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番外]我叫西玦青(上)
[番外]我叫西玦青(上)
我,叫作西玦青。
我的母親,她叫西緘攸,是一統天下的西王朝帝君,是淩然于世的至尊。
母親已經讓我擁有了一切,唯獨,沒有父親。
從出生起,我就只有母皇一個至親,我的另一半生命自何處來,始終沒有人告訴我……
我還有一個幹娘,是南來島的虛王虛辰。很快,幹娘就要成為我的娘親了,作為我母皇的皇後,登上母後身邊唯一并肩的位置。
另外,從小伴我長大的,還有母皇的貼身侍女,如今的大內總管雲顏姑姑,與追随母皇多年的孟喬叔叔。
這些人,就是我迄今為止生命裏,唯一看中并在意的寥寥。除此之外,都可忽略不計。
先從孟喬叔叔說起吧。
孟喬叔叔已經追随母皇很多年了。在母皇還很年輕的時候,她創立了“影莊”,孟喬叔叔是第一批的影莊成員,自那時起,他就将一生襟抱與滿腔衷心熱血,全都托付給了母皇。
孟喬叔叔是母皇最得力且忠誠的部下,永遠都以母皇馬首是瞻。
随後是雲顏姑姑。
雲顏姑姑是陪着母皇一同長大的貼身侍女,我還未出生前,西王朝還是蒼淵國,那時發生了一場極其可怖的瘟疫災難。天上下起永不停歇的暴雨,所有淋了雨水的人都會死。雲顏姑姑告訴我,那場雨帶走了很多人的性命,也帶走了母皇很重要的東西。宮裏死了很多很多人,得以幸存的雲顏姑姑到了新朝之下,已然是宮中資歷老道之人了。
母皇作為開國帝君,每日都有無數政務要處理,即便作為她唯一的女兒,作為西王朝的太女,有着萬千寵愛,但母皇畢竟無法像尋常娘親那般處處照料我成長。所以,我幾乎是雲顏姑姑帶大的。
自幼時起,我的一颦一笑一哭一鬧,雲顏姑姑都拿捏得分毫不差,從來無需母皇操心。母皇也是全然安心,将我交托于其照料。
而随着我長大,随着我記事,我實在無法擺脫這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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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我只有母皇,我沒有爹爹嗎?
這個問題出現之時,我第一個詢問的對象便是雲顏姑姑,也幸好是雲顏姑姑。
當問題出口,雲顏姑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臉色肅然發白,良久才肯回答我。
“殿下,這個問題,您萬萬不能在陛下面前說出來。這是您母皇心中最大的痛,即便您憋着再難受,都不可以問。”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雲顏姑姑露出如此嚴肅的表情,那會兒我還小,大概三歲吧,可瞧着那樣的雲顏姑姑,聽着那樣的口氣,聽到那個‘痛’字,也會不禁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母皇會痛?我說出來的話,會讓母皇心痛嗎?
那我絕對不會說的!
于是,我豎着三支指頭,信誓旦旦地對着雲顏姑姑起誓。絕不在母皇面前提這事情!也絕不讓母皇傷心難過!絕不令母皇心痛!如有違背,便再不得母皇寵愛!
雲顏姑姑聽罷,将我一把摟在懷中抱緊,低低地在我耳邊敘說,“怎會呢!陛下最重要的人,只有殿下您了,她怎會不再寵愛您?您是她心底,最後的一片柔軟啊……”
雲顏姑姑隐約帶着哽咽的話,我聽不懂,卻又覺得是有道理的。興許是我還太小,興許再大些,就會明白了呢。
但小孩子的心思總是單純,念想也總是無盡,這個關于“父親”的問題,始終都糾纏着我。可我已經應承了雲顏姑姑不會去問母皇,那便一定要信守承諾的!但話分兩面,我雖不可去問母皇,但其他人卻沒說不可以呀。
于是,我找到了孟喬叔叔。
問到孟喬叔叔的時候,他的反應竟與雲顏姑姑相差無幾,二人皆是一副倍感沉痛而又諱莫如深的樣子。
孟喬叔叔更狠,說出來的話我更加聽不懂!
他說,“人生渺渺,有得必有失。曾經的越是美好,失去之時便是越是傷人。”
孟叔叔說完這話便走了,我一人呆呆地坐着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一會兒,被我特意支開的雲顏姑姑心急火燎地找到了我,被半埋怨半緊張地“教訓”了一頓。可她說了什麽,我也都未聽進去,整個人都沉浸在方才孟喬叔叔的話中回味無果。
自此之後,雲顏姑姑與孟喬叔叔對于這個問題,便都持閉口不談的态度,我即便再發問,他們也都不會再答我了……
直到,那年重陽過後,母皇帶着我踏上了這一年的冬巡之程。到達了明風海岸,等來了一年一見的幹娘!
那是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月亮又大又圓,像個鹹蛋黃似的高懸半空,照得整片明風海都亮堂堂的。海面上折起的光,都無需打燈,甲板上都好亮好亮。
趁母皇不在身邊,雲顏姑姑睡着了,孟喬叔叔在值崗巡邏,我跑去找了幹娘。
我幹娘虛辰,虛長母皇幾歲,卻和母皇一樣都保養得當,外表與真實的年歲有着一段差距。
據說,幹娘是大辜聖王的子孫,血統純正,乃千年流傳的嫡系,身份自是尊貴非常,是乎與我母皇也算是門當戶對。
幹娘與母皇早在兒時便有婚約,而且母皇自登基之後,每年都要借着冬巡來看幹娘一回,二人之間感情怎麽看都很深厚,卻是誰都不提婚嫁一事,就自拖着,不知為何。
果然,大人的世界,我不懂……
幹娘坐在甲板一頭曬着月光,而母皇在偌大船身的另一頭,離了老遠,正坐在船頭闌幹外,似乎也在曬着月亮。
我瞄了幾眼跑了過去,撲進幹娘懷裏坐下。
幹娘一瞧是我,笑着敞開自己的黑裘大氅,将我整個裹起來,立刻周身都暖融融的。
我在幹娘懷裏挪挪屁股坐舒服了,就把那個問題小心翼翼地輕聲說了出來,就算隔了那麽遠,也做賊似的怕被母皇聽着。
幹娘聽完,只是無言輕笑,這與我意想中的反應全然不同,難道她不該如雲顏姑姑和孟喬叔叔那般,震驚完又惆悵嗎?
幹娘不愧是幹娘!
幹娘笑了一會兒,卻不回話,我不免有些急了!
就又開口催問了一遍,這回聲調不禁拔高了些。等出口了,才意識到不妙,趕緊看向船頭另一處,見她沒什麽動靜,似乎是沒有聽見,這才松下一口氣,帶着怨念眯眼看幹娘。
幹娘似乎被我的表情逗笑了,這回倒真笑出了些聲響。随後,她伸手指着半空中又大又圓的月亮,開始和我娓娓道來。
“青兒,你看那月亮照着的地方,是明風海。在這明風海的中心,是幹娘的南來島。南來島再過去,就是明風海的盡頭。”
說完,她又伸手點了點母皇的位置,示意我看過去。
視線所在,能瞧見母皇一個側臉。冷峻無色的面容之上,眼中帶着我無法讀懂的情緒,注視着那遠處隐約可見的巨大島嶼。
“你瞧你母皇,她眼睛看着的地方,就是南來島。而她心裏瞧着的地方,就是明風海的盡頭。”
幹娘收回手,掰正我的臉,與我四目相視。
“你的父親,就在那明風海的盡頭處,等着你的母皇……”
這是第一次,有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和我談論我的父親,甚至說出了他的所在!
我萬分欣喜,想要繼續追問,幹娘卻又不說了。
哼,每個都是如此掃興!
但至少我已經抓到了些眉目,已是一次非同一般的突破!
心下暗自握拳,自此,我開始了尋父大計,第一步便是要到得那明風海的盡頭!!
可世事難料,我如此的傾城大計,居然在第一步上便死了個徹底!
明風海乃西王朝內海,但卻支流縱橫,除卻中心的南來島可以估測之外,根本就不存在其盡頭。
所以,我□□娘騙了!
此後每每追問,卻總是無功而返。最終,這一大計,只得胎死腹中。
也許,我這輩子都找不到傳說中的“父親”了……
但世事就是如此難料,當你失望透頂,絕望地想要放棄之時,希望之火又會在你不遠的前方點燃。
在我六歲這一年,我遇到了一個人。我不知道她的來歷,不知道她的底細,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她卻給了我一種期許已久的感覺,那種感覺,不像來自于那從未謀面的“父親”,卻更勝于其!那種感覺,更像一個我出生至今都沒喊過的稱呼。
娘親?
……
那個人,我叫她,無無。
因為她說,她一無所有,孑然一身。
可那種感覺不會是假的,感覺不會騙我!
那種熟悉的感覺,那種仿佛沁入骨骼的氣息!
她,一定就是那個我要找的人!
我認定了她就是我心中期盼多年的那個人,那個在明風海盡頭,令母皇年年苦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