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昌文十二年冬月初五，皇帝賜婚戶部侍郎樂啓山之女為三皇子楚珣之正妻。本是榮耀之事，樂啓山與大夫人林素素卻日日焦眉愁眼。
三皇子楚珣名聲在外，有張堪稱地獄魔鬼的臉，他那臉，據說是早些年随皇上狩獵時，被熊瞎子所傷，留下疤痕慘不忍睹。長相吓人便罷，奈何他性情乖戾，冷血無情，傳言曾有下人不過是碎了一個茶杯，便被他直接杖斃。
又曾有阿谀谄媚的官員送了幾名舞妓到楚珣府上，其中一名舞妓不知怎的冒犯了楚珣，幾人便無一活命。據府中下人所言，幾人死狀凄慘，不可名狀。
再說戶部侍郎樂啓山，家中有二女，嫡長女樂瑩，乃大夫人林素素所生；次女樂芷庶出，為小妾江雪兒所生。樂啓山自是能想到，嫁與楚珣那般陰鸷之人，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何來榮華富貴可言。
然皇帝賜婚即為恩典，唯有叩頭謝恩，違背聖意乃誅九族之罪。本應是長女樂瑩嫁過去，可林素素日日在樂啓山跟前啼哭，甚至以性命要挾，不願女兒嫁與那般惡魔。
樂啓山極為疼愛樂瑩，縱使林素素不這般做，他也是斷不能讓樂瑩嫁與三皇子。思前想後，他決定讓庶女樂芷替嫁長姐。
樂芷不得他歡喜，歸根結底是江雪兒不得他歡喜。當年老祖宗還在時，說江家對樂家有恩，逼迫樂啓山娶了江雪兒。怎知一次同房，江雪兒便有了身孕。老祖宗甚是歡喜，對樂芷疼愛有加，樂芷和江雪兒的生活還過得去。在老祖宗駕鶴西去後，兩人的境況一日不比一日。
任憑江雪兒如何哀求，樂啓山不為所動，反而呵斥她不明是非，意圖坑害整個樂府。得知此事不再會有任何變數，樂芷心灰意冷，竟在冬月裏投了湖。
怪的是，丫鬟春錦找到樂芷時，卻見她渾身濕漉漉地坐在岸邊，神情呆滞，周圍不見任何人影。
春錦不知道的是，現時的二小姐，與從前的二小姐，已非同一個人。
是何時來到此處的？樂芷記得當時她正在前往粉絲見面會的出租車上，是她喜歡了好些年的藝人粉絲見面會，手中還拿着準備送給藝人的禮物，一幅她畫了兩個月之久的油畫。
她在車內閉眼小憩時，在某一刻，原本喧鬧不絕的車鳴聲戛然而止，緊接而來的是強烈的失重，整個身子仿佛上浮到空中。仍憑她如何努力，眼睛始終無法睜開。
這種狀态持續到她感覺身子着了地。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躺在一處陌生的地方，白天變成了黑夜，不見半點燈光，四周靜谧，聽不到任何聲音。
一陣冷風吹來，樂芷瑟瑟發抖，不光是因為渾身濕漉漉，還因為這一身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上的羅裙。
春錦是她在這裏見到的第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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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以為這是一場惡作劇，在幾次三番确認之後，她相信自己是穿越了。
這是一個她未聽說過的朝代，穿越過來的身份是當朝戶部侍郎家的庶出二小姐，名叫樂芷，這倒與她本名一致。只是在原本的時代，她是一名職業畫手，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神秘的身份，某位藝人粉絲組織的管理者，常年混跡飯圈，對追星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職業畫手成了宦官之女，這個跨度着實太大。
與三皇子的婚期定在臘月初八。
要嫁給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樂芷自然極其抗拒，不是沒想過逃跑，可又能逃去哪裏？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在這數九寒天，逃出去也不見得就能活命。
罷了，唯有且行且看，
這些時日，樂芷零零散散聽到了一些關于三皇子楚珣的傳言。總而言之，楚珣樣貌醜陋，性情乖戾，喜怒無常，冷血兇殘。這無異于她在原本的世界嫁給一個西裝暴徒。
終歸是皇帝欽點的婚事，婚期定下後，樂府上下都忙碌起來。今兒置辦這個，明兒置辦那個，決意接受命運的樂芷倒成了府上最閑的人。
江雪兒見樂芷如此淡然反倒不鎮定了，她害怕投湖之事再次發生，然經過幾次試探，并未發現樂芷有過激想法，便只當她是真的能坦然面對了。雖嘆女兒命運不濟，卻也是無計可施。
轉眼就到了臘月初八。整個樂府紅燈籠高挂，張貼着紅喜字，一派喜慶。下人們井然有序地奔忙着。
天還未亮，春錦叫醒樂芷，開始伺候她沐浴更衣。直到穿上大紅的婚服，樂芷才有了即将要嫁人的實感。這種奇妙的感覺，僅次于她意識到自己穿越時。
梳妝完畢，樂芷看着銅鏡裏的人，竟有些失神。這副皮囊确實美：紅唇嬌豔欲滴，眉目明亮如星，臉似玉盤，千嬌百媚，儀态萬千。
“二小姐今日可真是美得不像話。”
春錦的誇贊剛落下，屋外傳來喜樂聲、炮仗聲，想來是迎親隊伍進府了。
果不其然，丫鬟很快來報，三皇子已進府。蓋上喜帕，樂芷在丫鬟的攙扶下來到前廳。喜帕遮住了她的視線，她看不到楚珣的樣貌，偶爾傳來楚珣幾句低沉的說話聲。
上香祭了祖後，樂芷叩拜父母道別，最後在喜娘的攙扶下上了花轎。
禮樂聲再次響起，炮仗噼裏啪啦響個不停，迎親隊伍打道回府。樂芷掀開了喜帕的一角，花轎晃晃悠悠，她透過轎帏看到了騎着高頭大馬行在前面的楚珣。單從背影來看，倒也是氣宇不凡。用樂芷追星的眼光來看，楚珣算得上是寬肩窄腰，身材不錯。
皇子成婚本應在皇宮內舉行，必是盛大隆重，然楚珣早兩年被封為昭王，賜了宮外的宅子，婚禮便直接在王府舉行。
三個皇子當中，唯有楚珣獨居在宮外，平時無事也不必進宮，與其說皇帝封王賜宅子，不如說是将其流放到宮外。皇帝不喜歡楚珣，是後宮前朝都意會的事。
花轎颠簸個不停，搖得樂芷困意襲來，眼皮逐漸沉重，一大早便起身折騰，确實又累又困……
約莫一個時辰後，迎親隊伍回到了昭王府，花轎穩穩停在王府門口。
火盆已放置在花轎前，衆人都等着新王妃下轎，卻遲遲不見動靜。喜娘的吉祥話喊了幾遍，轎內的樂芷仍舊沒有反應。
不得已，喜娘唯有撩起轎帏，沒想到被轎內的情形吓得大驚失色，腿腳發軟癱坐在地。旁人見狀也都窸窣低語起來，好奇轎子裏發生了何事。
轎子裏空間不大，樂芷歪扭着身子趴在裏面，雙眼緊閉。此前樂芷不願出嫁而投湖的事，喜娘略有所聞，所以見到此狀，認定新王妃再次輕生了，自然吓得不輕。
楚珣見狀火速到轎前查看情況，撥開轎帏，見到樂芷那副模樣時也驚了一下，但片刻之後就恢複了冷靜。他放下轎帏，命轎夫直接把花轎擡進屋內。
她是睡着了，不是死了。
大婚當天在花轎裏睡着了，這大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又過了兩炷香的時間，轎子裏的樂芷才醒來。轎子裏的空間實在有限，方才睡覺時找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可睡久了醒來，還是覺得周身不舒服。
定了定神後，許是感覺到氛圍發生了變化，她從轎子裏探出頭來觀察當前情況。
嗯？轎子怎麽被擡進房間裏了。發生了何事？
環顧四周，這房間比她在樂府的房間大上一倍，也盡是一派喜慶的裝扮。屋內的家具擺件甚為精致，極有美感。從前學美術的時候，她參觀過不少美術館，見過的精致物件也算是多的，但沒有一件能與這些相媲美。
“醒了？”
清冷夾着慵懶的聲音傳來。
樂芷方才被屋內的擺設吸引，絲毫未注意到坐在屏風那側書案前的楚珣。她還不曾見過楚珣，稍稍擡眼看去，卻見楚珣臉上戴着半邊金色面具，左半邊臉從額頭到嘴巴上邊，被遮得嚴實。
雖是如此，樂芷依舊能從楚珣的臉上看出幾分俊逸，清雅的氣質實在讓她難以将傳言中的三皇子聯系起來。想來傳言到底是傳言，多少帶了些以訛傳訛的成分。至于傳言中關于他兇狠的那部分，她還打不定主意，得小心行事。
若楚珣真如傳言中那般喜怒無常，大婚之日成她的忌日也不是不可能。
“我今日起身早，實在是太困了才會睡着。還望殿下恕罪。”樂芷放低身段，故作柔弱說道。
楚珣兩眼盯着樂芷，卻也不說話。樂芷低着頭，不敢擡頭看他一眼，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局面。
正巧，有人來報，宮裏的明妃娘娘來了。楚珣聽罷，徑自朝外走去，跨出門後，又對來禀報的人吩咐了什麽，随即步履匆匆往雲錦堂去了。
楚珣走後半刻鐘，一位老媽子帶着四個年紀不大的丫鬟往樂芷所在的曦林閣走去。王府雖已建成兩年，但府內人員不多，多數房屋都處于空置狀态。如今曦林閣也算是有了女主人。
人還沒到，樂芷就聽見了老媽子的聲音，像是在訓誡四個丫鬟：“在王妃身邊當差不比之前，你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生伺候着，若是有疏忽的，叫我知道了仔細你們一層皮。”
話音剛落，人也就到了曦林閣跟前。老媽子一改方才的聲色俱厲，挂上一張笑臉朝屋內的樂芷喊道：“奴婢見過三皇妃，娘娘安康吉祥。”
樂芷立即正襟危坐，應了句：“進來吧。”
老媽子帶着丫鬟們進了房門，道：“這是梅蘭竹菊四位丫鬟，殿下專門派來服侍您的。”
老媽子語畢，梅蘭竹菊立即朝樂芷行了大禮。
“奴婢春梅，”
“奴婢冬蘭，”
“奴婢夏竹，”
“奴婢秋菊，”
“見過三皇妃。”
樂芷瞧着這幾個丫鬟長得都算标致，十三四歲的模樣，喜歡是喜歡，就是看到她們又想到了樂府裏的春錦。好不容易在這個世界有了熟悉的人，如今來了王府，面對的又是一對陌生人，心中不免有些惆悵。
雲錦堂。
楚珣屏退了左右，除了貼身侍衛小林。
許是為了不那麽顯眼，明妃一身素衣，不施粉黛，但依舊掩蓋不住她的傾城美貌。當初皇帝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日日記挂在心，茶飯不思。将她納入後宮後，更是恩寵不斷，到如今依舊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
“當年的事，我查到了一些眉目。”明妃側坐在圈椅上，說話時眼神始終落在楚珣的身上，“我費盡心思查到的，你想知道嗎？”
楚珣躲避明妃的目光，道：“你說。”
“休了她，我就告訴你。”
此話一出，楚珣和小林都怔了一下。而後，小林默默退了出去。
“我今日大婚，明妃娘娘不是來送賀禮的麽？”
明妃冷笑一聲，走到楚珣面前，伸手觸了觸楚珣身上還未換下的紅色禮服，“你不應承我不打緊，我多的是法子讓她消失，如同先前那些人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