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賀之盈一怔, 一息後擠出笑道:“表兄,我見你頻頻撫向傷口,若你身體不适, 不必……”女娘頓了一下,又繼續道:“不必顧及畫舫上我救了你, 而勉強自己。”

勉強自己?

容惟盯着她,“我從不勉強自己。”

賀之盈愣住了。

他說他從不勉強自己,她想起那日她在馬車中打趣着要他以身相許,他未經思索便果斷拒絕了, 還有剛剛的放花燈……

但若是令他做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像是教作畫, 游燈會,他也願意以此回報她那夜的奮不顧身。

所以, 只是報恩吧。

郎君又出言打斷了她的思緒, “愣着做什麽?走吧,放祈福燈。”

說罷就轉頭往下游走去, 賀之盈反應過來急忙在背後朗聲道:“表兄,你走反了!”

走在前頭以背影示人的直挺郎君身形一僵,随即又旋身快步往回走,并有意無意地避開她的目光。

賀之盈少見他吃癟的模樣, 忍俊不禁,先前心裏的難堪和煩悶因這一出消散了些許。

容惟身形修長,步子邁得大, 轉眼已行至她面前,面上有幾分不自在。

“帶路。”

賀之盈勾唇笑了, 颔首向前走去。

人潮熙來攘往,賀之盈走得不快, 先前步子邁得極大的郎君也只得縮小了步伐,跟在她身側。

Advertisement

郎君年輕身壯,正值盛年,在擁擠的人群中,他的手臂不自覺地隔着微薄的夏裳貼着她的左臂。

賀之盈隐約覺得有熱浪隔着那薄薄的布料傳至她左臂相貼的肌膚,就連她和他手中提着的兩盞燈籠都時不時挨碰在一起。

她因這距離的親密,心裏生出幾分異樣,不動聲色地挪遠一步。

身側的郎君五感敏銳,立刻側目看了她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走了一段路,眼前越加寬闊,但人影卻未減少,飄在天上的祈福燈也越來越多,遠遠看去像是占據了半個天空。

明亮的燈火将烏夜照亮了不少,奪了月光之輝。

“便是此處了,先在前頭寫下願望,再燃了燈放飛即可。”賀之盈以手中的燈指了指不遠處的幾張大桌,人群烏泱泱地圍在一旁。

燈上的玉兔随着她的動作擺動,如活潑跳躍般,容惟望着女娘鮮妍的臉龐,喉頭微微滾動。

“嗯。”

容惟取了兩盞燈來,見賀之盈仍在人群外打轉。

很明顯,她一個瘦小的女娘,今夜人這般多,她要擠進去費力得很。

顧及到她右臂上尚未愈合的傷口,容惟主動開口道:“你右臂有傷,也不便寫字。要寫什麽?”

女娘微微皺眉看了眼他的腰腹,擔憂地開口:“表兄,你成嗎?”

她這是質疑他,那日所受不過小傷罷了,他能不成?

容惟壓着因女娘的屢屢質疑而微升的怨氣,盡量耐心,聲音低沉好聽,“說罷,想許什麽願?”

賀之盈偏頭思索,因着表兄幫她寫下,她自然不能說得太明白。

“便寫‘諸事順遂,長命百歲’吧。”

容惟眉毛一挑,口中含糊應了一身,将手裏的燈遞給她,便轉身擠進人群。

賀之盈提着兩盞燈,遠離了擁擠的人群,站在放燈處的河邊等着容惟。

身形高大有力的郎君很是迅速地提筆寫完,又擠出人群。他身形比旁人都高出一截,賀之盈不需費力便可望見他。

“表兄!這兒!”

容惟回首一望,提步朝她走來。

“燃燈後,就結束了?”容惟問她。

女娘驚了一瞬,“表兄,你未放過祈福燈?這不是你們京城傳來的習俗嗎?”

容惟看上去有些無奈,“京城早就不時興了。”

賀之盈恍然大悟。

望着兩盞燈飄向空中,郎君的字跡不似她的簪花小楷一樣秀氣,是如竹般的遒勁,被火光照亮着越飛越遠。

賀之盈往着雪白燈面上的那兩行字——

“諸事順遂,長命百歲”

她不由得合目祈願。上天給了她重來的機會,雖然前世她只活得比今世長久幾個月,她除了知曉三皇子潛藏的野心外,任何于她有用的消息都不知曉,重生至今,如夜海摸黑行舟,每日都擔心行差踏錯,重蹈覆轍。

但她仍舊感謝上天能夠眷顧她,讓她回到上京前。

她有時甚至偏執地想,雖然面前的表兄面冷心更冷,但只要定下親事,令她避開禍端,之後也并非一定要成婚的,她也可以再尋覓其他合她心意的夫婿。

但她父親官職不高,她并沒有什麽利益可以與他交換,她只得吸引他,反正世間郎君的愛并不長久,只要……只要能維持到她安然無恙,避免被三皇子看中就好了。

賀之盈默默許下心願,暗暗希望上天能夠再慷慨地幫她一把。待得睜開眼,身側的郎君正巧望着她,她頃刻便陷入他若寒潭幽深的一對眼眸中。

而那被他親手放飛的兩盞燈已小如黑點,消失不見。

“許好了?”

賀之盈點頭,“表兄你呢,你許了什麽願?”

方才她留意看了眼另一盞燈,但似乎是——

空白的。

“我沒有什麽心願。”

賀之盈疑惑,“怎會?人生在世,只要活着,就不會別無所求。”

容惟略帶嘲諷,“我不靠上天實現我所求。依靠旁人,又有什麽意思?”

賀之盈一噎,心想,還真是個自食其力的郎君……

郎君忽然冷不丁又道:“我原以為,你會許些別的願望。”

他沒想到,只是簡簡單單,意義十分寬泛的八個字,他一字一字提筆寫下時,忽覺得她并不似他所見的那樣。

他不禁懷疑,她那日豁出性命,義無反顧地救他,當真是為了他——抑或者更準确些,宋元熙的家世權利,還是為了……

他這個人?

他見過不少攀附權勢的貴女,但卻沒有見過賀之盈這樣的女娘。

他含糊不清的話語讓女娘頭腦一空,脫口問道:“什麽?”

容惟不答,只定定地盯着她的一雙眸子,燈火璀璨,她如琉璃珠般的眸子流光溢彩。

在他的灼灼目光下,賀之盈領悟到他話中暗藏的意思,面上一哂,“表兄,不是你說的麽?”

容惟面露疑惑。

女娘一字一頓,“依靠旁人,又有什麽意思?”

她看着他清亮的眼,眼波流轉,帶着些玩味,“這件事,我不靠自己,指望着靠着老天幫我實現嗎?若可以,我倒是想。”

老天怎麽改變他的性子,派個南疆人來給他下鐘情蠱麽?

容惟一怔,旋即回過神來,握拳放至唇邊咳了一聲,“時候不早了,你不是還要看雜耍麽?”

賀之盈忍俊不禁,也未揪着他再就着這事繼續掰扯,聰慧的女娘知道點到為止的妙處。

-

等到看完雜耍,已近亥時,再加上人群此刻多聚集在居陽河邊,街道上的人少了大半。

賀之盈在看雜耍時碰到了紫錦,以及跟在背後,雖說是保護,但看上去有些不知作何姿态,手足無措的長風。

紫錦見到她,欣喜地迎上來,口中不住分享着今夜的所見所聞。

“娘子,您說那口中噴火是如何做到的?”

“胸口碎大石婢子倒是省得個中把戲。”

“婢子見那戲班子今夜唱得倒是有趣,險些走不動道了。”

聽着紫錦今夜的瑣碎見聞,賀之盈覺得先前心中的憋悶一掃而空,面上的笑容也更滿,談話間也将先前的不愉快,以及那個令她不愉快的人抛之腦後了。

長風見兩個女娘相談甚歡,恨不得将分開後發生的事都一一說盡了才好,也無暇注意他主仆二人,便低聲對身側的主子道:“公子,屬下今夜打探了一番那個香鋪的事。”

他二人都耳力過人,此刻放輕了聲音說話,也只有他二人可聞,一旁的兩個女娘渾然不覺。

容惟微訝,他倒是沒有令長風尋機打探紫錦,他立刻将面上的情緒壓下,又是一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

“但,屬下不才,什麽都沒打探出來。”長風沮喪道。

容惟無奈極了,撇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那你同我說什麽?”

“屬下只是覺得奇怪,賀娘子她開了間打探情報的香鋪,但是連她的貼身婢女都對此不知情,賀娘子一個女娘,這是要做什麽?”

容惟用手撥弄着燈籠上用木雕出的竹葉,“先觀望。”

長風見容惟沒有了下文,正要應下,忽聽容惟又道:“應當不是對我們不利。”

他家殿下一向敏銳,總能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旁人所不能察覺到的事情,這是又發現了什麽?

長風好奇地問道:“這,公子,您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容惟一頓,隔了半晌方吐出兩個字:“直覺。”

“啊?”長風脫口而出,張大了嘴,險些未壓低聲量。

容惟一記眼風掃來,長風立刻收起面上的訝異,換了一副讨好的笑,“公子的直覺定然不會有誤。”

忽地又想起什麽,未細思便脫口道:“公子,那芙蓉膏您給賀娘子了嗎?”

郎君聞言身體一僵。

長風見他這個反應,頓覺失言,無措地努力找補,卻又給出錐心一擊。

“公、公子,您不會一晚上都還未開口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