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橫生枝節
橫生枝節
禦書房中,西緘攸靜靜聽着洛夙向自己詳備相告延陵無的身體狀況。
其實西楚堯與洛夙車駕尚未到達天下閣後門,西緘攸就已經知曉了,而洛夙醫學世家出身的緣來,西緘攸也是了解的。一夜未眠,待天明仍未有任何消息,幾乎整個影部暗樁都被派去了天下閣周圍,每時每刻都有通傳報來。
但無論去了多少人,無論消息有多快,西緘攸都恨不能自己可以在場。但天下閣外圍布下了極厲害的結界,根本無法進入,只能等候消息。
一直到了夜深西楚堯和洛夙才出來,西緘攸正準備命人去傳召,不想她們卻自己主動來了。
西緘攸在禦書房召見二人,虛辰也在場。
西緘攸明明很緊張,卻還是扭捏着不願開口詢問,終是虛辰替她問了。
聽到“延陵無現下已無大礙”一句,西緘攸幾乎覺得卡在喉頭一天一夜的心,終于又回到了胸腔之中,又能正常跳動了。
虛辰也是不免松下一口氣來。
而後洛夙便照着延陵無交代她的說辭,一一與二人說來,“據她所說,她這次是從別界而來,似乎是出了什麽意外,以致入了人間便難以隐藏氣息。唯獨在她那天下閣內還可以使用靈力,一出去便只能做個凡人,否則便會被創世主神發現,要遭天譴之難。”
西緘攸雖有将信将疑,但昨夜的險情自己親身經歷,延陵無那瀕死的模樣又怎能作假。更何況她擔心了這麽久,現下終于知道了延陵無無礙,再多的懷疑一時也被安心代替了。
西緘攸暫且相信了這一說辭,接着問洛夙其他,“那皇姐與皇嫂可知延陵無身邊那三人的來歷?”
這回是西楚堯來答她,“這點延陵無也未作隐瞞,似乎與我們合作的決心十分強硬,夙兒問了她便也告知了。那兩個年輕男子據說是多年前在蕭坻戰後結識的,乃月狼一族,延陵無于他們有救命之恩,三人以主仆相稱,現下已是妖界的掌權之人。而那紅衣的女孩兒則是延陵無隐世之時收養的一只小妖,多年來照顧着延陵無的生活起居。”
西楚堯這一說,西緘攸立刻便回想起當年延陵無墜崖後消失的那兩個月,時間倒也吻合,應該也是如此。而且看那女孩子活潑好動,對延陵無一副極親切的模樣,似乎也不是假的。
可信。
西楚堯見西緘攸正低頭思量,不着意地看向一旁的虛辰,虛辰也正好看過來,兩廂一對眼便不再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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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動作轉瞬即逝,西楚堯接着說,“皇上,臣倒覺得大可憑延陵無現下這一弱點,從此處入手,只要能避開她身邊之人,生擒,絕非難事。”
西緘攸擡眼看了看她,微微點頭,“皇姐所言在理,若真如皇嫂所說,延陵無一出天下閣便是凡胎,那真是不費朕分毫力氣了。只是不知延陵無下一步會如何動作,她為人計謀多端旁人難以揣度,若不知她的計劃,很難對付或進攻。”
西楚堯一笑,“既是計謀難以揣測,那何不先下手為強?打亂其陣腳,讓她只能随着皇上的路子走。棋差一招,則滿盤皆輸,皇上又何嘗不是計謀深遠之人呢?”
西楚堯的說法果然很合西緘攸的心意,“那皇姐可有好計謀?”
“我倒是有一計。”
沉默許久的虛辰忽然開口,其他三人紛紛看了過來。
“說說看!”
“說白了,延陵無之所以回來,不過是因為這裏有她所在乎的。人間之大,能叫她在意,也只有兩個人了。”
西緘攸愣了愣。
在乎?兩個人?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又有些不願承認。
虛辰自是看得出她的矛盾,“何必假作無事?除了你和青兒,還有什麽是能讓她甘願留在人間的?”
西緘攸有些癡愣地看了虛辰一眼,随即撇開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現在要做的,便是引延陵無出天下閣,只要她無靈力傍身,則旁人皆不難對付。而要引她出來,就必須有餌。什麽是最好的餌料,自然是她最在乎的人。”
西緘攸還是瞥眼不看她,好像不甘願面對似的,“春闱在即,這便是最好的垂釣之時……”
最終西緘攸還是接納了虛辰的提議,随即召了孟喬,吩咐下去立刻籌辦春闱之時的“相關事宜”。
夜深,西緘攸留西楚堯與洛夙在宮中留宿一晚,就安排在離絕浪殿不遠的一處小苑之內。
大約戌時末,西緘攸獨自來到二人苑中,西楚堯正在沐浴,西緘攸便與洛夙在屋外說了兩句。
西緘攸起初還有些難以開口,洛夙似乎很清楚她想問些什麽,便徑自一笑,“皇上是不是想問延陵無的身體如何?”
西緘攸癟癟嘴,終是點下了她倔強的腦袋。
洛夙心笑真是個不老實的別扭心思,“延陵無的傷勢确無大礙,但她本身的底子很差,內需虧空,也有可能是與昨夜失血過多有關,怕是經不起大波折。”
洛夙一字一句聽得西緘攸心驚肉跳的,卻又都不敢表現在臉上,只得點頭回應。
“其實她身體不好,對皇上也有利不是嗎?反正皇上心意堅定,不過是要向其報仇,體弱總比強硬難敵來得好。”
西緘攸猛一擡頭,“報仇?!”
難道在其他人看來,自己真的只是想向延陵無報複嗎?那之前那些種種的矛盾與不甘又是什麽?
洛夙看着西緘攸茫然中略帶痛苦的神色,終于明白延陵無讓自己說這些話的意義何在。她就是要讓西緘攸對自己的立場産生動搖,有動搖才會有裂縫,有裂縫才會有機會。她就是在等那個機會,她要将裂縫化為天塹,一擊擊潰西緘攸所有的防線。
未再多言,西緘攸說了句“早些休息”便走了。
洛夙進到房裏,西楚堯正好梳洗完出來,坐在桌邊,手裏拿着塊布巾在擦頭發,洛夙走過去接過布給她擦。一夜無話……
當夜虛辰便去找了延陵無,延陵無睡得淺,虛辰剛走到門口她便醒了。
看着延陵無慘淡的面色,加上眼下兩塊青色,虛辰都有些後悔自己怎麽不天亮了再來。不過還是把之前與西緘攸商議的計劃說與了她聽,延陵無表示自有分寸,若有變故自會通知于她。
……
日子過得飛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春闱。往年西緘攸都是帶着西玦青一塊兒去的,但今年卻碰上西玦青着涼發燒了,高燒不止退也退不下去。西緘攸都想過推遲或者幹脆取消春闱,誰又有她女兒重要!但朝臣都一致反對,說這是祖宗傳統,從大辜王朝起就有的,更何況今年虛辰在,更是不好更改。
鬧到最後,西緘攸也只得妥協,留下雲顏照看西玦青,太醫院新晉的一群太醫都在殿內每時每刻地候着。皇上離宮前說了,回來要是瞧不見太女好,都杖刑伺候!
春闱照例是不得帶後宮嫔妃的,早些年上官衍得寵,每每都能求到西緘攸帶她去,回回都是花枝招展占盡風頭。今年可好,從西緘攸冬巡回來就似乎開始日漸冷落她,這回更是怎麽求也不帶她了,只帶着她哥哥這個武将去。
西緘攸更是留了西洺打理這幾天的雜事,宮中無論大小事端一律由他評定,具體的等西緘攸回宮再做最後定奪。
只留上官衍在宮中生着悶氣,就是想趁着西緘攸不在,于後宮作威作福都不行。倒是往日裏見慣了上官衍驕橫脾氣的其他嫔妃們,這會兒都不知聚哪兒開心着呢。
西緘攸出發前湊着西玦青燒得熱熱的小耳朵邊,輕柔地說了句,“青兒快些好,母皇很快就回來。等青兒好了,就帶青兒出宮玩兒。”
西玦青迷迷糊糊哼唧了兩聲,西緘攸在那汗津津的前額落下一吻便不舍地走了。
其實西玦青并非真的發燒,只是洛夙給她喝了碗加上特別材料的糖水,裏頭的東西能讓西玦青産生高度發熱的症狀,看起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而這一切都是西緘攸等人布的局。
西玦青發着高燒,西緘攸等又要去春闱,宮中無人,照着延陵無對西玦青的關心程度,即便是刀山火海,女兒病了她能不來?!
而西緘攸等人也不是真走,孟喬帶着影衛在暗中守候,只等延陵無一到,便出手抓人!
而這些虛辰早已告知了延陵無,她要做的,就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之下,匆忙跑來看女兒,并“順利”被西緘攸擒住。
一切準備就緒,西緘攸等整裝出發,延陵無也已養好了大半身體,準備“落網”。
只是誰都沒想到,就在上官衍于漣衍宮中有怒又難以發作之時,一個黑衣之人穿過宮內重重關卡,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漣衍宮中。
漣衍宮內,上官衍正氣得嘴裏生泡,春央端來的吃食她一點胃口都沒有,甚至看着就火大。又想到平日那些只能羨慕嫉妒自己的嫔妃們,現在正不知在何處看自己的笑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就想着這時候能有個人來讓自己出一通氣!
黑衣人落入屋中的時候,沒有一人發現。
待到上官衍察覺,驚覺一室的宮女侍衛都像中了定身術,一動不動。而春央正被床簾的一只環扣卡住了脖頸,掙也掙不開,完全說不出話來。
上官衍當時便慌了,趕忙想喊“抓刺客!”,可是張開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恐懼之下,只得面對。上官衍盡量使自己冷靜下來,看向那黑衣人。
是一張很好看的男子面孔,上官衍看着都有些面紅。很陌生,從未見過。嘴角帶着不明的笑意,驚絕卻又透着一股妖異。
黑衣人兀自開口,“你用不着想我是誰,也用不着想你現下的處境。只須聽我說幾句話,說完了,你自己選擇。”
黑衣人上前幾步,從袖中滑出一只玄黑色的小藥瓶,擺上了上官衍眼前的桌子。又取出一只很小巧的木匣,一同擺上。
“這一瓶是劇毒的毒藥,遍尋人間也找不出解藥,只需一日,中毒之人便如高燒難退致死,不留分毫痕跡。”
他這話一說完,上官衍便周身一震!立刻想到了他的真正意圖,驚恐着想說話卻又發不出聲。
黑衣人打開那只木匣,裏面躺着一顆透白的藥丸,說道,“六年前太女西玦青降生,皇帝西緘攸素來不喜男色。而這一顆,便是她得孕的緣由所在。”
“我話已至此,接下來便是貴妃的事了。”,說完,笑着一合木匣,消散在空氣之中。
同一時間,春央也掙脫了桎梏,昏迷的宮女護衛們也漸漸轉醒。剛才短短時間內發生的一切仿佛夢幻一般。
上官衍睜大眼睛看着桌上兩件東西,良久,像是着了魔一般顫抖着伸手過去,将其納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