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白羽入夢

白羽入夢

西王朝官吏沿用前朝制法,除太宰雙丞、一品軍侯之外,吏戶禮兵刑工,六部缺一不可,共同輔佐皇帝。

西王朝開國,大部分官員都是新官走馬上任,有年輕的有才有志之士,亦有老成的穩重多謀之才。

而這些年過不惑的官員,自是各家皆有子女兒孫,這群便算是西王朝的達官顯貴了,多為人追捧稱贊。

而若是有年紀适宜、容貌出衆的子女,上門說親的自也是無數。

這其中最要數的,便是兵部尚書張一禾家的千金,張挽濘,張小姐。

張家這位姑娘打小便生得精致,自小就是個美人坯子,且又是張家獨女,一家上下都寵得要命,那作爹爹的,寵起女兒來,是要星星連帶月亮,讓往東絕不向西。

不過,雖說自小獨寵,這張小姐倒未曾養成個跋扈乖獰的性子來。

張小姐自幼習得詩書文賦、琴棋畫樂,性子生得溫婉和順,可謂才貌雙全。如今年方十九,正是适婚宜嫁的年歲。天都內鐘情于其的富家子弟、才情學子多不勝數,上門提親的頻率更是難敵。

張挽濘長到十八歲時,正是女兒家最嬌豔的年華,那會兒張尚書身邊不光有給說媒的,也有提議讓張小姐入宮的。

張挽濘那容貌,雖還是稚女未全長開,但比之當今宮中最得寵的霄貴妃上官衍,也是不相上下的。況且張小姐如此好的性子,皇上看了又怎能不喜歡!

況且,後宮已有個一兩年不曾添新人,那些舊人皇上只怕是都要瞧厭了,若此時來個如此識大體又貌美的佳人,張小姐定能扶搖直上。

張尚書也有些被說動,但畢竟是心肝兒寶貝的終身大事,做爹爹的一切都只求女兒開心。是此,張一禾回府詢問了寶貝女兒的意思。

一向乖順的張小姐聽完,只道,“爹爹可否讓女兒,一見龍顏。”

一見龍顏!!

龍顏可是随意可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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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薄幸,陰晴不定,萬一弄得不好,就是驚觸聖駕的大罪!可張一禾已寵愛獨女到了一定境界,竟真答應了這有些荒唐的想法。

沒幾日,張一禾就趁着朝會過後的空當,由雲顏領着,将女兒帶到了禦花園,求見聖駕。

還好張一禾即便寵女,倒還算是理智,知道無論如何都要先行通禀聖駕。

如此有趣的張挽濘,無意給西緘攸無趣枯燥而又往複沉淡的生活加入了一劑調味,西緘攸欣然應允了。她倒想瞧瞧,如此有趣而又膽大的小姑娘,究竟是怎樣的。

張一禾與張挽濘來到禦花園時,西緘攸已在涼亭內坐罷,桌上擺着是年新晉的白芽奇蘭,泡茶用的是雨前雲霧水,悠遠沉厚的茶香隔着老遠便傳了過來,與園裏的花香搭配,好不怡人。

雲顏來到西緘攸身旁站定,二人行過禮,亦不敢擡頭,西緘攸噙下一口新茶,斂眉去瞧底下跪着的人。

跪着只能看到一光潔的額頭與幾絲落發,小巧挺立的鼻頭,細白如絹的膚質,看身形也倒是個清麗婷婷的少女模樣,着一席鵝黃淺綠裙裾,黑發如瀑。

西緘攸喚了平身,張挽濘才袅袅婷婷地起了身,這時正臉全露,倒的确是個絕色的佳人,氣質溫潤,雅度不凡。

而起身的張挽濘瞧到眼前,也是不由心下一滞。這世上,竟真有如此傾城無雙之貌?!

西王朝的開國君主,早在其兒時便以姿容出衆才智無雙聞名五國,其容貌更是有着“天下”之譽。當時五國內更是有傳言,道曰“‘天下’心者得天下。”

而這其中的‘天下’,指的便是西緘攸。不過最終,天下社稷亦歸入西緘攸之手,自此無人可敵。

若論容貌,張挽濘自小便聽了無數對當朝皇上的描述,她還曾一度以為,皆是旁人誇張了的說法。現下見了才知,竟是過猶不及!此等姿容真乃天下無雙,絕無僅有!便是打小被人稱頌無數的自己,在其面前也只有自慚形穢的份兒了。

而那些自己相識的小姐公子,現在想來,簡直不容一看!

而若再比氣度,人家可是當朝天子!是開國的帝王,那是何等的氣度,哪裏還需比得!

總之,張挽濘在那一刻便傻了,她聽過無數關于西緘攸的傳聞,有真有假,但她都不怎麽相信。因為她不相信,世間真能存在這般令人羨慕至死也鞭長莫及的人,可事實證明,有些完美真就存在,有些人就是注定擁有一切而毫無缺處的。

西緘攸賜了坐,請張挽濘和張一禾飲起了茶,雲顏就在一旁伺候。

一個午後很快過去了,期間西緘攸與張一禾談了些簡單政事,亦與張挽濘聊了些輕松的話題。

在張一禾看來,自家女兒與聖上簡直就是相談甚歡,皇上也難得有如此放松和順的情态,自家寶貝女兒全程一臉傾慕的樣子,看來也不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事了!

到了傍晚,西緘攸要與西玦青一同用膳,便不留張家父女了。與西緘攸作了退別,張挽濘随其父離宮回家了。

馬車之上,張一禾便迫不及待地詢問起了女兒的意思。

可得到的結果,卻是與他所想相去甚遠!

張挽濘道,“爹爹,女兒只想安心選個好人家,做個賢妻良母,能與丈夫相扶至老,其待我一心一意便好。”

張一禾一聽,不由腦中一亂,忙道,“濘兒可是怕那後宮紛争?!”

張挽濘笑而答曰,“後宮之亂乃人心自亂,所念之人,其心不在己身,又怎會不亂。紛争從來都是出自人心,心靜則心安,心亂則神亂。”

張挽濘頓一頓,似乎有些出神般地回想了些什麽,“今日得見聖顏,乃女兒三生之幸。皇上乃至情至性之人,後宮不過是一片外人眼中的蜃樓,皇上心中的綠洲只有她自己瞧得到。女兒只想成為皇上那樣的人,亦得一皇上般性情之人,得一人心,白首不離。”

張一禾聽到女兒這番話,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從來不知自己素來乖巧不谙世事的女兒,竟能說出這麽多自己聽不懂的話來。果然,三年一差別,自己與女兒之間相差着這多個三年,唉,這差別喲!

放卻自我心酸的張尚書不論,聰慧的張小姐已自此下定決心,定要找個自己鐘情亦鐘情于己的人,得其心,共白頭……

炤顯四年春,也是永陵帝在位的第七年。

某日一晚,兵部尚書張一禾府上,其女張挽濘夜中一夢。

夢中,張小姐得一白羽入夢,周遭不清,唯獨那碩大白羽,直入人心。

夢醒,張小姐竟變得癡癡傻傻!日夜都口念着白羽二字,一時間,好端端一位稱道天都的才女佳人變成了癡兒!無數人扼腕痛惜,原本意欲提親的公子才子們也都焦慮難安,張尚書更是心急如焚食不下咽!

不日,張尚書重金求醫,願傾盡家財救回自己的女兒!

張小姐日日夜夜都在念叨着‘白羽白羽’,可那白羽卻是再未入過夢來。

張小姐自此食宿難安,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是日漸消減下去,不過十日就瘦骨嶙峋面色無光了。張夫人與張老夫人看着自家寶貝兒變成這樣,日日以淚洗面,張尚書更是心急火燎,連政事都有幾次險些弄差!

西緘攸有所聽聞,召了張一禾去詢問,看着那随着女兒一同消瘦的張一禾,一想到那曾見過一面的聰慧小女,不由也有些惋惜,命了太醫院最好的幾位随張一禾回府去瞧瞧,張一禾趕忙磕頭謝恩!

可惜,即便是資格最老的太醫,也依舊看不出什麽眉目來。

張老夫人與張夫人日日誦經祈福,卻也未得神明顯靈。眼瞧着張小姐的情況一日差過一日,整個張府都沉浸在一片悲怨之中。

直到一日,張府貼在門口的那張重金求醫告示,終于被人揭了去!

揭告示的,是個半大小童,十六七歲,尚結着男孩兒的小髻,穿着一身鮮豔的大紅衣裳,清清瘦瘦,面容可愛清秀。

那少年一揭告示,便被日日守在門口的家丁拉了起來!家丁看他年紀小小,還以為是胡鬧的黃毛小兒。

可他卻在張一禾面前信誓旦旦,道定能醫好張家小姐,失敗了,讓人擡着出張家門都成!

許是病急亂投醫,張一禾竟真信了這小童的說話,帶着他去看了自家女兒。

房門被落了鎖,因為張挽濘曾在半夜口念着‘白羽’想要跑出去,所以張一禾不得不把人鎖在房中。

開了鎖進去,便見床邊坐着披散頭發的張挽濘,懷中正抱着個鴨羽枕頭,口中念念有詞,細聽,依舊是那‘白羽’。

看着淪落到如斯地步的女兒,張一禾真是看一次心痛一次!

想當初自家的女兒,才貌雙全,那可是得全天都的世家子弟才子名流傾慕追捧。現在呢,竟像個癡兒一般!難道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嗎?!那為何不應在自己身上,而要苦了自己這可憐的孩子!

張一禾又差點心痛落淚,那少年看了,嘴角抽了抽,趕忙道,“尚書大人莫難過,我已有解救令千金的方法,但求筆墨一副。”

張一禾一聽有辦法治好自己的女兒,心下立刻有如春暖花開!立刻命人備好了筆墨紙硯。

少年來到桌邊,執筆重重打濕,再去沾墨,寥寥幾筆,水意在絹紙上浸染開。

随即又換上一支,點上珍珠白色,細細畫了起來。

不消多時,落筆,收勢。

少年将那畫從鎮紙下取出,拿到了張挽濘眼前。

“張小姐你看,這是不是就是你夢裏的白羽?”,少年湊到張挽濘耳邊,輕輕問了這一句。

張挽濘緩緩擡頭,茫然的眼在看到這幅畫後頓然精光乍現!一把搶過手來,口中大喊,“白羽?!對!這就是我的白羽!我終于找到你了!!”

張一禾看到此情此景,立刻老淚縱橫!

這可是他女兒這麽多天以來說的第一句有別于‘白羽’二字的話呀!雖仍是抛不開那鬼魅的東西,但至少神情語态,不再如先前那般茫然空洞了!張一禾在那瘋狂的女兒身上,仿佛又找到了一絲希望。

少年見如此,輕輕點了點頭,來到張一禾身旁,“尚書大人,令千金的病原已然找到,若要根治,在下還需一些準備與時間。”

張一禾這才反應過來,退後一步,深深給這少年作了個大禮!

“多謝小先生救我女兒!先前是我管教不嚴,讓無知家丁折辱了小先生!小先生不計前嫌,大恩大德,張一禾感激不盡!”

少年伸手扶起張一禾,“尚書大人言重了,不過舉手之勞,張小姐如此佳人為這惡疾所擾,旁人看了也着實痛心。待在下準備妥當,幾日過後定能為張小姐藥到病除。”

張一禾連忙又含着老淚言謝,“那真是多謝小先生了!不知小先生尊姓大名?”

“在下姓五名陽,便是九五的五,太陽的陽。”

“原是小五先生,失敬失敬!寒舍簡陋,還請小先生莫要嫌棄,安心住下!”

五陽擺擺手,“尚書大人客氣,我乃一介散人,居無定所,貴府實在華麗,我等村野實在不慣、不過大人請放心,三日之內,我必登門造訪,治好令千金。”

“小五先生之恩感激不盡!請再受張一禾一拜!”,說完,張一禾又是給五陽行了個大禮!

送走了五陽,張一禾再看自家女兒,的确已不再如之前那般癡傻,但仍是呆呆看着那幅五陽的作畫,眼神之中滿含深情,似在看着自己最愛的情人。

張一禾不禁好奇,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令自己女兒如此茶飯不思!

他輕輕走近看了一眼,那幅畫上只有一個清瘦的背影,是瘦削的肩胛、凹陷的腳踝和墨黑的長發。

而唯一特別的,就是這個清瘦背影身後,有一對偌大的翅膀!

巨大的骨翼之上,布滿了,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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