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仗勢
第23章 仗勢
對方公司當晚在一家地方特色餐館招待岑沛安他們,桌上行政部和采購部的領導都在。
菜還沒上齊,白酒已經開了不少,當地的烈酒,聞着辛辣上頭,雖然來之前,岑沛安就知道避免不了拼酒,但看眼下這架勢,恐怕要灌倒幾個。
他們一行人裏多是女生,加上岑沛安共三個男的,戴想第二天講标,他不碰酒卻一個勁拱火,一來二去這酒就全部落在了他和另外一位同事身上。
對方個個都是酒桌上身經百戰,幾輪推杯換盞下來,岑沛安有些招架不住,他借由去了趟洗手間。
回來時,桌上的同事已經倒了,剩他一個人應付到散場,戴想那王八蛋對他有意見,散場後駕着那位男同事,岑沛安不好麻煩女同事,只能一個人咬牙撐着回酒店。
烈酒灼胃,岑沛安吐得昏天黑地,胃疼頭也暈,他捂着胃跪在洗手間地上,久久爬不起來。
床上的手機一直在響,岑沛安看不清屋裏的陳設,他摸索着半挪半爬到床邊,接起電話。
“結束了嗎?”
“嗯。”岑沛安胃絞着痛,他索性躺在地板上,蜷縮起身子,用膝蓋頂着胃,聲線隐忍,透着隐隐的痛苦,“困了。”
“喝酒了?”
“嗯。”
“喝多少?”
“不少。”
岑沛安實在難受,渾身冷汗直冒,他鼻腔裏哼出綿軟的一聲,沒說幾句就把電話挂了。
本想着能挨過去,結果天光乍破,岑沛安又去衛生間吐了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喉管被灼傷,他吐出的水全混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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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沛安叫了輛車,準備去醫院,外面雨霧缭繞,氣溫偏低,他出門前從箱子裏抽出那件防曬衣披上。
胃部輕微出血,岑沛安拿着檢查結果從診室出來,這醫院不大,沒設置日間病房,他繳費取完藥,只能在輸液區等着。
岑沛安一夜沒睡,這會兒伴随着高燒,整個人渾渾噩噩,皺着眉頭靠在角落的椅子上。
恍惚間,岑沛安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煙草味,夾雜着濡濕的空氣靠近,他想睜開眼,眼睛卻被一只手掌蓋住。
“睡吧。”渾厚沙啞的聲線,給人十足的安全感,岑沛安腦子昏沉,身體倒先一步認出來沈捷,被抱起來時也沒掙紮,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不确定道,“沈叔?”
“是我。”沈捷昨晚挂斷電話,放心不下,買了夜裏的機票趕過來,“睡吧,交給我。”
話音落下,岑沛安真就卸下防備,窩在沈捷懷裏,沈捷走關系,給他開了間單獨病房,沒一會兒,護士過來把針紮上。
岑沛安胃還是疼,他睡不踏實,蜷着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沈捷怕他壓着針,一手托着他的掌心,一手捂着輸液管。
兩瓶水挂完,岑沛安半睜開眼,模糊了一夜的視線終于清明,他小幅度地轉了下視線,看見沈捷坐在床頭。
他沒想到沈捷會來,而且推一下時間,恐怕沈捷挂完電話,一刻都沒耽誤就過來了。
沈捷也一夜未眠,來之前還開了一天的會,此刻正阖眼休息,他微微垂着腦袋,眼下烏青明顯,下巴一圈隔夜長出的灰青色胡茬,身上的襯衫是來不及打理的褶皺。
似察覺到專注的視線,沈捷睜開眼,“醒了?”
“嗯。”岑沛安恍了下神,不動聲色移開視線,“你、你怎麽...”
“不說這個。”沈捷打斷他,“怎麽來醫院也不知道和同事打聲招呼?一個人過來出事了怎麽辦?”
他倒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目光深沉犀利,不笑的時候,給人一種呵斥的錯覺。
“他們灌我酒。”岑沛安心裏不暢快,這會兒回過味,沒察覺自己的話裏話外的撒嬌意味,和沈捷告狀,“說了不喝非逼着喝。”
說完眼睛朝斜上方瞥了眼沈捷,仗勢欺人而不自知,指使他:“你去給我把場子找回來。”
岑沛安脫了防曬衣,裏面一件純白的短袖,身上萦繞着酒店統一的沐浴露香氣,整個人病恹恹的,臉色比之前蒼白一些,又因為低燒,嘴唇紅潤,慣有的孩子氣裏,有一點點不可言說的溫柔。
沈捷盯着他,半響,嗓音摻着縱容的笑意說:“哪幾個人?”
副院長領着海泰幾位領導來的時候,沈捷正站在床邊給喂岑沛安吃飯。
岑沛安胃不能喝粥,也不能吃油,沈捷就買了份清湯挂面,用筷子夾碎,再用勺子喂他。
“我不吃這個菜,有點苦。”岑沛安指着勺子上的菜杆,怎麽都不肯張嘴。
“別挑食。”沈捷不悅地皺起眉,越發覺得岑沛安被慣壞了,這不吃那也不吃。
門口停下一陣腳步聲,兩個人同時看過去,下一秒,病房門被推開,海泰的副總在最前,“沈總,好久不見啊。”
“你們消息挺快。”沈捷語氣不鹹不淡,把碗放在床上的小桌上,走到沙發上坐下,“都坐吧。”
“哪裏話,您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們好準備準備。”
“私人行程,又不是公務事,有什麽好準備的?”沈捷話說得不客氣,他翹起一條腿,姿态壓迫,神情嚴肅淡漠,和剛剛站在床邊,目光無奈柔緩的時候判若兩人,“還辛苦你們跑一趟。”
“應該的。”為首的人瞥了眼岑沛安,試探地問,“這位是?”
“家裏的小輩。”
岑沛安聞聲擡頭,下意識地看向沈捷,對方垂了下眼皮,是讓他大膽承認的意思。
見狀,岑沛安默認般禮貌地點點頭,又埋頭開始吃東西,盡量不去參與話題。
病房裏場面話說個沒完,沈捷神色倦乏,聽旁邊人喋喋不休地介紹項目規劃,時不時看一眼岑沛安,看他把菜葉撇開,沉聲道:“不許挑食。”
“......”
正在殷勤溜須拍馬的幾位領導被打斷,是跟着看向床邊,笑呵呵地說:“小孩都挑,我家裏的也挑。”
岑沛安打量說話的人,一眼就認出他身後站着的就是昨晚酒桌上灌他酒最厲害的人。
昨晚灌酒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現在在沈捷面前倒是會惺惺作态。
“不吃了。”岑沛安推開碗筷,明目張膽地使喚沈捷,“沈叔,我想喝水。”
沈捷站起來給他倒水,屋裏幾個人斂起笑意,本來還抱有一絲僥幸,但現在看沈捷這寸步不離無微不至的樣子,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焦頭爛額的表情。
岑沛安小口喝溫水,從杯子裏擡起視線,看到他們的反應,心裏總算是揚眉吐氣。
沈捷擋在他面前,看他臉上眉飛色舞的得意樣,輕咳一聲,擡手彈了下他腦門,讓他收斂一點。
岑沛安仰頭看他,偷笑着吐了吐舌頭。
一行人離開,病房頓時安靜下來,沈捷坐在沙發上,疲憊地撐着手肘,捏了捏眉骨,又睜開眼問他:“胃好一點了嗎?”
“嗯。”岑沛安點頭,斟酌好久還是想問,“沈叔,你怎麽過來了?”
“不放心你。”
“我又沒事,有什麽不放心的。”
“把自己喝進醫院還叫沒事?”沈捷蹙起眉,一臉不高興,走過去擡手貼了貼他的額頭,摸着退燒了才低聲說,“做事冒冒失失,沒一點分寸。”
岑沛安莫名其妙挨一頓批評,心裏那點飄渺難以言喻的暧昧感激,此刻全部化為烏有,他賭氣地拉起被子縮進去,翻過身面朝牆壁默不作聲。
沈捷一向很忙,這次突然過來,榆京那邊很多工作只能擱置,電話早上響了好幾次他都沒接,趁這會兒有時間他挨個回過去。
處理完事務回病房,看岑沛安在床上玩手機,病态蒼白的臉色緩回一點血色,澄澈的眼睛裏簇擁着水光,眨了眨問他:“你什麽時候回去?”
“下午。”
“這麽着急嗎?”
“不舍得?”沈捷笑了下,難以捉摸的目光神情,攥着人剛紮針的手牽到嘴邊親了親,“跟我回去嗎?”
“不行,擅自回去不太好,而且今天下午他們講标,我也想去看看。”岑沛安規避掉他的第一個問題,別扭地抽回手,不适應地躲了下沈捷的目光,耳尖漫上一點緋紅,拇指壓了壓被人親過的地方。
沈捷還是習慣盯着他,嗓音變得含糊,話語間摻了點笑意說:“行,我一會兒送你回去。”
飛機起飛前,沈捷給他發了條短信,反正裏裏外外都是一些囑咐的話,從吃飯到睡覺事無巨細。
岑沛安剛到對方公司大廈,回了一條自己知道的消息,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他握着手機盯了好一會兒屏幕。
沈捷沒有再回消息。
講完标第二天,因為岑沛安這層關系,對方又格外熱情殷勤地帶他們參觀公司産業基地。
基地大部分都在郊區戶外,沒個遮擋物,岑沛安心想還好有防曬衣,要不回去不知道被曬成什麽樣子。
回榆京那天,碰上沈捷出公差,老談去接他,路上看岑沛安興致缺缺的模樣,問了句:“沛安,這次出差怎麽樣?”
“挺好的。”岑沛安有氣無力地回答。
說完,空氣陷入安靜,安靜中隐約能聽見岑沛安怦怦怦的心跳,他裝作随意地問:“沈叔什麽時候回來?”
“估計得一周。”
“哦。”
老談和他開玩笑,“沈總走了,你也能自在點。”
岑沛安含糊其辭地“嗯”了聲,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也不知道是在等誰的消息,反反複複地戳進微信。
過了好一會兒,岑沛安打開車窗,外面起了一陣晚風,吹得路上樹枝沙沙響。
手機嗡嗡震動兩下,岑沛安低頭看了眼,又把手機扣翻在腿上,心照不宣地朝車窗外看。
屏幕上是沈捷的消息。
——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