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親吻
第55章 親吻
沈晏如不知為何, 今夜的謝讓溫柔得異常。
盡管那動作依舊帶着些許急躁,但比起從前已算得上輕緩。
她沒有回應謝讓言之嫁給他的話。
平心而論,如今她可以憑借嫁給任何一人, 逃離她當前的困境。若是嫁與旁人, 她即可徹底脫離謝府這個牢籠;若是冒着世俗之不諱的下場嫁與謝讓……她亦可求全。但不論任何其一, 她都越不過心底的坎,無法安然地茍活于世。
沈晏如晃了晃有些昏沉的頭, 回想起自己醉酒前的情形, 她似乎是在宴中時, 不慎飲多而失去了意識。
宴上所用的酒并不烈,只有略微的辣嗓,尋常她飲上半壺亦不成問題。奈何沈晏如那會兒思緒浮于天地之外,近來諸多超乎她界限範圍的事情堆積、擁堵在心, 郁結難解, 她根本沒能注意自己幾近飲完了案上一整壺酒。
那些已發生的背離了世俗的錯誤,她甚至無人能傾訴宣洩。
這是不可言說的, 不可被人知曉的。
恍惚間,沈晏如發覺謝讓很喜歡她後背那道醜陋的長疤。
他總是就着灼熱的鼻息,在粗粝凸起的疤痕上反複流連, 像是憐惜, 又像是帶着許多她不明的意味, 銜着那後頸至蝴蝶骨的位置, 徐徐緩緩。在漆黑不見光的當下,他的一舉一行極為清晰,他更像是通過相觸的方式來讓她所見。
屋外雨聲驟急, 澆滅了檐下搖晃的燈,眼下屋內燭火燃盡, 除了不時的銀白閃光,再無其他。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時,沈晏如自覺羞恥難耐,于黑暗中拼盡全力去抵抗他的動作。
似是留意到她的掙紮,謝讓攬過她的胳膊,寬大的手掌不費吹灰之力便攏住她的雙腕,随後一把合住,不容她有半分逃脫的餘地。猶如一片蜷縮的樹葉,就此被他強行平展開來,男人沉重的身軀俯下,讓她動彈不得。
她聽聞窗外風雨密如鼓點,雷聲赫赫,每一處風吹草動皆湧入她的耳朵裏——還有男人漸促的氣息,混雜在其間,尤為清晰。
眼角沾濕的淚痕尚在,是她此前于噩夢裏留下的,如今又再淌過薄薄的水漬,滾燙得有些發痛。
不管有過多少回,沈晏如仍舊厭于這樣的事情。她厭于他的貪得無厭,也厭于人之身軀會不受控地生出那樣極致的感官,如同落下懸崖時急速下墜的極致,又如溢滿了春池往着築起的石臺邊緣試圖漫出邊界的鼓脹。
她想,她應是最厭于往往此時她的所有都不受自己控制。包括身軀,包括本能的反應,盡數游離在她所想的相反方向。
沈晏如覺着自己像是被他架在砧板上的魚肉,任憑他褪皮切割。
她寧可他持着刀将她的性命了結,也不願在此折磨裏熬過漫漫時日。偏他的吻無限度地往下延伸着,輕柔得可怕,與箍住她雙腕的力道迥乎不同,不多時,詭異的酥麻溢滿感官。
今夜她心情并不是很好。
先前醉酒,後又夢魇纏身,心口淤積的苦悶尚未得來纾解,便又陷入男人無休止的索取裏。
沈晏如死死咬着唇,極力忍住喉間的聲音。她想要張口說話、想要喝止謝讓的動作,她卻知自己只要唇畔微張,就會發出那等羞臊的聲線。屋外雷雨不休,她回想起那夜同樣此景時的瘋狂,沈晏如抗拒着,她幾乎是使出渾身解數試圖擺脫,又于事無補。
溫熱盈滿了眸子,感知着男人接連的步步移近,她覺得無望。卻覺那呵着熱氣的薄唇,落在她最羞于啓齒的地方——那是她自己也不曾探知,更不曾細細觸及之地,此刻正被他銜着。那動作極為溫柔,如同輕輕撥弄着含露的花,那露珠被他小口拾掇着,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碎。
沈晏如只覺靈臺一片空白,本是敏銳的神經被攪成了糨糊,餘下極為猛烈而強勁的感官席卷,她止不住口中的驚呼,渾身發着顫,“謝讓,你……”
“這樣可好?”他低聲問着,呼出的氣息更像是攜着暖風的柳絮,和着溫水淌散開來,一霎将她的難耐引到極致。
“你停下——”
沈晏如的聲線幾近被逼成了尖音,她無法得見謝讓此時的模樣,反是通過他與他貼合的姿勢,相觸的各個位置,她能夠全然想象出他眼下正在做什麽。越是想象着,羞赧難忍的感覺越是洶湧,沈晏如急紅了眼,而男人仿佛尤喜那露珠的甘甜,并不松口。
她已是聽不見外面的雷雨聲了。
或是說,她想要去聽那些震耳欲聾的聲響,試圖轉移注意力也做不到了。
因那等感官布滿她的所有,游走在脈絡血肉裏,非是她能所控。
極度的感知裏,沈晏如覺着自己像是和軀殼分離了,有着看不清的數雙手,從黑暗的深淵之中伸出,拉着她往下堕去,有幾個瞬間,她竟發覺自己的軀殼是自願被這些手拽下的,她拼盡全力想要往上,想要在這拉鋸裏扳回一二,卻失敗了。
她沒有半絲力氣了。細密的汗打濕了雲鬓,連着衣衫都濕得快要擰出水來,她甚至連緊閉着唇瓣都做不到了,只能随着他親吻的熱意發出斷續的音節。
腦海裏唯餘一個念頭反複盤旋。
他怎麽能做這樣的事?
又或是說,她根本不知,還可以做這樣的事。
雙腕處的手掌亦滾燙得厲害,黏膩的熱汗浸着各自的表皮,燒灼着,炙烤着。沈晏如僅存的知覺,唯有永無盡頭的熱,宛如煮在鍋爐裏沸騰的水,每當她得來半刻的間隙,爐中水稍涼,這火又被他燒得越盛,往複沸騰之勢。
直至雷聲漸收,風雨初歇,她察覺他移開了面容,攜着淌就的水意。正當沈晏如以為他的攫取才要開始時,腕間的手卻松開了。
身前的壓沉陡然一輕,周身發散的熱意漸漸退卻。男人的身形似乎已離她稍遠,至少,她已感知不到他逼來的溫度。直至她感受着謝讓的指腹緩緩擦拭着自己的面龐,她的眼尾處早已分不清是淚還是黏膩的汗水,就此被他拭淨。
他……就這般放過她了嗎?
倒是不符合他往常的作風。
這般想着,沈晏如察覺自己發不出一絲聲音了,喉嚨裏像是被火一把燒過。她覺着自己的身軀化作了一個提線木偶,那纏繞着軀幹的絲線被他牢牢握在了手裏,任憑他擺弄,種種歡丨愉都随着他的。其實這樣的感覺并不難受,比起強行承着他的沉重,算得上是溫柔體貼。
也不知謝讓今夜究竟是緣何如此,那濃重的情意裏,似乎還含着些許懼怕。
此刻那等深藏在如潮情意裏的些許情緒,用懼怕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像是捧着心愛的易碎琉璃,懼怕這琉璃一不小心就磕破或是遺失,時時抱着摟着,小心呵護着,又因過于喜愛,忍不住用力捏着捂着。
謝讓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她湧出的淚痕,聲聲問着:“沈晏如,和我在一起,就這麽痛苦嗎?”
沈晏如沒有作答,眸中洶湧更甚。她如何才能不痛苦?如何才可以在日光照耀下,坦蕩說着自己問心無愧?兩個人犯下的錯早已回不了頭,她除了痛與恨,再無法生出別的心緒。
如今他給她定下了期限,只待謝珣的大仇以報,她與這塵世的緣分也到了盡頭。屆時,她或許已于泉下同父母與謝珣相聚,又或是隐姓埋名于某處山林裏,至于謝讓和她在謝府的這些經歷,她便不會再去回看一眼了。
她或許真的喜歡過謝讓,亦厭恨過謝讓。
但這些都不再重要了。
沈晏如越發堅定了逃離這裏、離開這個牢籠的想法。
不管要她付出怎樣的代價。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聽見窗外雨已停,依稀有着微弱的蟲鳴聲響。
随後油燈添就了光亮,駁雜的腳步在不遠處穿連着,還有着水聲晃動、傾倒入盆的嘩啦響動。隔着屏風,她已能感知到些許的熱氣撲來,其間還摻雜了濃濃的藥味。
謝讓從濕沉的錦衾上将她抱起,朝着浴桶步步走近。
褪去的衣衫一一扯落,溫熱的水浸滿發涼的皮膚,絲絲縷縷的熱意攀上每寸,她已是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浴桶裏。熱霧撲散在她的面龐,發散的藥味萦繞于畔,一如他的心緒,混亂,苦澀,種種難以辨清的意味雜陳着。
沈晏如唇畔動了動,發覺自己恢複了些許力氣,她疲軟着嗓音,“謝讓,明日帶我出去走走可好?”
似是對她所提的要求有些意外,她少有的收起了身上倒立的刺,久未心平氣和地同他相談。
謝讓問道:“你想去何處?”
沈晏如疲憊地倚靠在浴桶邊緣,謝讓正為她清洗着各處,她渾身無遺地暴露在他的視野裏,是如此羞恥,但她已不願去在意了。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為了逃離,為了讓他放下戒備,即便是短暫地迎合他的掠奪,戴上面具虛與委蛇。
她耷拉下沉重的眼皮,啞聲說道:“我只是想四處逛逛,之前在梅園太久,過于煩悶。”
聞言,他手掌澆落的熱水嗒嗒地墜在水面,動作就此止住,不再響起接連的聲響,他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沈晏如感受着他目光的打量,像是欲劃開她的表皮、窺得她內裏的真實想法,但沈晏如任由他探看,畢竟這真假摻半的話,也非是謊言。
謝讓擡起她的面頰,那等危險意味再次浮動于他眼底,“那你……要用什麽來交換呢?”