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也只要愛

第63章 他也只要愛

一周有餘,沈捷病情不見好轉,醫院和家屬再三深思後,決定轉回榆京。

在臨江,岑沛安還能待在住院樓裏,見不着沈捷,起碼可以看見醫護進去,讓他知道沈捷是安全的。

沈捷轉回榆京三院,特需病房一樓有身份登記,非親屬,或無家屬接待的情況下,一律不許進。

樓前有個小花園,岑沛安每天就坐在長椅上,從口袋裏拿出那根上上簽,手指輕輕摩挲着上面篆刻的字,時間無聲無息,有時一坐就是一天。

連廊上時常有着裝考究的人,他們三三兩兩,跟随護士進入安靜的病房樓。

每到這個時候,岑沛安總會站在長椅旁,遠遠看着那些人進去,拐進電梯通道,消失在大廳。

所有人都可以進去看他的愛人,只有他不行。

岑沛安仰頭,看着病房樓外的白牆,他不知道沈捷住在哪一層,不知道他住在哪間病房,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醒。

因為沒有人會告訴他這些。

夏去秋來,一片銀杏葉悄然飄下,岑沛安伸手接住,才意識到這是他和沈捷相識的第四年。

也就在那天下午,桂明燦走到岑沛安面前,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給他。

岑沛安不解皺眉,看着極其普通的打印紙,他翻過來,空白處有行歪歪扭扭的字跡。

字和字直接空隙很大,每個字的筆畫都很亂,一橫一豎都歪歪斜斜,很像是生硬拼湊在一起。

那是幾個難以辨認出的字。

岑沛安卻一眼就認出來,他知道那是沈捷寫給他的,因為那上面寫着:去過更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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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紮向沈捷的那些冷言惡語,終于在這一刻,也深深刺中岑沛安那顆蟻酸腐蝕,千瘡百孔的心。

他和他的愛人在這一刻感同身受,感受的不是熱切的愛,卻是彼此的痛苦。

岑沛安将那張紙條疊好,藏在手心,他不知道,或者說,他不敢去想沈捷是如何寫下這幾個字的。

他不敢想,意識模糊的沈捷是怎麽躺在病床上,艱難睜開眼睛,用微弱的力氣虛握着筆,又是怎麽在看不清的情況下,憑借着直覺劃出這幾個字。

岑沛安又想,要是沈捷寫恨就好了,可偏偏沈捷的一字一句都是愛。

秋雨濕綿,院子裏的迎客松挺立在雨霧中,芳姐剛給三角梅搭好架子,回來看見門外站着一個身影。

“沛安,怎麽不打傘呀?”芳姐操心,遞上毛巾唠叨他,“這兩天降溫,容易着涼。”

岑沛安身上半濕,撩起搭在脖子的幹浴巾,擦拭淋濕的頭發。豌豆痕跡,着急從樓下跑跳下來,岑沛安朝它伸手,拍了拍沙發,喚它名字。

它認人,見不是沈捷,尾巴又耷拉下去,哼哼唧唧,可憐巴巴地趴在樓梯口。

沈捷的情況,芳姐不敢問,轉身去收拾搭在沙發上的西裝。

芳姐掀開防塵袋,仔細翻看袖口和扣子,岑沛安頓下擦拭的動作,看着她的動作,又看了看她手裏的西裝,“這是沈捷的嗎?”

芳姐嗯一聲,檢查完重新整理好防塵袋,擡頭看着他的眼睛,溫和地笑笑,“上個月送回店裏清洗縫補,剛剛才給送回來。”

岑沛安聞言微愣,他伸手接過西裝,左右打量了一番。

他記得沈捷很少穿牌子貨,衣櫃裏都是量體的手工西裝,料子考究,剪裁精良,版型和手感比牌子的都好。

而且沈捷的衣服通常都按季度定制,極少會重複穿,這套西裝可能對他有什麽特殊意義,要不然也不至于送去清洗,甚至縫補。

岑沛安和她确認,“縫補嗎?”

“對,沈先生穿得勤,袖口和後領标簽處都有磨損,他每次發現後,都讓我送回去縫補一下。”

岑沛安更覺得不可思議,“每次?”

“這是第三次了。”

岑沛安拉開防塵袋,翻開衣領,看清上面的品牌标識,這個牌子的衣服他也經常穿,沒什麽特別之處。

“這衣服是什麽時候買的?”

“這個我不清楚。”

“那他從什麽時候開始勤穿的?”

“差不多兩年前吧。”芳姐仔細回憶,“不對,不止兩年了,應該是從你港城出事之後沒多久,我就看他在穿這套衣服。”

岑沛安若有所思點點頭,抱着西裝上樓,在沈捷卧室門口站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推門。

岑沛安累極,他摟着沈捷的西裝,腦袋整個埋進去,撲到床上,他努力嘗試讓沈捷的味道包裹住自己,似乎只有這樣,才會獲得一點安全感。

一點沈捷尚且在他身邊的安全感。

睡意漸襲,岑沛安懵懵然,他緊摟住衣服,卻因為腦海閃過的一個念頭,猛地驚醒。

岑沛安從床上坐起來,他翻開西裝內側的編號,用手機查了下。

這是四年前款,是他和沈捷初見時,那年初秋的新款。

他想起來了,這是他當時賠給沈捷的那一套衣服。

岑沛安走到衣帽間,似乎急需一個求證,他拉開衣櫃門,視線僵落在中層的禮盒上。

取衣服的時間點,正好是岑沛安第一次逃走的時候,所以他從沒有留意過這套衣服。

他自己都忘得一幹二淨,沈捷竟然還記得取。

品牌的包裝盒嶄新,絲帶折得整整齊齊,放在盒子裏面,連夾層的硫酸紙都保存的完好無損。

一排深色的西裝間,一件米色的毛衣格外顯眼,外面同樣套着防塵袋,只是袖口羊絨有些磨損,不嚴重,但顯然也穿過幾次。

這件衣服岑沛安倒是記得,這是第二年冬天,他給姐夫吳墨買的新年禮物,只是後來因為種種原因,一直忘了拿回去。

當時沈捷還斤斤計較只有他沒有禮物。

也是。

岑沛安好像從來沒有送過他東西,總是不屑為他費一點心思,連那套穿到磨損的西裝,都是沈捷靠算計得來的。

即便如此,他還珍寶似的留着,包裝盒和打包的絲帶都沒舍得扔。

淩晨前後,窗外秋雨陣陣,打濕飄窗的毛毯,閃電狂風卷過,屋裏霎時亮如白晝。

岑沛安驚醒,身上冷汗直冒,驚魂未定。他好久沒有睡過安穩覺,只要一閉眼陷入睡眠,就會夢見一場沒頭沒尾的大火。火勢兇猛,火舌燎着逃生通道,熊熊烈火裏,沈捷躺在地上,衣裝狼狽地等待着被大火吞滅。

岑沛安哭醒,他仰躺在床上,感覺渾身身下都在疼,随着一呼一吸折磨着他的神經。

他扭動蜷縮着身體,捂着胸口,嘴裏奔潰地自言自語,“怎麽辦啊...沈叔,怎麽辦...”

“我快要喘不上氣了...”

“沈叔...你救救我啊...”

岑沛安聲嘶力竭,這段時間的平靜,在充滿沈捷味道的密閉房間裏,第一次土崩瓦解,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無論岑沛安如何安慰自己,也無論他作出什麽事情轉移注意力,他才明白,一切都是徒勞的。

他沒辦法冷靜,也沒辦法理智。

他只要沈捷平安,只要沈捷的愛。

天光乍破,一縷白光透進二樓,岑沛安失魂落魄,頹廢地走到書房門口。

他隔着一段距離,久久凝望着觀音,最後走進去。

岑沛安不信神佛,也沒有正經拜過,但世間信徒似乎都一樣,只要有所求,就會無師自通。

岑沛安抽出線香點燃,虔誠地上了一柱香,他雙手合十,唇瓣顫栗不止,鼻咽哽咽聲克制。

線香燃燒大半,書房內沉香缭繞,岑沛安還保持着祈願的姿勢,他其實求得不多。

隔着焚香朦胧,香爐裏線香跳閃,岑沛安和觀音對望,他愧疚,忏悔,求觀音庇佑他的愛人。

這段痛苦扭曲,無法直言的愛似乎已經為時已晚,所以他也求神明能再給他機會。

岑沛安跪在地上,膝蓋撞在堅硬的地板上,他深谙不疑,再次雙手合十。

他說。

“菩薩你看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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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把刀是沈捷寫在紙上的那句話,那句話是沛安第二次被逼回來,他倆的對話(沈:什麽是更好的人生?沛安回答:沒有你的人生就是更好的人生

第二把是那句“所有人都能進去看他的愛人,只有他不行”這句對應的就是當初買禮物,沈捷的那句“所有人都有,只有我沒有”(兩個人都被彼此的愛孤立在外

再就是一些小虐點,比如那套衣服(是最開始沈捷訛他的),比如最後沛安祈求觀音,這些我覺得還好,不算虐(下章會有甜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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