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

第 67 章

宋晚看着像個呆楞沒有生機的木偶,看過來的眼神還迷惘的漂浮在空中,沒有着點。

敘斯白心裏抽搐着鈍痛。

他不了解宋晚的母親,但他早該察覺的女孩的不對勁的,他怎麽就沒料想到──

一個情緒失控又有着強占有欲的母親,發現一向被自己拿捏着的女兒失控後,怎麽可能不會第一時間試圖重新掌控她。

“乖小晚,我來了,乖,深呼吸。”

敘斯白伸手扶上宋晚的後腦,額頭輕輕抵上宋晚的眉間,感受着宋晚近乎停止的呼吸,“乖,什麽都不要想,先把呼吸緩過來,吸氣,寶寶。”

宋晚看向聲音來處。

周圍一片模糊混亂的嘈雜,唯有那雙眼睛裏的沉穩清晰得足夠安撫人心。

宋晚很喜歡敘斯白,最喜歡他的一雙眼睛,狀似桃花,眼尾常常勾着深情,墨邃的眼睛常常泛着輕淡的慵懶和散漫。

自由、不受拘束,又難以捉摸。

那裏面,有着她最向往最渴望的自由。

這樣的敘斯白、這雙眼睛……有一天會也把她留在原地嗎?

“宋晚,吸氣!”

敘斯白勉強保持着沉穩的聲音依舊透出了些許急迫,裹挾着濃郁的擔憂穿過黑沉的深海。

宋晚忽然打了個冷顫,周圍萦繞的凝滞的混沌一下被打破,微涼的空氣夾雜着敘斯白身上溫淳沉靜的氣息洶湧而來,憋窒已久的肺被再次湧進的氧氣漲得刺痛。

眼睛泛起生理性的淚水,宋晚卻從中感受到了真實。

抓着敘斯白的手下意識極其用力,青色的筋脈用力到隐隐浮起,像是溺水者在痛苦地抓緊最後一根浮木一樣。

惶急、不安又拼勁全力。

眼神終于聚焦,不再是灰沉沉的一片,慢慢落到眼前那張清逸的臉上,“敘……斯白?”

發現眼前的身影不是自己瀕臨溺斃時的臆想,宋晚癟了癟嘴,哭得幹澀的眸子又是一陣酸軟,“你怎麽來了啊……”

聲音委屈又埋怨,好像是在怪敘斯白忽然出現見到了這麽狼狽的自己。

見宋晚終于脫離了剛才那副隔絕于世界之外、像個失了靈魂的玩偶的模樣,敘斯白終于松了一口氣,嘴裏泛苦卻還勉強彎起溫和安慰的笑,“對不起乖寶,我早該意識到的,沒有下次了好不好?”

“再也不會來晚了,以後會一直陪着你,不難過了好不好?”

敘斯白輕輕拍着宋晚僵硬着細細顫抖的背脊,好半天才感受到懷裏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擡眼看向對面站着的三人──

“宋阿姨,您好。”

“初次見面,我叫敘斯白。”

“是宋晚的男朋友。”

敘斯白蹲身抱着思維尚未從凝滞中恢複的宋晚,擡眼不卑不亢地看着那位分外瘦削,此刻精神狀态顯然不太穩定的女士。

她被連夜趕來的宋外婆宋外公緊緊抓着。

兩位老人顯然對怎麽安撫她已經極其熟練,在敘斯白安慰着宋晚時,宋绮憶的掙紮已經被他們漸漸安撫得平緩下來。

宋绮憶發絲淩亂,臉上滿是情緒激動過後的疲憊,目光有些呆滞地落在宋晚身後的那堆淩亂上。

宋晚的狀态顯然不正常,敘斯白的思緒很快反應,想好要怎麽應對當下這混亂的局面。

目光沉靜,看向撐扶着宋绮憶的兩位老人。

“宋外婆,外面雨已經停了,今天時機不太好,她們狀态也差……”

敘斯白想着先安排好這三位長輩,起碼在當下留出空間來安撫當下安靜得出奇的宋晚,卻在老人的擺手下停止了話頭。

“不用了,我們訂了今晚的高鐵回去,她媽媽這個狀态,還是早些回去好些。”

宋外婆坐不得飛機,知道宋绮憶當真跑來東城後,幾天安不下心,還是決定折騰一些,老兩口坐了高鐵趕了過來。

沒想到就當真趕上了這麽一場。

一路緊趕慢趕,上了年紀的兩位老人臉上顯然透着疲憊,卻依舊說一不二地就要離開。

被那股令人安心的氣息包裹,宋晚慢慢地眨了眨眼。

看見站在對面的三人,下意識地往敘斯白的懷裏縮了縮。

與她血脈相融的人,站在她的對面,成為壓在她身上掀不開的陰影,宋绮憶‘保護’着她,他們保護着宋绮憶。

以愛之名,就是對的嗎?

腦子突突地脹痛着,目光裏藏着破碎的祈求,下意識地呢喃着,“媽媽。”

宋绮憶目光落在面前兩人緊緊牽着的手上,緩緩地,漸漸移到了那個坑騙了自己一向乖順的女兒的人上,眼裏又浮起冷硬。

“你叫敘斯白?”宋绮憶看着他,說話時的嘴角冷硬到近乎僵直,那幾個字像是從喉嚨裏生擠出來的一般。

敘斯白恪守着見到心上人的親人時的禮貌,點了點頭,“宋阿姨您好。”

眼前的年輕男人自信從容,圈抱着宋晚的肩膀有力又堅定,宋绮憶恍惚間視線錯亂了一下。

旋即,嘴角勾起一抹譏諷,淩厲的眉峰也在淩亂的發絲間挑起,帶着惡意,“你──”

“媽媽!”宋晚一下擋在敘斯白跟前,眸子裏還帶着未褪盡的濕潤。

才平息的氣氛隐隐又有劍拔弩張的趨勢,宋外婆連忙一邊在宋绮憶背上拍撫着,一邊拉着宋绮憶離開。

宋外公邁出門的腳步一頓,回身看着還蹲坐在地上的宋晚,渾濁蒼老的眼神裏複雜又虧欠。

對于這個不算親近的外孫女,他的心情一向複雜,尤其是每次想起情緒越發病态的女兒時。

重重地嘆息了一聲,“你……好好照顧她吧,就不用送了,拜托了。”

他們都走了。

媽媽生病了,很難受。

宋晚腦子裏空落落,心裏也像被挖走了一塊。

視線從空寂的門口上收回,手上還沾染着各種顏料,指尖在無意識地輕顫。

敘斯白不敢貿然出聲驚動顯然狀态不對的宋晚,見懷裏的宋晚看着自己的手好半天不說話,才輕輕蜷了蜷自己的臂彎,伸手握住那雙細白的手。

“乖乖,手髒了,哥哥帶你去洗一洗好不好?”

特意換了一個稱呼,敘斯白沒忘記女孩曾經被他引導着喚出這個稱呼時,語氣裏小心翼翼藏着親近和眷戀,像受傷了的小獸,小心翼翼地靠近,親昵地露出柔軟的小腹,渴望着被舔舐傷口。

聽見敘斯白輕輕落在耳邊的話,溫潤輕啞的聲音輕和到像暖風吹過,宋晚腦子裏緊繃着的那根弦松了松,怔怔地擡頭看向敘斯白,“哥、哥哥?”

聲音裏透着疲憊和迷茫,眼周的紅蔓延進眸子裏,一向水潤柔軟的眸子泛着血絲和恍惚。

敘斯白從不知道,人在悲痛的時候,就連呼吸都是會痛的,“我在,我一直在,不走。”

那雙一向溫柔散漫的眼睛竟然也隐隐染上紅意,宋晚早就麻木了的心忽然抽動了一下,細白的手想要擡起來,卻失了力氣,只好用額角輕輕在男人略顯緊繃的下颌上蹭了蹭,笨拙地安撫着敘斯白的情緒,“你、你別難過啊……”

轉身攀附上那個堅實的懷抱,斂去眸子裏的沉郁,“沒關系的,我……我都習慣了。”

“我其實已經很幸福了……不用擔心吃不飽穿不暖,媽媽其實很愛很愛我,現在,我還有了你。”

“真的,我很幸福。”

只要睡一覺,只要刻意不再去想,忽略掉自己總是被抛下的那一個的這個事實。

時間是她最好的良藥。

“可是你會難過,可是我會心疼。”

敘斯白垂眸,認真地對上宋晚的眼睛,不允許她躲閃,“寶寶,忘掉那個壞習慣好不好,從前我來晚了,以後,你不是一個人。”

“別為了照顧別人的情緒忽略自己的感受了,最起碼,我永遠不會留下你。”

原生家庭的特殊養就了宋晚敏感的性格,為了照顧別人的情緒總在迎合,平日裏抗拒着與外界交流也是被她下意識忽略的潛意識在無聲地發出求救的呼喊——

宋晚知道沒有人能救她,也,不會有人會跨過她豎起的層層高牆,來擁抱這麽一個破破爛爛又陰郁的自己。

可是那雙眼睛裏永遠閃動着信任的、眷戀的光,無論宋晚什麽時候看進那雙深沉的眸子裏,感受到的只有足夠安撫她不安的柔和,足夠讓她放下防備和恐懼的眷戀。

敘斯白的話直白的擊中宋晚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宋晚目光被他攝取,一動不動的看着敘斯白,閃動着遲疑。

敘斯白心尖泛着針刺般細細密密的痛意,這股痛讓他更加清醒,壓下眼底的痛色,聲音帶着略帶沙啞的笑,“宋小晚,聽聽心裏面的聲音,乖,告訴我,它在說什麽?”

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扶上宋晚的臉側,入手的觸感泛着涼。

敘斯白背着燈光看着宋晚,燈光落在他深栗色的發絲間,越加柔和了他臉上的神色,眉眼微垂,想在看着自己最為呵護的至寶。

宋晚那些被習慣強壓下去的情緒早就在敘斯白一句又一句的引導中翻湧了上來。

順着那只溫熱又透着安全感的手,視線落在那雙溫柔堅定的眼睛裏,宋晚再也逃脫不開,再也沒辦法自欺欺人——

傷口,在不見天日的時間流逝裏,只會變成潰爛的沉疴。

臉上劃過冰涼的濕潤,又被溫熱輕柔的抹去,宋晚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又哭了。

“哥哥,我好像,真的好難過。”

“她一直要我不要扔下她,可是,她總是把我抛下。”

在每一次的争吵過後,她總是被抛下的那一個,宋晚一直對這個事實有着無比清晰的認識。

可是不可否認,在除争吵之外的時光裏,宋绮憶确實是一位很好的母親,給了宋晚足夠的關心,足夠的成長空間。

她們也會像最溫馨普通的母女那樣相處,哪怕是在陰霾之下。

天冷添衣,忙碌學習生活中,宋绮憶主動帶她去體驗各種娛樂為她解壓……生活中的處處細節,無處不體現着宋绮憶對她的愛。

“我知道她或許是愛我的,可是,她不懂愛,我也,不懂。”

懷裏的軀體在細細顫栗着,敘斯白緊了緊自己的手臂,不讓宋晚因為失力而滑落。

“乖小晚,沒關系,以後我們慢慢學,我們還有很久很久的時間。”

“你想要的愛,會得到的,我向你保證。”

手下的肩膀骨節微凸,硌着他心尖都更加酸軟,這具纖薄的身體承受了十幾年的陰郁被揭開。

時間沒有治愈一切,裏面腐肉橫生。

窗外雨水滴落,細微聲響,敘斯白聽見耳邊女孩輕淺的呼吸,細微地顫抖着。

一室亮堂裏,宋晚坦誠地向敘斯白展露一直糾纏着自己的鈍痛。

修長纖細的脖頸貼在敘斯白的側頸,脆弱的脈搏相貼,感受着那溫熱有力的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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