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避免
避免
“你不知道,那段時間他不僅每天陪你放學,還會在送完你之後跑去六中門口蹲劉羽尚放學,跟他到半路放悶棍子,連着幾個月,十分時間管理大師。”
白晚風坐在那裏不辨情緒。
章珛忽然想起了高一面對他的時光,有些拘謹起來。
“所以當時沐子歸被打了哪裏。”
“啊,呃,我看見的時候子歸嘴角已經破了,還青了一塊,手臂上被抓了幾道都有淤青,那個姓劉的還專門往他肚子上招呼。”
“特別是手心,左手手心,他當時握着一塊碎鏡片,流了好多的血。”章珛想了想安撫道:“那個姓劉的也沒讨到好,子歸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他身上的傷——”
“他受傷和沐子歸受傷能一樣嗎?”白晚風聲音淡淡的。
“……”
章珛第一次發現白晚風原來是個這麽雙标護犢子的人。
好巧,他也是。
章珛一拍桌子:“那絕壁不一樣啊!他那種人能和我們子歸比嗎?把他剁碎了喂魚都不夠。”
“他現在在哪。”
“應該是在寝室收拾東西吧,學長,你要幹什麽?”
白晚風面無表情:“收拾他。”
章珛看着面無表情放狠話的白晚風,确定他是在說真的,有些猶豫:“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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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換件衣服。”白晚風拿起放在桌上的書包在裏面翻出一件灰藍色的家居服。
“哦好。”章珛看着白晚風那崩了兩顆扣子的襯衫,默默站起來走到門外。
等白晚風換好衣服出去,就看見章珛和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的馬晉一起咬牙切齒。
馬晉見他出來立馬對他說:“我跟你一起去。”
“你現在身上背着一份檢讨呢,想再來一份?”白晚風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不差這一份。”馬晉現在簡直不像是明天班所熟知的那個馬晉。
白晚風聳了聳肩:“行吧,也免得我被上。”
章珛吓得往後退了兩步:“學長,這不能亂說的,沐子歸聽到會殺了我的。”
白晚風微微一頓,好像才想起來似的:“對了,這件事不能告訴沐子歸。”
“……為什麽?”
“去年沐子歸因為他兩句話就失控了,今年他差點強/暴我,沐子歸會做什麽你不知道?”
章珛:“……”我好像知道了。
馬晉大腦當機片刻:“……強/暴?”
他走進寝室,然後出來時手上是不知從哪裏翻出來的晾衣杆杆:“日他。”
馬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看得白晚風就是很想笑。
到地方把劉羽尚的室友給請出寝室,房間裏只剩下四個人。
劉羽尚看着面前的三個人,似乎有點不可置信:“你真的不記得!”
馬晉把晾衣杆杆橫在白晚風面前,章珛謹記着沐子歸的交代,警戒地看着劉羽尚。
只有當事人白晚風很平淡地問了句:“記得什麽?”
“去年,你去六中英語競賽。”
白晚風皺起眉:“哦,你說的是去年你搭讪餘潇,結果被我阻止的事情?”
“你真的忘了。”劉羽尚眼眶溫熱流下兩行淚來:“當時我被污蔑偷東西,班主任因為我是差生不相信我,是你和我說——”
“學習不能代表一切,成績好只能說明他成績好,成績不好也絕不能說明你人品差。”
劉羽尚淚水一直往外流:“是你查我們學校的監控,幫我證明清白的!”
白晚風恍然大悟,當年英語競賽的時候好像的确有這茬。
他當時好像是在路過機房的時候聽到哭聲走進去看看,一進去他就聽到一句:“憑什麽?就因為我成績差嗎!”
“你還好嗎?”
高二的劉羽尚慌忙的擦了眼淚,擺出一副兇狠的模樣,但是在看到白晚風的那一刻,“白月光情結”發作了。
暈輪效應的信任、美人效應的好感,和契可尼效應的遺憾,同時左右了他的情緒。
在暈輪效應和美人效應的聖光普照加強版作用下,劉羽尚對白晚風的信任成倍速增長,把死對頭污蔑他私吞班費的事情一股腦說出來。
“怎麽能這樣,學習不能代表一切,成績好只能說明他成績好,成績不好也絕不能說明你人品差。”那個少年皺起眉。
“學校都不查監控的嗎?”
劉羽尚抱着膝蓋,靠着牆:“最近英語競賽,老師他們都很忙,懶得管這些。”
那個少年開了機房裏的一臺電腦,在他眼前黑了學校的監控:“找到了,你拷貝一下吧。”
在中二期的劉羽尚眼裏,那個少年在這間舊機房裏好像發着光,也是他枯燥青春裏的一束光,在往後的日子裏只要想到那個少年,他就有了繼續前進的動力。
劉羽尚永遠記得那個夏天,那天的陽光,陽光中的浮塵,還有那個閃閃發光的少年。
可是現在,曾經被他視若救贖的少年站在他的對面,告訴他:我從未記得你。
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我搭讪那個男生,也是因為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當初他以為白晚風是記得自己的,拉走那個長發男生只是因為有事,不然後來理科綜合競賽為什麽會同意自己坐在他身邊。
“我喜歡你啊!”
他這句話出來,整個房間裏都沉默了。
章珛差點沒抓起旁邊的椅子上去幹架,時刻準備着把他剁碎了喂魚:這丫的是我兄弟媳婦!你他娘給老子爬!
馬晉想過各種劉羽尚讨厭白晚風的理由,因為白晚風太優秀了,因為白晚風和他有過節又或是其他的原因,但他沒想過,原來不是讨厭是喜歡。
白晚風語氣有些疑惑的開口:“喜歡?”
劉羽尚癱在椅子上,目光依舊熾熱地望着他,望着自己唯一的光:“我喜歡你。”
白晚風皺起眉:“我第一次覺得喜歡是這麽可怕的一件事。”
“可怕?沐子歸可怕嗎?我和他有什麽區別?”劉羽尚又說了這句話:“他因為喜歡你和我打起來,他因為喜歡你在你身上留下印記,他的占有欲不弱于我!他——”
“停。”眼見着他又要失控,白晚風打斷他說:“你和他不一樣,你說過的,他愛我。”
馬晉已經麻了,緊緊地攥住手裏的晾衣杆杆。章珛心下嘆氣,手也已經摸上旁邊的椅子了。他們兩個都十分知禮數的沒有開口。
“他愛你!”劉羽尚大笑起來:“到底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到底是他喜歡你,還是你喜歡他!”
在他的笑聲裏,白晚風平靜地說:“感謝你,終于說對了一句話。”
劉羽尚的笑聲卡殼,渾身發抖地望着他。
白晚風罕見地露出一個笑容:“以及,你叫什麽名字啊?”
“啊!”
在劉羽尚崩潰的叫喊裏,白晚風帶着兩個小弟……兩個畏畏縮縮的幫手走了出來,迎着劉羽尚室友那驚恐的目光回了自己的宿舍。
原本白晚風是想讓劉羽尚和當年的沐子歸一樣慘,但是現在,殺人誅心。
章珛回到寝室和兩個學長告了別,去找苗嬥要飯。
而白晚風和馬晉剛走到樓梯口,就見他們寝室門外站着一個人。
“燕老師?”白晚風看着離他們幾步遠的燕慧娟。
馬晉在他身後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立馬掏出鑰匙去開門:“老師請進。”
燕慧娟手上還抱着一大摞文件他們走進屋裏,找了張椅子坐下:“是這樣,晚風,我是來跟你說關于劉羽尚的事情的。”
白晚風也端正坐好。
屋裏唯二的椅子都被坐了,馬晉只能抱臂站在一旁倚着床柱。
“劉羽尚這件事情不好張揚,這樣對你的名聲也不好,而且因為他的成績,六中為了升學率執意要保下他。”燕慧娟頓了頓:“當然這件事情一定要問過當事人的意見的,如果你不諒解的話一中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馬晉覺得白晚風不可能諒解,這種事情如果發生在他事情上,別說是諒解了,他爸媽可能會把那個人家給推平裝上WiFi然後立上一個碑,上面寫着:
緬懷劉羽尚傻逼的一生,吐口痰再走吧,有WiFi,密碼44444444。
或者裝一個KTV宇宙燈球,讓人在他墳頭蹦迪。
絕不讓他門庭冷落。
“我諒解。”白晚風垂眸,灰藍色的眸子神色不清。
馬晉驚訝地張嘴:“啊?”
白晚風這小子鬧哪出?不當Bking改當聖母了?是想叫樂山大佛退位讓他上嗎?
馬晉默默撸起袖子,如果白晚風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那麽他就肩負起了把中聖母毒的白晚風給打醒的重任。
燕慧娟微微一愣,下意識地說:“如果你不諒解就不諒解吧,有些事情是不能被諒解的,如果你諒解了的話,長此以往,你就真的覺得這不重要了。”
白晚風很輕地笑了:“我只是覺得他不值得我用高三複習的時間陪他耗。”
“燕老師。”白晚風看不出有沒有生氣,只是反問她:“在高三處理這些腌臜事除了浪費我的時間,對我來說有什麽好處嗎?”
這個理由讓燕慧娟挑不出一絲錯了,于是她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好吧。”
“對了,老師。”白晚風面色誠懇:“我的家人會知道這件事嗎?我不希望她們擔心。”
燕慧娟看着他,嘆了口氣:“如果你執意如此的話。”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白晚風笑着說。
馬晉顯然想要問什麽,但最後說出口卻是:“明天就要考試了,早點休息吧。”
白晚風笑了笑:“嗯。”
馬晉只是看着他,就覺得疲憊了。
剛剛白晚風的理由,對于燕慧娟來說是可以接受的,因為這是在權衡利弊之下不惹麻煩的決定。
但對于馬晉來說卻無法接受的——因為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不應該瞻前顧後、顧全大局。
他就應該鬧,應該不管不顧撞得頭破血流,而不是在該沖動的年紀,學着成年人以成熟之名百般修飾懦弱。
馬晉第一次發現原來白晚風是個懦夫,而他一直比不過這個懦夫。
說真的,此刻他真的寧願白晚風是個Bking。
—
“那群渣渣竟然還想跟我比速度,說女生天生不适合學理科,我呸!也不看看我是誰,也不看看蘭亭一中都有誰坐鎮,我刷刷把題目做完就交卷了,還在門口跳了一段科目三,就是這麽自信。”謝敏笑得眉眼彎彎,露出小虎牙。
“行了謝敏,聽說過你的戰績了——诶!晚風出來了!”付乖笑。
聽到這句話,謝敏立馬轉頭,飛也似地跑到從第三考場出來的白晚風面前,搖着他的肩膀:“晚風!我在考場聽到了什麽!你竟然被人打了!”
第二考場出來的馬晉把她拉開:“小聲點,人這麽多呢。”
付乖跟在謝敏身後,一改往日溫吞的模樣,瞪大了眼睛問::“你特麽真的被打了?”
白晚風被搖地頭疼:“停,沒有。”
謝敏看向他下巴到臉頰的長長紅痕,目光懷疑:“你個孫子別是騙我們的吧?”
白晚風面不改色:“沒有,臉上是不小心刮的。”
謝敏松了口氣:“我說呢,我們考場後面的人都說你不能參加接下來的考試了,傳的跟什麽似的。”
付乖還是看着他,不太相信。
白晚風嘆了口氣:“我說沒有你不信,那你還問我幹嘛呢?”
付乖猶豫了片刻,收回目光。
馬晉已經被白晚風說謊不眨眼的能力給驚到了,他想說:請問這位面不改色心不跳說謊的同學,你臉要否?
但是他最後只是問了一句:“考得怎麽樣?”
白晚風:“穩定發揮。”
馬晉點頭:“五年了,還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白晚風:“嗯。”
“滾你們的!”謝敏大笑着,給他們兩個腦袋一人來了一下:“再裝我跟你們拼命!”
付乖在一旁偷偷地笑。
……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石板路上投射隐隐綽綽的斑駁光影。
白晚風約了周思蘊見面。
這是周思蘊第一次單獨和白晚風走在一起,但此時的她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悸動。
臉依舊是那張霸占了一中表白牆五年的臉,但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了呢?
“你有什麽事嗎?晚風。”周思蘊率先出擊。
白晚風走在她旁邊:“你不适合小白裙,以前的風格就不錯。”
聽到這句話,周思蘊微微一愣,半晌後又突然笑了,笑出了眼淚:“操!他娘的老子以前到底喜歡了個什麽東西?本來以為你是塊木頭,沒想到你看得門清。”
白晚風沒有說話,似乎是在自責和內疚,因此認她責罵。
周思蘊看着他那自責的神色一時停了笑,嘆息一聲:“……你,你別這樣啊。”
“你很好的,不然我也不會喜歡你……”周思蘊伸手撫過他微涼的臉頰:“只是你被困在自己的保護圈裏太久了,不習慣給予別人回應,接受別人好意。”
“晚風,你在怕些什麽?是被別人抛棄,還是回應別人的期待。”
白晚風垂眸不語。
“亦或者是,你在害怕回應別人期待和對他們産生感情,從而不舍得分離。”周思蘊看着他,搖了搖頭:“你這樣可不行。”
白晚風這個人啊,他在看盛開的鮮花時,眼裏倒映着的卻是鮮花枯萎的模樣。
這樣她想起了一首詩:
你不願意種花,你說,我不願看見它一點點凋落。
是的,為了避免結束,你避免了一切開始。
她是一個感性的人,但是在她讀到這首詩的時候依然覺得不可理喻,沒成想她喜歡了三年的人就是這樣不可理喻的人。
“如果你保護自己的方式就是避免一切開始。”周思蘊笑着:“那沐子歸就太可憐了。”
聽到這句話,白晚風終于有了動作,他擡眸看着周思蘊,伸手扯開衣領露出那還帶着點紅的牙印:“他咬的。”
周思蘊:“……”
我收回剛才那句話,沐子歸特麽的是畜牲嗎?不,我需要用一個比畜生攻擊性更強的詞來形容他。
她控制着自己收回目光就聽見白晚風說了一句,“我不明白。”
“昨天你說的一句話,我很同意。”白晚風垂眸道:“有時候,你以為他是你的crush,但其實他只是rubbish。”
白晚風似是真的疑惑:“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呢?”
“你想問的不是我吧。”周思蘊苦笑道:“就像剛才那句話裏的crush,不是我的crush。”
雖然白晚風的問題與她而言很難,但她還是回答了。
“也許是你的名字很好聽,經常出現在百名榜上,久而久之我就記住了。”
“也許是你長得太好看了,在主席臺上演講時,我對你一見鐘情了。”
“也許是你的側顏很溫柔,在我路過明天班看到的時候就陷進去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很多時候一見鐘情真的不需要理由。”周思蘊長籲一口氣:“但是以前因為我的眼裏只有你,我注意不到其他人對我的好。”
“馬晉不止一次在我失意的時候鼓勵我,在我悲傷的時候安慰我,對別人冷漠而對我笑,對別人嚴厲而對我好。”
“他的成績明明可以上更好的學校,知道他為什麽想要去江大嗎?因為他想要完成我的願望。”
“他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但是他把他所有的偏愛都給了我。”
“如果不是有光環加持,那麽跟他比起來你簡直low爆了。”
“曾經是喜歡讓我只看到了你。”周思蘊看着自己曾經喜歡到發狂的男生:“但是我不再喜歡你了,晚風,你不配得到我的愛。”
白晚風看着她,想要開口。
“不要安慰我。”周思蘊笑着說:“不是你的錯。”
“是我移情別戀了,是我不喜歡你了,是你——”周思蘊微笑:“有喜歡的人了。”
她的笑沒有傷心,唯餘釋然。
撇開最初一見鐘情的“白月光情結”不談,她其實也沒有那麽喜歡白晚風。
但片刻後,她又裝作苦惱地說:“我希望我的crush是a gay dog,但我不希望他是gay還喜歡dog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