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雪落時相思

22.雪落時相思

陳大夫看他堅決，沒有應聲，在藥箱裏翻翻找找，拿出了一個瓶子，倒出兩枚膠囊，和水一起遞給袁滿。

袁滿艱難起身靠在牆上，接過膠囊，手指微微發顫，他吃下去，他和時璟唯一的牽絆就真的斷了。

斷吧……

袁滿閉眼仰頭，把膠囊連同哽咽聲一起咽了下去。

陳大夫坐在他身邊：“後悔嗎？”

簡簡單單，語氣平緩的三個字，卻擊潰了袁滿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他雙腿曲起手臂抱住，将頭埋在了裏面，肩膀微微顫抖起來。

“後悔嗎？”陳大夫又問一遍。

“後悔……我特別後悔……可我沒有辦法，這孩子如果出生，就會被人說是野種，而ta的父親不能知道他的存在，我只能選擇不要ta……”

“要是讓你再選一次，你會留下ta還是堅定地不要ta？”

“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問問自己的心，別做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兒。”

“我……”袁滿哭聲一滞，淚眼婆娑地擡頭，“您什麽意思？”

“剛才那是維生素，我給你一次後悔的機會，你要是還堅定，我會如你所願。”

“不……”

袁滿泣不成聲地搖着頭，兩次的放棄已經讓他心如刀絞了，再一次，他說不出口，也做不出來。

“不什麽？不要？”

“要……我要ta……要……”

袁滿捂着臉嗚咽，“ta是我的孩子……”

“好，你的決定，一定會有好的結果。”

陳大夫意味深長地拍拍他的腿，

“這孩子命大，而且你這段時間身體也算不錯，我給你開點止吐的藥，這半個月你卧床休息，多補補，我保你跟ta平安。”

“麻煩您了。”

袁滿哽咽着擡頭，感激地看着雲淡風輕的陳大夫。

“好好養着吧。”

——

既然決定留下這個孩子，袁滿就不會再自暴自棄，他很精心地養着ta。

小寶和瑤瑤這幾天都在小舅家，小舅過來看過他，聽他說了原委，和陳大夫的反應截然不同，

“傻小子你糊塗啊！你留下這個孩子就是留下了麻煩！他說喜歡你你就當真了？外面花花世界迷人眼，他要碰上比你好看的，比你條件好的，就把你扔腦袋後頭去了！你在這守着孩子過一輩子，是給自己找罪受！”

“我沒指望他，這是我自己的孩子，而且，ta都死裏逃生了一次，說明我們有緣。”

袁滿輕輕搖頭，知道小舅是為他好，但這是他的孩子，他要留下ta。

小舅簡直要被他氣死了，說是氣，更多的是心疼，捂着額頭恨鐵不成鋼地在屋裏走了好幾圈，一再确認：“你真的決定好了？”

“嗯。”

“我知道你決定的事，我勸不動你，但小滿，你得做好心理準備，村裏已經開始傳你疑似懷孕的事兒了，将來孩子出生，你和ta遭受的惡意會更大。”

“無所謂了，反正我背了那麽多年罵名，現在，不過是坐實了罷了。”

“哎……”

心态放平的袁滿無懼流言，聽陳大夫話躺了半個月，肚子有了明顯的弧度，等孩子坐穩了，他就把兩個孩子接了回來。

吃飯時，小寶不斷地掃着袁滿的肚子，卻懂事的不問。

“小寶，你和瑤瑤要有弟弟或妹妹了。”

袁滿也沒準備瞞着兩個孩子，雖說是不同父親，但他們的身上都流着自己的血，是除他之外最親近的人。

他拿着小寶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小寶從驚訝變得好奇：“是和瑤瑤一樣小小的，要裹小被子的寶寶嗎？”

“是的，再有幾個月，ta就能和我們見面了。”

“太好了！我是大哥哥，一定會好好保護瑤瑤和ta的！”

小寶不知道什麽情況才能有寶寶，但他知道，他又要當哥哥了。

瑤瑤看哥哥摸，也伸手好奇地去摸摸，或許是感應到了什麽，她的眼睛裏迸發了光芒。

袁滿看着眼前的一雙兒女，濕了眼眶。

轉眼又是一個月，天氣已經入了冬，袁滿又開始了一年一度的做棉衣時間，不過今年手裏有了錢，袁滿就托陳大夫回了趟城，給兩個孩子一人買了身成衣。

兩個孩子本就毓雪可愛，陳大夫眼光也好，給小寶買了件白灰紫漸變的棉服，瑤瑤的是玫紅色，在一衆穿着灰黑色的補丁棉服的孩子裏面，顯得更加凸出。

“我還給你肚子裏這個買了兩套，ta出生在五月份左右，所以選了兩套單衣，黃色的，男女都能穿。”

“您都那麽照顧我了，哪能讓您破費。”

“我樂意買，你收着就是。”

陳大夫平日總是面無表情冷冷的，鮮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袁滿不知道她的身上發生過什麽，才能讓她如此處變不驚。

袁滿最終還是拗不過她，收下了她的好意。

說來也巧，陳大夫回來第二天，就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清晨，袁滿站在房檐下，伸手去接飄落的雪花，落到掌心裏瞬間就化了。

“爸爸，你說幹爹那裏會下雪嗎？”

小寶時不時就會念叨時璟，他真的很想幹爹，幹爹走的太匆忙，連號碼都沒留下，他都聯系不上他。

“應該……會的吧。”

————

醫院裏，時璟上了通宵的夜班，剛剛和同事交接完，邊揉發脹的眉心邊去更衣室換衣服，準備回家休息。

“時醫生！五床的病人是你主治嗎？”

時璟的白大褂剛解開扣子，一個小護士就急匆匆地敲門。

時璟拉開門：“是，怎麽了？”

“他突然昏迷了，您快去看看！”

“走！”

時璟沉聲，邊走邊單手扣白大褂的扣子，動作幹淨利落。

靠近病房，時璟就聽到了家屬的哭聲，他進去後，剛和他交班的小大夫拿着除顫儀沖他搖了搖頭。

時璟微一點頭，上前拍拍傷心欲絕的家屬：“節哀。”

随後吩咐圍在周圍的小大夫，“記錄死亡時間。”

他的語氣淡然，公事公辦，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

這個孩子是先天性腦癱，禍不單行，兩個月前查出了不好的病，一個月進了三次icu，這兩天，孩子戴着呼吸機都上不來氣，時璟一查房就跟着呼吸困難。

小滿哥說過，對于茍延殘喘，活着痛苦的人來說，死亡是一種解脫，亦是新生。

擡眼，看到了窗外飄下的鵝毛大雪，他平靜的眸子閃了閃。

不知道雲山村下雪了嗎？

如果下了，小寶會帶着瑤瑤在院子裏堆雪人嗎？

小寶的字練的怎麽樣了？

瑤瑤有沒有再生病？

小滿哥不會因為自己說的跟孩子分房睡，而在這大冷的天去睡沒有暖氣和熱炕的西屋吧？

一場大雪，牽動了兩個人的心。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遙遙兩相望，雪落時相思。

——————

某天夜半，瑤瑤在炕上翻來覆去不睡覺，因為有經驗，袁滿拉開燈繩，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她的額頭。

果不其然，額頭燙了起來。

袁滿靠着牆，艱難地把瑤瑤抱起來，他的肚子已經有了弧度，如此抱着，顯得很別扭。

“小寶，去拿酒精。”

袁滿喊小寶，在他找酒精時，袁滿伸手去揉她的肚子，軟軟的，不是腹脹，那就是凍着了。

将孩子放到床上，袁滿扶着腰跪起來，把酒精倒在手裏搓熱了，給她的手心腳心，頸窩腋窩還有肘窩搓了個遍。

因為行動不方便，加上肚子重，袁滿搓下來一遍已經滿頭大汗了。

“爸爸，你教我，我來。”

小寶心疼爸爸，主動提出來，袁滿也是真頂不住了，腰感覺要抽筋，就點點頭，指揮小寶：“先把手心搓熱了，不要太使勁，先搓腳心。”

看着不大點的孩子費勁地照顧妹妹，袁滿眼圈一紅，莫名的委屈湧上心頭，他想時璟了，時璟要是在，他肯定能幫自己。

發現瑤瑤發燒是淩晨三點多，這大冬天又亮的晚，四個小時，小寶和袁滿不間斷地給瑤瑤搓身上，直到天亮，孩子仍舊高燒不退。

袁滿第一次碰到高燒不退，急的不行，天剛亮就要去找陳大夫。

“爸爸，外面路滑，你別動，我去喊陳奶奶！”

小寶忘不了前兩年，爸爸就是在大雪天摔了一跤，才讓瑤瑤提前出生的，導致瑤瑤不會說話，不能讓這個弟弟妹妹也提前出生，他還要聽ta喊哥哥呢!

怕爸爸阻攔，小寶跟個泥鳅一樣跳下地，穿上小棉襖迎着大雪跑了出去。

袁滿也不知他打沒打傘，而瑤瑤小臉燒的通紅，袁滿怕她抽搐，筷子一直沒敢離手，而這種未知的恐懼，讓他整顆心都顫了起來。

偏巧肚子裏這個也不安分，最近會動了，現在也跟着添亂，踹了袁滿好幾腳。

“你乖一點，別鬧爸爸了，姐姐生病，爸爸很害怕。”

輕撫着肚子，袁滿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自從懷孕以來，他變得很愛哭，自己也控制不了的那種。

小崽子像是聽懂了爸爸的話，老實地不動了，袁滿見ta也那麽懂事，鼻子更酸了：“寶寶，我想你父親了……”

陳大夫很快來了，她摸了一下瑤瑤額頭：“燒多久了？”

“四個多小時。”

“一直沒退嗎？”

“沒有，搓酒精不管用。”

“你起來，我給她打一針看看怎麽樣。”

“可是瑤瑤對退燒藥過敏……”

“我有過敏藥，大不了一會兒吃，總不能讓孩子這樣燒着，高燒下去會出事的。”

陳大夫一錘定音，掏出針筒配藥，給瑤瑤打了一針。

因為怕過敏，陳大夫就坐在旁邊守着，半小時後，沒有過敏反應，倒是出了點汗，陳大夫用體溫計給她試了溫度，38.5°了。

“退下去點了。”

她甩着體溫計，見袁滿臉色不好，“你沒事吧？”

“沒事。”

“你肚子還揣着個，休息會，瑤瑤我看着。”

袁滿看着臉色仍舊紅撲撲的瑤瑤，有些不放心。

陳大夫看出了他的擔心：“我是大夫，你有什麽不放心的，躺下，睡覺。”

她雖板起了臉，袁滿卻只覺得溫暖，乖乖的躺下：“那我就睡一小會兒，麻煩您了。”

“嗯，小寶，你也睡，小朋友不睡覺不長個。”

“好的。”

小寶乖乖地躺回被子，陳奶奶雖然不喜歡笑，但她對他們真的很好。

聽着一大兩小逐漸同頻的呼吸聲，陳大夫的目光落在了袁滿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時璟，死小子，好幾個月不知道回來看看。

她這個當幹媽的替他保住了老婆孩子，剩下的，就看他什麽時候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