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一字并肩王
一字并肩王
攀雲巔山海滄滄,
攬歌起舞獻吾皇。
浮天驚濤欲遮日,
人間有者可絕浪。
這是一首溢美之辭,詩中那可絕遮天巨浪的吾皇,所指便是大辜王朝的聖王辜岚栎。
辜岚栎,號澤昭,字絕浪。
大辜亡而分五國,五國之中有蒼淵。
蒼淵王宮建有絕浪一殿,乃十二代君王宣德帝即位之初所修築,以供未來儲君所居。
蒼淵太女西緘攸自幼入主絕浪殿,至其一統五國改號為西,她都住在絕浪殿內不曾遷居。
天下百姓都說永陵帝是當世的明君霸主,雖為女兒身,卻是巾帼不讓須眉,可媲美當年聖王之風。
但永陵帝身邊的群臣又有認為,自家聖上賢明無雙尊貴非常,卻也是龍顏難測,伴君如伴虎!
今日的絕浪殿又是熱鬧非常!
殿外與正廳皆是身影攢動,議論不絕。反觀內寝之中卻是鴉雀無聲,人人自危。
延陵無躺在西緘攸的偌大龍床上,白發披散滿鋪,柔軟的雲錦裏衣與蠶絲薄被格外綿軟。殿裏燃着好些火盆,床廓之上也綴有溫潤暖珠,至寒天氣卻不透一絲冷意。空氣裏浮游着淡淡的檀木冷香,還有一股極是熟悉的味道……
所有一切皆是那般溫和舒适,可她卻睜不開眼,甚至連意識都是迷離的。
她只能微微感知一些周遭的聲響,聽不太清……
她用力想去清醒,卻反被陣陣刺痛撞擊得更是昏昏欲睡。
床側,西緘攸與虛辰,包括西楚堯和洛夙皆在場,西玦青由雲顏陪着待在隔壁小間,西緘攸不是很想讓她看到此間的情狀。
洛夙已經為延陵無看過了。
她滿身的痕跡,大多都是咬傷,昨夜的西緘攸似乎是瘋了的,單純的親吻根本不夠,她的吸吮化作了嗜咬,将延陵無啃食得遍體鱗傷!青紫紅痕之下皮開肉綻,愈是見血她似愈是興奮,尖牙磕上骨骼,恨不能把骨頭都咬碎了咽下肚去!
太醫院的女官們想給延陵無清洗傷口,卻被西緘攸揮斥一旁,她親自拿起絹帕沾上清水給延陵無淺拭傷處,動作輕柔得不由令人質疑,這與昨夜那個竟真是同一人?!
反反複複三遍,又敷上了藥,她才給延陵無換過幹淨的衣物。
殿下衆侍無不吃驚,卻都不敢面露異色。
床間之人是昨晚出現的叛賊,卻也是令聖上在大婚夜棄皇後于不顧的人,甚至皇後此刻就在一旁也絲毫不見愠怒之色,反也是擔心居多。
這絕對不會是一個普通的叛賊而已!
洛夙和太醫都說延陵無身上的傷并不重,令她此刻氣息奄奄的真正原因是她的身體本身。身子本就虛寒羸弱,還經受了如此一晚,自然是要垮的。
太醫不知道,西緘攸和西楚堯洛夙也興許難了全貌,唯獨虛辰心裏最是清楚。
延陵無本就靈力全失,堕為凡人,又因淺城而失去了她殘存不多的靈血。昨一夜淺城許她靈力恢複,她殺戮西北大軍耗費心神,又服下那銷魂奪氣之物,再度被廢去了靈力。這一回,她失去得更徹底!
天牢之下的她本就是心神俱疲強弩之末,西緘攸還如此待之整夜!怎能不要了她的命?!
太醫不敢多言,洛夙卻敢!
她險些大罵西緘攸為禽獸,無論如何也不該這麽對待延陵無的!
被西緘攸抱回絕浪殿的人,喜袍之下的滿身鮮血濃稠得刺眼,從頸肩到下身,西緘攸一處都不曾放過,連腳踝都血跡斑斑的。
絕色容顏沉頓萎靡,誰還顧得上那風月旖旎,眼見之下只嘆殘忍!
延陵無努力想要醒來,可身體與精神卻越疼,口吐嗚咽之時,西緘攸湊上前去的速度誰都比不得!
慘敗的面色透白得幾快接近她的發,嗚咽蹭動之下剛上好藥沒多時的傷口又被磨出了血來,即刻便又是片片胭然殷紅!
疼痛如潮水,折磨着她的病軀;混沌似狂浪,攪翻了她的意識!
昏迷之間的一聲力竭痛呼,洛夙趕忙上前探脈。
“不好!她心脈快斷了!”
西緘攸本不想承認,可當聽到洛夙此言,她自己的心跳分明也跟着一起停了!
氣勁撲面而來!內殿一衆太醫宮人都被西緘攸的氣浪揮出了門外!!
西緘攸一把将延陵無撈進懷中,轉頭滿臉肅穆對着虛辰等言。
“都出去!我自會救她!”
洛夙有些急眼,無奈卻被西楚堯連拉夾抱帶出了殿門。
虛辰慢些,她看了看眉間苦色的延陵無,又深深看了西緘攸一眼。
“你說的,別讓她有事。”
言罷,虛辰拂袖而去,再不回頭多看一眼。
虛辰也出去了,殿門阖上,外間炸開的喧嚣都與她無關。唯一與她有關的,只有懷中這個人。
興許只有在沒人的地方,西緘攸才可溫柔以待。她的神色柔和,語氣平淡又不失暖意。
“別怕,我說了你沒事,就一定會沒事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永遠陪着我,不準離開我。這是你欠我的,你不能忘。"
說話間,西緘攸已按着延陵無的腕脈,将源源內力彙去護住她那危如累卵的心脈。
龍床旁的暗門敞開,西緘攸抱起延陵無,走進了藏室……
暗室深幽,入其方才別有洞天。
被天下奇珍異寶裝飾而成的屋室簡直價值連城,但這些看在永陵帝眼中卻不過雲煙,滿室白芒,都不及她懷中之人珍貴!
西緘攸幾步将延陵無輕柔安置在凝玉暖床之上。
此處入眼皆白,天都百姓都說皇帝陛下此生最厭惡白色。甚至嫌惡到了要設下天都禁令的地步,就連每年下雪的日子,都為聖心所惡!
可只有為數不多的那麽幾人知道,其實皇上最喜歡的就是白色了,愛屋及烏,豐年大雪滿皇都簡直是最美景致……
但越是鐘情,一旦怨恨起來,就越深刻!深刻到絕不能再見到……
但恨至終都抵擋不住卷土重來的愛意!
永陵帝暗地裏建了這間暗室,将她壓抑不住的愛意都偷偷摸摸藏在了這裏。
人有八脈十二經七百廿腧穴,以外力封住傷者經脈,而避開三十六道死穴。先以內力疏通六百一十二處普通穴位,繼而同時發力在瞬時打通七十二要穴,融會貫通;再撤下對經脈的壓制,以真氣在傷者體內行走五大周天,便可穩其心脈,助其打通經絡,固本培元。
這套功法是影莊多年涉獵而來的秘錄,聽着已是複雜,想要實施起來更是困難重重!只因這不僅是對傷者的博弈,更是對施救之人的考驗。施術之人必須對人體經脈穴位了若指掌,內力更是非至臻醇厚不可為之。整一套完成至少要一個多時辰,全程真氣不可有絲毫懈怠,否則不論是傷者還施術者都會有性命之憂!
……
且放下此間西緘攸放手一搏的救治不說,虛辰等走出內殿,外間大廳早已如滾油炸鍋!
群臣原本還在三三兩兩交頭接耳,起初看到醫官們被揮出來,一個兩個都還心下暗驚,‘這莫不是又觸怒龍顏了?皇上別又要賜死誰了呀!'
人人頭皮發麻之際,又見虛辰她們出來,卻是不見西緘攸的身影,百官暗暗唏噓之間,紛紛圍攏上來,朝着虛辰等行過禮,随即又開始七嘴八舌起來。
虛辰早些吩咐了,即便她登上後位也依舊稱呼其為“虛王”便可。一來她早已習慣了這稱呼,二來‘虛王’一稱,才是她虛氏一族的無上榮光,這是西王朝皇後之位也無法比拟的。此言雖說有些大逆不道,西緘攸卻是贊同。
是故,眼下南麓大軍将領昌勃侯上前,‘虛王殿下!我等候在此處,就是想知道昨晚捉拿的叛賊眼下何在?”
後頭人群中不知是誰飄飄然應和了一句,“可別是在皇上的寝宮裏頭呀?”
虛辰面色不愠,她就知道這群家夥聚在此地沒有好事。這昌勃侯乃是世襲的侯爵,打仗确也有一套,但他與方戬素來不合,所以才會一個南麓一個西北。昌勃侯忌妒方戬平民出身卻當上了元帥,在朝堂上也曾不止一次的出言不遜。
眼下方戬的謀反之罪雖還未被坐實,但大家心裏都有數。
虛辰也不在乎這些,人都死了,身後之事又有什麽好多去糾結的呢。她最關心的,不還是和西緘攸一樣。
現在這班臣子都認定了延陵無是方戬同謀,他們這般開口,就是想要延陵無的命!
虛辰思量片刻,突然低眉發出一聲冷哼,擡眼滿目蔑視掃過百官。
“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以亂講。昌勃侯,你可曉得,若你方才的指摘為聖上所聞,她會将你片成多少塊兒呢?”
虛辰的笑意冷得凍住了全場人的臉色,昌勃侯更是吓得連連咽了好幾口唾沫。
虛辰卻不想再多看這群虛以為蛇的家夥,她擡手摸索了幾下指腹,眼神看向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
“裏頭現下和聖上在一起的,确是昨夜天牢中那位。但她不是什麽叛賊,她是來勤王的……她是你們皇上的,一字并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