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要不愛我
第65章 不要不愛我
登記表送進三樓病房,岑沛安就站在大廳等,時間趨于無限拉長,他越等越沒底氣。
直到進去的警衛下來,把登記表原封不動地遞給岑沛安,公事公辦的态度,對他說:“鄧少将在病房,沈總暫時不方便再接待其他人。”
這話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
岑沛安怔住,他站在桌角旁,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蜷縮,手心因為難堪的境地,沁出一層密實的汗。
除去難堪,岑沛安更多的是不甘,他直勾勾盯着樓梯口的方向,就這麽站了一會兒,裝作滿不在乎地轉身出去。
就好像在兌現他之前說過,如果沈捷不想見他,那他就不會再來打擾的諾言。
院裏無遮擋物,仰頭是雲稀星明。月光清透,滲進花壇的常青樹枝間隙,在地面映出一片顫動的陰影。
岑沛安坐在長椅上,時不時擡手,用手背蹭一下眼角,垂放下去的指關節上閃爍着碎閃的光。
“老狐貍...”
“王八蛋...”
“不要臉...真不要臉...”
“不見就不見,誰稀罕見你...”
“還不方便接待我,行,等你下次想見我的時候,我也不見你,要不然我就...”
岑沛安“我就”了半天,也沒想到後半句,他委屈,憋屈,不甘心,索性坐在椅子上哭,嘴裏也不饒人。
岑沛安本來都走出醫院大門,在十字路口又折回來,在這兒坐了近兩個小時,也罵了沈捷近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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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偏不走,反正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這種招數,沈捷又不是沒對他用過,現在他用回來,又不至于多見不得人。
外面刮起風,岑沛安臉頰發僵,他背過身,瞥到臺階前一道颀長影子交疊在地面樹影。
沈捷走近,把飯盒放到人身旁,他知道,岑沛安肯定不會好好吃飯。
其實從那份申請表送進病房,再到剛剛,沈捷的心跳就游離在正常頻率外。
看清岑沛安面容的那一秒,心髒更是要跳出來,沈捷從來沒有感受過,自己的心髒如此蓬勃,如果鮮活。
“吃點東西。”
“不吃。”
岑沛安哭得眼眶通紅,眼皮睫毛沾染着淚珠,他擡眼看靠近的人,結果風一吹,他不适應地眨眨眼睛,低下頭口是心非。
“不吃就餓着。”
“餓着就餓着。”
岑沛安賭氣,但肚子不争氣,話音剛落,咕咕叫了兩聲。況且他哪能不餓,從沈捷受傷到現在,他幾乎沒有哪一天能正常吃飯。
氣氛僵了片刻,岑沛安擰開飯盒,裏面裝着熱氣騰騰的蒸餃。
岑沛安挑食,餃子只吃蒸的,不吃煮的,他沒拆筷子,就用手捏了一個放進嘴裏。
他把餃子一個接一個地塞進嘴裏,兩邊腮幫子鼓囊囊,跟誰怄氣似的,一邊嚼,一邊眼淚往下掉。
沈捷靠得更近,身上氤着藥味,他穿着長款風衣,裏面是藍白的病號服,褲腳經過草叢時,打濕了一半,布料貼在他凸起的踝骨上。
沈捷在他面前蹲下,伸手用指尖抹掉他眼下的淚,又用紙巾給他擦嘴角。
“乖乖,瘦了。”
那是讓岑沛安一時分不清熟悉還是陌生的嗓音,他扔下飯盒,撲上去,雙手緊緊摟住沈捷的脖子,臉拱向沈捷的側頸,迫不及待地汲取他的味道。
岑沛安抱着他哭得旁若無人,眼淚順着他的脖子,積攢在鎖骨,打濕他的衣領。
“沈捷...”
岑沛安根本開不了口,他能做的,會做的,好像只剩下哭。直到感受到自己被一股極具安全感的力量圈進懷裏,他的哭聲才偃旗息鼓。
他和沈捷鼻翼唇間氣息絞纏,脖子貼着脖子,胸口貼着胸口,感受彼此鮮活的心跳,和溫熱真實的體感。
失而複得的愛人和擁抱,親密無間,無所能及。
“為什麽不讓我進去?”
“病房有人。”
“那你不能告訴我嗎?”
“我不記得你給過我聯系方式?”
“那你不能讓其他人轉告嗎?”
“我說了,但是他們好像沒有如實告訴你。”
“那你從窗戶叫我一聲不行嗎?我連你住哪都不知道,我就像個傻子,整天在下面守着...”
岑沛安傾述委屈,又像告狀,他抱着沈捷,用脖子蹭他的脖子,撒嬌似的。
沈捷環抱着他的背,手掌溫柔地上下順撫,又将手指插進他發間,愛不釋手般,纏着他細軟的發絲,牽到鼻端,“醫院不讓大聲喧嘩。”
“你總有這麽多理由。”
從前不擇手段把他留在身邊是這樣,現在不讓他靠近又是這樣。
深秋到初冬,眨眼的過渡時間。
沈捷出院,在家休了不到兩周,就回公司辦公,期間應酬也漸漸多起來。
晚上七點多,辦公室同事差不多走完,岑沛安去了趟總裁辦公室,和方嶼舟彙報完工作,回來關上電腦下班。
電梯門打開,他和上來送東西的袁希碰上。
“希姐。”
“剛下班?”
“嗯。”
“方總還沒走?”
“馬上了,在接一個導演的電話。”岑沛安看了眼她手裏的茶葉,“茶葉?”
“對,方總讓我拿的,明天要去拜訪華清支行的尚行長。”袁希點點頭,把茶葉放到工位上,和他一起進了電梯,摁樓層的時候問,“開車了嗎?”
“嗯。”
電梯下行,到地下車庫打開車門,袁希看着他走向那輛賓利,表情頗有些意味深長。
她記得岑沛安平常只開那輛寶馬五系,沒這麽高調。
岑沛安尴尬,無奈聳肩,“我今天要去接人。”
他說完,袁希拉長尾調哦了一聲,一副能理解的戲谑神情,遠處一輛奔馳跑車亮起,袁希朝他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踩着低高跟過去。
車子按照導航停下,岑沛安看了眼車窗外,又看了眼時間,估摸沈捷這時候應酬還沒結束。
岑沛安剛就放倒座椅,旁邊邊手機亮起,他單手枕在腦後,解鎖屏幕。
一個備注是顏表情的聯系人發來消息。
——到了嗎?
岑沛安回了個嗯。
——進來。
岑沛安盯着那兩個字,猶豫了一會兒。
沈捷現在無論是社會地位,還是身份階層,都遠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況且現在沈捷家裏也沒松口,還是別讓他為難的好。
岑沛安連着回了兩條,一條是問沈捷是不是頭暈,另一條是說自己在外面等他。
信息過去,幾乎就在下一秒,沈捷的消息再次彈出來。
——進來。
依舊是簡單的兩個字,岑沛安不情願,開車門下去,邊往裏走,邊嘟囔沈捷強勢。
門裏的動靜岑沛安一概不知,沒多久有人過來開門,熱鬧喧嚣的席間氣氛陡然安靜,他視線低垂,絲毫不敢有過分打量,只餘光瞥見一張很大的圓桌。
不必看,桌上坐的也都非大富即大貴。
“過來坐。”
沈捷傷初愈,席上沒人勸他酒,他不失體面抿了兩口,嗓子蘊着含糊的笑意,沖門口的岑沛安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岑沛安擡頭,和他視線短暫相接,腳步沉緩,氣息紊亂地挪過去。
接待客戶,籌辦酒宴,岑沛安自當不陌生,但在這樣一桌子人面前,他前所未有的緊張。
滿腦子都是絕對不能給沈捷丢臉。
“外面冷,進來暖和點。”沈捷旁若無人地幫他拉開椅子,手掌避開衆人視線,順勢蓋在他手背上,輕輕搓了搓,用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手好涼。”
岑沛安不說話,他現在不冷,相反,他渾身冒冷汗,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用腳去碰沈捷的褲腿。
意思讓他收斂點。
應酬後半場,推杯換盞,交談內容依舊,絲毫沒有避諱岑沛安的意思。
桌上菜肴色香味俱全,岑沛安不敢動筷子,只不停地喝水。沈捷聽人說話,時不時點頭應和,臉上笑容淡淡,伸手夾了塊魚肉,在道道隐晦投過來的視線中,放到岑沛安碗裏。
“嘗嘗,味道還不錯。”
沈捷側目看他,眼神,言語,舉止都算不上暧昧不清,他懂得拿捏分寸,既是尊重這一包廂貴賓,又是體諒岑沛安緊張。
結束前,話題轉向岑沛安,“沈總,剛剛沒問,這位是?”
沈捷放下替人夾菜的筷子,偏過頭看着岑沛安,目光溫柔流轉過,和桌上人的介紹,“岑沛安,啓辰的總助。”
“這麽年輕就做總助,看來能力很強啊。”對方呵呵笑了兩聲,引來一陣笑聲。
那種不帶譏諷和嘲弄,透着肯定的笑,讓岑沛安擡起頭,微笑颔了颔首。
沈捷有意擡他,替他倒了杯茶水,授意他,“沛安,你以茶代酒提一杯。”
岑沛安不推托,他知道沈捷非讓他進來的目的,他顧及的,斟酌的,忐忑的,沈捷總是能敏銳察覺。
沈捷這番無疑是昭示,沸沸揚揚的傳聞他不在乎,岑沛安就是身邊的親近人。
他要給他的愛人,最大的安全感。
“沈叔,你頭暈不暈?”
岑沛安壓低車速,歪頭看了眼副駕駛,沈捷阖眼,窗外交錯光線照進來,看不清他有沒有在休息。
趁着紅綠燈,岑沛安伸手,松開他的領帶,取下時,手腕猝不及防被摁住。
他一驚,側臉撞進沈捷眼裏,那雙深邃溺人,時刻能洞察人心的眼睛。
岑沛安心跳急速,他紅着臉,耳尖也漫上緋紅,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怕領帶太緊,你睡不舒服。”
沈捷凝望他,想說什麽,信號燈跳到綠色,他沖擋風玻璃揚了揚下巴。
“先回家。”
車子開進小區,岑沛安打方向盤,聽到休息好的沈捷說,“以後開車這種事讓老談做就行,天這麽冷,你在家好好休息。”
“我又不累。”
“上一天班不累?”沈捷低笑,“撒謊。”
“真不累。”
岑沛安把車子停在門口,鬼鬼祟祟看了眼車四周,解開安全帶,湊過去,在他嘴角迅速親了一下。
岑沛安坐回駕駛座,手指不知所措地絞在一起,很小聲地說,“我又沒有什麽能為你做的。”
沈捷愣怔。
沒等沈捷說話,岑沛安就催他下車,推着他進屋,纏着他,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他看着沈捷站在玄關的身影,心裏更小聲地說,“我沒有什麽能為你做的,但請你不要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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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沛安下班那段,是和第一章 呼應哦,同樣的場景,不一樣的心境(不出意外還有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