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33、
那之後的兩天,年未星再也沒見過良仁。他去公司簽了那個恐怖類綜藝節目,又在家裏讀了好幾遍劇本,一切都平靜的讓人心裏長毛,他撫順無數遍,又總是會被良仁說的那些話、被這些天接連不斷的情緒砸的暈頭轉向,還有迎接他的無數未知,王宸西的刁難,任晴空的複出,陳荒原的結局。
他尤然記得良仁和他對戲時的神情,也記得他問的那一句,陳荒原死了嗎?
一個開放式的結局,薛定谔的死亡,人總歸是會死去的,在什麽樣的時刻死去,重要嗎?
年未星把煙灰磕到欄杆外,星星落落的白灰随着重力向下,又被風吹的飄遠,像是居無定所的漂泊人,從十三樓跳下,不知道自己這漫長的自殺中又添多少所見所聞,不知道自己身體的哪一個部位先着地,不知道血會濺得多高,胳膊腿兒會不會四分五裂,也不知道第一個發現他并尖叫的人是誰。
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他以為,抽完那盒煙,就會忘記那種甜。
可是他回了家之後的第一件事,卻是翻了客廳的茶幾,地毯,坐墊,甚至貓着腰檢查了沙發底部的空隙,企圖再找出第二個大白兔奶糖。
這一瞬間,他不得不承認。
一切變重了。
他是一只鳥,破籠而出,在天上自在地飛翔,偶爾落進林子裏舔傷,經千山與萬水,時不時停駐觀賞來來去去的行人,就算被人用彈弓擊打,失魂落魄地躲避突然襲來的石子,他的心仍然自由,他能哈哈大笑,能哀哀欲絕,只要張開翅膀,就能去到他想去的遠方。
可現在不行了,他的情緒變得極其混亂,心髒抽痛的頻率也奇奇怪怪,像是被套上枷鎖,腳上拴上鐐铐,飛不起來了。
說到底,他還是對良仁無可奈何。
他只能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着煙,讓這些不在他的腦海裏出現。
但他們又見了。
年未星是個習慣性早到的人,和王宸西約的是下午兩點,一個讓人昏昏欲睡的時間,不過他不一樣,昨晚上抽了一煙灰缸半的煙,今天中午十二點才醒,簡單收拾了一下就來了,現在還算精神。
他坐在辦公室門口等,等了沒一會兒,王宸西來了。他帶着烏泱泱的一幫人,編劇、兩個副導演、兩個制片,還有任晴空、良仁。
年未星看着這麽多人,兩眼一抹黑,站起來跟導演握了個手:“王導好,久仰大名。”
王宸西也跟他說了聲好,溫善地笑道:“小年這麽早到啊。”
“習慣了。”年未星看着末尾站着的良仁,停了一秒又立馬移開了視線,問,“大家都是來面試我的嗎,一個一個輪着來還是一起來?”
“聽着像是要幹架一樣,”王宸西揮揮手,讓那些不參與這場試鏡的無關人員回到自己崗位上,說,“這是《荒原》的原作者,林媛,林編劇。這是我的執行副導張朋易,張副導。”
他依次介紹,年未星依次握手問好,搞得像是已經通過試鏡了一般鄭重其事。
“這是丁制片,剛剛走了的那兩個人男的是陳副導,女的是許制片。這位任晴空任影後你認識吧,她想看看你的試鏡,不過是否通過她管不了。還有最末兒的是你們公司新任總裁良仁,你們見過嗎?”
“見過。”
“沒見過。”
兩聲同時響起,年未星沉默了一下,解釋道:“我單方面見過。”
王宸西露出一個微妙的眼神來,繼續說:“他也不參與試鏡,所以總共面試你的人,只有我、林編劇、張副導和丁制片,事先聲明,我們四個人任何一個人有意見,都會對你的試鏡結果造成影響,如果我們四個人意見統一,願意讓你通過,那麽合作愉快,如果不行,那麽……”
他笑的促狹:“你懂得。”
年未星點點頭,表示明白與理解,幾個人陸續走進屋裏。
他是最後一個進去的,出于禮貌順手把門關上,沒想到整個屋子陷進了一片黑暗裏,辦公室不大不小,窗上挂着把光擋的一絲不剩的黑色綢簾,四面牆做了充分的隔音,一張辦公桌提前撤走了,只留了幾把椅子在正中央,王宸西走路不看腳下,把椅子腿兒踹的叮叮咣咣響,才走到角落裏,找了一盞昏暗的小燈打開。
年未星幾乎以為他去過自己家。
他在屋子裏也總是這樣,窗戶開着,簾子拉的嚴絲合縫,什麽光都遮住,開着床頭燈讀劇本或是睡覺,一亮就是一整天。所以他才沒什麽時間概念,因為在這樣的小屋中他幾乎是完全封閉的,燈光是恒定的,他沒辦法感受到太陽升起或是落山,就總以為時間沒過去多久。
王宸西咳嗽了兩聲,說:“為了符合劇情,能讓你更好的代入情緒,所以我們在黑暗中試鏡,沒想到吧哈哈。”
年未星倒是無所謂:“你們這樣可以看得清我的臉嗎?”
大家陸陸續續在椅子上坐下,任晴空和良仁坐在了側面,年未星被一群大腕兒半包圍着,這些人甚至能決定他的人生和未來,但此時此刻,他卻詭異地生出了一種安全感。
他非常自如。
先前等待途中驟然騰起的不安與緊張,在這黑暗中散的無影無蹤了。
這是他壓力最大、最難以預測的一次試鏡,他試想過成千上萬種被刁難的方式,卻從來沒想過,他們會給自己提供這樣一個對他來說完全舒适的環境。他喜歡黑暗,喜歡在狹小空間裏呼吸緩慢的感覺,也喜歡別人看向他卻看不清他的表情,這種時候,他總會覺得自己擁有了一種微妙的自由。
林媛林編劇翹起二郎腿:“臉不重要,情緒重要。”
“對,”王宸西點頭,“你準備好就随時開始就行。”
年未星莫名:“随時開始?請問我需要試鏡哪一段?”
王宸西和自己身邊的編劇副導演對視了一眼,慢慢悠悠地說:“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