。

“不行。”祁秦眼神一變,斬釘截鐵的,目光停在李棋拍倒日歷的手上,會不會痛?

不等他問出口,李棋的注意被引走,像是小鳥的動靜,他透過祁秦看向露臺,剛巧撞見黑中一點模糊邊界的紅,可惜不是芙蓉盛開的時節,浮動的暗紅敲碎一夜的靜谧,融入說不清的暧昧氣息。

李棋收回目光,語氣突然變得很輕,如同一陣迷惘的風,混着說不清的過去和數不盡的未來,他截然不同的,又問了一遍。

“你在幹什麽?”

祁秦的心被擺弄,像舟伏在水面,水位忽高,他的胸口也滿溢,從眼裏要淌出來,嘗試将字詞吞進肚裏,卻絕望發現,他的心膨脹到不能遮掩。

“我在...”

“——愛你。”心如鼓擂,他脫口而出,比想象中千萬次簡單很多,甚至不需要任何思考或猶豫,祁秦都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原來我早在愛他了。

靜默持續很久,久到祁秦以為得不到回應,才聽見李棋說,帶着點咄咄逼人。

“我準你愛我了嗎。”

“沒有。”祁秦說。

“那你還要愛我嗎。”

咄咄的争鋒消失,李棋像個真要喝醉的旅人,找不到落腳點,只有從祁秦身體裏傳來的笛鳴,也在他懷裏響着。

“要的。”祁秦的眼神變得很溫柔,和夜融為一體。

李棋點了點頭,很累一樣,仰頭靠在灰色的床頭。

祁秦卻有些懊惱,他什麽都沒有準備,這樣簡陋,甚至連李棋的情感狀況都不明了,但據他所知,李棋很久沒和安德烈聯系了,這幾天都和那個高義待在一塊。

也很讨厭。

“我困了。”李棋說,他看上去是很困的模樣。

祁秦立刻把心思抛遠了,遞給他一杯準備好的溫熱蜂蜜水,“解酒的。”

封閉空間裏只有吞咽聲,祁秦看着,心中忽有一種竊竊的甜蜜。

李棋順手解下襯衫丢在床腳,祁秦很想移開眼,又做不到,一下一下往上邊看,見人半張臉埋進了被子,才松了口氣,念念不舍道,“早點睡。”

剛轉過身,就聽見物體掉落的聲音,祁秦連忙回頭,是床頭的紅筆掉落,彎腰撿起,與李棋露在被外的一雙眼撞上。

“你又要在外面蹲一晚上嗎?”他看向祁秦褲腳上黏着的青草葉。

祁秦一頓,以為李棋不喜歡這種冒犯的行為,幹巴巴的解釋道,“我就喜歡睡在那裏。”

“露營,涼快。”

實際上他這一周每天睡眠時間都不到兩小時,但比起看不到李棋,不算什麽。

李棋平躺在床上片刻,忽地背對祁秦,聲音沉悶。

“床上還是露營。”

祁秦像被砸了一下,頭暈暈的,舔了舔唇,盯着那個裹得緊緊的背影,手腳不受控制。

“露營有、有什麽好的。”

說完快速的坐在床上,生怕李棋反悔,“那我睡了。”渾身僵直的躺下。

“關燈。”李棋說。

“哦。”祁秦又起身,啪嗒一聲。

裏頭和外頭一樣黑了,知了叫聲剛好填補這片空缺,在一兩個空蕩蕩的夜裏。

床那頭傳來深深淺淺的呼吸聲時,月亮已經陷入雲層,祁秦動了動,伸手将背對着他的人小心翼翼摟進懷裏,滿足的嘆息,多日的疲憊上湧,沉入夢鄉。

幾分鐘後,被攔腰攬住的青年睜開眼,伸手從枕下取出一個小瓶,捂住口鼻,輕噴兩下,見祁秦肌肉驟然放松,坐在床邊,從床頭拿上眼鏡,目中情緒繁雜。

第二天的日色灑進窗臺時,兩個人交織在床上,只占一個小角,隐約的嘈雜響起。

祁秦先醒,懷裏的腦袋乖順的抵在他肩頭,李棋沒怎麽睡好似的,眼下一點不明晰的青黑,他不敢驚擾,指尖挑起一點點發尖,挨在唇邊,權當一個吻,伸手擋去即将照在青年眼上的陽光。

而外界的喧鬧卻不停息,李棋睜眼時,映入一片肉色胸膛,臉挨着的地方很有彈性,而側臉上貼着只手,很暖和,也很安全,他一動,祁秦也跟着睜眼,眼底一片清明,不知道醒了多久。

“醒了。”祁秦的聲音有些啞,盯了一會,突然低頭在他額上親一下,“早上好。”

“...好”李棋正處于起床懵愣狀态,只感覺有熱東西碰他,啪一下捂住癢癢的額頭,懷疑的看向祁秦,“你幹了什麽?”

祁秦正人君子臉,“我什麽都沒幹。”

李棋清醒了,被蒙在鼓裏的薄怒,他兇狠的刮向祁秦,“下去。”

祁秦從善如流,過了會又給他端來早餐,“刷牙。”

條件有限,兩人面對面坐在木地板上吃面包片和水煮蛋,兩個枕頭,李棋坐着一個抱着一個,終于注意到窗外越來越近的響聲。

祁秦順着看去,拿起手機,半嘲諷的笑,“洛鷹進賊了。”

李棋聞言看向他,祁秦摸摸他的頭,“沒事,也不知道是家賊還是外賊。”

話音剛落,房間門就啪啪亂響,江學的聲音,“棋哥!出大事啦,我進來喽!”

門把手被按下,李棋還沒開口,臉就被祁秦強硬的掰過去,祁秦居高的看他,目色卻是祈求,“別讓我等太久。”如果還沒想好,他不會讓李棋背負心漢的罪名,祁秦悲哀的想,他現在終歸見不得人。

說完便自覺的一頭紮進了衣櫃。

江學推門而入,李棋睡覺淺但是不容易真正醒,常常要叫,驚訝的發現李棋已經坐在了地上,看着衣櫃的臉上困惑,便以為他還沒醒。

“你啥時候拿的早餐?”

李棋眼神移開,把屁股下的抱枕抽走,站了起來,阻止江學開櫃門的動作,“什麽事?”

“哦!”江學一拍腦袋,“集合了,這大早上的。”又擠眉弄眼道,“娃娃昨晚說的你考慮的怎麽樣?”

娃娃臉,姓何,名娃娃,讓江學嘲笑了兩周,直到第三周的星期一何娃娃成功找到江學身高一米七零點三的痛處,兩人的戰鬥才告一段落。

“那個酒吧美女賊多,我好久沒泡過妞了都。”江學向往到,“而且我前兩次體檢結果巨好,沒想到上學還能免費蹭體檢嘿嘿。”

李棋套衣服的動作一頓,衣櫃裏的視線戳得他有點心虛,清咳一聲,甩開江學往外走。

到了大坪,很寬敞的一塊地,前頭搭建一個演講臺,平日裏用來做訓練,如今各種器材撤完了,頗為正式的擺上展覽品和亮眼裝飾,才發現人全都到齊了,氣氛也格外肅穆。

“今天不是要見那些前輩嗎?”江學問何娃娃,“搞這麽緊張幹啥。”

優秀畢業生返校可能是每個學校都躲不開的步驟,洛鷹也不例外,正巧還碰上洛鷹建立九十周年,更得好好慶祝,而這一天大夥也等了許久,畢竟能受到邀請函的,随便單拎一個,都是摸不到的大人物。

何娃娃肘擊他,“小聲點。”又壓低了聲音,“你還真是什麽都不知道,昨天晚上,院長辦公室的一號文件被拿走啦!”

“拿走就拿走呗,有什麽關系。”

“鄉巴佬!你是不是傻,偷!偷!還要我說明白嗎。”何娃娃壓着氣音,誰不知道現在院長辦公室雖是空的,但裏頭的文件都是加密級別,安保也頂級,就這樣被偷了,還偷走後半個小時才發現,還是在校慶前一天偷的,多打臉!

江學明白了,他側身看向李棋,偷摸問,“是你嗎?”

李棋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聽江學自言自語,“不可能,你昨晚都喝成那樣了,那除了你誰還有這種實力?”表情肅然起敬,又拍拍李棋的肩,“放心,在我心裏絕對你最強。”

“......”

李棋轉頭看前方的展臺,即使處于穆靜的狀态,透明玻璃匣裏的東西也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銀黑色的刀柄,鋒利線條顯出嗜血的寒意,刀刃反射的光纖灑在地面,流光冷溢,不知用的什麽材料,唯一不足的就是刀背上一道修複的斷痕,給這把利刃徒增歲月感,柄上細看刻着一個磨損的”七”字。

“鄉巴佬二號。”何娃娃見他盯着那把匕首看,得意的擡起下巴,“知道那是什麽嗎?”沒等人開口,自顧自道,“七刃,衛七的刀。”

李棋偏頭看他,臉上帶着不理解,“好難聽。”

“你說什麽!”何娃娃的偶像被诋毀,顧不得場景,大聲反駁,“你懂什麽!那可是衛七的刀!”

“衛七又怎麽樣。”範威站在一旁,打斷他,帶着惡意的恐吓,“看見刀背上的斷痕沒。”

“那場巷戰被人拿着鐵棍打的,這樣珍貴的材料都能打斷,聽說人死的時候,骨頭都找不着完整的。”

何娃娃臉色朽白,他不知道如此慘烈,哆嗦幾下磕磕絆絆的說,“怎、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白初站在不遠處,仰聲道,“我看衛七也就那點本事,被打成肉泥也是活該。”林嶺站在他身側,眼底浮現幾分快意,他回家一周,被他哥狠狠教訓一頓,臉都丢光了。

何娃娃氣的臉一片青一片紅,手都在發抖,鼓起勇氣反駁道,“衛七很厲害的,他...”

“行了。”白初不耐的打斷,“別在這丢人現眼,我說的是事實!”

範威收回目光,從雨霧的記憶中抽離,血腥氣順着褲腿往上爬,淹沒至頂,他忘不了那天。

他到的時候已經晚了,紅腥色在數十米外就能見到,混着泥土和雨水的味道,濃烈的氣味卻從毛孔中滲入,是血,滿地的血,泥,水,揉在一塊,隐約的白色粘稠物參雜其中,被雨水拍打,像蠕動的蛆蟲,攤平了近十米深的巷子,他吐了滿地都蓋不過腥味。

白初說的沒錯,是條普通的街巷,可帶着武器圍堵的卻有百人,他早和衛七說過,不要再替衛風做事,衛風一開始就不分蛋糕,他要的是掀翻整個餐桌,最後生死未蔔,所有的敵意全擔在衛七一個人身上,偏偏那時他身旁空無一人。

落得個骨灰都只有半盒的下場。

真是活該,範威不動情的想,胸口卻悶堵。

“雙生子!”人群中傳來驚呼,扯開帷幕,“居然都請來了!她們多久沒露面了?”

“還有孫和!”“你知道他最近的研究嗎?!簡直是奇跡!”

“當年的沉木小隊來齊了吧?”

“差了一個...”

一行人走進會場,打頭的兩姐妹面容相似又截然不同,淺色系青年微微笑着,早已褪去羞澀,穿着張揚的男人面目桀骜,沉穩淡漠的人卻壓迫感十足。

他們依次入座,最顯眼的位置一如往年,是空着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屬于誰。

慶典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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