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底

心底

天空,很黑很黑,分不清是白日還是黑夜。只看得見腳下一步見方的距離,緩慢而小心地走着……

周圍的黑暗中仿佛隐藏着數以萬計的野獸,哀哀地發出各種各類的低嚎。

越往前走就越發覺得寒冷,獸鳴也從低哀變成了嘶叫,不知道何時就會有東西從周身的黑暗中撲出來,将自己撕成碎屑!

腳步無法停下,好像有什麽正牽引着自己逼迫着自己朝前走去。

看不到盡頭,看不到未來,甚至前路是桃源或是懸崖亦未可知。只是這麽不停地走下去,無法退後……

“……延……陵……無……延…陵…無……延陵…無……延陵無……”

身後傳來遙遠的呼喚,越來越響,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如此熟悉的聲音,冷酷又帶着不舍,仇恨又帶着迷茫。

“回頭,跟我走。”

熟悉的熱度,熟悉的大小,熟悉的掌心。

左手被人從身後拽住,猛地一拉一帶,落進了一個,失去多年卻又熟悉到滾燙的懷抱……

“……無兒……”

“西兒!!”

雙眼暴睜!左手猛然舉到半空,但随即從肩頸處傳來的劇痛,還是迫使手臂又落了回去。

“無無你終于醒了!吓死我們了!我們還以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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聒噪卻滿含擔憂的聲音,依舊是一片黑暗,只是不再是昏迷時虛空的黑暗,也不再有那人的存在。

擡起右手覆上左肩,很簡單的包紮,這次應該是孑肆做的了,簡單又完美。

輕輕按壓,能感受到繃帶之下凹陷的血肉;再用力一些,便又有血被擠壓出來,透過薄薄的繃布傳達到指尖,和疼痛一起……

‘好痛呀,西兒你也是這麽痛的吧,這麽痛苦,并恨着我。’

孑舞陽看到臉色尚且蒼白的延陵無呆愣愣地用力按壓自己的傷處,随着鮮血的溢出,露出近乎癡傻的笑容。趕緊伸手過去将她的手拉開,開口帶着責怪的語氣,“無無你幹什麽!師傅好不容易才給你止了血的!怎麽又要弄傷自己了?!”,說着便要去看她傷口。

即将碰到時,延陵無輕輕抓住了孑舞陽的手,轉頭問向另一處看去,那裏站着孑飒與孑肆。

“人在哪裏?”

二人一愣,随即孑肆回答,“就在門外,聽憑主人處置。”

延陵無沉默片刻,發出冰冷的單個字節。

“殺。”

孑飒轉身出門。連一聲慘叫或是哀求都沒有,三條性命,消散得灰飛煙滅。

孑飒推門而入,毫發不變。

就聽到延陵無對孑肆在說,“我要見西楚堯。”

……

今日罷朝,聽聞是皇上昨夜受了風寒龍體抱恙,雲顏到得朝堂上,宣了一聲便退去了全部朝臣。

絕浪殿中,只有西緘攸與虛辰二人。

西緘攸坐在書案前正翻着一本書冊,此書由影莊偶爾尋得,是記載前朝大辜王朝之事的。

西緘攸似乎看得很認真,虛辰就坐在她跟前看着她。

兩人都不說話,殿內安靜得只餘書頁翻拂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西緘攸終于看完了那本書,緩緩合上書封,藏青色的書頁早已破敗不堪。

“這本書,寫的是大辜聖王在位時期的事情。是野史,被人當着故事來講,卻比正史上記載的還要真。”,西緘攸放下書冊,開口說話了。

“講了些什麽?”

西緘攸挑了挑嘴角,眼底浮起笑意,“你虛家先祖,即聖王辜岚栎少年成名,驚才絕豔。十四歲登基,二十歲征戰将邊疆各地收入國土之中,二十三歲便開創乾栎盛世,卻薨于廿七。且屍身消失不見,大辜王朝自此由其弟辜岚弘接掌,經營千載。”

“這些,都是正史所載。正史之中沒有提到聖王辜岚栎的死因,只是提及在辜岚栎二十三歲之時,遇到了一個叫作淺城的人。”

虛辰微微皺眉,“淺城,是延……是她的哥哥。”

西緘攸斂眉輕笑,“沒錯。正是延陵無的親哥哥,也是你的老祖宗。”

虛家血脈已傳承千年,說實話,連她這個正經的傳人,都弄不清這雙老祖宗之間的事情。

“母王曾對我提過,每一代虛王皆是特定一人,聖脈天授,無需經男女情愛便自可傳承。每代虛王瞳仁都是墨綠色,這也是辨識血脈最好的特征。虛王體內流淌的是最純正的祖血,也就是辜岚栎與淺城的血。”

“這本書中所記的,便是辜岚栎具體的死因。”

西緘攸伸手将書遞給虛辰,并簡單解釋起來,“相傳淺城是一個極特別的人。他不像一般凡人,從頭至尾都透出一種別樣的風采。辜岚栎是出了名的冷心冷情,在遇到淺城之前的二十三年裏,他的眼中就只有江山二字,天下比什麽都重要。父皇早早駕崩,內憂外患,辜岚栎十四歲臨危登基穩定朝政,富國強兵。十六歲便禦駕親征遠征北方夷族,十九歲征戰東部一統河山。及冠之後的三年之內,便開創了大辜王朝數百年來最繁盛的局面。”

“他就像一個傳奇一般,被全天下所敬仰。天下無論男女都為之傾倒,只可惜辜岚栎似乎天生無心,在位九年,後宮便空置了九年。直到淺城的出現,打破了一切。”

“淺城住進了他的寝宮之內,二人同進同出,形如夫妻。甚至每日上朝辜岚栎都要與淺城一起。淺城就坐在他的龍椅上,在他的左側,緊緊挨着他,一字并肩……辜岚栎對淺城的鐘情似乎到了病态的地步,為了淺城他可以做一切,可以放棄一切,包括他的江山!野史中記載,辜岚栎二十七歲生辰剛過,淺城便突染惡疾,辜岚栎遍尋天下名醫都治愈不得,眼看淺城一日日衰敗,辜岚栎心痛難當。直到一個月明星稀的晚上,辜岚栎與淺城一道消失在了皇宮之中……之後的事再無從考證。書中說,淺城不是凡人而是仙家,他與辜岚栎相戀乃是觸犯天規,惡疾其實就是他所經受的天譴。而辜岚栎與淺城不是消失,而是辜岚栎甘願替淺城受罰,以命抵命。淺城複原之後便帶了他走,去尋解救之法。”

虛辰迅速翻看着書頁,書中提到與西緘攸所說無差,只是更詳細些。有說到辜岚栎是在創世神的點撥之下才那麽做的。而所謂的創世神,應該就是當年以天怒歸元殘害延陵無的那個殷闕了。

這一刻,虛辰忽然覺得這殷闕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存在!

虛辰還在翻看着最後幾頁,西緘攸已然眼神放空看向開着的窗戶,窗外藍天白雲,初春寒風一陣陣吹着枝頭的白梅,“你看,多像啊。”

虛辰合上最後一扉,剛想問“像什麽?”

西緘攸便提前開了口,“原本我們也可以這樣的。我們會做夫妻,她會做我的一字并肩王。我可以為她放下一切,可以什麽都不要,什麽天下江山,哪裏比得了她重要……”

西緘攸收回視線,“只是她不珍惜。為什麽當初要走,明明她答應過會陪我一起看孩子出世,陪我一同坐這江山,陪我看今後所有的一切。可她卻選擇了走……自她走後,從前的西緘攸便死了。若非天下大亂人間動蕩,在南來島的時候,我甚至想過一死了之,我不知道沒了她的将來,我要怎麽活……再到後來,青兒出世,原來她說過的話也有當真的。她真的留了個孩子給我,那時我想,這是不是她變着法子在折磨我。幾乎相同的面孔,無法割舍的羁絆,我再也不能輕談生死,即使江山對我再無可戀,但只要青兒在,我便不能放棄活下去……”

虛辰癡愣愣地聽着西緘攸說這些。她第一次聽到她對自己說那麽多話,那麽多心裏話。這些東西,到底在她心底壓抑了多少年?!

“你說,她是不是真是為了折磨我才出現的。沒了她,我不能活;可她在,我卻活得更加痛苦……延陵無,你究竟想要怎樣啊?”

虛辰忍不住伸過手去拉住西緘攸的右手,這只右手在她雙手之內顫抖得厲害,連帶她主人的聲音也充滿了顫抖。

“昨晚,昨晚我真的好怕。我怕她真的會死!我不敢想象如果她死了,就死在我面前,我要怎麽辦?青兒就站在我身邊,是她的母皇差點害死了她的娘!青兒不會原諒我!我自己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虛辰緊了緊手腕,用盡量冷靜的語調安慰道,“別怕,她不會有事的。你們的結果不會像辜岚栎和淺城那樣的,即使再像,你們也是延陵無和西緘攸,你們會有自己的結局,無論如何,延陵無都不會留你一個人在世上!”

西緘攸猛地擡眼,眼眶微紅,稍帶水痕。從那手掌中掙脫,面色驟然冰冷,“虛辰,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虛辰大驚,暗罵自己失态!西緘攸何等聰明,只言片語,哪怕只是一點語氣不對,也能被她料想到其中端倪。

連忙開口解釋,“我能知道什麽!那時你追延陵無上了逆鱗山,傷重而歸,是赤翊寒送你回來的。我只一心救治你,哪裏能知道別的什麽!”

西緘攸眼神冰冷,緊緊盯着虛辰雙眼,就等着抓住她哪怕瞬間的慌亂。可是沒有,這一次,虛辰控制得很好。

起身,出門。

“你說與不說都好。所有你們瞞着我的,所有我不知道的,我都會查出來。就像延陵無一樣,不管她的情是真是假,她都是我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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