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遮痕

第51章 遮痕

夜色深深裏, 稀稀疏疏的燈影掠動着,描摹出軟衾裏的兩道身形。

沈晏如縮成了一團,背對着謝讓。她感受着後背男人的氣息越來越近, 他的掌心游移在她的腳腕, 食指與拇指貼着她的踝骨, 長年形成的繭摩挲得發癢,沈晏如毫不懷疑, 只要他稍有用力, 就會把這裏捏斷。

她害怕得緊, 腳趾不由得蜷起,微微發顫,忍不住放聲道:“謝讓,你越是強求什麽, 就越得不到什麽。”

沈晏如始覺今時才真正識得謝讓, 與她從前所見全然不同。

那被壓抑于皮囊下的情感太過于強烈,禁锢在血肉裏, 積壓如暗湧。直至他的表皮生生撕開,向她展露出了他最赤丨裸裸的人之欲望,與最具有攻擊性的一面。尤其是在與他雲雨之時, 謝讓展現出的侵占意味更加明顯, 他恨不得将她攥進他的懷裏, 再無半點分離。

可這世間, 并非所有東西強行掠奪就能得來,他令她怯懼,令她生厭, 獨獨沒法令她心甘情願地與他在一起。或許他是知悉此點的,所以才會愈發強求于她, 不顧一切。

偏是如此,她偏想逃離他的所在。

謝讓似乎看穿了她所想,他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越過晚風,“我只是在想,給你這裏打一對镯子。”

實則他又如何不知,強求得來的從來只有苦澀與疼痛?

謝讓從未聽說,強行将枝頭綻得極美的花折去後,那摘下的花還會不凋不謝。

可至少,至少他能夠順着這樣的苦痛,短暫地得來擁花而眠的日子,即便花枝帶刺,紮得他雙手鮮血淋漓,那花香亦可能有毒,最終會将他毒害而亡。

但他不在乎。

比起從未擁有過花的時刻,他摘獲的那一瞬,他就足以為之癫狂。

沈晏如想也未想地便拒絕了謝讓,“我不……”

卻是話還未完時,錦衾間窸窸窣窣的響動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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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察覺自己腰肢處緊摟的胳膊發着熱,謝讓擡手撩起她後背的烏發,輕輕吻在了她後頸下方,那道醜陋的長疤處。因此番她并未着寝衣,那沐浴後所用的浴衣極為松垮,他稍微撥弄着她後背的位置,浴衣就此盡數滑落,赤着整個光潔的後背對向了他。

沈晏如很是不解。那道長疤在她看來,最為醜陋可怖,他卻吻得極為小心,好似她後背那傷疤尚未痊愈,正是皮開肉綻之時,所以他才如此慎重。

“二弟的死,我已有了眉目。”

說話間,他已轉為以指腹徐徐撫摸着那凸起的疤痕,指節反複流連在柔滑的表面。

沈晏如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謝讓明知自己最為在意的事情即是謀害謝珣的兇手,他查到了線索卻不願意告知她,反是把這當成強行留下她的砝碼。

惱怒之餘,她很快又冷靜下來,想來也是,謝讓什麽時候又有義務告知她這些呢?

她問道:“你想用這個威脅我?”

謝讓摟着她細腰的胳膊愈緊,低沉的嗓音咬在她的耳畔,“我要你留在我身邊,看着我了結這一切。”

當然還不止這些……她身上這道長疤的始作俑者,他也會讓其付出代價。

沈晏如知曉,他想要把她留在身邊,也僅僅只是留在他謝讓身邊,她既不能說,又不能動,如同籠中的金絲雀,瞧着光鮮動人,卻也只是他掌中之物,任由他擺布索取,除了外表一無是處。

至于她想沖破牢籠,想親自為謝珣報仇一事,他絕不會允許。

她深作呼吸,“那我問你,殺害珣郎的人,究竟是誰?”

謝讓并不作答,他極為熟知她的心思,亦毫無保留地戳破,“告訴了你,你便會離我而去,為尋仇不惜性命。”

沈晏如捏緊了手心的被角,“那你告知我過幾日府上的生辰宴,又是何用意?”

謝讓答道:“我帶你回府,但……在我了結這一切之前,你不能離開國公府。”

沈晏如感知着那雙有力的臂膀從自己的腰側穿過,牢牢箍住她的腰身,不容有半分縫隙,緊緊貼合,像是生出的數道堅韌的藤蔓将她重重纏繞,叫她無法掙脫,那其間鼓動的欲念昭彰。

她不禁反問:“難道你就不會為了一己私欲,有意拖延此事嗎?”

謝讓越過她半掩在身、纏裹着的浴衣,那手掌又在那妩曼的玲珑處星星點點地燃起火苗,極為緩慢,令她難耐地扭動着身軀,想要避開,偏他緊扣着她的柔軟,聲線是與之動作不相符的嚴肅。

“那個人已經注意到你了,關乎你的性命安危,我自是不會拖延。”

沈晏如強忍着他再度挑起的燥熱,斷續的音節問着,“……你要我如何信你?”

謝讓灼熱的鼻息落在她的鎖骨,壓沉的聲音帶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你沒得選。”

沈晏如徒勞地呼着發熱的氣,即便不願意去順着謝讓的想法,但如今她确實沒得選。

她可以先借着殷清思的生辰宴回府,暫時擺脫被謝讓軟禁在梅園的困境,往後的打算……那便要看她的了,謝讓告知她也好,不告知她也罷,她遲早要逃離他身邊。

***

轉眼是回府之日。

彼時明敞的卧房裏,沈晏如坐在案邊梳妝,她擡眼望着妝奁上的銅鏡,那頸間延至鎖骨,還有往下白皙的飽丨滿盡是數不盡的紅紫與咬痕,她一見着便會止不住想起男人夜時無限度的行徑,憶及這些穢亂之事,她胸口淤積的煩悶更甚。

而正逢炎炎夏日,她素日慣穿的衣裙盡是淺口薄紗的對襟,謝讓送她的那些衣裙也是依照着她的習慣所做,根本無法憑着衣衫遮擋這些親昵的印記,是以錢嬷嬷正在旁手忙腳亂地為她用脂粉掩蓋着那些羞恥的痕跡。

沈晏如看着自己身上遮過了一層又一層脂粉的痕跡,許是天熱意躁,又許是這樣麻煩的遮抹已耗費了太久時辰,她心中窩的火更盛,眼見那罪魁禍首步步走來,她對着從屏風後走來的墨黑身影,抓起手邊的瓷盞便朝他摔去。

“謝讓!”

這幾日的煩悶仿佛找到了宣洩口,咣當聲裏,瓷盞碎落成片,謝讓看着他鞋邊的瓷片,又瞄了眼錢嬷嬷忙活着的事,頓時意會了她因何而氣惱,他漫不經心地應了她。

“下回我往下吻便是。”

沈晏如聞言更是氣不打一出來,羞憤的感覺霎時湧入靈臺,她索性別過頭,懶于搭理。

謝讓留意到今日她穿了那件水碧色的衣裙,應是沈晏如知曉殷清思最為喜歡這顏色,才擇了這件衣裙,這衣裙端莊典雅而并不奢華,在此壽辰宴也不會喧賓奪主。

不過抛開此等緣由,謝讓的目光也不受控制地反複打量着她,她生得實在過于美,這樣不染塵俗的清幽之色襯得她越發像是那天上仙。

他終是明白,為何舅父年年都會買很多樣式不一的衣裙送給舅母,那時謝讓只是以為舅母喜歡衣裙,所以舅父投其所好。今時看來,原來看着這樣的她,是如此挑動起他的興意。

只是這樣美的她,并非只有他能看到,想到這裏,謝讓又有些後悔,讓她把這衣裙穿至宴會上。不過往後的時日多的是,他有的是其餘更好看的衣裙送她。

沈晏如察覺到幾步之外的謝讓默不作聲,眼角瞥去時發現他的目光如炬,更像是釘在了她身上,長長凝望,遲遲未有挪動分毫,她不知所以地側過頭看去,正是撞見他眼中微光流轉,如有碎落的星子點點,漆黑的眸中只容她一人。

她莫名心頭被牽扯了一下,轉瞬便聽得謝讓說道:“很美。”

不帶有任何泛濫的誇詞,亦未有高昂的語調,只是發乎他內心,語調平然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沈晏如當即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假作沒能聽見他的誇贊。

***

從梅園回至謝府的路途算不上遠,好在謝讓備了兩輛馬車,沈晏如避開了與他在逼仄的車廂裏獨處的困境。

一路聽着車外馬蹄踏落的聲響,再至城中熙熙攘攘的喧鬧,随着帷裳外熟悉的街景映入眼簾,沈晏如終是抵達了謝府。

謝府門前已有不少赴壽宴的貴客陸續入內,沈晏如掀起帷裳下了馬車,待她着了地走出一段距離後,她仍覺得腳底輕飄飄的,極為不真實。

恍如隔世。

上回她身處京城,還是兩月前,在中書令府上赴賞花宴。如今百花凋殘,夏時青郁覆過院牆,全然不同。

沈晏如還記得,當時離開中書令府前,她還不知謝讓的心思,心底懷揣着的盡是對夫兄的愧疚,還有那不敢承認的喜歡。

今此情形大改,她一時也說不清該以什麽樣的心緒面對這些亂如麻的荒唐事,唯有一點可以明晰——她是會離開這裏的。

待給謝珣報完仇,了卻人間事,她便離開謝府,尋一處深山老林,隐居世外,不問世事。

這高門恩怨,愛恨情仇,都與她再無關系。

泱泱人群裏,沈晏如随在謝讓身後,周遭不時投來的目光太過于密集,有望向謝讓的,也有被她今日裙裝吸引的。

沈晏如自認心虛,不敢與謝讓過于貼近,她刻意疏遠着與他的距離,後又為殷清思請安,找了借口脫離他的視線。

半道,沈晏如挑了處人少的亭臺閑坐。

卻有一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小姑娘問她,“這位姐姐,方才我見你和謝大公子一道入府,你認識他嗎?”

沈晏如不假思索地答道:“不熟。”

話落時,一抹墨黑的衣袖撇開小徑枝桠,移近亭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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