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簡單
第030章 簡單
稻田內, 陳小虎和陳阿芸捉魚捉得熱火朝天。
岸邊，司潼用餘光密切關注着司矜言，看他嘴角含着抹意味不明的笑，一步一步朝她這邊走來。
司潼心中警鈴大作, 雙腳定在原地身體不由自主的繃緊, 一絲連她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感在心裏翻騰。
這混蛋幹嘛過來！
這地兒這麽大, 他去哪裏不好怎麽偏偏跑她這邊來, 她剛找的清靜地！
他過來的我就走！
司潼在心中暗下決心。
不行！也不能走！如果走豈不是代表了她在意？她怕他？
司潼按下心中忍不住想要逃離的想法, 一臉故作鎮定的冷漠，餘光卻鎖定離她越來越近的人。
但與她料想的不同, 司矜言在走到離她五米左右的距離時就停了下來, 然後他随意找了處幹燥的地兒屈膝一坐。
司潼微微一怔，忍不住側頭看去, 見他兩腿豪邁的岔開, 胳膊搭在膝蓋上，手裏把玩着不知道從哪裏摘的狗尾巴草, 一派悠然自得。
竟然沒過來找茬，也沒理她？
算他識相。
司潼松了口氣，但不知為什麽心裏又升起一絲淡淡地失落。
下過雨的夏天傍晚，空氣潮濕，偶爾有風吹來, 帶來涼爽的清草香，讓人的心情也變得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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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邊的兩人一站一坐, 安靜異常。
田裏，陳阿芸已經捉到了好幾條魚, 陳小虎也捉到幾條，這會兒竟意外的抓住了一只螃蟹, 興奮地手舞足蹈，接着又順着原位置抓到了螃蟹一家三口。
陳阿芸沿着田邊摸了幾個田螺，開心的往背後的背簍扔，在又摸到一大片田螺時忍不住在泥水裏蹦起來。
“哇！這裏有好多田螺，晚上回家可以炒田螺吃了！”
“陳阿芸！快看！我這邊有好多蟹！！哈哈哈哈大豐收！”
“真的嗎！！晚上加菜！辣炒蟹！”
兩人抓得不亦樂乎，又呼喊又大笑的。
司潼看過去，見他們臉上身上都粘滿了泥水，泥水糊在臉上已經完全認不出兩人的模樣了，但他們卻完全不在意。
不在意美與醜，像是完完全全的只沉浸在這份簡單的快樂裏。
這麽簡簡單單，竟然就可以這麽快樂嗎？
這是司潼從來沒有體會過，也沒有見過的。
在她的世界裏，得到一把全世界限量制作的小提琴會快樂，拿到一張徐照影演奏會的門票會快樂，成功拉一首高難度的古典曲子震驚四座會快樂，站到殿堂級的演奏廳演奏會快樂，拿了全世界最重量級的金獎更會快樂。
而在她所接觸到的朋友圈裏，她目睹的旁人的快樂，是搶到一件限量版奢侈品，買一輛超跑，得到家族股份，或是在某一場重要的宴會贏過所有人……
那些快樂多多少少摻雜着人的貪婪與欲望，在繁華的高樓林立的城市裏将人的心侵染成了複雜的動物。
但在這裏，這座在地圖上甚至都難找的澤西島，卻是一片世外桃源。它遠離塵嚣沒有被世俗的欲望侵染，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勞，熱情，只簡簡單單的捉個魚摸個螃蟹，就可以很快樂。
純真又質樸，但卻永遠可以打動人心。
司潼微微動容，她好像在這一瞬間才重新認識了澤西島，也漸漸有些明白爺爺為什麽奮鬥了大半生拖着殘病的軀體，也一定要帶她回來的目的。
那是老爺子在人間留有的最後一片淨土。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試着像他們一樣，試着抛下她過往沉重的枷鎖，滿心的不甘、執念，只因為一件小事，一件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小事，開心起來。
她是不是也可以像他們這樣笑？
像他們這樣……
“要不要下去試試？”
這時，一直安靜的司矜言突然開口。
司潼将目光移過去，見司矜言正扭頭看她，那雙如寒潭的眼蕩漾着淡淡的笑意，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回頭看的她，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下去試試吧，我帶着你。”
司矜言慢慢地站起來，伸出右手，眼神中帶了一些鼓勵。
司潼微微一怔，盯着他的手，心裏有些動搖。
要下去試試嗎？
或許真的很好玩？
也或許，她也可以像他們那樣開心的笑？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哎喲！”
陳小虎撲通一聲，摔了一個大馬趴。
旁邊的陳小芸瞬間發出一聲爆笑，但陳小芸沒幸災樂禍多久，陳小虎突然把她拉倒，兩個人頓時淹沒進了泥水裏。
司潼：……
算了，還是不要像他們這樣了。
*
下午6點，紅彤彤的太陽終于從籠罩了一整天的陰雲中掙脫出來，将澤西島的半邊天染成了溫柔的橘紅。
霞光從天邊蔓延至島的西邊，迎面鋪散開來，将傍晚蜿蜒的小路渲染上溫柔娴靜的濾鏡。
忙碌了一整天的島民三五成群的往家中返，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忙碌過後輕松而歡快的笑容，他們摘下笠帽，背着背簍，汗水早已被溫柔的風吹幹，一路走一路說說笑笑。
整個島在這一時刻便好似跟随着他們陷入一種松懈而又慵懶的氛圍，像是母親張開溫暖又舒适的懷抱，迎接着她的孩子歸家。
司潼慢悠悠地走在這溫馨的傍晚，整個人也像是舒展開的，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打通了四經八脈，又被裹進了溫暖輕柔的棉花裏慢慢晃悠。
像是喝了一杯陳年美酒，微醺，卻又忍不住的沉醉。
前方，陳小虎和陳阿芸滿身的泥濘，你一句我一句的在争論誰捉的魚最多，司潼頭一次覺得這聲音不呱噪，尤其在聽到兩人開始比誰摔跤摔得最多時，她的嘴角不自覺得微微上揚。
司矜言這時輕輕一側頭，看見得便是這樣的司潼。
收斂了所有冰冷鋒芒，璀璨的眼眸全是細碎的光，在這溫柔的傍晚，她慵懶又迷人，如一朵盛放的玫瑰，漂亮的不像話。
司矜言目不轉睛要盯着她，深邃的眼眸又深又沉，瞳孔裏全是眼前人的身影。
他也慢慢勾起嘴角，壓低了聲線：“大小姐很開心。”
他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司潼一怔，下意識就想否認，但也許是這會兒心情好，不想跟人吵架。她只抿了抿唇，帶着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嬌嗲：“怎麽？看我開心你不開心嗎？”
司矜言靜靜地看着她：“我也很開心。”
“并不想知道你開不開心。”
大小姐輕哼一聲，快步往前走去。
司矜言黑眸深深的注視着她的背影。
“傻瓜，是因為看見你開心才開心……”
*
晚飯要去司矜言家吃，四人在路口分別，司潼跟着司矜言慢悠悠地往他家走。
還沒進到院子裏，就聞到了飯香。
司潼玩了一下午這會兒是真餓了，漂亮的眼眸閃着亮晶晶的光，眼巴巴地往屋子裏瞧：“孟嬸做了什麽好吃的？”
司矜言輕輕推開院門，扭頭看她，嘴角微微彎起：“餓了？”
司潼撇撇嘴，越過他往裏走，司矜言跟在她後面，盯着她右耳垂後方，發現那裏有一顆淡淡的小痣，如針眼般大小。
這時，屋裏的門被人拉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裏面走出來，一臉幽怨的看着他倆，主要是看着司矜言。
”哼！”
是司明諾。
“喲？這是怎麽了？”
司潼忍不住笑了下，實在是這不大點的孩子氣呼呼的樣子太好笑了，尤其是在司潼他們看過來時，那小臉又幽怨又委屈，都快擠成一個包子了。
孟嬸從他身後走出來，無語的看了司明諾一眼，說道：“怪他哥去稻田裏抓魚沒帶他。”
司明諾聽了這話更來勁，一臉控訴的看着司矜言，時不時還可憐巴巴的看司潼兩眼。
但司矜言顯然不把這小孩無聲的控訴當回事，面無表情的看了司明諾一眼，直接跨過門檻，留下一句：“忘記上次你摔進泥潭裏哭着說再也不去了？”
司明諾當場被揭穿了老底，臉刷得一下就紅了，急忙看向司潼。
“我沒有！司潼姐姐我沒有！”
司潼一臉看戲的表情，笑得眼睛彎彎的，揶揄道：“嗯，你沒有，肯定是你哥騙人。”
司明諾眼神一閃，低下頭小聲嘀咕道：“對……就是哥哥騙人，是哥哥騙人。”
司潼微微一笑，慢慢走過去，卻在跨過門檻時突然道：“所以你上次真的哭了？”
司明諾聽司潼這麽一說，哪還顧得上別的，急忙道：“我才沒有哭！我只是摔了一跤而已才沒有……”
話到一半，司明諾終于意識到不對，目瞪口呆的看着司潼，心裏五雷轟頂。
完了完了，說漏了！他堅強可愛的小男子漢形象在司潼姐姐這裏全毀了。
全毀了！
他這張嘴，他怎麽就，怎麽就……
司明諾小小的人瞬間承受不住這打擊，嘴巴一撇，“嗷”的一嗓子哭出來。
司潼當場震驚，沒明白怎麽好好的這小孩就哭了呢？
司潼洗完手出來，孟嬸已經把晚飯都擺在了桌子上。
滿桌子菜基本上都是她喜歡吃的，可以看得出孟嬸對她的用心。
“潼潼，快吃飯，餓了吧。”孟嬸熱情的招呼她坐下。
“謝謝孟嬸。”
剛才只顧着盯着菜了，等坐下了司潼才發現她旁邊坐着司矜言。但這會兒實在是太餓了，她也顧不上旁邊坐着誰，滿眼全是香噴噴的飯菜，只恨不得全喂進肚子裏。
不過大小姐再怎麽餓，吃飯時還是保持着幾絲優雅，幾口飯下去，胃裏不再那麽空蕩蕩了，司潼的心情也變得很好，正準備喝口孟嬸做的甜水，旁邊的司矜言突然靠近了些。
“大小姐真厲害。”
司潼眨眨眼，一臉莫名其妙，正想問司矜言什麽意思，餘光一撇，看見她斜對面司明諾哭成腫泡的眼。
司潼：……
一句話惹哭一個小惡魔。
是了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